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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睛余光的打量里,他可以肯定,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是发胖的宋成而不是昔日的那名甄快,所以这名昔日大莽方面的头目并没有丝毫注意到他的存在,然而在初始的空白过后,他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更大的惊涛骇浪。

他虽然早已真正的脱离了修行者的世界,所听见的,所看到的,都和这个小镇上所有的普通百姓完全相同,但从同样的所闻所见里,他却是可以敏锐的猜测出修行者的世界里已经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千叶关的盛会里,林夕和青鸾学院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和炼狱山掌教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云秦皇帝在中州城等待着审判。

大莽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权力交接,湛台浅唐最终会完成大莽老皇帝的遗愿,成为大莽的新皇。

这世间,还有林夕和青鸾学院的敌人,然而在这样的大势之下,还有什么样的敌人敢出手,敢对着林夕和青鸾学院发动什么阴谋?

可是这名中年商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难道他现在已经为湛台浅唐效力,不再是林夕和青鸾学院的敌人?

甄快希望如此。

只是他却无法用这个可能说服自己,因为常年以来的密探头目生涯,使得他可以轻易的感觉出,这名中年商人平和的外表下,却掩饰着深深的戒备,这名中年商人必定是在执行某项极其秘密的任务。

而在甄快看来,现在林夕和湛台浅唐现在就算要做什么大事,也不需要用这么秘密的姿态。

中年商人所在的街道缓缓的被他抛在身后,他距离自己的家门已经越来越近,然而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

有些久别重逢可以令人生畏。

中州城,距离年关还有三天,大晴。

一名青袍年轻人出现在中州正南门外的官道上,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这座世上最雄伟的大城,眼睛里全是莫名的感慨。

然而随着他的接近,城楼周遭却变得一片死寂。

城关口所有的行人和商队散去,城墙上无数弩箭对准了这名青袍年轻人,但每一名持箭或者把持军械的云秦军人的双手都在不停的震颤。

林夕来了。

去年初雪时,林夕在中州城里住了很久,所以此刻城门楼上绝大多数守军几乎都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现在的林夕,是中州皇城通缉的大敌,在中州城里公然大开杀戒的罪人,这些城门守军包括他们的将领,此刻看到林夕的出现,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种方式来面对。

林夕因为这座城的雄伟,因为想到这座城里发生的许多精彩的故事,走出的许多修行者而感慨,但他也能理解这些云秦军人的情绪,所以他在距离城门关很远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用很柔和和很清晰的声音道:“放心,我不是要来杀人的,我只是要皇帝来见我……他想必也已经知道我来了。”

一个云秦人要点名道姓,让云秦皇帝出来见他,这听上去狂妄且大逆不道,然而几乎所有的云秦军人听到这一句的时候,都没有生出任何愤怒的情绪,反而都是心情微微的一松,放开了拉紧的弓弦。

林夕停在了城外,只是等着。

城门关保持着沉默,一辆马车,由中州皇城的方向疾驰而来,在城门关口停下。

在冷凝的空气里,一名年轻的云秦官员从这辆御都科的马车里走了出来,单独走出了城门关,在所有守军的目光里,走到了林夕的身前不远处,对着林夕深深的行了一礼。

“林大人。”这名从东港镇走出的年轻云秦官员,艰涩的低声道:“圣上让我转告你,你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可以到皇城对他说。”

林夕看着汪不平,看着这名故人,摇了摇头,温和道:“不用了,既然他让你出来见我,那你便替我告诉他……我要他退位给长公主。只要他下旨退位给长公主,我可以许他富贵终老。”

汪不平的面容变得无比雪白,他的嘴唇却是开始变得有些乌青,“林大人……”

“不要再劝说什么。”林夕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汪不平的话,“让他退位,已经是看在长孙无疆的面子上。”

汪不平看着林夕,却依旧颤声道:“但圣上已经表现出悔改。”

“如果是真心悔改,便不会不敢出来见我。”林夕看着汪不平,淡淡的说道:“退位,便是我给他的最后机会。”

汪不平的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他无法呼吸,痛苦的看着林夕,“如果圣上坚持不退位呢?”

