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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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呐,最开始什么都好,到最后才发现不开始才是最好的。

连山粗糙的大手一把扯开我的衣襟,露出两团浑圆雪白的乳肉,高高耸立的乳尖早已因为情动而硬挺挺地立着。

我的双手忘情地摸上他结实的胸膛,指尖温柔地揉搓着他的乳尖,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桂花……你这奶头怎么翘得这么高……”他低头含住一边乳尖,舌尖绕着褐色的乳晕快速打转,发出“啧啧”的水声。

我仰起脖子,一只手嗔怪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一手又特别矛盾的深深插进他浓密的黑发里不停的揉搓着他的头皮:“嗯……轻点……”

他的另一只大手顺着我隆起的肚皮滑下去,轻轻勾开我的裤腰。

“桂花……来……脱掉秋裤……”

我睁开眼来,看着他在我的裆下猴急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噗嗤笑出了声。

他有些发愣的看着我:“你笑啥?”

我瞪了他一眼,害羞地闭上了眼皮:“想要,自己脱。”

他也没有废话,伸手就要扒我的秋裤。

我下意识的想夹紧双腿,却被他用膝盖强势地顶开:都湿成这样了还装?

他的手指探进芳草丛生的秘境,指腹精准地揉搓着我那颗早就已经充血的小肉豆:“看看……这都肿成啥样子了?”

“别……不卫生。”我用手想推开他的脸:“别用嘴……啊……”

我的手顺势从推改为捧,我捧着他的脸,感受着下体处,从他嘴里扑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小穴上。

舌尖在我高耸挺立潮湿的豆蔻上来回打着转。

抓心挠肺的快感,一阵一阵从那颗挺立的豆子处传来,我忍不住:“啊……连山……慢点……我受不了了……”

我不由自主的弓起白花花圆滚滚的肚皮,下意识的将穴口磨蹭着他的嘴唇。

他一看我这幅样子,嘴巴一张,就将我的小豆蔻裹进了嘴里。

那一刻我浑身一颤,感觉整个人都被他含进了嘴里,他真的太会嗦了。

一会用舌头绕着我潮湿的肉蔻打着璇,一会用舌尖试图把它压进包皮里。

一会又用嘴巴把它整个含进嘴里,咕啾咕啾,吸溜吸溜的发出让人耳红心跳的声音。

我的大腿盘上他的脖颈,双手死死的抱着他的脑袋:“呃……连山……我的……连山……”

听到我发出的淫叫声,和他的名字,他舔的更加卖力了。

我捧着他埋首在我胯下殷勤舔舐,不停耸动的脑袋,媚眼如丝,眼神迷离的看着房顶的那盏昏黄的灯泡。

随着快感一阵一阵,不停的从我的肉穴中扩散蔓延至全身,我的腰肢一挺,啊的一声,一股热流从肉穴的深处,不可控的涌了出来。

连山随即用嘴包裹住我的洞口,发出一阵吸溜声。

我娇喘着,满足中带着妩媚地抚摸起他的脸:“也不嫌脏……”

他嘿嘿一笑,反手握住我的手:“就乐意吃我婆娘这一口……”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羞,更加相信自己没有跟错人:“连山哥……你进来吧……”

阴蒂的高潮过后,我其实也想要的紧,每次他给我舔完。

肉穴中就会陷入到无比的空虚中,很想他肏进来,尤其是怀孕后,这种空虚感,一日胜过一日。

“但别全进来,我怕,伤到孩子……”我抓着他的手臂,在他猴急的想挺腰插进我肉穴中的时候赶紧嘱咐道。

他嘿嘿笑了笑:“没事的,我都找人问过了……现在我们肏逼对孩子没啥影响……”

“啊……也不嫌……丢人,这种事情……别……孩子会……”

我的话被突然的插入打断,空虚感瞬间被填满,我发出一声满足的“嗯”声。

他的手掌紧贴我的阴户,两根手指弯曲,插进我早已湿漉漉的肉穴中,开始抽插起来。

粘稠的滋滋声,随着他快速的进进出出,我一手扶着他的小臂,一手撑着炕抬起半边身子,看向他。

八九月的肚子,像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挡住了我大半的视线。

只能看见他的脑袋在我的肚皮那边起起伏伏,我只能凭借感觉,去想象,连山的手指捅我肉穴的淫靡画面。

他插入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我胸前挂着的两只大肉奶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个不停。

每次他的大拇哥揉搓我的小豆蔻,我的嘴中都会跟着他的节奏呜咽着。

动情处我捞起自己的一只,晃个不停的奶子,揉搓起来:“连山……吃……吃我的奶头……”

他似乎刚想起来,还有奶子吃,“噗滋……”一声从我的逼里抽出早已经沾满我淫液的手指。

俯身过来,放到我嘴边:“来……婆娘,尝尝自己的味道……看骚不骚?”

