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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货物,一千斤包装精美的江北土装上了货船,在陈子锟的亲自押送下运往千里之外的上海滩。
第三十五章 打破三鑫公司的垄断
一亩罂粟田能产五六十斤罂粟果,仅能提炼出三五斤鸦片膏,南泰的土壤酸碱适度,温热合宜,产量和质量都有保证,每亩产出五十两鸦片,市面上的价格是上好的云土每两五元左右,川土热河土等次之,以龙师傅的眼光看,江北土的价格应在每两三元。
一千斤鸦片折合一万六千两,批发价再低点的话,也就是四万大洋的总价,不算什么大买卖,但对陈子锟来说,确实极其重要的第一次,烟土这玩意不愁卖,但只有销到上海滩利润才最高,若是形成一条产供销的通道,以后就是日进斗金了,所以他相当慎重,亲自押运。
上海滩虽然有李耀廷接应,但上次得罪了张啸林,不得不加以防范,上次大战之后,陈子锟将抱犊崮的好汉们编入了手枪营,形成一个加强营的规模,此次亲自带了三百弟兄,一水的自动火器,浩浩荡荡杀奔上海。
由于上游生意较少以及中国帆船的恶性竞争,太古洋行并未开辟省城以西的淮江航线,而陈子锟也不想挟洋自重,所以通过混江龙的关系置办了几条货船,装上蒸汽锅炉和重机枪,当成炮艇使用。
两艘货船乘风破浪向下游驶去,陈子锟站在船头意气风发,一身白西装风流倜傥
淮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从东西走向变成南北走向,江水平缓,江北一马平川,尽是土壤肥沃的冲积平原,远远望去,山河壮美无边,陈子锟忽然诗兴大发,道:“拿纸笔来!”
护兵立刻拿来宣纸和毛笔,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子锟拿起狼毫饱蘸了徽州墨汁,众人眼巴巴的等着他挥毫泼墨,他却纹丝不动。
脑子里刚才那点灵感全都不翼而飞了,陈子锟硬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他自小受的是西式教育,毛笔字都写不好,哪里会作诗,提着毛笔呆了半天,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渲染开来,陈子锟却灵机一动,挥笔在纸上画了曲里拐弯的两条线。
众人大惑:“这什么玩意?”
陈子锟道:“这是淮江。”
又在江上添了两笔,画上交错的杠子:“这是一条铁桥。”
双喜道:“那铁桥上为啥趴着一条蚯蚓?”
陈子锟道:“这不是蚯蚓,这是火车,知道不?”
双喜道:“火车是啥,这么老长一条,跟蚯蚓似的。”
陈子锟道:“火车就是烧煤的蒸汽机车,后面拖着的是车厢,能装几百人,几十万斤货物,所以这么长,这玩意跑起来可快了,骑着快马都撵不上。”
双喜咋舌道:“这么厉害啊,这还是趴着就能跑这么快,要是站起来那还得了。”
众人都哄笑,其实他们都没见过火车。
陈子锟画的兴起,又在江岸上画了许多冒着黑烟的烟囱,说:“这是工厂,煤矿,铁矿,学校。”
众人就都心驰神往起来,双喜瞪着眼睛道:“这么多烟囱大楼,那不跟上海一样了。”
陈子锟道:“对,老子就要在江北建一个新上海。”
混江龙**上身,腰插双枪走过来道:“护军使,前面就是江湾了,是兄弟的老窝,要不要去坐坐,喝杯水酒。”
“好啊,去看看你的弟兄们。”陈子锟欣然答应,他和混江龙合作了一段时间,认定他是重义气的好汉子,一心想收编他呢。
江湾深处生着一大片芦苇,时值夏季,芦苇荡极其茂密,浩如烟海,小船进去根本找不着,大船又开不进浅水,怪不得官军屡剿不绝。
陈子锟换乘舢板随着混江龙来到芦苇荡深处的一个小岛,此时正是水匪的老巢,看起来和寻常渔村没什么区别,几条破旧舢板倒扣在岸边,光屁股小孩到处疯跑,绳子上两者破破烂烂的衣服,十几个芦苇搭成的棚子错落有致。
“这儿住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混江龙介绍道。
岛上的男人皆是面目粗野,陈子锟才不相信混江龙的话,想必这些人都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被官府通缉无路可走才隐藏此地的。
混江龙请陈子锟到自己的棚子里小憩,棚里陈设简单,一张吊床,一张古色古香的条案,上面摆着几个灵位,中央一个上写“先考曾公去疾之位。”
陈子锟疑惑道:“你姓曾?”
