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水湾头酬旧诺,明镜台前立新约(1 / 1)
夜色如墨,浓得仿佛是天穹裂开的一道伤口,正汩汩地向人间倾泻着最纯粹的黑暗。
攀城城南十里外的黑水湾,更是被这片深沉的墨色彻底吞噬,不见一丝星月之光。
此地本是一处废弃多年的内河码头,岁月早已将昔日的繁华腐蚀得一干二净。
栈桥的木桩在水中泡得腐烂,走在上面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岸边,一人多高的芦苇丛疯长得如同鬼域,夜风穿行其间,卷起层层叠叠的苇浪,发出呜咽般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寻常时候,便是朗朗白日也人迹罕至,到了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更是如同冥府在人间的入口,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然而今夜,这片死寂之地,却于无声处,潜藏着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机。
数十名丐帮最精锐的弟子,早已如鬼魅般散布在码头四周的芦苇荡、乱石堆、以及那些半塌的货仓阴影之中。
他们是丐帮“污衣派”中最擅长潜伏与暗杀的好手,每一个人都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连呼吸都调整得与风声同步。
他们手中紧握着喂了“见血封喉”剧毒的短刃,手腕上的袖箭机簧早已上弦,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水陆两路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混杂着水草腐烂的腥气、湿润泥土的潮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紧张的铁锈味。
黄蓉依旧是一身“孙老板”的朴素打扮,独自立于那座半塌栈桥的最尽头。
永久地址yaolu8.com江风凛冽,卷起她的衣袂,吹得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在这片萧瑟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峭。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仿佛她就是独自前来赴约的。
她未曾携带任何兵刃,甚至连那根从不离身的碧玉棒也未带来,只凭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凝视着远方黑沉沉的水面。
她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那份从容与镇定,仿佛不是来做一笔生死一线的交易,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这份气度,如同一根无形的定海神针,让所有潜伏在暗处的丐帮弟子,那颗因紧张而悬着的心,都沉稳了下来。
约莫三更时分,就在人最困倦的时刻,远方的水面上,终于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点。
黑点由远及近,悄无声息,是三艘吃水极深的乌篷船。
这三艘船极为诡异,船头不点灯,船尾不挂帆,只靠着船舷两侧数名精壮的船夫,用包裹着厚布的长篙在水底无声地拨动。
船行水上,却几乎不闻水声,如三条从地府深处游弋而出的巨大水鬼,悄无声-息地滑向码头。
船未靠岸,一股混杂着血腥与悍匪气息的彪悍杀气,便已如实质的浪涛般扑面而来。黄蓉眼眸微眯,她知道,是“铁血盟”的人到了。
为首的乌篷船上,一个山峦般魁梧的身影豁然站起,正是那满脸横肉、眼神如恶虎般的管事王虎。
他并未急于上岸,而是如一尊铁塔般立于船头,一双虎目在黑暗中精光四射,如同两盏探照灯,缓缓扫过空无一人的码头,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都被他仔细审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栈桥尽头的黄蓉身上。
“孙老板,好胆色!”王虎沉声喝道,声音雄浑,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带着一股试探的意味,“王某如约前来送货。不知老板可带来了王某想要的东西?”
“王管事果然信人。”黄蓉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响起,并不如何响亮,却奇异地穿透了风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水湾,“货既已到,银票自然也在此处。只是,这批货,事关重大,小妇人还需亲自验过才行。”
“好说!”王虎狞笑一声,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笑容显得格外残忍。他大手一挥,喝道:“靠岸!让孙老板验货!”