我动情的双手的握紧他的手腕,伸出舌尖开始舔舐他手上的淫液,像是舔冰棍一样。

“骚……你家婆娘……只会在你跟前发骚……”

这哥们的心思,我门清,我的话恰到好处挠到了他的心窝。

他满足的捏起我的奶子,一边揉搓,一边嘬个不停。

“嗯……好哥哥……这边也嘬两口……”我动情处开始指挥起交通。

他听到指示,赶紧吐出吃着正香的奶子,换了一个只,接着嘬起来。

奶头上传来丝丝电流,让人舒爽到骨头都酥了。

“唔……出奶了……”他吐出我的奶子,有些惊讶的。

“瞎说……”

“真的,你看……真出奶了……”他揉搓着我的奶子,把奶尖对准我。

我看着奶尖分泌出乳白色,淡淡液体,也有些懵了,我用胳膊撑起身体,仔细又看了看:“不是生完孩子,才会下奶吗?快……流下来了。”

我话还没说完,连山吸溜一声,对着我的奶子就吸溜起来。

不管了……先爽完再说……

我搂着他的脖子,双手交叉插进他浓密的短发中,开始摩挲起来。

他的一条大腿也不老实的撑开我的双腿,顶在我的阴唇上,我太懂他的意思了,摇摆着肥臀,不停的在他的膝上胡乱的蹭着。

似乎想要把体内的淫水,在他的腿上蹭干净,却越蹭越多,越蹭感觉肉穴里面越饥渴。

“连山哥……我……我想要了……”

“想要什么?”

这哥们,看把他给能的。

我不满的哼了一声,本想扭过头不再理他,可转念一想,他可是我一辈子要依靠的男人,在他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想要你肏我……”

“肏哪里……”

我晃着两条大长腿,说真的,自个当时觉得自己可美,可诱惑人了,心里还想着,咋样……你媳妇,我美不美?。

可真的……后来回忆起来,挺着个大肚子,晃着腿,那不就是四脚朝天露着白肚皮的蛤蟆吗?

真是又羞,又难过。

“肏你媳妇的骚洞……”

连山低笑着褪下裤子,那根青筋盘绕的粗长阳具弹跳出来,龟头闪着水光。

这根又粗又长又坏的的东西,总能让人欲罢不能,欲死欲仙,我盯着他的鸡巴咽了咽口水。

还想要起身伺候他,可试了试浑身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躺平任他摆布了。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扶着他黢黑的鸡儿,在我湿漉漉的穴口磨蹭了半天,带出丝丝缕缕的银线。

直到我有些急了,他才坏笑着:“就进去一半……我轻轻的……”

当滚烫的龟头慢慢撑开紧致的阴唇时,我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手不停的拍着他的胳膊:“太……太大了……慢点……”

他咬着牙一寸寸往里顶,粗重的喘息喷在我耳边:“嘶……你这小骚洞……夹得哥哥魂都要飞了……”

“呸……夹死你……啊……”

随着他的抽插,我的穴口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丝丝缕缕又连绵不绝的快感从交合处炸开,顺着脊背往头皮上直窜。

我忍不住轻“咝”出声,接着发出:“嗯……嗯……”的哼唧,声音娇媚得自己都脸红。

“叫大声点……”他突然一个深顶,龟头重重碾过穴内柔软的褶子,直抵敏感的花心:“哥喜欢听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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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连山...好哥哥饶了妹妹吧……”

“啊啊啊……好哥哥,吃奶,又流了……啊……妹妹要死了……”

