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等等等等…这不对吧…？没有人说会是这样啊？！

千束架刀的姿势都在颤抖，刀尖的指向面对的是怎么看都只有五、六岁大的“鬼”孩童。

鬼孩童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千束，半蹲在地上，以一种极度弱势的姿态匍匐在千束跟前，似在乞求放它一条生路，就好像它才是受害者一样。

——尽管几分钟前它才把它的亲祖母吃掉了。

干固的田地上到处都染着动物的血渍，有猫狗鸡鸭的…也有人类的，都是眼前这只小鬼的杰作。

这只情报里没提到的鬼小孩是她们到了现场后在一片混乱中现身的。

原本这趟任务的目标只有两只鬼，而且是成年人变成的鬼，与此前遇过的大相迳庭，差别只在：这两只鬼貌似是一对懂得合作的鬼种，它们会协力攻击看上的猎物，将一整家的人口以最快的速度、最安静的过程猎杀殆尽。

而且它们同样会躲避阳之力的追捕。

藤原前辈和佐藤正在与主要的那两只鬼战斗…在远离这片田的道路另一侧，所以只有千束能对付它。

可恶…别开玩笑了…

没有听闻过孩童模样的鬼，也根本没有杀小孩的心理准备…应该说、千束压根没想过她有一天会遇到幼童种的鬼，更遑论想像该如何应对了。

她握着刀的指节发冷发颤，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是能读到她的惊慌与迟疑，小鬼抓起泥地上的一把砂土，一跃而起朝千束脸上丢过去，落地后即刻掉头逃跑。

！！喂…！等等！千束很快就追了过去。

小鬼的速度比成年鬼还慢，即使有着比普通人还高强度的体能千束也追得上。

——它在往有住户的房子方向逃跑。

认知到这点的千束更急了，她不能放任它到会波及到一般人的地方，也不能再变成有人质会受害的被动局面，更不能在大众面前斩杀鬼。

选择不多的千束，情急之下只能将刀收进刀鞘里，脚步一蹬冲到鬼的旁边用挥棒的方式攻击它，并挡在它面前强行切断了它的行进路线。

小鬼见势恼羞成怒，摆出了攻击姿态开始扑向千束。

？！欸…！你、你等一下！

它很敏捷，出爪与踢腿的速度让千束来不及重新拔刀，只能继续以未出鞘的武器跟它搏斗。

千束受制的防御不断给它进击的空间，几次攻击下来，千束竟已被逼退了三尺之距。

周遭是黢黑孤寮的矮树林，远处有几声犬吠在夜中嚎叫，千束清楚地听见自己愈发粗重的喘息以及那只鬼在助长自己攻势的低吼威吓。

“乓”又是一击手臂躯骨打在坚硬木头上的撞击声，纵使没有灯火的照耀千束也感觉得出来这么小小一只的身躯上应该已经累积了不少瘀痕了。

但是它依然没有停弱攻击。

就在千束因长时间处于防守消耗了太多体力，动作出现些微迟钝的时候，佐藤忽然从一旁树丛中跳出，跳到了千束与小鬼的正中间。

佐藤…？！

千束和鬼两方反应都很快，各自向后蹦了一步，而就在千束惊呼的同时，小鬼脚还未及地，就被紧接而出的藤原偷袭成功一刀斩下了脑袋。

血色缎带在半空中飞舞了一秒，紧随它的头颅落在了暗色的大地上，绯染了这一片地景。

战斗结束了。

辛苦了锦木君，你拖延得很好将刀上的鲜血甩落收鞘，藤原称赞道。

……

千束没有马上回应，她还在看着地上尸首分离的小人，内心五味杂陈。

队长，这只小鬼应该是近期被感染的吧？

资料上没有提到，是在我们赶来前受害的小孩吗？

佐藤拍了拍身上的污渍，也拍了一下状态明显恍惚的千束肩膀，自主接过话题。

应该是，看情况很有可能是那两只鬼原本的孩子吧，他们是一起行动的

小鬼灰烬化的时间比想像中快，才几句话的空档它就仿佛从未存在于世一般挥散到空气中、融入尘土中了。

藤原接着指示千束与佐藤去确认两只大鬼的消散，她则去通知基地任务完成。

千束情绪很低迷，不是因为她这次基本没什么表现，而是对于亲眼见识到自己下不了手的懦弱一面感到懊悔……

她知道的，人一旦变成了鬼便无从拯救…她们身为打鬼人、身为唯一有能力解放它们灵魂的人，她应该要尽快了结对方。

像那样拖延的打斗只是无端增加它经历苦痛的时长而已……

藤原前辈没有点出来，可能是看在她还菜鸟的份上……或是单纯觉得她没法应付吧。

直至回到横滨分部，整趟路程千束都一反常态的安静。

…

你们先去上缴装备，我去司令楼报告就行了。任务纪录可以晚点交给我，去休息吧藤原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给两人，宣布了解散的指令。

