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正经过一段漥坑较多的路，马车摇摇晃晃的，也将千束的思绪晃回她的故乡……准确的说，是晃回临行前的一景一幕。

千束单手撑在窗沿，另一只手里紧握着泷奈送给她的御守，仿佛还能从那块软软的布料中得到泷奈留下来的温度一样，她眷恋地不舍收进囊中。

一路上偶有前头的车夫大叔向两人搭聊几句，也都是风希在意思意思应话，这整趟车程下来总是外放开朗的千束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沉浸在泷奈最后给她的道别话语、道别的拥抱，以及道别的吻……这几日看似与泷奈冷战的死寂早在泷奈又主动向她示好的那一刻随着狂热的心跳鲜活了起来。

千束想，她不应该因为那些自己过意不去的心结而伤害泷奈，她不应该没看重泷奈的想法，明明泷奈都为她默默付出了那么多了不是吗？

泷奈从来就不会视她为异类，相反的，泷奈一直都在喜欢着她。

就算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回应泷奈到什么地步…但至少，在已经明白了自己之前有多少不应该的地方后，千束知道她还是想当全世界最疼爱泷奈的那个人。

也只想由她自己来当。

像乌云遮掩天日的心境总算明朗了些，千束在后半段路途也重新打起精神加入了与车夫大叔的闲聊中，甚至还开始时不时地和风希攀谈，想想之后也有不短的日子要和这人共事，千束觉得还是有必要化解一下此前彼此对冲的相处模式，而且她们对彼此也欠缺了解。

话说…你是在那什么“彼岸花”里长大的吗？

对。

准确的说是“八咫鸟”把我们这些孤儿捡回来的，大家在本部的教养机构中训练培养，再依照能力，年龄到了就分配进底下的部队里。

“彼岸花”的战力是由我们这种女性的阴阳人组成主干，其余非具备阳之力的女孩们都是在后备处或是分配到另一支分队工作的

知道风希的身世多少也令千束感到婉惜，虽不是刻意要可怜人家，但因为自己早年毕竟是有感受过父母的爱的，她和泷奈都是在充满爱的怀境下成长，所以千束对风希的态度终是软化了一点。

这样啊…之前……觉得你是来找碴的，所以语气不太好……对不起喔

……我在这行干得久了，知道不是随便谁都能有能力杀鬼，也因为看多了这些怪物造成的惨剧，所以才对当时糟蹋了有这份资格的你感到不爽……我也该道歉。

言归正传，虽然有很多人看好你，但说到底这次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鬼种，就连我们都对鬼王实力到哪并非万分肯定，所以才需要潜力大的人加入，等到了横滨分部后，你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比我们平日的操练还要更多、更重的训练，要尽快让你赶上符合装备、能跟上作战的水准，因此你的生活不会多轻松，要有心理准备

似乎是有点讶异这样的展开，风希起初面露神色复杂的表情微微偏过头看向坐在对角的人，有点想说什么，但她看对方也是无恶意的样子，因此也就适度的回应，并很快用别的话题带过去。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这些米卡先生早就都讲过了你不用再提醒一次啦……

虽说听上去是不耐烦的语调，但气氛却比起刚才都变得轻松了许多，千束边嫌弃着边躺在椅背上，觉得此刻心里不论是哪里都舒坦了很多，当然一部分也是因为她故意不去想那些等待她的训练有多麻烦，既然只剩这段赶路的清闲了那就干脆好好享受就好了嘛！

干嘛自寻烦恼呢？

到了火车站之后。

呜哇啊啊啊这就是火车吗？！

好大～～～我们真的要进去这里面吗！？

好像被什么铁蛇还木蛇吃掉的感觉～～第一次看到蒸汽火车的千束正兴奋的在候车区上跳脚，嘴里喊着足够让一旁的风希难为情的乡巴佬宣言。

你安分一点啦！顶着四周或嗤笑或看好戏的目光，风希拉住像个小屁孩的大人，让人乖乖地跟着她去检票。

欸欸欸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铁路便当可以吃啊？我听瑞希姐说过，搭火车一定要吃的铁路便当！