搁往常,没准这个时候,他就一把捞起瘫软的我,托起我的大屁股满屋子颠起来。

但现在挺着大肚子,明显不适合这种姿势,他俯身含起我的大奶子。

没想到吃的太急,“波”的一声,肉棒从我的穴里滑了出来,他也没关,埋头在我胸前使劲嘬了半天。

“媳妇,我进来了。”他那根青筋暴起的阴茎猛地又捅了进来,我八个月大的肚子跟着剧烈一晃。

粗壮的肉棒劈开湿滑的阴道,冠状沟刮蹭着我敏感的内壁嫩肉,带出一声黏腻的咕啾声。

我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上,被顶出一个小小的凸起。

“操……这么深……”我都吓了一跳。

连山喘得胸口起伏,汗珠子顺着他的胸膛滴在我肚脐眼儿里。

他双手掐着我的腰,胯骨撞得我屁股发麻。

每一下都又重又狠,插到最深处时,子宫口被磨得又酸又胀。

我能感觉到阴道里层层叠叠的软肉被他的鸡巴撑开,像无数张小嘴吮吸着他跳动的阴茎。

奶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滋出来,在剧烈晃动的乳头上划出浅浅的弧线。

连山俯身用嘴接住喷溅的乳汁,喉结滚动着吞咽,胡茬却刮得我乳晕生疼。

他下身抽送得更凶了,茂密的阴毛磨着我发胀的阴蒂,囊袋拍打在湿淋淋的阴唇上,拉出道道银丝。

看着……看着你汉子是怎么肏大肚婆的……

他掰开我泥泞的阴唇,想让我亲眼看着那根紫红的阴茎是怎么在我身体里进出的。

龟头每次拔出都带出粉嫩的阴道黏膜,插回去时挤出一团团白沫。

我阴道深处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浇在他发烫的龟头上。

连山低吼一声,突然把我翻过来跪趴在炕上。

他一手兜住我沉甸甸的肚子,一手掰开臀瓣找准那个流水的洞。

这个姿势让他插得前所未有的深,我能感觉到宫颈口像小嘴似的含住他龟头。

他每顶一下,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轻轻踢一脚,像是在抗议这激烈的撞击。

“要……要来了……”滚烫的精液一股股冲进子宫深处。

我被他烫得直哆嗦,阴道像抽筋似的绞紧,又喷出一股阴精。

他拔出来时,混合着精液的爱液顺着大腿往下淌,把炕上的褥子都弄湿了一小块。

他喘着粗气把我翻过来,突然俯身去舔我还在抽搐的阴户。

“不要……连山……脏……”我真急了,咋啥玩意都能上嘴啊?

可他粗糙的舌头拨开肿胀的阴唇,找到那颗硬得像红豆的阴蒂重重一吸时。

我彻底服了,我弓起腰,孕肚剧烈颤抖,奶水又滋出来些许。

连山就着精液和乳汁的润滑,三根手指猛地插进还在收缩的阴道,在敏感的G点上快速抠挖。

“不行呀……啊……孩子……”

我胡乱抓着他的板寸头,高潮时的子宫收缩让肚子一阵阵发紧。

连山却变本加厉地往我身体里捅手指,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蹭着阴蒂。

当他在我宫颈口按出一个小漩涡时,我彻底失禁了,尿液混着爱液喷了他满手。

连山喘着粗气把我双腿架到肩上,那根半软的阴茎又颤巍巍地硬起来。

他借着满手的淫液,撸硬了鸡巴,再次狠狠捅进泥泞不堪的阴道。

这次抽插带着水声四溅的动静,像是捣弄这一汪温泉。

我胀痛的子宫被撞得晃来晃去,都能听见里面羊水晃荡的细微声响。

他还有空俯下身用牙齿,轻轻咬住我蓓蕾提起来,猛嘬起来。

下面却更加用力的撞击着我的肉穴,噗嗤噗嗤。

两颗大卵蛋,也随着鸡儿的抽动,不停地拍打着我腚。

声音靡靡,我的喘息声更加剧烈了,伴随着他逐渐加的深低吼声。

我的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般弓起腰,花穴剧烈地一张一合,收缩着绞紧他的阳具:太深了……孩子会……嗯啊!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结实的腹肌一次次撞在我紧致的肚皮上。

我那两条雪白的大腿不要命的紧紧缠着他的腰,脚背绷得笔直,随着他的撞击剧烈地晃动着。

“呃啊……哼……嗯……哈……”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已经沉寂在这疯狂又炽烈的交合中。

当第二波高潮来临时,我咬着他肩膀哭出了声。

阴道剧烈抽搐着往外喷水,浇在他疯狂抽送的阴茎上。

连山闷哼着抵到最深处,精液像开闸似的往子宫里灌。

这次射得又慢又长,我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流冲刷着宫颈口的褶皱。

拔出来时,我想我的阴唇此刻应该已经肿得像熟透的桃子。

良久,我从高潮的余韵中,缓缓用胳膊肘撑起身体,低头看向自己的下体。

混合着精液,爱液和尿水的浑浊液体,还在顺着我大开的穴口缓缓往外流。

连山突然低头舔了一口:“甜……我媳妇儿哪儿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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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大汗淋漓地瘫在炕上,他还不忘轻轻抚摸我隆起的肚子:“等你这小崽子出来……看爹怎么收拾你娘……”

“下次再敢这么胡来……”我气的都快哭了,真就不怕孩子伤到吗?