混江龙给灵位前的香炉里插上三炷香,道:“对,我本姓曾,我爹就是南泰县最后一任县令曾去疾。”
“你就是曾蛟!”陈子锟大惊,同时他也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第一眼看到混江龙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原来他的相貌和县衙后宅雷雨夜墙壁上的鬼影面容酷肖,想来那位清朝补服男子就是传说中的曾县令了。
混江龙才是曾蛟,那柳优晋肯定就是冒牌的了,好一个狡诈的柳县长啊,骗了老子好久。
混江龙曾蛟并未发现陈子锟的情绪波动,道:“对,我叫曾蛟,十三年前我家破人亡,夏大龙赶尽杀绝,欲将我溺死江中,幸而被水匪混江龙所救,认我做义子,教我一身武功,继承他的家业,其实我是第二代混江龙了。”
“那你的义父大人?”
“在省城监狱。”
陈子锟点点头,道:“那你现在究竟是曾蛟还是混江龙?”
这话问的颇有深意,混江龙低头沉思了一会,道:“曾蛟已经死了,我是混江龙。”
陈子锟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干,淮江水域给你打理。”
混江龙道:“护军使可是要招安我?”
陈子锟道:“有何不可么?”
混江龙道:“将军威震江北,我等钦佩之至,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讲!”
“我义父老混江龙关在省城死牢,不日就要处决,如将军能救得义父性命,我等情愿生死相随。”
陈子锟道:“好办,我答应你了。”
混江龙纳头便拜:“谢将军!”
至此,陈子锟和混江龙便从合作关系变成了从属关系,成为江北护军使公署麾下的水上保安大队,混江龙摇身一变成了保安大队长,军衔少校。
……
收服了混江龙,陈子锟心情大好,机帆船顺风顺水一路来到省城水域,忽然一艘悬挂官旗,涂成黑色的水警火轮船拖着黑烟赶来堵截,众人大惊,急忙架起机关枪准备开打,哪知道火轮船开到近前,竟然汽笛长鸣,水警们集体敬礼。
陈子锟笑道:“省城水警总队的头头是段海祥的小舅子,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后面的水路就有些难走了,淮江入长江,经吴淞口入黄浦江,这一路都是淞沪护军使何丰林的管辖范围,而何丰林是卢永祥的部下,和陈子锟不是一个山头的,根本说不上话。
更令人担心的是,上海滩的鸦片生意一向由黄金荣的三鑫公司垄断,别家的鸦片要打开上海销路非常困难,首先就过不去淞沪驻军这一关,就算打点好了驻军,进了黄浦江,也难逃三鑫公司的魔掌。
陈子锟是什么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沙场战将,张啸林都按着头打,还在乎什么三鑫公司不成,载着鸦片的货船用了一条小黄鱼的贿赂就顺利通过了驻军的检查,进入了黄浦江。
为了掩人耳目,鸦片在荒僻的浦东某码头卸货,李耀廷带着人马等候已久,他拆开一包鸦片亲自品尝,江北土成色黑而不乌,用小指甲挑一点尝尝,很苦,李耀廷皱皱眉,挑起大拇指:“好货!”