她们离开村子时大约是早上十点，现在的确也到了午餐时分了。

千束刚一说完，就看到另一头有揹着便当篮在叫卖的人，顿时两眼发光扯着风希的袖子指着那边：呐呐呐！

就是那个吧！

铁路便当！

我们还没吃午饭不买那个来吃吗！

风希正把两人的票一同递给站务人员，她忍着火气回：我自己有带吃的，想买你自己去买！

咦～～都要搭火车了你居然不吃铁路便当？？

好吧好吧，看在那个便当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待会儿分你一点点也不是不行～边说还边捏起两根手指做强调。

风希很想接着喊：谁要吃你施舍的啊！

但她才一转头的时间身后那人就已经像阵风似的跑到卖便当的婆婆那去了，于是她又只能默默地拿着两人检好的票在一边等。

车头处传来震荡空气的鸣笛声，不久后是车厢的小幅度晃动，然后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移动。

千束把上层的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木香与皮革味混杂的箱型空间里很快又加入了一些煤炭的气味。

火车稳定加速后一阵子千束才从过度亢奋的情绪中缓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点点，她屁股坐在座椅上依然兴致高昂地望着外面的过景，心叹：火车真是厉害！

这速度比马车快了不知道几百倍！

坐她斜对角的春川风希显然已经懒得管这人了，她自顾自地拿出包里的午餐，在腿上将外层的木叶摊开当底垫，两手合十快速的做了餐前礼仪，就拿起造型很阳春的盐饭团一口一口的塞入嘴里。

千束又看了窗外好些时刻才注意到她的同行人已经在吃午饭了，咕噜咕噜的饥饿声也当即提醒了她是时候该开封期待已久的铁路便当了！

找了一块大一点的手帕当餐垫放在腿上，拿过一旁的烤鱼便当，规规矩矩地喊了声我要开动了～筷子便朝着主食的位置先去下手。

风希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饭团，她眼角一直在观察着对面的反应，等她送入了几口饭菜，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激动开心，到现在的逐渐微妙，风希忍着大笑的欲望扬唇说：如何？

你心心念念的铁路便当好吃吗？

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但是千束也没有被她有点嘲笑的态度惹到，她咽下口中的米饭，声音平平的回：总觉得…好普通啊…

听到这番感言风希就像再也忍不住了一样，她哈哈的笑了几声，又跟她说：当然普通啊！

不过就是些平淡简单的菜色，卖得还不算便宜，大部分的人要是有时间都是自己准备食物搭车的

也就是极少见世面的人才会觉得铁路便当是某种搭火车必备必体验的东西。

不过千束的确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也只有因这趟出来体验过这些她以前没有见识过的事物才让她的阅历又丰富了些，所以她倒也不觉得是吃了亏或是不值得。

只是……这烤鱼便当真的好普通啊……

一个还要2钱的说……

千束又放了口莲藕进嘴里，咀嚼的时候想的不是风希幸灾乐祸的话，而是——不知道泷奈吃饭了没有……

这盒普通到不行的家常菜便当让千束不由得比较起来：还是泷奈的手艺比较好。

虽然可能有点对不起那个卖便当的婆婆…她的便当是真的没有难吃，该有的调味都有，配菜营养也充足，但就是比不上泷奈亲手烤的鱼，亲手切、亲手炒的蔬菜、亲手腌的腌料……怎么说呢…那才有种……家的，安心的味道。

余光见到风希正在收拾她吃完的东西，千束突发一念，问：欸风希，你觉得…泷奈做的饭团好吃吗？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老实的回答：还不错啊

不知为何这个答案让千束升起一股比满意还多的一层骄傲感，她又恢复成愉悦的模样应道：对吧！说完就低下头认真吃饭。

风希一脸搞不清楚这人的情绪变动，但也不是很在意，她们接下来还要熬个三小时左右的车程，等到了分部后也不会有闲下来的时候，所以她没选择继续对话，收拾完垃圾后就安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千束也没再打扰人家，她安安分分地把便当吃得精光，也收拾得一干二净，却没学风希假寐，而是偏过头凝视着车窗，只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外头的风景上，而是又悄悄飘回距离三十公里以外的、那座小村子里的、思念之人上……