他嘿嘿一笑,抱紧我:“没事的,我听人说,下崽前,多做做有好处。”

当时真被他唬住了,也是年轻不懂事,两人闹起来没轻没重的。

这一夜我逼穴里虽然夹满了他的精液,却睡的很香甜,脸上挂着满足的浅笑依偎在连山的怀里,甜甜的睡去。

被他喂的身心舒爽,迷迷糊糊中,我抱紧了他,他似乎也紧了紧箍着我臂膀。

我满足的轻轻嗯了一声。

我梦见了鸟语花香,梦见了潺潺流水,梦见了金黄色的麦浪,和午夜黄昏的林荫大道。

阳光透过缝隙,打在青石板上,斑斑点点,当然还有我和他手牵手……

腊月的风,刮起来像小刀子,带着哨音,卷着雪沫子,呼呼地往人衣服缝里钻。

燕子村窝在山坳里,烟囱冒着袅袅白烟,窗户上的美缝纸被风扯得噗噗响。

我是薛桂花,燕子村薛家的闺女。爹是正经的鲁班传人,到他那儿是第十一代。

打我记事起,耳朵里就没缺过斧凿锯刨的动静,鼻子里闻的都是松木香,桐油味。

小时候恨死了有人找我家做伙计,从小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

一来,活忙的时候,爹一个人在院子里经常忙到大半夜,我心疼他。

二来,当然是私心作祟,他总会在忙完手中的活,带我去城里买好吃的,所以我总是天真以为没人来找我家做活,那爹就有时间带我去城里了。

所以我经常会傻傻地问他:“爹,爹……我们不接活了行不行。”

爹总是笑的摸着我的头:“我的傻闺女哎……爹不接活计,拿什么给我家大姑娘买冰糖葫芦,拿什么给我家大闺女买漂亮的裙子穿啊?”

“得嘞,那你还是干吧,你家闺女想吃冰糖葫芦了。”

村里人都说,老薛家这闺女,模样随了她娘,她娘当年在十里八乡就算得上一枝花。

身段儿像抽条的小白杨,该鼓的地方鼓,该细的地方细,四个字,有前有后。

就是眉眼间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随了我爹。

爹这一辈子,临了,收了俩徒弟。

大徒弟连山,后来成了我男人。

谁敢说我的男人不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肩宽腿长干活的时候袖子一挽,胳膊上的腱子肉,看的直让人心尖发颤。

麦麸色的皮肤衬着高鼻梁亮眼睛,一笑起来,能晃花人眼。

村里多少妇女同志看着我家连山光着膀子干活时,流过口水。

我呢是既得意,又气闷,自家男人,让别的骚娘们给惦记上了,能不气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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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事,我没少给他抱怨,让他干活的时候,别忘了穿件大褂。

他总说干活费衣服,光着膀子干活也痛快。

痛快是痛快了,木头那东西,它长刺啊,每次给他挑刺的时候,我都会心疼的直抹眼泪,自家男人,自个不心疼谁心疼呢。

哎……他咋就这么虎,咋就看不出来他的小媳妇还是个醋罐子呀。

爹总拍着他肩膀夸:“连山这娃心实,手上活儿细!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二徒弟王四海,人也周正,脑瓜子转得快,嘴皮子利索,就是干活透着股飘劲儿,卯榫嵌得急,我都能看出来他做的活有些不周正。

原本我跟他这两个徒弟,泾渭分明,大家师兄妹,你们接我爹的摊子,我呢?

因为爹的关系,我赶上了七七年恢复高考,也算是运气好,考上了大学。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读我的书,毕业以后学校也会管分配。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但是……要么说,但是呢?

爹走的那年开春,刚化冻,我是在学校突然接到县里发来的病危同意书。

拿到电报后,我是一刻没敢耽搁的往家赶。

老人家最后的遗愿是想把他的大徒弟招为上门女婿。

他什么都和连山谈好了,给的条件也很好,我生的第二个孩子,不管男女,都得姓薛。

薛家不能在我这断了根,否则他下去没办法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我拉着他的手,掉着眼泪,拼命的点头。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没得选。

爹是把薛家的根脉,还有我这“鲁班门”里的独苗闺女(用现在的流行话说,也算“宗门圣女”吧。)都托付给了他认为最稳当的男人。

作为一个从小都孝顺的孩子,哪怕当时我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想老人家走的不安稳。

就这样,我在老爷子的殷切期盼下,稀里糊涂的嫁给了连山。

又因为爹的嘱托,我拒绝了学校的分配,和事业单位的招聘,回到了我们的小县城,成为了一名初中教师。

一来是因为初嫁,成为人妇,身份的转变让我觉得一切无所适从。

二来因为父亲的骤然离去,一时间受到了些许刺激。

三来,也是因为嫁人的事情,与学校里的对象闹得很是不愉快。

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人家,在我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精力,却什么也没落下。

四嘛,我的婚姻当然不能是名存实亡的婚姻,若不想两地分居,他走不出去,我就只能回来。

而且,我跟连山好好唠过几次,我相信他可以把我照顾的很好。事实上,爹没看错人,我同样庆幸,所遇皆良人。

世道变得快。改革开放的风,呼啦啦就吹进了咱这山沟沟。连山那心劲儿也跟着风起来了?

