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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客人们惊呆了,英语流利的中国人他们见过,体格魁梧的士兵他们也见过,但这两样加在一起的怪物他们却从未见过。

眼前这个挂着二等兵肩章的北洋士兵,大概是他们见过最英俊,最威武的士兵了,他的身高足有六英尺,腿很长,粗布军装被汗水塌透紧贴着身躯,武装带紧紧的扎在腰间,显得极其干练而精神,军帽压在眉梢,目光锐利如同闪电,如果换一身西装,简直可以去当电影明星了。

吴佩孚察言观色,对美国人眼中稍纵即逝的惊讶极为满意,他干咳一声道:“子锟,代我向美国朋友表示欢迎。”

陈子锟立刻将他的话翻译过去,他的口音很地道,美国人可以完全听懂,这次拜访不算正规的外交来往,所以只用陈子锟一个翻译就够了。

“约瑟夫,很抱歉,有人抢了你的饭碗。” 芮恩施公使开玩笑道。

队伍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军上尉耸耸肩膀,向陈子锟伸出了手:“很高兴能遇到一个英语说的这么好的同行,我是约瑟夫.史迪威上尉,驻华语言军官。”

陈子锟先敬礼后握手:“幸会,上尉,我是陈子锟,炊事班二等兵。”

史迪威惊愕的张大了嘴,美国人都是快人快语,他当即用不太流畅的汉语向吴佩孚发问:“将军阁下,请问贵军为什么会把这样优秀的士兵放在炊事班?”

吴佩孚爽朗的大笑:“我中华地大物博,人才辈出,这样的兵在我队伍里比比皆是,不放在炊事班还能放在哪里?”

在场的中国人们都跟着笑起来,陈子锟迅速而准确的将吴佩孚的话翻译过去,美国人也都笑了起来,他们想让吴佩孚觉得,他们很欣赏这种幽默感。

一支由师部警卫营组成的仪仗队已经在辕门内列队完毕,烈日当空,士兵们纹丝不动,任由汗珠流淌,单凭这股精气神,第三师就足以笑傲北洋。

吴佩孚做了个手势,值班军官拔出指挥刀大声下令,部队随着命令进行分列式操演,步伐一致,口号震天,一派铁军架势。

随后又进行了各种军事表演,包括刺杀演练、射击、徒手对练等。

美国军官们都是内行,以中国战场来说,第三师确实称得上是精锐了,他们纷纷伸出大拇指赞道:“第三师,ok!”

吴佩孚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爽朗的大笑道:“子锟,告诉他们,中午我设宴款待他们。”

陈子锟翻译过去,美国人不像中国人那样假客气,当场就答应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吴佩孚领着美国客人们来到军官食堂,亲自拿着搪瓷碗打了一碗稀粥,拿了两个馒头走到桌子旁坐下。

美国客人们面面相觑,想象中的丰盛筵席哪儿去了?要知道昨天他们在奉军那里可是吃到了上好的鹿肉和熊掌,喝的是法国白兰地,餐后还有冰镇西瓜,怎么到了直军这里,标准下降的这么快。

“亲爱的将军,菜肴在哪里?”史迪威问道。

吴佩孚指着桌上的脸盆说:“这就是菜。”

天啊,整整一盘红颜色的咸萝卜,难道今天就吃这个?

看到美国人傻眼,吴佩孚冷哼一声,道:“子锟,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吃这个。”

陈子锟心中暗骂,我咋知道你为啥要让美国佬吃咸菜啊,不过转念一想,对吴佩孚此举又颇为理解,俺们第三师的兄弟平时都吃这个,这帮狗日的洋鬼子,凭什么来了就要吃香的喝辣的。

“诸位,我们第三师官兵平等,全军上下都吃这样的午餐,这是因为军费紧张,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入乡随俗,想体验我们第三师的生活,就拿起筷子吧。”

说完,又用汉语向吴佩孚叙述了一下,吴佩孚满意的点点头:“说得好。”

随同前来的外交部人员大为紧张,生怕惹怒了美国人,哪知道美国客人们并不生气,反而很规矩的拿起搪瓷碗,排队打了一样的稀粥和馒头,围坐在装咸萝卜的脸盆旁吃起饭来。

陈子锟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餐,因为他是炊事班的兵,要负责给士兵打饭,以及收拾桌椅碗筷等。

饭后,大家来到会议室,针对当前的形势深入交换了看法,吴佩孚表示,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以和平手段统一中国,至于对组阁和总统换届的问题,他身为军人并无看法,他的责任唯有外据强敌,内保平安。

“军人是不能干政的,政治的事情,有总理,大总统、议会来决策,我只管练好军队,收复国土。”吴佩孚这样说。

虽然没有明说,但吴佩孚的意思很明确,当前中国最大的敌人是日本,这一点让芮恩施找到了双方的共同点,事实上一个亲日的段祺瑞政府是欧美诸国都不愿意看到的,作为直系领袖的吴佩孚这样表态,美国人很满意。

会谈友好而热烈,美国公使高度赞扬了吴大帅的爱国精神和军事方面的才能,并且邀请他在合适的时间访问位于天津美国租界的美陆军十五团。

吴大帅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一口答应下来。

访问结束,客人们乘坐汽车离去,从营门回来的时候,吴佩孚道:“子锟,干完炊事班的活儿,到我签押房来一下。”

陈子锟心潮起伏,他知道,自己的机遇来了。

第二十三章 去哪儿留学

陈子锟心不在焉的帮王德贵干完活,换了一身干净的军装,抖擞精神来到签押房门口,大喊一声:“报告!”