三艘乌篷船缓缓靠上腐朽的码头,船上的油布被猛地掀开,露出了下面堆积如山的货物。
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和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几乎要将水草的腥气都压了下去。
黄蓉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对着身后黑暗中,打了个几不可察的手势。
立刻,有四名扮作普通脚夫的丐帮弟子,提着防风灯笼,从阴影中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他们看上去形容普通,气息沉稳,但若有行家在此,便能看出他们每一步踏出,都暗合某种精妙的步法,落地无声,显然是内家好手。
这四人,皆是丐帮中精通五金辨识与奇门杂学的长老级人物。
“去吧,仔细查验,莫要出半分差池。尤其是那批‘舶来黄’,纯度要一钱一钱地验。”黄蓉淡淡地吩咐道,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四名弟子领命上前,在王虎和他手下数十名目光凶悍、杀气腾腾的大汉注视下,竟是毫无惧色,不慌不忙地开始验货。
一人取出一块非金非铁、漆黑如墨的“试钢石”,在那批精钢上用力划过,凑到灯笼前,仔细辨别迸溅出的火星颜色、形状与爆裂声,以此判断其锻造的火候与含碳量;另一人则捻起一撮硫磺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甲捻开,放在舌尖微舔,感受其辛辣与苦涩的程度,以此辨别其纯度与产地;另两人则负责清点乌木与犀牛皮的数量,并用随身携带的特制钢针刺入其中,检查其内部的质地是否均匀,有无以次充好的夹层。
整个验货过程,安静得只听得到风声、水声和弟子们偶尔用暗语交流的低语声。
王虎和他手下的那群亡命之徒,本想用他们身上那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气,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却发现眼前这几个看似普通的“脚夫”,竟是真正的行家。
他们验货的手法之专业、神情之专注,让他们这些常年与这些禁运物资打交道的人也暗自心惊。
王虎心中那份因对方是女流之辈而生的轻视,此刻已荡然无存。
他愈发觉得,这位谈吐斯文、出手阔绰的“孙老板”,其来头绝非商贾那么简单。
他眼珠一转,一个阴狠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想试一试,这女人的深浅,看看她究竟是真龙,还是一条披着龙皮的泥鳅。
他忽然嘿嘿一笑,对着身边一个身材瘦长、眼神阴鸷如毒蛇的亲信使了个眼色。
那亲信与他心意相通,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从船舷边抄起一根手臂粗细、沉重无比的实心铁棍,猛地一个跨步,抡圆了,挟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向一名正低头检验精钢的丐帮弟子后心砸去!
这一棍去势极猛,又快又狠,若是砸实了,那名弟子纵然筋骨强健,也非得落个脊骨断折、当场毙命的下场。
铁血盟众人脸上皆露出残忍而期待的笑意,想看这群看似专业的“脚夫”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
然而,那铁棍尚未触及弟子衣衫分毫,异变陡生!
一直静立于栈桥之上,仿佛对眼前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黄蓉,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右手食指与拇指看似随意地一捻、一弹。
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在她指间竟发出尖锐得令人耳膜刺痛的破空之声,如同一道划破浓墨夜色的金色流星,后发先至!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铁交鸣之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一根钢针扎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枚小小的铜钱,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势大力沉的铁棍中段。
那偷袭的汉子只觉一股他平生从未感受过的、沛然莫御的阴柔巨力从棍身传来,那股力量奇异无比,不似硬碰,倒像是无数细密的螺旋劲道,瞬间钻入他的经脉。
他虎口剧震,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那根重达数十斤的铁棍竟是再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远远地插入了数十步外岸边的烂泥之中,嗡嗡作响,直没至柄!
而那枚铜钱,在击飞铁棍之后,去势未竭,只是微微一顿,便如附骨之疽般,继续向前,在那偷袭汉子因惊骇而扭曲的脸上,轻轻一划。
一道浅浅的血痕浮现,不深,却恰好在他的眉心留下了一个屈辱的“一”字。
做完这一切,这枚铜钱才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滴溜溜”地旋转着,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虎的脚边。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得令人目不暇给!
铁血盟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们甚至没看清那女人是如何出手的!
只凭一枚铜钱,隔着那么远,便击飞了铁棍,伤了人,还在人脸上留下了印记!
这份内力,这份眼力,这份对力道炉火纯青的控制,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受伤的汉子捂着脸,又惊又怒,却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只是不住地后退,看向黄蓉的眼神,如同见了鬼魅。
而王虎,更是惊得额头瞬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他缓缓弯腰,捡起那枚尚带着一丝温热的铜钱,只见铜钱的边缘,因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竟已微微内陷变形,而铜钱中央的方孔,更是被那股阴柔的指力挤压得略微有些扭曲!
好霸道的指力!好阴毒的内功!这女人,绝对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之一!她的武功,只怕远在自己之上!