他不光守着薛家祖传的木匠活,更把燕子村里那些有力气肯吃苦的后生都拢了起来。

靠着他从我爹那儿学来的看图纸,算尺寸,管场子的本事,硬是拉起了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燕子村建筑队。

他当队长,也当顶梁柱。

日子眼见着就透亮了。

家里开始有了余钱,灶房里也不止逢年过节才能飘出香味了。

连山每次从外头结账回来,肩上那个我亲手给他缝的帆布包里。

除了乱七八糟的工具和图纸,也总能掏出些给我买的小惊喜,城里时兴的塑料头花啦,几块小白兔奶糖啊,或是一包酥得掉渣的桃酥。

他总是会把带回来的钱仔细数好,分成几份:“这是工友们的工钱,一分不能少。”

“这是添新家伙式的。”

“这是咱家的……攒着,等手头再松快些,把咱这老屋翻翻新,给你和娃弄个亮堂宽敞的窝。”

他说这话时,眼睛总是很亮,那份对日子的盼头,暖烘烘的能照亮整个堂屋。

他的干劲同样也能感染到我,一种有别于在学校时那种大家为了新社会,齐头并进的冲劲不一样。

连山这是为小家,为了我。这怎能不让我把心掏给他呢?

日子过得飞快,我肚子里揣着他的骨血,已经九个多月了,沉甸甸的活像抱了个熟透的大西瓜,走路都得用手托着腰。

妈总说我走路像只笨拙的肥鸭子,可她眼睛里的笑,毫不掩饰,比我盼着外孙早点落地。

那天,天刚麻麻亮,薄雾像层纱笼着村子。

连山已经收拾利索,背上他那宝贝帆布包,里头塞着卷尺,水平尺和那份画满了线,标满了数的农机厂宿舍楼图纸卷。

今天,他要去县里签那个盼了好久的大合同!成了,队里几十号兄弟伙大半年的嚼谷就有着落了!

我挺着山一样的肚子,一手撑着后腰,跟妈一起送他到院门口。

拿出用手绢包好的小卷递给他:“爹常说,穷家富路,这次万一有事耽搁了,你拿着用。”

妈也跟着絮叨着:“路上千万小心,看着点车,别贪快!”

“知道了,妈!”连山朗声应着,转过身,目光落在我隆起的肚子上,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理了理我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我把那个手绢包塞进他上衣口袋,按了按:“外边不比家里,别亏着自己。”

“那是我平时攒的针线钱,不多,但紧要时候能顶事儿。你赚的都给你攒着盖房子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带着山里汉子特有的爽朗和被媳妇儿惦记的受用。

“嗨,用不着,谈成了立马就回……”他看我瞪着他,只好讪讪的收起手绢包。

隔着口袋拍了拍,又伸手过来理了理我耳边的碎发,我也乖巧的任他打扮:“回屋歇着,别累着。看好咱娃,等我晚上回来,再好好伺候你!”

我耳根一红,裤裆里一湿,扭捏道:“瞎说什么呢,妈还看着呢。”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眉眼,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怜和骄傲。

我这张脸,此刻虽然因为怀孕有些浮肿,但眉眼依旧清亮,皮肤在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白嫩。

他长腿一迈,跨上那辆新买的二八大杠。

车轮咕噜噜的声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这哥们,回头又朝我和妈挥了挥手。

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弯道后头。

我扶着院门站了一会儿,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轻轻动了一下,像条活泼的小鱼在吐泡泡。

妈过来搀我:“花,回屋吧,门口风硬,别着凉了。”

我嗯了一声,搀扶着她向屋里走去。

堂屋里,早饭的粥香还在飘着。连山坐的那张长条板凳上,放着他昨晚画废的半张草图。

上面压着他喝水用的搪瓷缸子。

屋子里,院子里,都回荡着他不在时那种特别的安静。

这安静,沉甸甸地捂在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妇临产前都有这个过程,对生孩子时的本能恐惧,会让女人整日感觉都飘在天上。

我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想把院子里散落的刨花和细碎锯末拢一拢。

妈在灶间收拾碗碟,叮当作响。

日头一点点爬高,晒得地面发亮,雪沫子化成了泥浆。

妈开始坐不住了,一趟趟到院门口张望。我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搪瓷缸子。

“妈……我怎么总感觉心慌慌的?”

妈瞪我一眼:“你这姑娘,瞎说什么?”

我俩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妈,等做完月子,孩子我带去城里,等断奶了再给你送回来。”

妈点点头:“你这又上班又照顾孩子,能顾的过来吗?你那个那个领导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再好说话,咱也不能耽搁孩子们的学业吧,再说,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到时候再说吧,我去外头瞅瞅。”

晌午的日头像悬着的冰坨子,没什么暖意。

我刚想劝妈先垫吧点东西,院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哐当”一声撞开了!