按照约定,陈子锟只管种植和运输,货到上海就由李耀廷负责了,亲兄弟明算帐,他清点了货物之后开给陈子锟一张渣打银行的支票,数额是六万四千元。
“多了吧?”陈子锟将支票推了回去,“就算江北土的成色好,也值不了这么多。”
李耀廷又将支票推了过来:“大哥,你不清楚上海滩的行情,别的地方鸦片是便宜,就算是最好的印度马蹄土也不过是七块钱一两,云土是五块,热河土是四块,可是上海滩的鸦片全由三鑫公司垄断,别人的货运不进来,奇货可居,价格自然就上去了,再加上沪上抽鸦片的人多,现在云土的价格都炒到八块五了。”
陈子锟道:“原来如此啊,看来这生意有得赚。”
李耀廷摸出雪茄递过来,自信满满道:“何止是有得赚,一年就能成千万富翁,不过风险也很大,万一被黄老板发现我串货进来,一不留神吃饭的家伙就搬家了,所以下次运货就不要搞包装打品牌了,闷声发大财,知道不?”
陈子锟大怒,辛辛苦苦设计的商标不能用,让他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黄金荣算什么东西,三鑫公司又是什么狗屁玩意,许他们放火,就不许老子点灯?”
李耀廷赶紧劝:“大哥,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在上海滩打拼了半辈子,总有拿得出手的玩意,再说黄老板依仗的法租界巡捕房的势力,咱们一时半会也扳不倒他,偷偷弄点鸦片卖就行了,反正上海这么大,烟民这么多,那些瘾君子那天不得香上几两,所以说多个几千斤鸦片也看不出什么。”
陈子锟道:“几千斤是看不出什么,可是几万斤,十几万斤呢,这次只是试水,下回我准备开荒种植,弄他十万亩罂粟,专门倾销上海滩,把市场全占了。”
李耀廷哭笑不得:“哥哥啊,您真想这么干也行,先发兵把上海攻下来再说。”
第三十六章 老子做错了么
李耀廷只是随口一句玩笑,陈子锟可是当真说的,当今天下大势,直系如日中天,断不会容许皖系余孽继续霸占上海浙江等处,向南用兵是迟早的事情,而作为江北护军使的陈子锟定然会是吴佩孚的急先锋。
陈子锟气魄十足,李耀廷也是早有准备,这一年来他把上海大大小小的烟馆、妓院、茶楼、赌场都做了统计,如何进货,如何收款,如何打点巡捕,都摸得一清二楚,手头弄千把斤质量过硬的鸦片散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任何纰漏。
销货的事情交给李耀廷去做即可,陈子锟来到沙逊大厦春田洋行的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电话铃声响成一片,人影晃动,许多身穿洋服留洋头的男子来往忙碌,不可开交。
看见陈子锟探头探脑的进来,一个男子上下打量他两眼,道:“先生,侬有啥事体?”
陈子锟道:“哦,我来找朋友,他叫慕易辰。”
男子道:“哦,找慕经理的,进来吧,他正忙着呢,您先坐。”说着拿着一叠文件径直去了。
陈子锟穿过人群来到经理室前,只见慕易辰坐在办公桌前,左右手中各拿着一只听筒,喂喂的喊着,桌上另外两部电话也在叮叮叮的响着。
“帮我买进一百手开滦煤矿,对,立刻买进。”慕易辰放下右边的话筒,有抓起一个话筒喊了声:“稍等。”然后撂在一旁,对着左边的话筒道:“你说,什么,白银牌价上涨了,马上抛出。”
接着又撂下电话,拿起第四个话筒,这回换了英语说话:“新的货物到上海港口了?好的,我马上派人接货。”
喘一口气,又捡起刚才放下的话筒说:“对不起张先生,你昨天说的那块地皮我考虑过了,价格下浮一成我就吃进,好,咱们晚上一起吃饭。”
接完所有电话,慕易辰终于松了一口气,拿起杯子来狂灌了几口咖啡,从耳朵上取下夹着的铅笔在拍纸簿上写了几行字,干咳一声清清喉咙,猛药电话机,正要接通话务员,忽然发现站在门口的陈子锟,赶紧站了起来:“学长。”
陈子锟笑道:“你忙你的,我就是来看看。”
慕易辰把陈子锟迎进屋里,倒咖啡,又递上一支雪茄,帮陈子锟点燃了,道:“公事房太乱了,实在不好意思,让学长见笑。”
陈子锟打量四周,道:“乱点好啊,有事情做总比没事情做强过百倍,我听你的意思,好像做的生意很杂啊。”
