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你嘴上说得一副把我当贵客的样子，这就是你招待客人的态度吗？

连杯水都舍不得拿出来？

楠木踢了下腿，脚上的铁链登时发出锵啷锵啷的金属声，昭示着她的不满。

听到她抱怨的男子并没有回应什么，他继续坐在门口附近的桌椅前叠着他的纸牌金字塔。

这是楠木第二次试图跟他交涉索要东西，第一次是要求点灯让她有照明可以依靠，其结果是换来了角落地板上那根看起来快烧完的蜡烛。

渺小的烛火照亮范围十分有限，只能勘勘照亮室内三分之一都不到的空间，这间破教堂算不上大，感觉像是幕府时代为躲避禁教政策而隐密修建的。

楠木靠在墙边压着眉头盯向那名男子，他依然藏在昏黑中，但是寥寥的火光稍微能让楠木看清这家伙身上的特征了。

男子身着西服，一头逢松乱发像木棉棉絮一样支在偏瘦的骨架上，他出门一定会戴顶绅士帽、批一件长及腿的大风衣，也会随身带一副纸牌的样子，他似乎很爱玩纸牌。

我已经让我的兄弟们下次过来时给你带食物和水了，你再耐心点等等他们吧，他们动作不太俐落又放下一组纸三角，金字塔已经有五层高了。

这个男人口中的兄弟楠木一次也没见过，她知道这男子会三不五时就会出去，回来时身边偶尔会跟着一两个人，但都从来不会进到这座教堂里，而且也没听过他们对话…不对、准确地说，是没听过他兄弟讲话，总是这个男的发号施令般独语，接收到他的指令后那些同伙就离开了，然后他再单独进门。

要说还有什么奇怪之处的话……就是某一次她听到这男的嫌弃似的对他同伴说：“你们吃相能不能学着文雅点啊？看看身上弄得多脏”而且开关门的进出间隐约飘散着一股腥味……

……载送我的那名车夫怎么了？楠木不想评论，于是她换了个问题。

死了

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又快速。

…你杀过几人了？虽然知道这肯定是个没意义的问题，但楠木还是忍不住想问。

不出所料，得到的答案是：忘了

哼。果真是人渣

男人没有对楠木的嘲讽有任何反应。

陈腐的石室内又恢复了死寂。

此时的楠木以为，是眼前这混帐杀人如麻根本不在乎夺走过几条性命，却不曾想过另一种可能性……

是因为这状似青年的男子实则活过的岁月早已让他对维生所必要的耗费模糊了印象。

滴。

从屋顶上开始落下一颗两颗的水珠。

…

雨珠唰唰唰地打在树叶与泥土上，听起来像细碎的掌声，是山林赞扬甘霖的回馈。

千束一行人披着合羽、头戴竹皮笠，每人手上都提着一盏风雨灯，往山头西北面更深处走。

她们要登上高尾山十合目，再从西南面朝山下搜索。

顺带一提，风希小队负责的是北面；藤原小队负责的是西北面。

风希在全体会议结束后就召集了她的队伍早早出发了，所以她没见识到千束和藤原的冲突。

至于藤原小队…大概早千束半个时辰走的。

千束这队是压着时限最晚出发的一批。

地毯式巡山，但因为雨天的关系行动很受限，怕发生滑落山谷之类的意外，她们只能沿着开发好的山道慢慢入林推进范围。

好在这场雨不大也不急，黎明前雨势渐小，又回到飘散着绵绵细雨间歇性时有时无的天候了。

千束她们从山顶下到四百多米的海拔，找了一处有大树遮雨也有平坦岩体可以休息的地方席地而坐，几人拿出泷奈的饭团配着灰蒙将亮的天色大快朵颐。

锦木队长，没有发现鬼的影子呢…天亮了之后就着重在找总司令官下落吗？问话的是包着米色头巾、也是唯一从横滨分部编进的那位彼岸花。

千束还没什么胃口，她只有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闻言半睁开了阖着的眼：嗯…天亮了之后应该更好找线索，如果雨停了就再往之前没涉足的地方仔细找吧，我觉得我们可能有漏掉什么…

千束好歹也是在山野间长大的，入深山的时候特别安静的异样感一直像口钟似的敲警着她的神经。

来到横滨分部的一个多月间虽然没有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或机会，但夜深人静时、白日外出跑山训练时山中常出没的飞禽走兽千束都大致有个印象，而自从昨天早晨首次搜山时，千束就隐约觉得山林太寂静了……好像所有生物都消失了一样。