门板拍在土墙上,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是同村的柱子,也是建筑队的壮劳力。

他跑得哼次瘪肚的,他冲进来,脚下一软,先是给我直接跪在当院,磕了一个。

一只手死死撑着膝盖,另一只手胡乱地指着村外山的方向,眼珠子瞪得快要迸出来:“山……山哥出事了!”

“什么?”别说我妈没听清。

我都懵了,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是一晃:“你瞎说八道什么?”

“嫂……嫂子!薛婶!山哥……山哥他……骑车下……下老鹰嘴那个陡坡……那……那车的刹车线……它……它突然就崩断了!车……车子根本……根本搂不住啊!人……人直接就……就冲……冲下鹰嘴崖了!”

柱子的话,狠狠砸进我的耳朵里,楔进我的天灵盖!

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手里那个沉甸甸的搪瓷缸子“哐啷”一声,砸在脚下的青砖上,水溅得到处都是。

肚子猛地一紧!一股往下撕扯的坠痛瞬间攫住了我!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里面狠狠揉攥了一把!

“桂花!”妈猛地从后面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撑住我往下沉的身体。

她的手抖得像得了老年帕金森:“撑住!桂花!你给妈撑住!”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强压着藏不住的恐惧,几乎是吼出来的。

柱子也吓傻了,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儿。

腹中的绞疼一阵紧似一阵。

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黏腻的要死。

我死死咬着牙关,抓着妈胳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前金星乱冒,但心里那股劲儿绷得死死的:不能倒!连山出事了,可他的娃,不能有事!

“柱子……”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颤,却异常清晰:“快!快去找王婶子!我……我怕是要生了……”

“哦!哦!马上去!婶子您扶好嫂子!”柱子如梦初醒,转身再次哼哧瘪肚的拔腿狂奔,慌得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他稳住身形后没有丝毫停留,爬起来接着往外跑。

我没实在没工夫再看他了。

“妈……连山……”剧烈的阵痛间隙,我想说,妈你快去找连山。

“别想!先别想!咱先管好自己!管好肚里的娃!”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半拖半抱着我,踉踉跄跄地往屋里挪。

每走一步,小腹的坠痛感都会牵扯着全身:“妈……妈……连山……他是女儿的命啊……他……”

“花儿……连山命硬,兴许……”她说不下去了,我能感觉她拖拽着我很吃力,应该是没力气说话了。

好不容易,把我安置在铺着厚厚稻草和旧褥子的土炕上。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密,像汹涌的海浪,无情地冲击着我的下体,但堤坝却坚若磐石。

我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浸透了额发,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屋外,风声呜咽,像在为谁唱着挽歌。

时间粘稠而漫长。

每一次宫缩都像是有根粗木棍子,从内往外生桶着我的肉穴。

我死死攥着身下粗糙的褥子,指节捏得发白。

“花啊,你得听妈的,不能喊,不能泄气,你得攒着力气生娃,你知道吗!”

妈拧了条湿毛巾不停地给我擦汗,她的手抖得厉害。

王婶子洪亮又带着急切的声音终于冲了进来:“来了,来了,她婶子,口子开了没?”

她风风火火地进屋,一看我这情形,脸色也凝重起来,手上动作却麻利得很,立刻指挥:“薛婶!热水!干净的布!”

她先是为我下体清理了一番,又扒开阴唇,往里看了看,比划了比划。

摇摇头:“还得再等等,桂花,你听婶子说,先别使劲……”

“婶子……我疼……”我满头都是汗:“我……受不了了……”

“让我生吧……”

“桂花……听婶子的,吸气……对对,吸……然后慢慢呼出来……”

突然,一股更加猛烈更加剧烈的疼痛,从下体骤然生起:“呃啊……”

良久,当我终于适应了这股苦痛:“婶子……还不能用力吗。……疼……妈……妈……让我生吧……”

我语无伦次的哀求着。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用布满老茧的手沉稳有力地按在我的肚子上:“桂花,听我的!吸气!憋住!往下使劲儿!为了连山,你也得把他娃平平安安生下来!”

什么为了连山,为了娃儿,我现在只想为了我自己,太他妈疼了,赶紧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嘴里咬着毛巾,攥紧粉拳,我深呼吸一口,开始往下半身使劲“呃啊……!”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带着决绝,带着对命运不公的抗争!