场中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潜伏在暗处的数十名丐帮弟子,已将手按在了机簧之上,只待黄蓉一声令下,便要让这三船恶徒血溅当场。
更多精彩小说地址yaolu8.com黄蓉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缓缓转过身,月光下,她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目光清冷地落在王虎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深入骨髓的威严:“王管事,生意归生意。若是想玩些别的花样,小妇人……随时奉陪。只是不知,贵盟的弟兄们,有几条命够小妇人玩的?”
她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更具分量。
王虎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梁骨直冲天灵盖,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正踢到铁板了。
眼前这个女人,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史前凶兽。
他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黄蓉连连抱拳,腰都弯了下去:“孙老板息怒!息怒!是王某管教手下无方,一时昏了头,跟您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这就让他给您赔罪!赔罪!”
说罢,他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在那偷袭的汉子膝弯处,将其踹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怒喝道:“混账东西!没长眼睛的东西!还不快给孙老板磕头认错!”
那汉子哪敢不从,对着黄蓉的方向,连连磕头如捣蒜,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黄蓉却连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道:“下不为例。”
这四个字,轻轻吐出,却重如千钧。王虎心中暗凛,再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片刻之后,验货完毕。
一名弟子走回黄蓉身边,低声禀报道:“老板,货已验过。精钢乃是百炼之品,硫磺是上等的‘舶来黄’,乌木与犀牛皮也皆是真货。数量无误,品质上乘。”
黄蓉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才迈步上前,将早已备好的锦盒递了过去。
“王管事,这是余下的货款。你点点。”
王虎这次再不敢有半分怠慢,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锦盒,打开确认数目无误后,脸上露出了既敬畏又庆幸的笑容。
“孙老板果然是爽快人!今日之事,是王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这批货,现在是您的了!希望日后,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一定。”黄蓉的回答,依旧简洁而有力。
钱货两清,王虎如蒙大赦,急匆匆地招呼手下调转船头。三艘乌篷船很快便又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仿佛逃也似地离去了。
直到船影彻底消失,黄蓉才对着黑暗中再次打了个手势。
数十名丐帮弟子悄然现出身形,开始有条不紊地将一箱箱沉重的物资搬运至早已备好的骡车之上。
而那三艘远去的乌篷船上,王虎的脸色却早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收藏永久地址yaolu8.com“虎哥,就这么算了?那娘们也太嚣张了!”一个心腹不甘地说道。
王虎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道:“算了?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老子王虎出道这么多年,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走到船尾,看着远处码头上那些影影绰绰、正在搬运货物的身影,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怨毒的光芒。
“那娘们武功高的邪门,硬碰硬,我们讨不了好。”他身旁那个先前偷袭的、脸如毒蛇的亲信低声道,“而且她背后的人手也不少,都是硬点子。”
“我当然知道!”王虎烦躁地摆了摆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丝狡诈的狞笑,“武功高又怎么样?是人,就有弱点!蛇有七寸,龙有逆鳞!给我派两个最机灵的弟兄,‘瘦猴’、‘壁虎’,你们两个去!远远地吊着!不要跟丢了!我要知道她是谁,住在哪里,跟什么人来往!这么大一批货,她一个人不可能吃得下,背后一定有大买家。查!给我往死里查!这女人,是条过江的真龙,我们惹不起。但只要我们能查到她的底细,捏住她的七寸……哼哼,到时候,她吃下去多少,就得给老子加倍吐出来!”
