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是,金小将军请稍候。”
门房进去后,金神通对许平悄悄说道:“许兄,赵大人乃是陕西同州人士,算起来还是侯爷的姻亲,万万不可失礼。”
看许平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金神通脸上满是异色:“许兄不知此事?”
许平摇了摇头:“侯爷的岳家,不是辽东广宁人士么?”
金神通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许兄,侯爷的内兄祖籍陕西,是搬去辽东的,而赵大人与侯爷内兄的同族同辈。”
“啊!原来侯爷的岳家是陕西世家。”
“对啊,就是侯爷给赵大人的私信上,也得称呼一句仁兄啊。”金神通显然对许平如此无知感到十分惊异。
“哦,哦。”许平无言以对,只能暗暗记在心中。
这时那个进去通报的赵府的门房又走了出来,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贵客请进。”
金神通谢一声,然后就大步走入大门,许平低着头紧紧跟在他身后,门口的人都没有注意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被认出来,许平心中才一块石头落地。当他终于敢抬起头时,看见金神通正回头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解。
赵府的管事把他们两个人领过前厅,带到花厅门口:“两位请先在花厅用茶,夫人马上就出来。”
“知道了。”
“多谢。”
金神通显得很随便,大大方方地在花厅的椅子上坐下,把头盔摘下放在一边,接着又把斗篷解开交给厅中的仆人。许平则正襟危坐在金神通对面的椅子上,仍是全身披挂。
金神通见许平如此拘束,就笑道:“许兄,把头盔摘了吧。”
“好。”许平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片刻后有赵府下人奉茶,许平偷眼看去,似乎不是那天站在门外的人,心中又宽松一些,学着金神通的模样端起茶碗。
事前许平把说辞准备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想过的哪一句都不好,只是反反复复地向着茶碗里吹气,不知该如何表明来意。
金神通把茶碗放回桌上,盯着不住地往碗里吹气的许平看。
许平问道:“金兄,有事么?”
金神通侧着脑袋想想,摇头道:“无事。”
这时传来脚步声,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色丧服的中年妇女。
金神通立刻站起,躬身道:“赵伯母。”
许平早已把茶碗放下,跟着一起行礼:“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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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干娘
“坐吧,坐吧。”赵夫人缓步走到桌旁,一边招呼二人坐下一边说道:“贤侄有心,还来看我这个未亡人。”
金神通又是一欠身:“赵伯母,节哀。”
赵夫人挥手让他们坐下。许平见金神通坐下,也无声地坐回座位。
赵夫人注视着许平问道:“这位就是许教官?”
金神通道:“正是许兄。”
“果然是英俊少年。”赵夫人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向许平颌首道:“许教官能为亡夫了却心愿,老身甚是感激。”
许平连忙起身:“赵夫人过奖了,许平愧不敢当。”
“坐,坐,不必多礼。”赵夫人温和地招呼他坐下。
“见伯母身体安康,侄儿不胜欣喜之至。”金神通说:“昨日侄儿与许兄约好,今天要一起来拜访伯母的。”
金神通表现得十分自如,谈话期间还几次留出话头给许平,但许平始终没有想好如何开头所以始终以沉默应之。
“侄儿的这位许兄,有几句话想向当面伯母禀告。”终于,金神通不再继续,说完后就看向许平,皱着眉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就端起茶杯,低下头开始小口喝茶,再也不抬头看许平一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许平站起身向着赵夫人一抱拳,硬着头皮往前走上几步,双手捧着从怀中掏出的望远镜,恭恭敬敬地奉上:“赵夫人,这是赵将军的遗物,许平能完璧归赵,真是不胜快哉!”
“多谢许贤侄了。”赵夫人起身回了半礼,把望远镜从许平手中接过。
见许平仍笔直地站着,赵夫人微笑道:“许贤侄请落座。”
许平把心一横,再次向赵夫人抱拳行礼,低头大声谢罪道:“小人在东森营中,曾经冒认是赵大人义子,请夫人千万恕罪。”
“噗……”许平身后的金神通顿时将一口茶水喷到裤子上,接着就听见他连声叫着:“好烫,好烫,这茶好烫。”
赵夫人眼中也全是惊奇,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在下……许平惭愧。”在心里大骂自己没用,许平满脸通红地坐下。
金神通神色古怪地盯着许平看了一会儿,又和赵夫人扯起家常。赵敬之生前和金神通的父亲很熟,金神通小时候常到赵家做客,这种熟人之间的亲切交谈让许平一句话也插不上。许平默默地坐着,直到赵夫人的一句话让许平竖起了耳朵:“现在老身只希望小儿能不堕他父亲的家声,小女有个好归宿罢了。”
金神通下面的一句话对许平来说无异石破惊天:“伯母,我那妹子今岁也十七了吧?”