身体像是被彻底撕裂成两瓣……

就在我的意识快要被剧痛淹没的一刹那,一声嘹亮至极的啼哭,终于传来。

“生了!是个带把儿的!好小子!”王婶子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庆幸。

我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汗湿的褥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脱力,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混着汗水流进鬓角。终于……生下来了……

王婶子利落地剪断脐带,用温热的清水把小东西洗干净。

当那个浑身通红,皱巴巴,闭着眼睛却中气十足哇哇大哭的小肉团,被裹在洗得发白的软布里,放到我身边时,一股奇异的热流瞬间包裹了我冰冷绝望的心。

我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

小脸还肿着,眉毛淡淡的,小嘴一瘪一瘪。可是……

“好丑……”我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眼泪流得更凶了。

王婶子凑过来一看,连声说:“哎哟!这孩子可一点不丑,等两周孩子长开了!和连山肯定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他看见不定多稀罕呢!”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沉默。

王婶子自知失言,讪讪地闭了嘴。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背过身去用袖子狠狠擦脸。

稀罕?我可怜的男人,他甚至没能知道娃是男是女……

小家伙似乎哭累了,小嘴砸吧了几下,在我身边拱了拱,居然安静了下来。

妈端来一碗温热的红糖水,小心翼翼地喂我。

“妈,”我声音嘶哑地开口:“娃还没名字……”手指轻轻拂过他温热的小耳垂。

妈抹着泪,哽咽道:“你是娃的亲娘,你给起……连山他……”

“就叫……薛念山。”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我都说不清的坚定。

“让他记着他爹,记着这山……也记着,他娘会带着他,在这世上,稳稳当当地活下去。”

连山没了,这信儿像长了腿儿的山风,呼啦一下子刮遍了整个燕子村。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早上人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个王八蛋,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家那小院儿,再没了刨木头的“嚓嚓”声,也没了他回来时带的那股子汗味儿的踏实劲儿。

院里院外,挤满了人,叹气声,擤鼻涕声,老娘们儿压低的哭声,搅和在一块儿,吵吵的人心烦意乱。

我躺在炕上,身子虚得像团棉花,刚生完念山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底下还丝丝拉拉地疼。

可这疼,比起连山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似乎又算不上什么了。

妈抱着哭唧唧的念山,坐在炕沿儿上,眼睛肿得跟桃似的,整个人都木了。

外头吵吵嚷嚷,我听见有人张罗着去鹰嘴涧找人。那涧深得吓人,底下全是乱石头砬子,谁不知道掉下去是啥光景?

可活要见人,死……死也得见个尸首啊!

我听着他们商量,听着柱子他们带着哭腔说当时咋也追不上那破车,听着有人骂……

我把脸埋在枕头上,眼泪它自个儿往外淌,止不住,也不想止。

迷糊着,好像听见院里有人吵吵。是王四海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焦躁和:

“都吵吵啥!柱子!二叔!你们几个腿脚利索的,再带几个人,带上绳子、杠子!跟我走!活人……”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噎:“活人死人都得给我弄回来!嫂子刚生完,经不起这么嚎丧!薛婶儿也顶不住!家里的事儿,都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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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嘎嘣溜脆,跟他平时那嬉皮笑脸的样儿判若两人。

我心里头木木的,也说不上是啥滋味。

爹当年说他“心眼子活泛过头”,这会儿,倒是显出他能张罗的一面了。

后半晌,天都擦黑了,外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妈抱着念山的手也是猛地一紧,孩子“哇”地一声哭起来。

人抬回来了。盖着白布,就停在当院儿临时搭起的棚子里。

我没敢出去看,一眼都不敢。

光是听着外面那一片悲声,听着妈冲出去变了调的哭喊,我都够崩溃的了。

“山子啊……我的儿啊……”

我觉得浑身都凉透了,像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

身子底下又一股温热涌出来,是血还是别的啥,我也分不清了。

后头几天,我就像个抽了魂儿的木头人。

王四海跑前跑后,真成了顶梁柱。

他扯白布,扎灵棚,订棺材,招呼来吊唁的乡亲,安排抬棺下葬的壮劳力……

事儿办得麻溜利索,没让我和妈操一点心。

连山入土那天,是他捧着连山的牌位走在最前头,腰杆儿挺得溜直,脸上绷得紧紧的。

下葬的时候,他第一个抄起铁锹,往新坟上铲土,铲得又快又狠,土坷垃砸在棺材盖上,砰砰作响。

看着那黄土一点点埋没了棺材,也埋没了连山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念山在妈怀里睡着了,小脸儿皱巴巴的。

旁人抹着眼泪劝我:“桂花啊,得挺住啊,为了孩子……”

这话我听见了,可它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闷闷的,进不了心,甚至听着怎么就那么远……

回到家,空落落的屋子冷得我一哆嗦。

他坐过的板凳,他用过的刨子,他给念山做的那半个鲁班锁……

哪哪儿都是他的影子。

夜里,念山饿得哇哇哭:“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有劲朝我使,对着孩子吼算什么事。”

