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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笑了起来,“所以你听到我亲口说出是那种黑虫,你就很幸灾乐祸,很高兴。”

“是啊。”暮山紫又是哈哈一笑,但看着也笑着的林夕,他就有些奇怪,微愣道:“怎么,你不生气么?”

“为什么要生气?”林夕和秦惜月相视一笑,“谁都知道天魔狱原里九死一生,你冒着这么大危险进去,发现了张平所需的这种黑虫的采集地,我们便可以便可以像烧掉千魔窟的魔眼花一样,去毁掉那处地方,那便相当于断绝了张平继续修行魔变,身体继续变强的可能性。你都不计危险的做成了这样的事情,让你嘲笑两下,高兴一下又何妨?”

暮山紫愣住,但还是有些不死心,“林夕,那黑虫的味道怎么样?是嘎嘣脆还是满嘴流油的那种?”

明白暮山紫用意的林夕又轻笑了起来,道:“不知道,反正安老师帮我制成了丹药。”

暮山紫顿时彻底的无语。

林夕微微一笑,正想又说些什么,但面容却是渐肃。

他转过了身去,暮山紫愣了愣,顺着林夕所对的方位看去,看到有一个比自己还要满身污垢,还要疲惫的年轻人,在山道上走来。

看着这名越走越近的年轻人,暮山紫脸上的郁闷神情也渐渐消失,最终化成了惊诧,“文轩宇?”他惊讶的叫了起来。

在学院里,文轩宇是天选之一,同时也是最大的“金勺”之一,他极少和人接近,然而在那年秋祭之后,他辗转流离,成了一名采藕人,见到了许多平凡人的悲欢离合,融入了许多平凡人的生活。这些平凡人的生活改变了他许多,甚至可以说重塑了他人生的意义。

听到暮山紫的惊呼,他朝着暮山紫颔首回礼,然后对着林夕微微躬身行礼,“谢谢你。”

这绝对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同学。

在秋祭之后,青鸾学院也失去了文轩宇的行踪,谁也没有想到,文轩宇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然而林夕能够理解文轩宇此刻为什么和自己致谢。因为不管昔日的长孙氏和居留氏之争到底谁对谁错,不管长孙锦瑟和文玄枢之争谁对谁错,不管文玄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是文轩宇的父亲。长孙锦瑟最终因为和林夕的交战而死去,对于文轩宇而言,林夕便是为他报了父仇。

林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躬身回礼,平和问道:“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当所有的人都不再年轻无忧,“你怎么也会在这里”,这样的一句平平淡淡的话,便能让空气里弥漫无数感伤的气氛。

从那年秋祭,从中州皇城,再到大莽,到炼狱山,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林夕等人都很清楚对于文轩宇而言,里面会有无数的故事,然而文轩宇没有多说什么,在淡淡的感伤气氛的包裹里,他只是看着林夕,说道:“我是从天魔狱原回来。”

暮山紫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火魁原先并不是火魁。”文轩宇看着林夕,接着说了这一句。

暮山紫愣了愣,“什么意思?”

林夕却看着文轩宇,问道:“你在天魔狱原,发现了火魁的秘密?”

“我发现了昔日天魔宫的试验场。”

文轩宇看着他,说道:“即便拥有可以使人完成魔变的药物,但昔日的天魔宫对于可以让人体,甚至妖兽产生异变的药物研究却一直都没有停止。”“天魔宫的强大修行之法都建立在魔变的基础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批修行魔道的人,倒反而是这个世间最早的基因研究者。”林夕看了文轩宇的身后一眼,南宫未央正从文轩宇身后的山道上走来。他缓缓的说了下去,“我们学院的御药系和内相系,其实很大程度也是在研究这些,只是显然还未取得和仙魔时代这些修魔者一样的成就。你先前说火魁原先并不是火魁,意思是说,那些火魁原先并不是这么强大,只是被张平用某种手段改造得如此强大?”