我们再休息一下吧，等太阳完全升起再动身千束安抚了几位队员，说完话之后便盯着远处错纵的崖谷，沉思少顷。

日出了，毛毛雨也停了，但天还是像罩着一块帆布那般昏。

密林深处光线仍旧像玩躲猫猫一样藏在厚厚的云层间、交错的树叶里，躲藏着不让地面窥探到它的完身。

这种天色下还是得点着灯才能看好路面。

当千束小队再次上路时，山边另一处的彼岸花小队正准备要休息——

给你前辈！记得补充水分哦！

喔…谢谢

乙女樱递给春川风希一个葫芦，随即大喇喇地坐到她旁边也拔开了塞子豪饮。

风希两眼暗淡无彩的凝视着前方，眉梢与额间皱纹挤在一起，目光也没聚焦在什么东西上，就只是在那发呆。

呼哇…！舒服！……嗯？前辈你怎么不喝啊？

直到樱的二次提醒，风希才从恍神中恢复过来，缓缓拿起手中的葫芦喝水。

看着对方无精打采的模样樱努了下嘴，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拍拍她的肩膀打气道：没事的啦前辈！

都已经出动这么多人了就算我们这里没有收获也不代表其他队那里也一无所获啊！

说不定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已经有哪只小队打探到总司令的消息…搞不好还找到了总司令了呢！

还没也没关系，我们就继续把剩下的地都翻起来！

一只虫子爬过的痕迹都不放过！

老天爷绝对不会辜负我们的苦心的！

照理说不论是被人还是鬼绑架，时间都过了一整天了却还是了无声息的…只怕凶多吉少，情况只会越来越危急……

但风希知道樱是好心在鼓励她所以她也没反驳她太乐观的想法，只是淡淡道：嗯…但愿如此吧……

喝完水稍坐片刻后，风希拿出高尾山的地图在腿上摊开，用炭笔一一划掉她们搜过的地区。

由于出发得早，她们几乎快把司令官圈给她们的范围给找毕了，风希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依她估计，白天雨停了后她们的行动可以更快速，约莫再耗费一到两个时辰就能搜完北面，然后在山脚下找间民宿让队员好好休整，在那期间回报结果给司令部，用“亚兰”提供的电报线网看看他们或城区的彼岸花们有没有最新情报…

嗯，暂且就这样。

再次订好方针，风希重振了精神，等所有人吃完口粮后赶着时间再出发，而就在风希她们动身不过几刻钟时…天上呼啸着一声鱼鹰锐利的鸣叫，牠带来了一项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藤原小队找到疑似囚禁楠木总司令的地方了。

…

藤原队长，这边发现了疑似鹿的骸骨！

队长！我这边发现人形的脚印！

前方的树丛有不自然被拨开的痕迹，怀疑是“它们”！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藤原小队出动了一个半时辰后，她们找到了第三条线索。

多年的经验告诉藤原这只鬼的狩猎踪迹会出现在离分部如此近的地方绝对不是巧合，且能躲过她们“彼岸花”的情报网在她们眼皮底下出没恐怕不是个等闲之辈。

只怕又是新一级变种的智能鬼种……

集中精力追踪它的痕迹！

若是发现了第一时间回报！

先不要斩杀，总司令的下落很可能能在它身上找到线索！

藤原下完指令，几人立刻训练有素的分散开来追踪那只鬼。

雨天泥泞的山路很多踪迹都被掩埋了，但是对于这些精英彼岸花来说，除了脚印，草叶被踩踏的痕迹、细微的血迹渐射路径、受血味吸引而来的蚊虫散布多寡…都是她们推理鬼的去向的依据之一。

留下的踪迹很新鲜，这只鬼极有可能还在附近。

五感提升到敏锐万分的藤原在一处溪流对面瞥到了一介快速移动的人影。

她当即召集了队员，手握在腰间的剑鞘上奋疾追了上去。

林间的追逐战持续了好一会儿，那只行动敏捷的鬼好似比藤原还熟悉高尾山的地形，耍着她在密林内绕来绕去，其他队员虽然能勉强跟上藤原的步伐但还是落后了很大一段距离。

在一片岩石裸露的盆地上藤原终于把目标给堵死了，前方是布满藤蔓与藓苔的高耸陡壁。

呵…呵……混帐…你没得跑了吧？藤原拔刀，锐利的刀锋指向面前背对着她的高瘦身影。

她正谨慎的缩小两方距离，边盘算着她的队员还要几时才会赶到支援她，却突然听到对方朝她开口：请问…我做了什么小姐你要拿着武器追着我？

讲人话？！而且还很口齿清晰逻辑清楚？！

训练素养让藤原只在心中惊讶了一瞬，面上完全没有表现出破绽，她想着这只变种智能鬼能冷静从容地和她对话说不定是在骗她放下戒心。

哼。怎么可能让你称心如意？

我是政府的执法人员。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要是没做亏心事你用得着跑吗？

既然都在拖延时间，那就陪他耗。

那家伙似乎真的很无辜，满嘴都是无所适从的情绪：我是看到小姐你拿着危险的东西冲着我来，不得已才跑开的，而且你还一路紧追不舍，正常人都会吓得不轻吧？

哼。还真会演戏，想不到这鬼的脑子构造还能跟人类一比。

正常人谁会三更半夜的在山林里鬼鬼祟祟？我就是受命前来抓获可疑人物的。先生，你现在非常可疑

已经能听到后方赶过来的脚步声了，藤原势在必行，嘴角不由得弯起得意的弧度。

…我也没办法啊…我的朋友失踪了一整天了，自从上次进这山之后都没人再看过他，我太担心所以才这么晚了还在山里找他…我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男子垂着头很是无奈的说，语气间貌似还听得出害怕与担忧。