才不到五小时的分别，千束已经开始想泷奈了。

…

横滨，作为日本接纳西洋文化首当其冲的港口城市，这里的人情风貌、建筑特色，乃至于人们口中说的语言都是那么的新奇特别，比千束在浅草时接触到的西洋特色还多还丰富。

不只穿着西服的日本人，这座城市本身就很多外国面孔在其中穿梭，虽然数量少但连像米卡先生那样的黑皮肤外国人也都看得到。

在传统的日式建筑群中穿杂了更多的西洋建筑，砖石屋、教堂、领事馆…走在大面积的石板铺面上仿佛走在国境的交界处，放眼望去恍然一下置身大洋彼端，一下回到大和的故乡，感官体验很多采多姿。

港口的咸腥味、商铺卖的烤鱼炭火香、流动摊贩的酱油味小吃、挂着“烘焙店”的橱窗里传来温和甜腻的奶香气息…那似乎就是西洋人常吃的“面包”出炉时的香气。

千束从出了火车站便没闭合过她的下巴，新鲜稀奇的种种体验就在她的眼前上映着，不断在刷新她的五感。

你可别乱跑，我不是带你来观光的。等等还要再搭一段马车才会到目的地，到时候…喂…！

风希才叮嘱到一半，身旁的人就已经被小广场上的一小群人吸引过去了。

……

风希很想飙骂从外国佬那里学到的脏话……这家伙揹着行李拿着大包小包的到底为甚么可以跑那么快？！！

人群围着的中央空地上有一个金发的外国人在吹奏着喇叭型的乐器，他旁边站着另一个戴着帽子的人，拿着手中几副纸牌像是在做某种表演。

千束在人群后踮着脚往里面看，见那位戴帽子的人随吹奏乐动作，手中的纸牌不断变换花样，甚至一些纸牌还会凭空消失，围观的观众中有看了一阵子的兴致早就被带起，不时随着两位表演者的动作给出欢呼笑语，这种节庆般的氛围也立刻就感染了千束，她与众人一起为表演者喝采，就在那两位街头艺人的表演看似告一段落时，千束发现身旁的人有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些铜板，在戴帽子的男人取帽敬礼的时候将零钱放入其中，她觉得很有趣，原来这也是一种赚钱的生意吗？

千束也正准备掏出点钱币，没想到领子突然被人从后一扯，她像只被抓回人类手中的家犬一样被风希拎走。

都、说、了！不是来观光的！等任务完成你想怎么逛我都不管你！现在给我快点赶路去分部报到了！

要是再任由千束被街上的人事物吸引她们恐怕日落前都到不了分部……风希此时很想拿条链子拴紧这人。

哎呀好啦我知道了啦！不要拉我啦！

除了泷奈，长这么大了千束都没被人这样像牵狗一样地对待过，她顿时有种被污染了的错觉……

压下了旺盛的好奇心，千束这次乖乖地跟在风希后面，经过一道路口时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苦涩的，但又极其浓郁浑厚，一种千束从来没闻过的气味。

她循着味道飘出来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家开在转角处的店面，店外摆了几张桌椅，也坐着几位外国人，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杯深色的液体，有的人只是在看书，也有的人在互相聊天，他们不时啜饮着杯中液体，似乎“喝与休息”就是这种店的常态模式。

每当有人开门进出那家小店时又会从里头冒出更多更浓郁的气味，那像是烤过的，有点苦苦的，也有点木质的气息；不似茶的清淡，也不似酒的醇烈，那味道自带一种风韵，用闻的就令人味蕾骚动，不知尝起来是何种滋味……

可惜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千束去解这个谜团…她的步伐只要稍微落后一点点，风希就会回过头瞪她，搞得千束只好提起脚速收起对那神秘气味的关注，并在心里想着：若有机会，她想要带泷奈来横滨跟她一起探索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