文轩宇从未听过“基因”这个名词,但他也能理解林夕这些话的大部分意思。

“不是被张平,而是被仙魔时代的那些修魔者。”他摇了摇头,看着林夕,道:“那个时代的修魔者发现了一种手段,可以令妖兽的身体产生异变,令它们的血流流淌得更快,温度更高,令它们身体内最细微的肌体的活力变得越来越强,死亡和生长的速度都更快。”

微微一顿之后,文轩宇补充解释道:“在那个时代的修魔者看来,无论是我们人体还是妖兽的身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死亡和增长,我们体内无数最细微的肌体会死去,但同时又会有新的生长起来。而他们的手段,可以使得妖兽体内的一些东西的生长速度彻底超过正常的生长速度。然后这头妖兽的力量会随着岁月不断增强。”

文轩宇是文家的独子,从小便看各种简报和密笺,所以叙述起来比安可依显然要简单和精准许多,只是这些话,林夕便已然领悟。

“体内的死亡和生长,叫做新陈代谢。”他沉吟着,说道:“昔日这些修魔者应该是用了加快新陈代谢的方法,再加上一些独特的手段,使得妖兽体内出现一些变异。只是这些火魁活了这么久……用漫长的时间来形成变异,这种手段,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最关键的不在这点。”文轩宇并不能完全理解林夕的话,但他却也不关心林夕所说的道理,只是凝重的说道:“火魁之所以现在还能存在,那只是因为它的本体只是很弱小的试验物,只是类似于山猿一般的存在。天魔宫的这种手段,越是庞大的个体,在前期的改变就越会惊人,力量增长数倍。”

“所以现在天魔狱原里有火魁存在,恐怕就是因为当年那些火魁实在太过弱小,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这下就连暮山紫都听明白了,他随即也联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微白:“越是庞大的个体,在前期的改变就越惊人……你的意思是说……神象军?”

文轩宇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如果张平也传承到了这种手段,那他就应该能够让神象军的那些白色神象的体型变得更加庞大,而且拥有数倍于原先的力量和生机。”

暮山紫的脸彻底的白了。

很早以前在般若走廊里的一场战斗,就已经让人知道,神象军的白色神象的力量,根本不是一般的修行者所能抗衡,而在先前发生在炼狱山的旷世大战里,神象军更是让炼狱山能够保存下来的关键。

一头白色神象的力量增长数倍,那是什么概念?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同时增长的还有生机,这便代表着哪怕能够在一头白色神象的身上破开很多的伤口,都未必能让它很快倒下。

南宫未央一直在文轩宇的身侧不远处安静的听着。

在暮山紫的脸色迅速发白的时候,她的脸色却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她只是平静的问道:“你也知道了如何让妖兽产生异变的方法?你知道张平是如何控制这些火魁的?”

文轩宇知道她是谁,他点了点头,看着林夕,“你和张平的身体,便是让这些妖兽异变的容器。你们体内的魔变血液改变了你们的血肉,内脏,同时也能改变流入你们体内的血液。而经过你们身体改造的血液,便能让这些妖兽发生异变。”

其余的人还不能够完全理解,然而林夕却是已经明白,他看着文轩宇,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引入妖兽的血液入体,让自己的身体改造这妖兽的血液,然后再将这妖兽的血液注入这头妖兽的身体,便能让这头妖兽发生异变?”

“异血入体,会有些损伤,但你和张平的修为,都应该能够承受。”文轩宇看着他,说道:“而且你们的血液最具侵蚀性,换血量只需很少。”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回答了南宫未央的问题,“至于控制火魁,是用血契的方法。因为无论是火魁还是别的经过魔血改造而产生异变的妖兽,对于修魔者的血液气息有着极高的敏锐,甚至在它们的意识里,都有种想要通过魔血得到更强大的力量的简单意识,所以它们会有很直接的撕碎修魔者的肉体,吞食血肉的想法,然而修魔者的魔血其实对于它们而言其实又是剧毒,所以修魔者可以轻易的用自己的血液书成一道符文,通过让这些妖兽吞噬的方法,将魔血在这些妖兽的脑部起作用,破坏这些妖兽脑部的一些东西,令这些妖兽完全听令。”

“那我可否用这种方法,再夺取已经被他控制的火魁?”林夕想了想,问道。

“这种改变和破坏是永久性的。”文轩宇摇了摇头,“张平现在能够控制这些火魁,应该就是那些火魁在那个时代太过弱小,只是最早试验的产物,甚至没有修魔者愿意花力气去控制那样弱小的东西。”

秦惜月听到此处,也忍不住问道,“能够用这种方式让妖兽异变,那能不能用这种方式让修行者也发生异变?”