“进来。”吴佩孚的声音很平和。

陈子锟大踏步的走进签押房,干净利索的敬礼:“二等兵陈子锟奉命前来报到!”

“坐,坐吧。”吴佩孚没穿军装,一袭拷绸长衫显得温文尔雅,手里捏着一本明版的《春秋》,头发剃得很短,颇有儒将之风。

陈子锟大为纳闷,大帅唱的是哪一出,怎么这么和气?

纳闷归纳闷,他还是乖乖坐下了,而且屁股占满整张椅子,并非那种小官员见上司般战战兢兢屁股挨个边的样子。

吴佩孚搭眼一看,暗暗点头,此子是个磊落之人。

“子锟,你屡建奇功,本帅却未曾提拔于你,你可有怨言?”

陈子锟早有腹稿,朗声答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标下不敢有怨言。”

“呵呵,是不敢有,还是一点也没有?”

“回大帅,真没有,标下知道,大帅良苦用心,是要磨练标下宠辱不惊的毅力。”

吴佩孚点点头,甚为满意:“我知道你的来历,五四风潮,火烧赵家楼的功绩有你一份,一介书生投笔从戎,这份拳拳报国之心可圈可点,再兼有一身虎胆,两膀神力,这样文武双全的猛将,我吴佩孚若是不用,岂不是瞎眼了?”

陈子锟站起来,拱手道:“大帅英明!”

“你坐,喝茶,喝茶。”吴佩孚刻意将这次见面渲染成私人会面的形式,陈子锟也知对方想拉近距离,便也更加放开,道:“玉帅准备怎么安排标下?”

吴佩孚道:“我军虽然武力雄厚,将士用命,但不足之处尚多,步炮协同极差,机关枪不会跨越射击,出了故障士兵也不会修理,战术战法更是与前清无异,这样的军队,横扫西南或许可以,但遇上列强军队,怕是难免重演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惨剧啊。”

陈子锟深以为然,道:“强军,必须以人为先啊。”

“正是!”吴佩孚忽然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似乎颇为兴奋:“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就是我们要走的路,我准备送你去留学,学军事。”

陈子锟也站了起来:“谢大帅!但不知大帅准备送标下去哪国留学?”

“日本,唯有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才是最佳选择。”吴佩孚望着窗外,一字一顿的说道。

陈子锟却大为失望,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小日本所有的东西,军事也是如此,当即便道:“大帅,标下在北大上学的时候曾经听说,若论陆军,放眼世界唯有德意志法兰西才是一流,日本陆军,只是二流货色。”

吴佩孚道:“小伙子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为你选择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有多重考虑,其一,日本与我比邻,自明朝万历年间起就屡次与我国开战,甲午、庚子更是将战火烧到我国门之内,二十一条犹未雪,青岛又被日本吞入腹中!我与日本,二十年内必有大战!”

陈子锟接口道:“大帅的意思是,熟悉敌人,了解敌人,才能更好的应对敌人。”

“不错,就是这个用意,这是其一;其二,日本陆军更适合我国人学习,英美法德,国力强盛,他们的陆军以火炮战车为主,师下辖有炮旅,团下辖炮营,欧洲战场上还出现了一种崭新的兵器,名曰‘坦克’,外敷铁甲,内装火炮机枪,有万夫不当之勇,试想我国,连寻常汽车都制造不出,又何以大规模装备铁甲战车?别说战车,就是机枪我们都做不到每排一挺啊,而日本比我国有类似之处,彼邦自明治维新开始积蓄国力,和欧美还有一段差距,他们的部队组成,和我北洋类似,但他们打败了大清,打败了帝俄,令世界刮目相看,难道不值得学习么。”

陈子锟连连点头,不敢插话。

吴佩孚又道:“其三,你投笔从戎,未经讲武堂、陆军大学的学习,在行伍之中没有恩师同学,寸步难行,而我中华军人之中,出自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颇多,蒋百里、徐树铮等人皆是出自此校,让你留学日本,也是为你日后积累人脉啊。”

大帅连这一层都想到了,陈子锟是心服口服,感动不已,单膝点地:“谢大帅栽培,标下日后定然赴汤蹈火,报效大帅知遇之恩!”