你朋友？藤原不太相信。

男子说：是啊……他是在城里的驿站工作的拉车专员…昨天中午我还跟他一起吃过饭，约好了他下班后去喝酒放松一下的…谁想得到他接了最后一个客人进山后就失了消息…

……

小姐你说你是执法人员吧？难道你们没有接到我的报案请求吗？你进山找可疑人士该不会跟我的朋友有什么关联吧…？

……这家伙……

藤原现在脑中有两种想法在交错。

一种是：不论这家伙是鬼是人，他绝对跟绑走楠木总司令的凶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另一种是：这家伙或许真的是那名一起失踪的车夫的友人…他出现在这里也许真的是来找车夫下落的……

藤原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回话，那名男子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唉…我刚刚本来做了记号要去看看我朋友有没有在那个废屋子里面的…被你这样一追我都快认不得那地方的路了…

？！？！你说、什么…？什么废屋子？

她好歹在这座山中以及周围地区生活了七年之久，可从来没见过什么废建筑在山中的，分部里也没有人提起过类似的事……该不会总司令就是被关在那里？！

出现动摇的藤原眉梢与眼睑压得越来越紧，对于这几句话究竟是陷阱还是机遇的判断在疯狂摇摆。

好在，她的队员们终于赶到了。

队长！

藤原队长！

藤原前辈！

几人见藤原拔刀正与那名人物在对峙也纷纷都抽出自己的配刀，人多势众的有利局面给了藤原更多底气，她的思考渐渐冷静了下来。

男子见到更多人拿刀对着他显然更害怕了，伏顺的两手高举过头依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藤原的眸光沉了沉，率先收起了架刀姿势。

队员们看到她的举动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很快藤原就开了口：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还有接到找寻失踪车夫的任务。

既然你说你也是来找人的，那么由我的小队带头也比较能确保你的安全……刚才提到的那栋废弃屋子请你好好想想在哪里，带我们过去吧，那里很可能有线索

听到她的话男子喜出望外：真的吗！你们愿意相信我吗！太好了警察小姐！我这就回去找我做的记号，有你们在我也不怕被野兽袭击了！

其他队员也听懂了藤原的意思，各个放下举着的刀，戒备的跟在藤原以及那名男子身后，让他领路。

藤原的想法是：既然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展现出过敌意，那就姑且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把她们领到了绑匪的老巢，而那也正合了她的意，老巢就意味着可以在那找到楠木总司令顺便一网打尽这些家伙，对藤原来说这反倒是最便捷的路线。

他们又来到了藤原一开始发现他的溪流附近。

就是那里男子指着一处七米高的小型瀑布，说：我在那附近发现有人的脚印，循着穿进瀑布里发现里面还有其他空间，有一间石造小屋…

男子拍了拍大风衣底边沾到的泥土，又抖了抖帽子上沾到的雨点，准备要穿越到瀑布后面展示给她们看。

藤原斜眼看了一眼男子的动作，依旧没发现什么端睨，还以为他会从风衣底下拿出什么武器来，腰间的刀鞘一直不敢松放。

一样是男子带头，他们沿着湿滑的岩壁走到瀑布后面的裂缝里，钻进去，只有一条路往上蜿蜒到出口，但似乎并不是通到瀑布上方的溪流地，而是一处有着空洞穴篓的岩层夹缝间，一株古木盘根错节在岩壁四周，一部分树冠通往顶部的开口，巧妙地遮住了裂口的存在，又能让阳光与风穿透下去；另一部分继续向上生长，像是断开成两半的树，又像是就是这棵树钻裂了岩层才造成的岩缝。

若是在上方溪流的地面看到这株树，一定想不到它还有一半在地底下吧，更想不到底下还有这么一个小巧的空间。

那座石屋子就在这鬼斧神工的岩缝中贴着岩壁座落。

藤原眼睛都亮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就是这里。

她吩咐男子待在外面并留下一名队员看守，自己再叫上剩余的队员去一探究竟。

被前所未有的新发现蒙蔽了双眼的藤原几人一时之间只顾着关注那座石室，没注意到在转身的一瞬间那名男子露出了鬼魅般的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