我木瞪着两眼,不知道哪来的劲,撑起身子就扑倒了妈的怀里:“妈……”

我妈也哭了,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我闺女……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下好了,老的,少的,小的。哭做一团,这么大一个家,连个像样的爷们都没有,委屈的我直掉眼泪。

我当时心里头就一个念头:连山没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这日子,黑得看不到边儿,熬一天都是遭罪。

好几次,我瞅着房梁,瞅着水缸,想着就这么跟他去了,一了百了,再不用受这份罪了,难受……想死……。

有一回,念山哭得小脸发紫,怎么哄都哄不好。妈无奈只好出去找王婶子讨教去了。

屋里就我娘俩,我看着他扯着嗓子嚎个不停,心烦的要死。

吊死算了,要不抱着你咱娘俩谁也不受这个罪了。

可真抱着小家伙到了井边,我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噗通”一声抱着他瘫坐在地上。

那一刻我把脸埋在他小小的带着奶香的颈窝里,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念山被我吓得又哭起来,小手小脚乱蹬。

我死死抱着他:“不死了……妈不死了……”

我一边哭一边颠着他,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妈得活着……妈得把你拉扯大……替你爹……看着你……”

连山没了,可他把念山留下了。

七期烧完纸,家里总算清静了些。

王四海没急着走,留下来帮着拾掇院子,把那些办丧事留下的狼藉一点一点清扫干净。

夕阳把他影子拉得老长。

他把最后一点垃圾拢到院角,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看着发呆的我。

他蹲下来,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汗味混着烟味儿。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有同情,有心疼,还有一股子炽热……

我以前在他眼里见过的,但被爹敲打下去了。

“桂花……”他嗓子有点哑,叫得挺亲:“大哥……走了,我这心也跟刀剜似的。可日子还得过不是?你瞅瞅你,刚生完娃,又遭这么大罪,人都瘦脱相了。”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往后……你一个人带着个奶娃娃,还有薛婶要伺候,这日子咋熬?”

他的声音有些急:“我……我心思你也知道。打小我就稀罕你,比连山哥稀罕得早!”

“可你爹……你爹他相中了连山哥。现在……现在他没了,让我照顾你吧嫂子!”

“我指定把念山当亲生的疼,把薛婶当亲妈孝敬!我四海说到做到!”

“咱两家并一家,我有手艺,能挣钱,绝不会让你们娘仨再受屈!”

他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激灵。

我猛地抬起头,撞上他那双急切又带着点期待的眼睛。

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窜上来了!连山的坟头土还没干透啊!他咋就能……咋就能说这话?!

“四海!”我的声音劈了叉:“你浑说啥呢!”

我抱着念山,蹭地一下站起来,下体被扯的一阵疼,我嘶了一口凉气。

他看着我,有点错愕,大概是没想到我反应会这么大。

“四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稳当点,可还是带着颤:“嫂子知道你心好,这些天跑前跑后,嫂子记你这份情。”

“没有你,嫂子跟你薛婶还真就撑不过来。”

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上。

他模样是不差,脑瓜子也灵光。

“可感情这玩意儿,它不是谁好就跟谁走那么简单。现在我这儿。”

我指着自己心口,又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念山:“装着我妈和他,塞得满满登登,再装不下别的了。”

他眼神闪了闪,有点挂不住。

“你是个好小伙儿。”我真心实意地说:“心肠热乎,又有本事。找个清清亮亮的大姑娘,好好成个家,生儿育女,那才叫正道儿。”

“嫂子现在就是个残花败柳,心里头一点热气儿都没了,拖着个奶娃娃,伺候着老娘,是个累赘。”

“你沾上我,不值当,也耽误你自己。”

我抱着念山,转身就往屋里走,不想再看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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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门槛的时候,我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带着点不甘和委屈:“嫂子,我……我是真稀罕你……”

我的脚步一顿,丢下一句话:“四海,听嫂子一句劝,往前看吧。我这辈子,就守着念山,给连山守着了。”

门扇在我身后轻轻合上,隔开了院里最后一点光亮,也隔开了他。

屋里头,妈坐在炕沿儿上,正摸索着火柴要点煤油灯。昏黄的光亮一点点晕开,照着念山沉睡的小脸。

我把孩子轻轻放在炕上,挨着妈坐下。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灯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妈没问外面的事,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妈。”我哑着嗓子开口,伸手紧紧攥住老太太冰凉干枯的手:“往后……就咱仨了。咱娘仨,得好好的。”

妈的手反握住我的,攥得死紧,眼泪啪嗒掉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

我把头靠在妈的肩膀上,看着炕上睡得香甜的念山。

窗户外头,王四海的脚步声迟疑地响了几下,终于还是慢慢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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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最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

经过他这突然袭击似的表白,我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

好家伙,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整的我整个人都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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