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呼…呼…这里应该可以好好说话了…

千束拉着北条到了一处离人群有些远的角落，放开了手抬臂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都是被吓出来和热出来的。

手中的热量陡然凉去，北条玲奈仿佛重回冰冷的窟窿中，只能用另一只手局促的握住刚刚还被千束抓着的手腕，好似这样就可以阻止那里的温度散去。

那个…北条小姐千束缓好气小心翼翼的发话，看到对方握住手腕的动作以为是自己把人抓痛了，赶忙先道歉啊…对不起！

我刚刚太着急了没注意好力道…你受伤了吗…？

若是往常，自己有好感的对象关心自己，肯定会很高兴的吧……可是现在的北条玲奈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没事。

请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吧，锦木小姐

称呼出现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呃……关于这个……你可以先答应我、不要说出去吗…？

或许是北条变得冷冰冰的态度，千束直觉她要是再撒拙劣的谎，人家可能就会完全不近人情的举报她们……

……那得视情况而定…

其实在来找千束之前，北条已经先找泷奈质问过了。

当时的场面，泷奈并不像千束一样慌张，反倒是很大方自然地强调：我一直在医护室。

两人像鬼打墙似的，她不信邪的问，泷奈反复的坚持回答。

最终得不到满意结果的北条才决定鼓起勇气来到千束面前，没想到千束这边才听她一两句的试探，就立刻露出了马脚。

北条玲奈不知道该作何心情……因为她的心中对这两人在隐瞒的事已有了轮廓。

呃唔……千束哽住，两手不安分的在身上抓来抓去，脑里组织的字句在喉咙里不断打结又打散，就是组不出一个完整的话来。

向来爽朗亲切、温和待人的姣好女子正在自己眼前受为难的样子看得北条玲奈眼与心同步刺痛，尤其是她脑中一直挥之不去心上人与另一个女人缠绵的想像……她好想听到千束坦荡荡地跟她说：一切只是误会，是哪里你没注意到的地方导致误会了。

或是千束能坚持的装傻、糊弄她、搬出千千万万的理由来开脱。

这样至少，北条就能告诉自己：我在锦木千束的心中是她必须澄清清白的对象。

可是没有，这个人几乎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变相地让北条玲奈知晓——锦木千束和井之上泷奈的关系对她们本人来说并不是那么的不可告人。

要不是因为有组织明令的规章在，她们压根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压根不需要…在她面前将她当成外人一样斟酌相告……

直到这时北条玲奈才发现，她自以为和锦木千束是关系算亲近的友人，自以为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和她发展出了有戏可期待的情谊…原来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吗？

她连成为让这人放心分享喜悦的身分都根本没得到……

一阵鼻酸感上涌，自打懂事以来便没在眼眶里浮现过的热源像夏夜的萤火虫一点一点晕开在视线，模糊了她的世界。

千束还在左看右瞅的摸着头发，忽然听到短促的吸鼻音，转过头，被跟前人面上的两行清泪给吓着了：？！？！

北、北条小姐…？！

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哭了？？

从怀袋里取出手绢慌忙递给对方，却没想到这个动作反而令她哭得更厉害了。

北条玲奈直接握住千束伸过来的手，绢布连同手掌一起攥着不放：千束小姐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

？？？

是不是其实觉得…我很碍眼…？

？？蛤？等等、等等…北条小姐你现在在说什么啊？怎么会那样想…？

北条只情绪失控了一下子，在惊觉到自己像个怨妇一样失态之时就赶紧收回了越矩的手与嘴巴，甚至还难堪的往后退开了一步。

…对不起……后悔自己刚才很大机率会招致反感的行为，低着头不敢看向千束，滚烫的泪珠顺着重力摔落，落在脚跟上。

千束微微皱眉，眼睛移到还举在空中的手和手绢，又看了看明显是被她惹哭的女子，踌躇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向前跨了一步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液。

那个…北条小姐……我觉得我们之间在谈这件事之前可能有点误解需要厘清……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把北条小姐当成朋友的，是真心当成我很尊敬、想好好相处的朋友的！

……但是，我有一点点感觉…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北条小姐你、对我、是不是…不是当成单纯的朋友呢…？