呼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锦木你连续出勤了两项任务肯定累惨了吧？

刚好回来赶上了午餐时间，好好吃一顿然后大睡一波吧！

佐藤伸展着两臂，打了一个大呵欠对千束说。

…嗯。我是第一次走这个流程，佐藤你可以教我该做些什么吗？

喔、对喔。那你跟我来，基本上跟出去前登记的手续差不多，交给管理武器装备的人她们清点完确定没问题签名就行了

佐藤领着千束边说明边归还装备，归还后去了趟澡堂把自己洗干净，再出来时刚好是放饭时刻。

在食堂门口巧遇了风希。

呦…平安回来了啊

一如既往温度不高不低、只有点到为止的关心。

但这种熟悉感反而让千束找回了一点状态。

噢风希啊…你这几天过得好吗？千束总算拉回了些唇角的弧度，随意地回。

…老样子。你不在倒是清静了许多

嘿——意思是你很无聊啰？真拿你没办法，待会千束大人我陪你对练一下找回刺激感也不是不行——

谁要你陪啊！刚出完任务的人现在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修养好自己，别影响到下次行动！

你还是这么死板呢…

在一来一往的拌嘴间，千束也打好了饭，十分自然地坐在风希对面开动。

风希见她比刚刚的样子稍微有精神了点，遂不再理这人的闲话，心想着她也尽完了关心队员的义务，剩下的……

不着痕迹瞄了眼厨房的大门，风希决定还是别管别人的家务事了。

可能是和风希聊天的关系，千束的确心情没那么糟了，连原本没什么胃口只是不好意思拒绝佐藤才来赴约吃饭的她没想到不只吃完了一整盘的饭菜，还去再添了一碗饭呢！

今天的饭总觉得特别美味耶～千束舌尖还在品味午餐的余韵，感慨着。

是吗？我觉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啊？佐藤说。

白饭、炒蔬菜什锦、玉子烧、炸竹䇲鱼…没有什么让佐藤眼睛一亮的菜品。

果然是因为你太累了吧？

毕竟很少有人连续出任务做这么久的嘛～你好好让自己放松一下吧，我想到我还有别的事忘记了，晚点再回宿舍，先掰啦～

说完佐藤便像阵风一样跑走了，快到千束还来不及跟她说待会见就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了。

……嘛、大概是急着去找女朋友吧千束直觉就这么想。

不知道为什么，这顿她很满意的午餐过后她竟然一点疲累感都没有，明明刚回到分部的时候还因为低落的心情而想直接回到宿舍把自己关起来…现在她却觉得有满满的活力！

甚至想就这样加入下午的日训中。

精力一来，千束便付诸行动了。看到她出现在操场上的时候风希只有微微的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的给她分配了训练项目。

今天教官似乎不在，所以是身为首席的风希带领训练。

没过多久，原驻首席藤原羽平也过来关心训练情形，她看到千束也在的时候倒是惊喜的呼出声来了。

锦木君你很认真嘛！很好很好！我很欣赏你这么努力的样子喔！简直是大家的表率，你看看佐藤那家伙现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鬼混了！

藤原的加入稍微活络了一点原本死气沉沉的训练氛围，大概就是多了一个人一直在自顾自讲话的吵闹感罢了。

…前辈要接手带训吗？我正好有事需要去见司令们一面…

风希貌似都对聒噪的人不太有好感，见藤原来到训练场却是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劲的给她添乱，就想把职责交接给她了。

反正她在这里比自己还大。

藤原听了也没想客套，高调地回答：好啊交给我！春川君你去忙你的吧～

转过身的风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这种无时无刻都想彰显自己地位权力的人无言以对。

……

千束看着风希离去，第一次觉得这人虽然死板又无聊，但好歹也是第一首席（听说的）却被地头蛇藤原给压得没了平常的那副骄傲神气样…看上去竟然挺可怜的。

接下来停下挥刀训练，我要出几个情境模式给你们练习

藤原发号施令，又把千束叫到了她旁边。

最近现身的鬼种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只人形野兽，它们变得更聪明、更狡猾，所以只是练习如何挥刀是不够的，我要你们思考遇到会使用战术的鬼的时候该如何应战，所以接下来我和锦木千束会扮演鬼，我们会合力攻击你们，你们要想办法击退我们