许平偷偷抬起头,看见金神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接着他就对赵夫人拱手道:“现在这个时候,小侄有些话原不该说,不过我们武将不像文官那么讲究,还请伯母恕罪。”
赵夫人点点头:“贤侄但说无妨。”
金神通又告了声罪,道:“听说媒人都快把伯母的门槛踏破了,可是伯母一直没有看得上眼的。小侄的贺礼早都准备了,却一直没机会送出来啊。”
赵夫人笑道:“贤侄这话好生无礼,把老身说得好似多么刻薄一般。”
金神通嘻嘻哈哈道:“伯母的掌上明珠,本来就要精挑细选啊。不是大富贵家的子弟,原也配不上妹子的品貌”
“哪里?能找个老实人家,好生过日子就是。”赵夫人脸上满是慈爱的表情,叹息道:“老身可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原来伯母重品德不重家世。”金神通感叹:“嗯,说的是,倒是小侄俗气了。”
金神通的目光再次飞快地从许平身上掠过,又对赵夫人笑道:“如果伯母不重家世的话,要说小侄的这位许兄倒是个不错的人啊,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许平脸涨得通红,忙道:“金兄取笑了。”
赵夫人微微一愣,把目光转过来在许平身上打量一番,颌首微笑道:“贤侄说哪里话,许教官如此英俊,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会上门求亲,又哪里轮得到老身的小女。”
金神通双手扶在膝盖上,向许平探着身:“许兄,你可有婚聘?”
许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所措地喃喃道:“许平家贫,还不曾婚聘,只是……”
“这就好了。”金神通打断许平,又冲赵夫人道:“许兄是小侄的好友,人品绝对是上上之选;年轻有为,不会辱没了伯母的明珠,此时虽然不太合时宜,但可以先定下来。”
许平悄悄抬头,看见赵夫人正仔细地看着自己,又连忙把头低下。
“哈哈,”金神通又笑起来,调侃许平道:“果然是千里有缘一线牵,许兄称赵大人为……”
金神通的话说到一半就嘎然而止,咳嗽了两声就又去端茶碗。他本想说许平冒称赵敬之为义父是有先见之明,只是赵敬之刚刚身亡,在赵夫人面前这么说话有些失礼。
朝思暮想的事情有了一丝希望,许平心中虽然欢喜,但是嘴上还要谦虚两句:“许平出身卑微,配不上令爱……”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闻言金神通又急忙丢下茶碗给许平搭台阶:“我赵伯母这个女儿真是百里挑一,不但女红做得好,弹琴也弹得极好。”
许平心里一震,疑惑地看向赵夫人:“小姐善于抚琴?”
赵夫人一半谦虚一半夸赞地道:“也不是弹得很好,只是勤于练习,能弹一些古曲。教她的先生倒是常常夸奖。”
金神通从座位上站起身,拽着许平的手臂让他看墙上挂着的四扇屏:“这几幅画都是赵伯母的千金所画,上面的诗也都是她所提。”
几幅画中有雀鸟也有花草,每一幅画上还都提了首诗。许平学过书画,他还记得老师说过“文如其人,画如其人”,作品往往会表现出作者独有的风格。只要往墙上扫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画的线条比较拘谨,字也写得循规蹈矩。记得秋月在赵府门前交给许平的那个纸条,笔迹潇洒飘逸,相比之下竟是风格迥异。
正当他凝神细看之时,金神通又夸赞道:“我这个妹子最是安静,每日在家里除了琴棋就是书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许平耳边如同响了个霹雳,竟有些头晕目眩。刚才金神通说赵府千金精通琴棋书画,可以认为是恭维赵夫人,不过他刚说的这句话可得问个清楚。许平低声问道:“赵府小姐不出家门?”
“是啊,十几年也没出过几次大门。”
“此话当真?”