林夕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然而汪不平却是已经从他的沉默里看出了答案,他再无站立的力气,坐倒在了湿滑的地面上。

……

有些久别重逢也可以令人生憎。

许箴言看着坐在垂幔里的那条黑色身影,震惊的久久无言。

“没想到是你。”

他摇了摇头,又忍不住仰起头,看着垂幔里沉默的身影,极其感慨的说道:“原来大莽一些荒诞不经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新的炼狱山掌教,竟然真的是一名青鸾学院的学生,而且竟然是和我同一年进入青鸾学院的学生。”

张平也冷漠的缓缓抬首,充满厌憎的看着许箴言:“所以就算是你这样的人,也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也觉得即便是真的有青鸾学院的学生能够成为炼狱山掌教,也绝对不可能是我这样的人?”

张平是新的炼狱山掌教,且是真正的炼狱山掌教,他厌憎的看着许箴言,便有至高的威严和冰冷浓厚的死亡气息将许箴言吞噬在内。

然而许箴言却没有惊悚,反而只是平静的笑了起来:“越是像你我这样被人看低的人,往往越能走到最后。”

张平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清淡和充满嘲讽:“你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许箴言也笑了起来,没有丝毫的愤怒:“我可以帮你,或许还有一些你要的东西。”

张平漠然的看着他,冷声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到底想要说什么?”

“林夕来了中州城,你也来了。”

许箴言着看着森冷如海的张平,谦卑的微笑道:“林夕要除去云秦皇帝……这整个世间,没有人再在他之上,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杀死他,这世上便不会有任何人在你之上,你今后便是这个世间的主宰,没有人再可以威胁到你的存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变得只是为你扫平了所有的障碍。”

“除去他,你便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在过去修行者的记载里,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这点。然而你可以做到,而且你也有实力做到。”

“过往的无数逆天强者,要除去无数的对手,才有可能做得到这点,但你想想……只要你杀死他,这世上你便已经没有任何的对手。”

许箴言的声音十分平和,但话语的本身,却是充满着诱惑,就如同描绘着一个最美和最真的梦。

张平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他憎恶的冷笑了起来:“你不要忘记,林夕是我的朋友,你竟敢在我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在你来到中州城,我以为我等到了这样的机会。”许箴言依旧谦卑的说道:“但等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这样走到你面前的机会,本来就是你给我的……因为你是真正的炼狱山掌教,如果不是你想见我,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的踪迹,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到你的面前。”

“或许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对林夕还图谋不轨的人存在?如果不是念有同窗之谊,我现在就会杀死你。”张平冷漠的说道:“而且你不要忘记林夕的将神身份,你不要忘记,先前的炼狱山掌教也同样无比接近这个世间的唯一主宰,甚至他已经是这世间的唯一主宰,但他都依旧败在了林夕的手中,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杀得了林夕,杀得了将神。”

“你错了。”许箴言摇了摇头,他看着张平,平静的说道:“将神也依旧可以被杀死……这正是我敢来见你的真正原因。”

张平看了许箴言一眼,冷漠而平淡的说道;“如果你还不想死,就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

第七百八十九章 这一年的年关

夕阳将要落山,将尽年关,绝大多数商户都已经歇业,即便中州城里昔日最繁华的街巷,少了那些灯笼和铺旗的映衬,也显得有些落寞。

张平不看离开的许箴言,他只是微讽的看着外面的天色,心想真龙山里的长孙氏,也已经就像这夕阳的最后光彩。

在很快降临中州城的黑暗里,甄快在一个街角蹲下了身体,他拔了拔自己的鞋子,实则却是用手触摸了地上的一抹粉尘。

在见到那一名先前炼狱山的密探头目之后,早已脱离了修行者世界的甄快最终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值得他珍惜,然而他的命和这样的生活,都是湛台浅唐和林夕给的,所以在这年关前,他还是离开了妻儿,一路追踪着那名中年商人的踪迹,来到了中州城里。

他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回到了通过自己先前的乡邻寄宿的小屋里,然后才以最快的速度,点燃了蜡烛,将自己沾染了粉尘的手指放到眼前。

粉末是奇异的粉红色,比中州城里最细腻的胭脂水粉还要细腻。

甄快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端过了一盆清水,然而还未试着取一些粉末放在水里,只在手指微动之间,他就看到这些极其细腻的粉红色粉末,发出了游火般的水晶光泽。

只是这一刹那,甄快就陷入了巨大的震惊里,他直接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清水中,然后他看到和他猜测的一样,这些细腻的粉末比水更加沉重,且不容易水,落于水底之时,映射着火光,就像无数粉红色的水晶。

这是炼狱山特有的火融晶!

