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_分节阅读_8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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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征兆被问及,仝则心里忽悠悠就是一颤。

回头见谢彦文神情古怪,他被盯了半晌,更觉浑身发毛,愣在原地居然忘了否认。

不回答就算是默认了,谢彦文没再说什么,定定看了他一刻,身子往下蹭去,“我累了,先睡一会儿,你去忙吧,多余的客气话,我就不说了。”

带着满腹狐疑,仝则出了门,先交代吴峰停了手头活计,只管盯紧了谢彦文,千万别让他再出什么岔子。

然而意外,还是众人疲惫松懈的时候发生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仝则就被吴峰一嗓子给嚎叫醒了,腾地坐起身,第一反应先去摸枪,随即才想到,多半是谢彦文出事了。

披件衣裳急匆匆赶过去,看见的场景,让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谢彦文的身子已凉透了,脸色白中泛青,嘴角有丝丝血痕溢出,除此之外,寻遍其身也再找不出任何伤口。

“是吞了金子。”游恒检查完毕,沉声道,“昨天他给你的时候,应该还留了一锭。那金子足实,一锭尽够要命的了。”

仝则呆呆看着,眼前秀逸清雅的一张脸,还宛如沉睡状,却是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了。霎那间,所有的相逢相遇,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如同发生在昨天。

而昨日那番交谈,却原来是在对他做偿还。

两处太阳穴绷紧了疼,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散开,如此年轻的生命,儿戏般的结束了——他是在殉情,殉自己堪不破、放不下的情,无关旁人,只为给自己的错付寻一个交代。

人死灯灭,幽魂无处可觅,后续的事可还得靠活人来张罗。置办后事,将人入殓下葬,等都折腾完已过了三日。

店里暂不营业,仝则在谢彦文最后住过的屋子里设了灵堂,按规矩,那香案至少也要摆足七日。

没有人为此说半句风凉话,可也没什么人会特意前来祭拜他。

唯有仝敏过来时,仝则想起是因谢彦文一句话,他才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妹妹存在,心里愈觉有说不出的难过。

“去上柱香吧,他生前也关心过你。”

言尽于此,仝则整个人也好似患了病,恹恹地,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谢彦文没有亲属,除却那几锭金子,再无遗物。可吴峰整理过整间屋子,却又发现了一封他的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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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页纸,上头的字迹娟秀如其人,赫然写着,同人不同命,何人更堪怜?

这是谢彦文的绝笔,仝则猛地想起,那日他问过自己和裴谨的事,那么,他是得到答案之后才写下的这一句?

薄薄的纸,缓缓飘落到地上。

仝则是真的浑身无力,脑子里乱哄哄,有着千头万绪,却又什么都抓不住,最后竟然在身心俱疲间,记起了那句古老的感慨,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太荒谬可笑了!

他不能荒谬的把罪过往自己身上兜揽。可荒谬的事情却围绕着他不散——类似年轻美好的生命玩笑似的陨落,世上可还有比这个更荒谬可笑的么?

与此同时,几条街以外的承恩侯府,如今阖府上下也是一片缟素。

裴家二爷裴让仙逝,登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当然,所有人都是看着裴谨面子才会前来。

——裴让的一生止于病榻,京都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传闻,连叙述生平的只字片语都甚少,倘若不是因为有个名震朝野的胞弟,又有几个人能想起来祭奠他?

二奶奶许氏据说“悲恸”过度,早已不能见人。太太薛氏主持大局,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贯尊贵矜持的妇人,乍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

在旁人看来,薛氏此时最在意的,或许应该是给她带来无限尊荣的小儿子。可惜人心不是天平,并不会在每时每刻都能合理稳妥,不偏不倚。

补偿长子的心愿到底没能实现,薛氏的伤痛被无限放大着,恨不得抓住每个相关的人,对逝者进行道义和心理上虚空的赔偿。

而这个人,首当其冲便只能是裴谨。

生而健康,强壮有力。在薛氏的意识里,这不啻为裴谨的原罪。每每看到他,她便会控制不住地想到一生都缠绵病榻的长子,那是她第一个,也是曾经带给她希望,带给她无限狂喜的儿子。

趁着灵前只有他们母子两个,薛氏打叠精神,拭干泪,声音沙哑的说,“长兄如父,他虽没有能力教诲你,但始终是你的兄长。他唯一的儿子,现在就只能托付给你照顾。今日在灵前,我有句话想问你。”

她要说什么,裴谨大略能猜到,无波无澜地回应道,“母亲有话但说,儿子听着就是。”

薛氏面朝灵牌,清晰道,“将来无论你有没有子嗣,都只把爵位传给孝哥儿,这件事,你可否答应。”

裴谨垂眸,淡淡一笑。可或者否,其实都不重要。

从前和现在,他都坚持终自己一生不会娶妻,更不会生子。所以对裴熠,他早已视同己出。

但对于爵位传承,他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和朝中一班贵族勋戚不同,裴谨反对一切形式的世袭罔替。

架空皇权,是他不得已为之,甚至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知道时候未到,还不能大刀阔斧直接废除帝制。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废除贵族,废除世家铺路,在朝着国家可以相对公平公正的选拔人才,人人都有机会上升的方向努力。

是以对于薛氏的要求,他无法答应,也无意做任何隐瞒。

“今日在灵前,在二哥面前,儿子可以起誓,终我一生,视裴熠为己出。儿子会全力爱护教导,绝无食言。”

薛氏等了片刻,豁然回转头,“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你还有半句没有回答。”

“儿子回答完了,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孝哥儿将来的前程,要靠他自己去挣。”裴谨朗声道,“至于爵位,不会世袭,待儿子离世之时,会请朝廷将其收回。”

薛氏被他离经叛道的说法震惊住,瞠目道,“你……你何至于如此?这是改革,改的疯魔了?连自家荣宠都要一并革去?你二哥这辈子只得这一个骨血,而我的精血,还有你二哥失掉的,却都集中于你一人身上,方成就了你今日的出息,就看在这一点上,你连这个要求都不能答应,非要如此搪塞我么?”

裴谨目视前方,良久不发一言。

薛氏顿时气涌如山,“你不必拿大帽子扣住我,人心是会变化的,你善于自控,更善于掠夺!性情争强好胜,你是怕日后有了儿子,会对我食言!所以才不肯答应,是不是?”

裴谨望向薛氏,目光冷冷,一瞬间似能淬出冰来。

他能有今日,确是为母亲亲手锻造而成,然而母亲却从没有一天真正懂得过他。她把所有的爱意和怜惜都给了裴让,到他这里就只剩下不断地苛责,不断地鞭策。

多少年了,没有人问过他可曾觉得疲累,可曾觉得不公,可曾有过伤心,可曾对战场上刹那的生死感到过畏惧。

什么都没有,好像他天生就该无心无情,只会不断向上攀登,最终成为一个没有情绪没有悲喜的符号,一个为家族换来无上荣誉的符号。

对兄长的逝去,他此刻也有着悲戚,可即便是悲戚,也不能尽情释放,更要被生生打扰,由他的母亲来对着他聒噪,谈及那些无聊无稽,他根本不愿赘述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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