底下的小嫩苗们听到首席和冠着新人名义却几乎和首席一样厉害的千束要当对手，抗拒和惊恐写满了她们的脸，对突如其来新的训练项目百般不情愿，却没有人敢真正出声忤逆藤原，她的魄力在那，她们只能听从。

之后的几个小时，藤原不断让新人们组队来联手对战她们，千束已经很手下留情了，就算她和藤原都是赤手空拳地对付手拿木刀的新人，但毕竟这些孩子们与她的落差是真的大，训练告一段落时她都还没怎么感到吃力，新人们已经各个瘫倒在地了。

真是的…这样的素质怎么撑得起“彼岸花”的根基呢？藤原对着哀鸿遍野的新人们摇摇头，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大家也才来一个多月而已，不用那么急着求成吧…？按部就班培养就好了吧？

有些人连握刀的姿势都还很生疏，更别提体力也还没拉上来，风希原本给她们订定的训练强度其实就很足够了。

千束有点看不下去的帮她们求情。

……算了，本来就是我情绪太上头了才想试点新方法的。

锦木君你说的也对，因为看到你这次非常努力的模样才让我对新人们的期待不自觉提高了，仔细想想你也是因为还不成熟所以才特地放弃休息时间来加入训练的吧？

我很欣慰有你这种优秀的“彼岸花”当我的同伴喔！

没能干掉那只小鬼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持续努力的话你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

藤原说完又自顾自地指导新人做收尾运动，背过千束的她没看到对方垮掉又僵硬的表情，只有在千束知会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时随意地应了声，继续看着其他人。

…

……什么啊…那家伙……好不容易没那么在意了……千束躲在厕所隔间里，忿忿地把脸埋入双膝间，小声地喃喃道。

昨晚面对那只鬼的踌躇无措又回到了脑中。

千束无法肯定自己再遇到一次幼童模样的鬼她能不能维持本心尽责弑鬼…或者、是不是下次换成老人模样的鬼她又会重蹈覆辙？

她远比自己想像得还懦弱。

当初自信满满说要保护泷奈、保护她在乎的人，要把鬼王打倒让世界上永绝鬼造成的悲剧……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让她动摇的状况……

——连对怪物都会有怜悯心的自己，是不是比那些刀都拿不稳的新人还要没用呢…？

即便依然带着满腹的自我怀疑，千束也不好意思一直霸占厕所，但是她又不想再回到操场那边，于是双脚逃避似的自动走往其他地方。

也不太有心情跟人打招呼哈拉，所以千束是看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仓库后方的田地附近。

唉……千束靠在一旁的木墙上，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很好的遮挡了她的存在，她就那样蹲在地上，想呼吸安静的空气整理情绪。

好死不死——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嘛？以后大家都是伙伴，方便互相照料啊

藤原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

……

…你可以直接叫我羽平，我是这个横滨分部的驻点首席，啊、首席就是“彼岸花”的队员里特别被授予肯定的职位，类似于第一名！

不是我在自夸，我的实力也确实名列前茅喔！

……

……听起来是藤原在搭讪某个后勤部人员的样子……

千束脑门爬满黑线…这个花花公子一结束带训就在拈花惹草…还好意思说佐藤啊？

被搭讪的人千束始终听不到她的回应，或许是一直在无视藤原，又或许是她的声音真的太小了千束耳朵捕捉不到。

不过因为千束此刻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藤原，所以她决定继续当个隐形人。

搭讪声停止了一会儿，两道脚步声走往仓库的方向，又在仓库门“咣当”关闭一响后复又回到室外。

此时那边的声音离千束的位置近了一点。

…你一个人搬那么多吗？我来帮你吧！

看来某跟屁虫是一路缠着人家到仓库来拿东西的。

千束光听藤原的自言自语就能脑补出大纲了，在心里嗤讽着这种烦人的行径。

就在这时，那道一开始一直听不到回应的人声在这样的距离下终于使千束听清楚了——

…不用了。请您去忙别的吧

近乎瞬间，千束紧闭的双眼骤然瞪大。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

语气冷冷的、

声线清平柔和的、

态度坚决毫不给人面子的声音…！

因为太过震惊，千束急急忙忙地从地上跳起来，脑袋还撞到上方的箱子，她捂着头丝毫没被疼痛影响到的跑出墙角，眼睛四处搜索着那两道人影。

泷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