文轩宇摇了摇头,“人和人的血液没有太大的差别,人体需要魔变的药物才能改变,林夕的魔血要是唯有小量进入我们体内,或者会被我们当毒素一样慢慢消解掉,若是大量抽入我们体内,我们便应该会败血死掉。”

他的话还未说完,秦惜月自己便已明白。在从冰雪神原中出来的时候,林夕最想的便是驱除自己体内的魔变血液,但就是做不到的原因,是因为林夕体内的内脏在魔血的不断改造下,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哪怕抽光体内的所有血液,新生出来的还是同样的魔血。而这种魔血的性质,和最早用以产生魔变的药物,已经是截然不同。

“神象军在之前炼狱山的大战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你的猜测应该是对的,神象军的异变,应该就是张平的另外一张底牌。”在这个时候,林夕平静的说了这一句,然后微笑了起来:“但是他有异变的神象军,我们也可以有异变的巨蜥军……而且我们巨蜥军的数量会比神象军更为庞大。”

“他的确很强大,竟还隐藏着这样的力量。”

林夕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炼狱山上方的天空,轻声但坚定的说道:“但他的魔眼花被蒙白所破,他的魔变黑虫被暮山紫所破,神象军这样的强大后招,又被文轩宇所破……所以想要用一人之力便镇压整个人世间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第八百五十七章 告别懦弱与东进

在距离中州城唯有一天路途的孝卫郡,一名贵人的侍从和一名普通的老人发生了争执。

这名老人的宅门前有一株枣树,而贵人的宅院就在老人所在的这条街巷的深处,大轿进出时有这株枣树便有些阻碍,所以贵人便想砍掉这株枣树,然而这株枣树却又是老人的儿子亲手栽下,且他的儿子是已然为国捐躯的云秦军人,这株枣树对于这名老人有着独特的感情,所以这名老人却又坚决不允。

围观的街坊邻居越来越多,也都是觉得贵人太不讲情理,这株枣树所占的地方其实也不多,而且又不是真能卡得大轿无法通行。斩掉这株枣树,最多也只是使得这条道路看上去更为清爽和宽敞一些。

贵人就在侍从后方的大轿里。

他是一名身穿名贵纱衣的修长白净中年男子,腰间挂着一柄竹鞘长剑,剑柄如青玉,有细密如竹叶的符文。

听着越来越为喧哗的声音,这名修长白净中年男子掀开轿帘,呵退了侍从,然后对老人微笑着致歉。

老人没有料到这名贵人如此温谦,和那几名恶仆的态度截然不同,他便反而有些惶恐。

衣饰华贵的修长白净中年男子看着老人有些惶恐回礼的姿态,微微的一笑,却是伸手一抚身旁的这株枣树,“不错的枣树,只是显得有些病态,恐怕是先前雨水太多,连里面也有些烂了。”

说完这一句,他的手便离开了这株枣树,然后他便朝着自己的大轿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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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手触碰到这株枣树之前,这株枣树还生机勃勃,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这株枣树却开始落叶。

叶落如雨,枝干内里发出了一些细微而密集的声音,树皮上沁出了一滴滴树汁,就像一滴滴晶莹的泪滴。

树叶纷纷扬扬的落到老人的身上。

老人看着树皮上无数细微裂口中同时沁出的树汁,听着无数细微密集的破碎声,他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越来越血红,浑身也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周围的街坊邻居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多人同时发出了愤怒的低声咒骂,然而看着那名悠然的走回大轿的贵人,他们却只能愤怒而没有什么办法。

