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苞_分节阅读_8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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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缺了一块,就跟我失去了母亲而找不到添补的人一样,那种眼神我能懂。她一定也少了什么。

所以她吃药,不止是因为哮喘,还有心脏。

她的心脏一定是坏了。

她进来给我送水和药,没有敲门,幸好我在学习,没有偷看《灌篮高手》。她好像对我的作业很有兴趣,拿起来看了几眼,才说:“我小时候物理一窍不通。”

我想说她笨,她却毫不在意地说:“我还考过全班最低分!我只写了选择题,竟然只蒙对了两个,开了个三五分吧,物理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我后来就学画画去了,谁知道学画画还得看视角……”

我实在听不惯她那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反唇相讥道:“你还挺得意?”

她也不生气,还回房间给我拿来了她的笔记本电脑。那时候笔记本电脑很稀罕,我只在网吧看过台式机,我后桌那个死胖子每天都要炫耀他玩的仙剑有多好玩,他打的拳皇有多厉害。

我嘴上说不要,但心里是好奇又欢喜的。

虽然家里没网,可我还是可以玩她电脑里自带的小游戏,和上百部经典影片。不需要租影碟实在很方便,我想一口气全都给看一遍,翻到《情人》我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部片子拍得真好。

可我没想到——我会鬼使神差地点开她的电子邮箱。

我偷偷删掉她所有的邮件,闷头睡得大汗淋漓,梦里有人在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滚远一点,醒来时才发现,窗户紧闭,格外逼仄。

我被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我只能拿那些邮件内容做砝码,用自己不明就里的荒诞做借口,同她大吵一架,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了。

她说我的脸色不好,我却觉得她的心都坏透了。

我们吵得很凶,我甚至动手砸了遥控器,吓得她连连退到沙发边,我被高温烧昏了头,我捏着她的下巴问她为什么会是这样恶心的人。

为什么有时表现得异于常人,令人心神向往,却又让我发现她是这样的粗鄙、不堪?

我把她一把推倒在地,我冲出门,我再也不要见她。

……

☆、第61章 蝉衣(03)

蝉衣(03)

何知渺高烧不退。

野火烧遍全身,额上冷汗缘着好看的背脊线一路下滑,解了领口的几颗扣子,开了审讯室的窗户,却没有风口能让他驻留,闷得人胸口发疼。

询问时间短,警察同志老早就离开了,何知渺独自一个人待在室内,墙壁和桌椅都有软绵状的东西包裹着。

他不由得又想起他年幼日记里写的一句话——

生并不困难,想死也不过是三五秒的冲动,可在生不如死时无望地坚持下去,才更可怕。

怕的并非是境遇,而是明知一死了却余生更为轻松,却死命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其实人根本怕死。

何知渺轻笑,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以手背撑着发烫的额头,抵到心上。

随意幻想着死刑犯被提讯时的心情。

是无谓的还是无畏的?都一样吧。

“好了,十二小时已经到了,你可以回去了。”李警官扯下脖子上的□□,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日后再有需要,还希望你能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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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渺起身,眼前一阵晕眩,“好,麻烦了。”

他刚与李警官擦身而过,肩膀快要碰到时,李警官发力一把钳住何知渺的肩,“一家人没什么说不开的事,日记内容模糊不清,无法作为物证。”

何知渺叹了口气,“本来也是中学时代乱写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确实跟这件意外死亡案件脱离不了干系,你可以不跟警方解释,但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替你守了一夜的弟弟和父亲。”

“他们没走?”何知渺蹙眉,“谢谢你。”

“去吧,陈年旧事最难说,但是再难说也要说清楚了。”李警官松手,被屋里的怨气和闷气逼仄,他随意卷起袖子,“这鬼天气真闷,下场雨又能把人淹死……”

何知渺沉吟,“雨怕是要来了。”

出警局,着急守了一夜的人不止陈家父子,还有对镇子上的事一贯热心的镇长,和一个抽烟抽出大烟感觉的若愚舅舅。何知渺也叫他舅舅。

“爸,舅舅。”

“没事了?走吧走吧,这里太晦气了!”村长一拍大腿,“老陈啊,你跟我走一趟,我让你嫂子在家给你们准备好了火盆和艾草,赶紧的一个个都去去霉气。”

刚值完班的实习警察笑说:“按您这说法,我们公安局门口得放个火盆,我们一个一个进来过去的都得跨跨。”

村长搭腔,“你们为镇上人服务,风里来雨里去的那是自有菩萨保佑,你跟我们可不一样喏。”

实习警察听得高兴,接了若愚舅舅发来的烟,说:“也不怕跟你们透露一句,像你们家这种十几年前的案子,我看是很难翻案了。”

陈父豁然起身,“怎么说?”

“我们镇的情况各位也是知道的。”实习警察清清嗓子,“我们技术跟不上,以前的案件证明材料都凑不齐,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分工也不明确,就连当年办案的警官都老早退休了。”

“我能去找他回来!”

实习警察笑笑,“找他回来做什么?告诉他他当年可能办错案子?这要是真的,那要扯出来的人可就多了,你们想想,当年那些办案人员多少已经是……”

实习警察悄悄比了个大拇指,继续说:“不能让那些领导晚节不保啊?你们说是吧!所以要我说啊,你们还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也别太较真了。”

若愚舅舅着急,“可是——”

却被何知渺低沉的一声打断,“走了。”

“好。”陈若愚出声。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陈若愚的话最少。他知道得最多,联想最深,他愤怒到失望,又缱绻心中的郁结,纠缠在一起黏成不温不火。

这段时间,他逃课,酗酒,窝在舅舅家发霉。

他敢和陈父叫嚣,敢无缘无故冲儿时的玩伴撒气,扭打在地,鼻腔流血也无所谓,但他不敢去质问何知渺。

昨晚他想了一夜,原本他以为他无法面对何知渺是因为兄弟情,他害怕从自己从小崇拜的哥哥口中听到亲生母亲的真正死因。他害怕失去。

更害怕这个他从小当作灯塔的父兄,其实压根没有把他当回事,他可以伤害他的母亲,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他当做法律上的弟弟而已。

这样的感情不对等,不对。那不是兄弟应该有的模样。

但长夜将尽,陈若愚发现他把自己想得太复杂了。当眼见何知渺被带走问话时,他满心都是担忧、懊悔,如同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了一个自己。

当自我愧疚碰撞陈父的责备时,他再一次让意气主控了意志,他们激烈的争吵,以沉默终结。他发现“孤独”这两个字应当拆开来看——

应当是孩子,瓜果,家养的小狗和瓢虫。

连在一起大约就是何知渺跟陈若愚在南枝镇度过的小时候,夏夜星空,一大一小两个小男孩喜欢在巷口遛狗,那只苍狗是不咬人的,跑起来也温吞可爱,风吹叶动,瓢虫星星点点透着红光。

那是儿时热闹的景象,也是此刻心底的孤独。

陈若愚不说话了,沉默了一路,依旧没回家。但与对待陈父不同,他临走前还是交代说:“我跟舅舅回去,他顺路捎我回学校,这几天一直没请假。”

陈父真的随镇长准备火盆、艾草去了,只留何知渺一个人站在警察局外的日光里,光芒沿着他眉梢、耳畔一薄层的镀过去,他有些恍惚。

像是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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