吴佩孚捋着八字胡哈哈大笑,一摆手:“来人呀。”

勤务兵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套军装,一叠钞票。

“子锟,你生俘曲同丰,逼降长辛店数万敌军,抓捕通缉要犯,这三个功劳本帅都给你记在功劳簿上了,今日论功行赏,破格擢升你为陆军少尉,颁发一等白鹰勋章,赏赐大洋一百元,特批假期三天。” 吴佩孚笑眯眯的说道。

“谢大帅!”陈子锟跳了起来,当场就披上了军装,吴佩孚亲自为他挂上了少尉肩章和一枚勋章。

“好了,去吧,回家去看看,也让大家知道,我吴佩孚不是有功不赏的庸人。”吴佩孚一挥手,目送陈子锟背影离去,喃喃道:“可惜啊,我没有一个适龄的女儿。”

……

陈子锟春风得意,回到炊事班很是得瑟了一把,买了两罐三炮台香烟,十斤酱驴肉,二十斤二锅头请大家,王德贵和李长胜开怀畅饮,听说陈子锟即将远赴日本留学之后,两人动了感情,喝的酩酊大醉,只可惜赵玉峰远在保定购买军资,四人不能同饮,颇为遗憾。

虽然已经从最低级的二等兵晋升为少尉军官,实现了鲤鱼跳龙门的转变,但少尉毕竟是最低级的军官,没有马靴、没有指挥刀,也没有帅气的呢子军装,只不过帽檐上多了一圈红箍,肩章上有一颗尉官星而已。

陈子锟的编制依然在炊事班,并无固定工作,也算是无官一身轻啊,第二天一早,他换上新军装,带着大帅赏赐的钞票,进北京游玩。

南苑大营门口的树荫下,停着几辆洋车,车夫坐在水簸箕上闲聊着,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唱着歌,一丝风也没有,热的如同蒸笼。

“敬礼!”营门哨兵看见一个少尉军官走过来,赶忙举枪行礼,车夫们意识到生意来了,一拥而上喊道:“长官,坐我的车,我年轻,跑得快。”

陈子锟笑眯眯的看着这些车夫,仿佛看到了去年的自己,他挑了一会,指着站在最后排的一个老头道:“你来。”

车夫们大吃一惊,军官大人怎么挑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人老车旧,跑起来慢吞吞的,有啥意思。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们吃惊,那军官并没有坐上车,而是强迫老车夫到座位上坐着,自己抄起车把,一溜烟的跑了,看那娴熟的姿势分明是胶皮团里的行家里手。

“合着这位爷练过啊。”车夫们面面相觑。

从南苑大营到城里足有十几里远,陈子锟一路跑下来是汗流浃背,不过对于经常锻炼的他来说只是热身运动而已,浑身的骨头跑开了才叫舒服。

“行了,就这儿了。”陈子锟掏出一枚大洋丢过去,老车夫愁眉苦脸:“爷,我找不开。”

陈子锟爽朗大笑:“拿着,都是自己人,我从军以前也跑过车,知道这一行的辛苦。”说罢大步流星的去了。

“好人呐……”老车夫眼眶湿润了。

陈子锟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信步而行,感受着北京的繁华与热情,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位爷请留步,我看您眉宇间有添丁之喜啊。”

回头一看,街边摆着一张算卦桌子,胡半仙正拉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忽悠人家。

那汉子狐疑道:“我最近倒是娶了一房小妾,但是上个月才进门,就算有喜也没那么快啊。”

胡半仙道:“非也,我且问你,你还有一个女儿吧。”

汉子道:“对啊,是有个女儿。”

胡半仙掐指一算,神秘兮兮道:“恭喜,您要当姥爷了。”

汉子勃然大怒,挥起手中扇子打在胡半仙眉梢,当即就见了血,一边打一边骂:“你个臭算命的胡扯什么,我女儿还没出阁,哪来的喜,看我不打死你!”

围观群众也跟着起哄,把胡半仙的卦摊也掀了,正闹的厉害,陈子锟过来劝道:“行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众人见他戎装打扮,又身材高大,心中畏惧不敢再闹,那汉子在胡半仙屁股上踢了一脚才悻悻离去,还不忘回头骂了一句:“臭算命的,别让爷再碰见你。”

“好了,半仙,出来吧。”陈子锟说道。

胡半仙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咝咝的吸着凉气:“嘴豁了,哟,出血了。”

陈子锟道:“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今天怕是不会再有生意了。”

胡半仙从地上摸起已经被踩碎的墨镜戴上,忽然笑道:“是你啊,咱俩真是有缘,哎,我看你眉宇之间有登科之喜啊,不过又有远渡重洋之苦,如此看来,你是要出国留学啊。”

陈子锟心中一动:“半仙可知道,在下去哪儿留学么?”

胡半仙掐指一算道:“极西之地。”

陈子锟哈哈大笑,日本乃中国之东,何来极西之地,不过他懒得和胡半仙纠缠,丢下一枚银元道:“你今天状态不佳,还是回去找个凉快的地方歇着吧。”

第二十四章 比武招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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