被点到名的两个汉子,一个瘦小如猴,一个身形扁平,皆是铁血盟中最擅长追踪潜行的好手,他们无声地一点头,如两滴水融入大海,悄然离船,潜入了岸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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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行至半途,黄蓉眼神一动,悄无声息的跳下车来,待车队远去,黑水湾重归死寂。
黄蓉独自一人,沿着荒僻的河岸小径,不疾不徐地向攀城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轻盈而平稳,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夜归人,对周遭的黑暗与静谧毫无戒备。
然而,她那看似放松的姿态下,却是如同满月之夜的潮汐般,汹涌澎湃的感知力。
她的听觉,早已捕捉到了身后百丈之外,那两道若有若无、与风声、草动声融为一体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果然来了。王虎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吃了这么大的一个暗亏,若是不派人来探探虚实,反倒不正常了。
她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只是在路径的选择上,开始偏离了返回客栈的最短路线。
她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大道,反而转入了一片更为偏僻、由废弃民居和交错巷弄组成的区域。
这里是攀城的“旧城区”,白日里都人烟稀少,到了夜晚,更是如同鬼域,是罪恶滋生的天然温床。
跟在她身后的“瘦猴”与“壁虎”二人,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
“这娘们怎么回事?专往这种鬼地方钻?”瘦猴压低声音,如蚊蚋般哼道。
“闭嘴!跟紧了!”壁虎更为谨慎,他像真正的壁虎一样,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或许是想甩掉我们,或许……这里就是她的老巢!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
两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将一身潜踪匿行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如两道飘忽的影子,死死地咬在黄蓉身后。
黄蓉在一处三岔路口,看似随意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残月,仿佛在辨认方向。
而就在这停顿的一瞬间,她的眼角余光,已经将来路上一处墙角阴影里,那块比周围颜色更深了一分的异常,尽收眼底。
她心中已有计较,转身选了中间那条最窄、最深邃的巷子,走了进去。
这条巷子,两侧都是高大的院墙,头顶的天空被挤压成一线,月光几乎无法照入,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天”。
“瘦猴”与“壁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与警惕。这是绝佳的跟踪路线,却也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两人一前一后,间隔十丈,呈掎角之势,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们拐过一个弯角后,前方的巷子里,竟是空空如也。那个“孙老板”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不好!”壁虎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抬头向上看去。
然而,为时已晚。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青色身影,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巷子侧上方一株老槐树的浓荫中飘落。
她的动作,没有带起一丝风声,甚至连衣袂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她落下的位置,恰好是“瘦猴”与“壁虎”两人中间的视觉死角。
“瘦猴”只觉后颈微微一凉,仿佛被蚊虫叮了一下,随即,一股奇异的麻痹感如同闪电般传遍全身,他眼中的惊骇尚未完全浮现,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前方的“壁虎”听到身后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异响,猛地转身,看到的却是同伴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以及……站在同伴身后,那张在黑暗中依旧清冷如月的、属于“孙老板”的脸庞。
“壁虎”的魂都快吓飞了!他想也不想,反手便从腰间拔出一柄淬毒的匕首,同时身体向后急退,便要开口示警。
然而,黄蓉的身影在他眼中,只是微微一晃,便如同鬼魅般,跨越了数丈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他只看到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纤秀的手掌,在他眼前轻轻拂过。
兰花拂穴手。
一股温润而又无法抗拒的指风,点在了他胸前的“膻中穴”上。
“壁虎”只觉胸口一麻,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那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身体软倒在地,同样是动弹不得。
从黄蓉落下,到制住两人,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除了那声匕首落地的脆响,再无半点多余的声音。
黄蓉缓缓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子。
她没有看两人那惊恐欲绝的眼睛,而是从“壁虎”的怀中,摸出了一个铁血盟的身份令牌,又从“瘦猴”的腰间,解下了一个装满了各种追踪药粉的皮囊。
她将两样东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一种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回去告诉王虎。”
“第一,我的耐心有限。今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们看到的,就将是他的头颅。”
“第二,他那艘船上,除了你们两个,还有二十八个人。左舷坐了十五个,右舷十三个。其中,有三个是使弩的好手,两个擅用长刀,还有一个左撇子,腰间的软剑藏得很深。告诉他,下次想动手,记得把这些人的底细藏得再好一些。”
“第三……”黄蓉顿了顿,她伸出手指,在“壁虎”那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脖颈大动脉上,轻轻按了按,那冰凉的触感,让“壁虎”几乎要吓得尿出来。
“……告诉他,我能在一息之间,取走你们的性命。自然也能在他睡梦中,取走他的。让他洗干净脖子,好好想想,是那点银子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
说完,她站起身,将那面令牌和药粉囊收入怀中,看也不再看地上的两人一眼,身影一晃,便融入了巷子更深处的黑暗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那股麻痹感才渐渐退去。
“瘦猴”与“壁虎”两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手脚发软,几乎站不起来。
他们相互搀扶着,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眼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最纯粹的恐惧。
他们知道,自己今夜,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那个女人留下的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将化作最深的梦魇,死死地刻在他们以及王虎的心里。
……
当所有的物资装车完毕,丐帮弟子们准备启程时,黄蓉却叫住了此次行动的副手,刘长老。
“刘长老,这批物资,事关襄阳命脉,由你亲自押送。”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平静,“沿途接应点都已安排妥当,万万不可出任何差池。”
刘长老一愣:“帮主,您不与我等同归?”