“小姐的贤淑哪个不知?平日里连赵府的外院都不去。”
话音才落,许平就感到一只手重重拍在自己肩头,从背后传来金神通咬牙切齿地低语声:“下次……下次这种事你该去找个媒婆。”
此时许平就好似被人从头顶倒下一桶雪,把他胸中的喜悦之火浇灭,冻得彻体生疼。他按住身旁的桌子努力站稳,幸而金神通在身后,没有看到许平垂头丧气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许平才恢复了说话的力气,便向赵夫人拱手道:“许平不胜惶恐。”
赵夫人微笑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金神通又用力地拍了拍许平的肩膀,似乎正在鼓励他。
“赵大人对许平良多指教,许平满怀感激,不敢一日忘怀。今日许平冒昧前来,确实是另有所请。但绝非是如金兄所想这般,金兄这是误会了!”
许平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金神通顿时愣住。不等别人反应过来,许平就继续大声说道:“许平不幸,自幼丧父,是舅舅把平一手抚养成人。自小每次见到别人有严父教导,心中就羡慕无比,不免感伤。当日平与赵大人虽然只相处两日,但赵大人对平关怀备至,言语慈爱。平感激之余不禁想到:若是先父在的话,也会像赵大人这样,严格教诲之时也不失仁爱。”
金神通和赵夫人都默默地听着。许平毫无停滞地说下去:“赵大人殉国后,平甘冒军法也要去东森大营,而到了东森营后,营中将士问起来历,平也不假思索就诈称是赵大人的义子,皆是为此。”
说完后许平就长揖不起。赵夫人心有所感,脸上也满是悲伤。
金神通支吾道:“不过……不过……”
“许平出身卑微,若一上来就求拜赵大人为义父,只恐被同袍嗤笑。平今日前来,本想和赵夫人诉说衷肠。但是平身份卑微,怕为夫人所笑,所以就把这念头藏在心里一直不敢吐露。金兄方才所说,确实是误解了小人,平种种失礼之处,敢情夫人海涵。”
“唉,”赵夫人想起亡夫不禁黯然泪下,她擦干泪水对许平道:“许教官有这份心意,想来亡夫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的。”
“夫人若不弃,平今生愿事夫人为母,报答赵大人之恩。”
赵夫人点头答应下来,承认了许平义子的身份。赵夫人叫许平去赵敬之的灵牌前上柱香,还叫家人出来和他相见。
从赵府出来,金神通默默和许平并肩策马而行。出城后金神通又为他的误会向许平道歉。许平心下羞愧得很,连连表示金神通无须道歉,他本想把事实和盘托出,但转念一想金神通和赵府的关系,终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今天实在是我鲁莽了,幸好许兄宽宏。”金神通自嘲地干笑几声,连连摇头道:“不怕许兄见怪,我觉得赵家小姐品貌双全,确实是许兄良配。嗯……其实许兄若应允这份亲事,做了赵府的女婿,将来以半子的身份孝敬赵夫人,不也是挺好的么?”
“家贫无力娶亲。”许平把话题岔开:“不知金兄为何还不成亲呢?”
“这个嘛……,也不怕许兄笑话,我早已心有所属。”
“哦?”许平看着金神通脸上有些古怪的表情,好奇地问道:“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有这个福气?金兄打算何时成亲?我也好事先准备一份贺仪。”
“多谢许兄,我还没有求亲。”
许平听完后更是奇怪,金神通的父亲是一品武官,他不明白金神通为什么不去求亲。以金神通这样的家门也怕被认为失礼,难道对方竟是皇亲国戚不成?
许平又忍不住追问一句:“金兄为何不请个媒人下聘?”
金神通没有回答许平的问题。他的脸上透着一线温柔的神情,似乎正在想什么,嘴角处也是淡淡的笑意。许平看到金神通这幅表情,不由得想起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姑娘。两个神不守舍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就分手各自回营。
曹云正在大声地同别人争论着三国志通俗演义。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姓氏吧,曹云始终是曹操的支持者,一听别人说曹操是奸臣就会争个面红耳赤。许平回来时,曹云一如往日的被众人围攻,不过今天他没有坚持到底,一看到许平,立刻罕见地抛开对手:“懒得与你们讲了。”
曹云把才走进大门的许平又推了出去。曹云已经在宿舍等了一下午,他兴奋得满脸通红,把许平拉到军营的角落后就再也按捺不住:“今天老许总算是把浑家找到了,赵家小姐……错了,快该是许家娘子了,她认出你时有何反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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