因为那人是修行者。

他们这些普通的云秦民众并不特别清楚天下的局势,然而他们至少知道,在今天春季之后,原本稀少的修行者已经近乎绝迹,他们也隐然知道,似乎唯有投靠了某一方的修行者才能得到赏赐,成为贵人。而且绝大多数贵人都因为一些教众散布的消息,启程离开了中州,正在赶往帝国的最东端。

看着贵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的身影,悲愤莫名的老人再也无法忍受,一头就朝着贵人撞了过去。

一片惊呼声响起,一幕惨剧就将发生,然而就在此时,一只白生生,胖乎乎的手却是伸了出来,拉住了老人的手。

“让我来。”

这只手的主人,对老人说道。

老人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好像消失在泥潭里,他转过头去看这只手的主人,而那名正朝着大轿走去的贵人也感觉到了什么,比他还要快的转身过来。

一名外貌普通,身材矮胖的年轻人站在老人的身旁,身姿似乎有些瑟缩。

贵人微怔,一抹嘲弄的神情便随即浮现在他白净的面目上。“我道是谁,蒙白,原来是你。”

“方中言,你本身便是一条卖友求荣的狗。既然是狗,就要懂得夹起尾巴做狗,还敢出来咬人?”因为天生怕热,额头有些汗珠的蒙白,看着这名华衣贵人,说道。

这名选择臣服张平而成为贵人的修行者冷笑起来:“蒙白,你想怎么样?”

“你本来已足够恶心,而今日太过恶心,所以我想杀了你。”蒙白直起了身体,慢慢的说道。

方中言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蒙白片刻,冷淡道:“那你可以试试。”

在他这句话刚刚响起的瞬间,他便已出剑。

他的剑光很迅疾,剑身上散发出无数竹叶状的剑光,让人几乎感觉有一片竹林在生成。

只是在这片竹林落到蒙白身上之前,一只白生生的,胖乎乎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这只手握成了拳头,砸在了他的喉结上。

在这只手落到他喉结上的时候,这名修行者才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和极度的恐惧。

在这名对于自己的修为极有自信的修行者看来,胆小如鼠的蒙白应该在自己出剑的一瞬间便吓得抱头而逃,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蒙白非但出手,而且蒙白的手还会快到如此的程度。

蓬的一声震响。

竹林竹叶全部消失,在中州极有名气的剑师青竹居士方中言喉骨尽碎,身体倒飞而出,坠入了他先前所座的大轿之中,再压碎了那座大轿,堕于地下,就此死去。

所有围观的街坊邻居全部呆住。

在他们的眼里,蒙白也一直是一名胆小懦弱的胖子,他们都有些瞧不起蒙白。甚至此刻,看着那个因为出汗而身上衣衫都显得有些油腻的胖子,他们都很难将蒙白和这么快一击杀死方中言的人联系在一起。

老人也呆住。

“树干碎了,但根未必断,或许还能够再长出来。”蒙白对着他轻声说道。

老人回过了神来,他没有第一时间致谢,而是担心蒙白因此而遭受厄运,他颤声道:“你快走。”

“蒙白,你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方中言的侍从也纷纷从失神中恢复过来,惊骇的大叫起来。

蒙白看了这些大叫着的侍从一眼,对着老人颔首告别,然后什么都不说,缓缓的朝着这些侍从们走去。

大叫着的侍从们陡然止住了叫声,他们的呼吸都害怕得顿住,然后发出了一声叫喊,拼命往后逃跑。

蒙白继续往前走去,他的身形在所有人眼中依旧并不高大,然而他的眼中却是再也没有丝毫胆怯的神色。

他知道张平已经开始东行,无论张平和林夕的最终决战的胜负如何,他都已经不再需要装出胆怯懦弱的姿态。

“你一定要赢啊!”

在慢慢的走出这条街巷之后,这个发胖的年轻人,朝着东方,用力挥了挥拳头,在心中说道。

……

在云秦的这个夏末,一只庞大的队伍,正在朝着云秦的东部不断的行进,而且随着行进,这支队伍变得越来越为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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