黄蓉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投向攀城那片在夜色中依旧灯火璀璨的方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自我毁灭的、决绝的光芒。
“我另有要事。”她缓缓说道,不等刘长老追问,便直接将他拉到一旁,神情凝重地说道:“刘长老,接下来的话,你只需听着,不要问。我留下,并非只为寻常的物资交易。”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思路,然后用一种极低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昨日你向我禀报‘无遮坊’之事,提到其背后可能有一个不属于宋、蒙任何一方的神秘势力。当时我只觉心惊,但结合今夜与铁血盟的交易,我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得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推论。”
刘长老心中一凛,他知道,能让帮主用上“可怕”二字的,绝非小事。
黄蓉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铁血盟能弄到‘舶来黄’这等禁品,说明他们背后有更强大的供货渠道。而你提到,那个神秘势力能调动西域物资。我怀疑,铁血-盟,甚至攀城里所有做这类生意的黑道,都只是那个神秘势力的外围分销商。‘无遮坊’或许是他们展示实力和进行高端交易的‘销金窟’,但真正的秘密,藏在他们的‘供货链’里。”
这番分析,让刘长老的注意力立刻从“无遮坊”这个声色场所,转移到了更实际的、谍报人员更关注的“供应链”和“上游渠道”上。
黄蓉加重了语气:“我大胆猜测,蒙鞑之所以对攀城这颗钉子容忍至今,正是因为这个神秘势力在为他们秘密输送战争物资!其中最关键的,很可能就是制造‘震天雷’所必需的‘黑水硝’!刘长老,我想赌一把。我要顺着铁血盟这条线,摸出他们背后的‘大鱼’。”
刘长老脸色煞白,他瞬间明白了黄蓉计划的轮廓和其中的巨大风险:“帮主,您的意思是……您要亲自去接触铁血盟的上家?”
“不错。”黄蓉斩钉截铁地说,“我必须留下来。我只有七日时间。七日之内,我要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以为我是比铁血盟更大的买家,一个手握重金、急需‘黑水硝’这类奇货的神秘主顾。我要逼那条藏在深水里的大鱼,主动来找我。此事,与虎谋皮,九死一生,所以我不能带任何累赘。你们必须立刻带着物资离开,为我扫清后顾之忧。”
这个“假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它危险(直接接触核心供应链),目标明确(引出幕后黑手),且完美地解释了黄蓉为何要独自行动(需要一个全新的、干净的身份)。
最关键的是,它将刘长老的全部注意力都引向了攀城的走私网络和黑道交易,让他绝不会想到黄蓉的真正战场,会是那个以肉体为交易的“无遮坊”。
刘长老再无怀疑,只剩下深深的忧虑:“帮主,这……这太危险了!就算只有七日,那也是龙潭虎穴!您千金之躯,岂能……请恕属下斗胆,您不能一人留下!请至少让属下或几位精锐弟子……”
“正因为只有七日,我才必须亲自来做。”黄蓉打断他,“这种任务,需要随机应变,需要瞬间决断,更需要能镇住场面的武功和心智。派任何弟兄来,都是一个额外的破绽,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你放心,七日为期,若一切顺利,我探得虚实便会立刻抽身,绝不恋战,赶去与你们会合。但……这七日,确有不小的风险,我们必须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她的语气陡然一沉,充满了冰冷的决绝:“刘长老,你我都是在刀口上打滚的人,应该明白,有些任务,一旦开始,就没有失败的选项,只有成功或者死亡。我这次要碰的,很可能是蒙鞑的命脉,一旦被察觉,对方的反扑将是雷霆万钧。所以,哪怕只有七日,我们也必须当作是生离死别来安排后事。”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刘长老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念头。
有声小说地址www.uxxtv.com黄蓉从怀中取出一个极为小巧的、用特殊手法编织的同心结,结上还系着一根不起眼的、干枯的草茎。
“刘长老,”黄蓉将同心结递给他,神情无比郑重,“此物你贴身收好。我留在此地,行事多有不便,若有万一,需劳烦帮中弟兄接应。”
她顿了顿,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暗语,飞快地说道:“每日戌时,你派人看聚福客栈我房间的窗台。若窗台上放着一盆兰花,则万事大吉。若兰花被换成了一盆寻常的绿植,则代表我身陷囹圄,但尚能自保,你们只需按兵不动,封锁消息。若是……窗台上空无一物,”她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便意味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刘长老心中大骇,失声道:“帮主!”