这种在炼狱山矿脉之中才有出产的奇异晶石已知的唯一作用,是可以改变许多矿石、金属的熔点,用于炼器。

越是品质高,越是坚韧的金属,越是不容易融化和锻造,有些金属甚至用炼狱山最强的火焰灼烧,都不会融化,无法铸形,无法在上面纂刻符文,镶嵌其它元气之物,制成魂兵。

火融晶的粉末便能和许多矿石、金属发生奇特的反应,能够使得这些矿石和金属容易熔化,就像可以将这些矿石和金属融化在火融晶的液体里。而且火融晶和这些金属融化在一起之后,炼狱山还有一些手段,可以最后除去火融晶和金属结合产生的杂质。

火融晶这种东西十分珍贵,也唯有炼制一些极其厉害的魂兵时,才有可能动用。

然而这些时日的追踪,让甄快可以肯定,那名中年商人的任务,便是将包含火融晶在内的许多东西,运送至中州城里。

而且他可以肯定,这名中年商人负责送入的火融晶的数量是十分惊人的。

现在谁都知道林夕已经到了中州城,甄快也知道林夕已经在给云秦皇帝最后的选择,他不认为这是公然露面的林夕的做事手法,他越来越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大的阴谋。

……

中州城的深夜很寒冷。

然而皇宫里的温暖炭火使得屋面上的积雪依旧有些消融,檐上不时的发出滴水下落砸地的声音。

面临着最后审判的云秦皇帝却反而不像平时一样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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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对于他而言,先前那些平静等待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煎熬。

“退位?他想要朕退位?”

这句话云秦皇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所以他面前跪着的很多官员都已经听得有些麻木。

“好,朕明日里就在皇城见他,朕就当面问问他,他凭什么让朕退位。”

然而一句新鲜的,幽寒的话骤然响起,让所有这些官员的毛细孔里都像被瞬间吹入了许多寒气,让他们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他们身上萦绕着寒意抬起头来,看着龙椅上的云秦皇帝。

“明日里就让他到皇城前来,还有将这个消息让整个中州城的人都知道,不要阻拦中州城的百姓们前来,朕便是想看看,当着中州城所有百姓的面,他敢不敢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出来。”

汪不平无力的垂下了头。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画面,其中最鲜明的一副画面,是他的老师临终时的泣血交待。他本身是一个正义而热血的年轻人,他听从着老师的教诲,竭尽一切的为这个朝堂,为君王效命。

然而林夕的复仇,刘学青的选择……发生的很多事情,却让他越来越为无力,他想忠于这个帝王,然而此刻听到云秦皇帝的这些话,不知为何,他却是对云秦皇帝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和绝望。

……

天色渐明,笼罩中州城的不再是过年时的喜悦,而是莫大的惊恐。

谁都知道了林夕要求云秦皇帝退位。

所有中州城的普通百姓,不知道林夕的这个要求,会对整个云秦帝国产生什么样的改变,这样的消息,在平静里出现,显得分外的突兀。

一团耀眼的金光,也以异常突兀的态势,出现在中州城清晨的天空里,朝着皇城落下。

许多人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林夕的出场方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和干脆。

已经变得更为庞大的云秦凤凰落在宫门外,落到平时除了朝官之外,其余人不准进入的宫前广场上。

皇宫的宫门是打开着的。

宫门前没有任何的朝臣在等候,因为所有的朝臣,昨夜都在皇宫之中,并未离开。

无数的中州城百姓聚集在可以看清皇城前的每一条街巷里,围绕着这个广场,形成了一道道新的城墙。

整个中州城都似乎空了,唯有这皇宫前是满的。

金色的云秦凤凰再次腾空,唯有林夕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宫门前的开阔广场上,背着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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