千束此前都对室友间拿来玩笑她的、北条小姐对她相对热情的待遇装作是大家多心，不以为意。

但一次、两次后她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因为她也感受得到…那种在泷奈身上也相似的、看着她时眼神里的光彩。

像是太阳雨中偷偷亮相的虹桥，藏在蒙蒙雨幕中同日环光照一起，散发着美丽夺目的辉芒。

柔和、内敛，又张扬。

千束只是想维持着友好和谐的相处模式一直到打完鬼王、了结这趟任务，并不想节外生出复杂的人际交往。

她以为，只要她不多表现什么、只要她待每个人都平等的、普普通通的友善，人家应该也不会主动改变人际关系间的平衡……但是泷奈的出现打乱掉了她自己这边的坚持。

重逢泷奈后的一切发展的太自然、太迅速。

她和泷奈互通心意了。

感情的漩涡出现在她的身边，将她、泷奈、所有对她或欣赏或感兴趣的人，甚至包括觊觎泷奈的人，全都搅进了这个漩涡里。

今天是北条小姐，还有之前的藤原，或许哪天又会冒出更多这种人……

千束终于意识到她不能再被动当个聋哑人了。

必须说清楚。

“单纯的朋友”，当千束明明白白地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北条玲奈就已经尝到了失恋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在心尖化开，她本应该在千束委婉地用询问包装拒绝的话来试探她的时候就顺着台阶，也许承认她对她有超出朋友以外的心思，但也仅仅是欣赏的程度，识相地向人道歉，并将两人的关系重新回归到还能做朋友的地步，从此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也许死不认她对千束的心思，反正人家已经清楚明了的告知她两人只是朋友了，那她就不要再死缠烂打，执傲的捧紧最后一点自尊，扼杀掉对人有非分之想的部分，还给彼此分明的界线。

可是不知怎么的，即使脑中清楚的有两种体面的选择，北条玲奈说出口的却是第三种：是的，我并不是将千束小姐当成单纯的友人看待，我很喜欢千束小姐…喜欢千束小姐帅气又潇洒的作风与强劲的实力；喜欢千束小姐温柔又风趣的真诚关心与亲和力；喜欢千束小姐时常微笑着的模样，给我和很多人都带来了很温暖的感觉。

千束小姐你不知道吧？

在你来到这里以前，基地里就是每日一直重复着枯燥的运作，队员们接任务出去，有的人回得来、有的人没有…后勤部大部分的人都对队员们敬而远之，会主动来交集的，就只有带着别样心思，想发展不纯关系的人……直到千束小姐出现，第一次有人活泼开朗的对大家一视同仁的打交道；第一次有人发自肺腑的感慨说：“很尊敬后勤部的大家”；第一次有人在提及被鬼破碎的家庭时，露出的不是悲痛愤恨或惧怕的神情，而是充满勉励、正向又坚毅的可靠之色，看着这样的千束小姐，就让人觉得——在你身边是安全的

北条玲奈缓缓抬起头，正视着千束的双眼，在煤油灯昏昏暗暗的光源下千束因她的告白而染红的面颊却印照得无比清晰，包含那双如火绯目里的困扰也无比清晰。

灯芯的火苗闪动了几下，告白之人的心绪也忽灭忽明的动荡。

寂静悄悄蔓延，北条玲奈在刚刚一串紊乱难受的心境起伏下狂乱不已的心跳竟出奇的渐渐安分了下来，像是终于吐出了无法下咽的涩果，胸腔得以舒畅的呼吸。

说出藏于心中多日的念想顿时令她轻松了不少，亲眼所见对方不表于口但是依旧明显的婉拒也意外的令她从压着她心头的石块中解放了。

起码她，向锦木千束——她的初恋，传达过了心意。

北条玲奈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在短短几刻间平平淡淡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千束目光游移到别处，沉着眉语气不再上扬。

什么自信的样子、什么常笑脸迎人、什么厉害的身手…她只不过是不想惹麻烦，本性比较和气罢了，其实她也会和她讨厌的人呛声；她也只是凑巧运动神经比较发达，在这里的训练下比起其他人突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还不是常被教官骂？