“听我说完!”黄蓉的语气不容置疑,“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便立刻将这同心结上的草茎点燃。此草名为‘三魂引’,无色无味,但十里之内,我种在暗处的后手,自会闻香而动。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我留下的所有痕迹,并执行……‘焦土’计划。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救我,立刻带领所有人手撤离攀城,人比东西重要!这是命令!”
刘长老手捧着那枚小小的同心结,只觉得重如泰山。
这份决绝,让他这位见惯了生死的老江湖,也不禁眼眶发热。
他张了张嘴,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声音因为艰涩而微微发颤:“帮主……那……郭大侠那边……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属下该如何回禀?总得……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提到“郭大侠”三个字,黄蓉那张如同冰封湖面般的脸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痛楚,有眷恋,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决。
“不许告诉他。”她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刘长老的话,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一个字也不许提。以靖哥哥的性子,若知我身陷此等险境,别说是为了襄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攀城来救我。襄阳不可一日无帅,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她顿了顿,转过身去,不让刘长老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她更不能想象,那个憨直的、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若是知道她为了襄阳,曾在那等污秽之地……她不敢想下去。
那对他而言,恐怕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她的骄傲,不允许他看到她的破碎。她的爱,更不允许他因她而崩溃。
“可是……”刘长老还想再劝。
“没有可是。”黄蓉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她从怀中另一处夹层里,取出了一封早已备好的、用火漆封口的信。
信封上,只有两个字:“靖哥哥”。
“这才是给他的交代。”黄蓉将信递给刘长老,那封信很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听好了,刘长老。若七日后我未归,且‘焦土’计划已经启动,你便将此信亲手交予他。告诉他,就说我为探查蒙鞑绕道奇袭襄阳的秘密粮道,孤身深入敌后,不幸遇伏,力战而亡。这是我身为丐帮帮主、襄阳主母的宿命,让他不必悲伤,守好襄阳,护好孩儿,便是我最后的遗愿。”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悲壮慷慨,完全符合“郭夫人”的身份,也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刘长老捧着那封信,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听明白了,这封信,既是黄蓉留给郭靖的“遗书”,更是她用自己的智慧,为郭靖设下的最后一道“枷锁”——一道以家国大义为名,防止他为爱冲动、自投罗网的枷锁。
说完,黄蓉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释然的微笑。
她看着因为震惊和悲痛而说不出话的刘长老,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
“当然了,这也只是以防万一。我黄蓉是什么人?区区一个攀城,几个跳梁小丑,还困不住我。说不定七日之后,我不仅人安然无恙,还带着足够让蒙鞑喝一壶的情报回来了呢。到时候,这封信你可得原样还我,我写的字,金贵着呢。”
她这番话,半是安慰,半是自信,瞬间冲淡了方才那股生离死别的沉重气氛,也让刘长老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是啊,眼前这位,可是那个曾经把整个江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东邪,是那个智计冠绝天下的丐帮黄帮主。
或许,自己真的是杞人忧天了。
刘长老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将信小心翼-翼地与那枚同心结放在一处,贴身藏好,然后对着黄蓉的背影,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属下……遵命!”
……
回到聚福客栈,黄蓉遣散了所有护卫,将自己独自一人锁在房中。
她没有点灯。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那面巨大的穿衣铜镜前。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格,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清辉,也模糊地映出了她在镜中的身影。
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任由自己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她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涌,飘回了那座被战火与忠魂浸透的襄阳城。
她想起了上一次与靖哥哥的争吵。
那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为他送去宵夜,却看到他独自一人,对着襄阳的城防图,愁得一夜白了数根头发。
她劝他休息,他却头也不抬,只是喃喃地说:“蓉儿,你不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破绽……蒙鞑下一次攻城,我们可能……守不住了。”
那句“你不懂”,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是啊,她不懂。
她不懂他那种将天下兴亡一肩扛起的沉重,不懂他那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执念。
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他已经太累太累了,累得快要被压垮了。
而她,除了为他分担些许庶务,竟是无能为-力。
那种无力感,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挫败。
她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在城头牺牲的一位年轻的丐帮分舵主。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武功不高,却悍不畏死。
他为了掩护郭靖突围,抱着一个蒙鞑千夫长,一同从城楼上坠下,摔得粉身碎骨。
她去安抚他那已经哭得肝肠寸断的年轻妻子,那女子没有哭闹,只是死死地抓着黄蓉的手,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问:“郭夫人,您告诉我,他死得……值得吗?”