慕易辰脸上一红,道:“上海滩遍地都是机会,股票债券外汇、黄金白银农产品,地皮军火进口奢侈品,除了黄赌毒之外,咱们洋行都能做,我寻思着单做军火买卖太清闲了,就下手了。”
陈子锟道:“没关系,以你的聪明才智,做个单纯的军火进口商确实屈才了,我放权给你,只要赚钱的买卖,咱们春田洋行就能插一腿,对了,我这次来带了一些款子,再采购些弹药吧。”
说着将那张六万四千元的渣打银行支票拿了出来。
慕易辰沉吟一下道:“美国军火价格超出德国货两倍,虽说枪械是半卖半送的,但长此以往,还是斯普林费尔德方面占了便宜,我们花费高价购买弹药,受制于人终究不好,不如采购机械,自造弹药,不但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对外销售,一举两得。”
陈子锟眼睛一亮:“好,我正有此意。”
慕易辰道:“弹药看起来简单,但是生产起来相当麻烦,需要整条工业生产线才行,生产弹壳需要铜皮,需要冲压机,生产弹药需要化工厂,需要大量的硝酸,需要电力供应,电厂又要煤炭,运煤需要铁路,所以没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是办不来的,按理说这个厂子设在上海最好,可是上海是卢永祥、何丰林的地盘……”
陈子锟道:“工厂要建在江北,缺什么就建什么,一步一步做起,需要采购什么机械,需要多少资金,你拉个清单给我便是。”
慕易辰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信任如此,让他感动无比,不禁道:“学长,我……”
陈子锟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干事业的人,我相信你,就这样,你忙吧,我走了。”说着叼着雪茄出了公事房,慕易辰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才停下。
……
上海之行颇为顺利,陈子锟带着从上海采购来的满满两船货物回到了南泰,他先把李举人请到了护军使公署,当面奖励了他率先响应种烟的义举,并且赏了他一万大洋。
五百亩地如果种植高粱或者小麦的话,每亩也就是十块钱左右的产出,这十块钱还要分为官府的田赋、地主的租子和佃户的留存三部分,实际上能到李举人手里的也就是六块钱,现如今陈子锟每亩地给了他二十块,翻了三倍都不止。
李举人乐开了花,花白胡子一撅一撅的,回去后立刻吩咐管家,重赏烟农,在府里又备下酒宴,让新娶的小妾陪自己好好喝上几杯,小妾喝了一口就呕吐不止,慌得李举人赶忙派人请了郎中来看,县里的大夫来了一搭脉就满嘴的恭喜贺喜,说是喜脉。
双喜临门,李府张灯结彩,放了一挂五千响的炮仗,李举人老来得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街坊们却不以为然,私下里议论都说举人老爷头顶上绿油油的。
绿归绿,挡不住李举人发大财,有他做榜样,南泰县不少地主都动了种鸦片的念头,当然也有一些人坚决抵制鸦片,其中竟然以以前最支持他的龚稼轩最为激烈。
督军公署,盛夏酷暑,陈子锟正率领夫人们在后院打靶,这是将军府的保留节目,不管丫环婆子仆人马夫,都得会打枪,打得不准罚钱,打得准了有奖励,反正子弹不花钱,佣人们自然争先恐后,每到周末,后院枪声就响成一片,县民已经见惯不惊了。
后宅的护卫任务由双喜和青锋率领的勤务班负责,南泰县里有不少孤儿乞丐,不管刮风下雨都蹲在城门口乞讨,陈子锟看他们可怜,就都收编来当勤务兵用,这些人年龄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岁,尚在可塑造阶段,其中聪敏忠厚的调到将军府使用,其他的就都发到部队里给长官们当勤务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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