她也并不自信，相反的，她很怯懦，只是一次在鬼面前退缩的失误就差点把她搞崩溃了…她很怕自己没能保护到泷奈、保护到她在乎的人就撒手人寰……

在我的眼中，千束小姐你就是这么好

朱红色的瞳孔震颤了一瞬，神色复杂的回望面前的人，它的主人正在想其他更有力的拒绝话语，对方却抢先继续说了下去：千束小姐你不用感到困扰，我早就知道了你不会将我当成特殊的对象来看待的事，在你心里，一直都只有一位最特别的那个人对吧？

就是令妹…

……我…

没关系的，我其实早该看出来了，毕竟你在谈及井之上泷奈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比任何时候更精神、更开朗……那是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角色，初次见到那副模样的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

…请原谅我不顾你的心情一股脑倾诉我的想法，我不会要求你给我什么回复，只想谢谢你听我说完这些……还有关于刚刚在多人的场合里让你为难的逼问…我也向你道歉，是我一时冲动了

……北条小姐…

……但是一码归一码……我身为宿舍的管理员有义务要维护宿舍的秩序、环境以及风纪，请你老实交代昨晚的事吧，令妹井之上泷奈是否真如我猜想的被你带入了宿舍里？

呃？！！呃……啊、这…怎么一点都不缓冲的就讲回这个话题了啊？！北条小姐你该不会是趁机用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来向我报复吧？！！

千束五味杂陈，上一秒还陷在被告白的尴尬中，下一秒就得面对对方摆出官威的问责…她都不知道脸上是该严肃还是该哭了……

花丛里的蟋蟀鸣音渐弱，地上依稀可见几只爬出土的蚯蚓与蜗牛，黑漆漆的天压着愈发厚重的云。

快要下雨了。

我、我们…昨晚…千束吸吐了好几口气，空气中的湿气填满了她的鼻腔，本对她来说是大自然舒适的气味，此刻却令她感到窒息。

北条仿佛完全从失恋的状态中走出了，现在的她又变回了往日那般稳重、干练、不苟言笑的女强人气质。

看着千束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一句好话，心中闪过微微的满足感，但很快又转变为于心不忍，那股确实有点公报私仇的私心还是败给了眼前这人平常对自己温柔、对自己好的点点滴滴，她暗自唾弃自己明明被拒绝了却还是会对她感到心软。

微不可察的轻叹一气，在千束的支支吾吾中北条还是决定放过她：锦木小姐你不必想太多，我只需要知道“是”或“不是”就可以了……这次只给你们一个口头警告，毕竟已经做出明帐的纪录就代表是被权力更大的长官给允许的事，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那么我这个区区后勤部管理干部也就没必要再多干涉了…

千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真、真的吗…？

北条无奈点点头。

喔、我知道了……谢谢你北条小姐……不瞒你说，把泷奈带到我房间纯粹是我的主意，请你要骂就骂我吧！

也是我请人帮忙掩盖的！

都是我的冲动所为…我知错了，对不起！

千束双手合十露出头顶发旋，诚恳地弯腰表示悔意。

早知道头脑发热将泷奈带去她宿舍会衍生出后面这一连串麻烦事，她就不……不，就算明知事后会有多少麻烦，昨晚的泷奈，她那脆弱的身影，一旦入了千束的眼，不管几次…她都还是会把人抱进她被窝里的吧。

这次是被很多人关照着所以才安全脱身的，这一点千束没齿难忘。

刚经历完被自认为是朋友的人告白，而自己因为早就有主了所以拒绝了人家，在这样无论怎么阅读空气都应当是沉重难堪又难耐的两人之间，北条玲奈和锦木千束之间却没有预想的那样窘迫。

她们依然待在原处，依然在交流着。

准确地说，是千束在乖乖的被对方训斥……

什么“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话恐怕就很难收场了”、“好不容易重逢的你们极可能会因此分隔两地”、“在组织即将进行重要任务的前夕身为队员就该好好绷紧神经将心力放在训练上”等等……这些风希也变相的念过她的话…可是难道千束能回嘴说她早就听过了吗？

当然不能，所以她只能低顺的缩着肩膀连连点头应诺。

也或许是北条玲奈有意把两人之间的氛围从告白之中往违规劝教上导，才让她们恢复了又能正常对话的相处吧。

至于过了就过的事……就让它融进湿气中随细雨冲刷淡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