值得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黄蓉的心上。
她开始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衣衫。
从那件象征着“孙老板”身份的、朴素的青布衫子,到贴身的亵衣。
每一件衣物的剥离,都像是在剥离一层她赖以为生的身份。
很快,一具完美得近乎于艺术品的、成熟而健美的女性胴体,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冰冷的镜面之前。
月光下,她的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光润,却又因为常年习武而充满了惊人的弹性和韧性。
双肩圆润,锁骨精致,胸前那对雪白的乳房,因常年修习上乘内功,挺拔而饱满,丝毫不见岁月与生育留下的痕迹。
往下,是平坦而紧实的小腹,几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马甲线轮廓,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充满了惊人的力量感与美感。
再往下,是浑圆挺翘的臀部,修长笔直的双腿……
这具身体,是东邪黄药师最得意的杰作,是北侠郭靖最珍爱的港湾,是丐帮帮主权力的象征,是襄阳军民敬仰的“郭夫人”的载体。
它承载了太多的荣耀、智慧与责任。
然而从今夜起,它将拥有一个新的名字。
一个代号。
一个……商品。
黄蓉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镜中自己的身体。
从光洁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再到紧抿的嘴唇……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就是这具身体,即将被估价,被陈列,被品鉴,被……侵犯。
一想到此,一股极致的羞耻与恐惧,便如电流般窜遍她的全身,让她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肌肤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可与此同时,在那恐惧的最深处,却又升起了一丝病态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期待。
那不是对淫乐的期待,而是一种对“毁灭”的期待。
她太累了。
扮演一个完美的妻子、一个慈爱的母亲、一个足智多谋的帮主、一个受人敬仰的郭夫人……这些身份,像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将真正的“黄蓉”捆绑得密不透风。
她渴望一场彻底的、不计后果的放纵。
渴望将所有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如果沉沦能换来片刻的喘息,如果堕落是通往解脱的唯一路径……
她深吸一口气,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与另一个灵魂对峙。
“黄蓉,你听好了。”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道,那声音冰冷而决绝,仿佛在宣读一份用灵魂签订的、无法撤销的契约。
“从你再次踏入那扇门开始,世上,便再无黄蓉。”
“郭靖的妻子,死了。就在他用那句‘你不懂’将你推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郭芙、郭襄、郭破虏的母亲,死了。就在她无法回答那个寡妇‘值得吗’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那个受万人敬仰的丐帮黄帮主,那个聪慧绝伦的郭夫人,也都在今夜,一并死了!”
“你,只是一个代号。一个为了生存,为了获取情报,自愿出卖肉体的、走投无路的江湖遗孀。”
“你将为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辛夷夫人。辛夷花,高洁,却也……易折。一旦沾染污泥,便再也无法洗净。”
“在那里,你所承受的一切羞辱,都不是为你自己。那是为了襄阳的城墙,能多抵挡一日;是为了城中的将士,能少流一滴血;是为了你的丈夫和孩子,能多活一天。”
“你的每一次呻吟,都将是射向敌人的利箭。你的每一次屈服,都将是换取胜利的筹码。你的身体,将是你最隐秘的战场。你的尊严,将是你献给这场战争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祭品。”
她的话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庄严与悲壮。
这既是自我催眠,也是她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沉沦,所立下的、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心理防线。
说完这一切,她缓缓地,对着镜中的那个赤裸的、完美的、即将踏入深渊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凄美而惨烈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决绝,有自嘲,也有一丝……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的、病态的释然。
AV视频地址www.uxxtv.com然后,她转过身,从行囊的最深处,取出了那件早已备好的、裙摆上绣着暗色辛夷花的玄色长裙,和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惨白的素面女相面具。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而是……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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