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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一向来不爱吃海鲜,这会儿也觉得味道不差,用筷子戳来戳去,见骆连坐在对面吃的慢条斯理,忽然就起了玩心,一筷子海蛎子,一筷子鱼干往他碗里夹。

夏夭在一旁看了一只手遮住眼睛偏过头去,一脸不忍卒睹;齐胜英则咳嗽一声埋头吃面,吃的满头大汗。

虞一还在玩心大起,索性一手撑着脸颊,一手飞快地给骆连碗中夹菜。

骆连吃了两口就停下了,规规整整放下筷子,摆在碗边,目光沉沉地逼着虞一。他这样看人时单眼皮上的褶子愈加明显,将眼廓衬得深邃饱满。

见他目光中有警示,虞一笑吟吟地才停了筷子,咬着筷子尖冲他笑。他抿一口茶吃一口鱼干,任碗中热腾腾的雾气烘在面上,衬得人面桃花。

虞美人虽招人,骆连心却不在他的容颜上,他抬起筷子敲了一下瓷碗边沿,叮当一声,清脆的警钟,又埋下头吃面。

到了晚上,大家伙都收拾停当,小葵拉着大飞兴致勃勃要去采风,说看见隔壁巷口蹲着条大黄狗,偏要上去逗一逗。夏夭心心念念海边的篝火,问这村子能说得上话的户头买柴火去了,齐胜英倒相对安生了,抱着他沉甸甸的单反蹲在房檐下,快门咔个不停。骆连也捧起相机,安静地不说话,对着门帘下的长椅缓慢对焦。

虞一走了两步,瞧准他将拍不拍的时候,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对着镜头侧了侧脸。

难得骆连并没有皱眉,更没闪躲,还真扭了扭镜,咔一声快门。

虞一可算是得逞了,算起来恐怕是骆连给他头一次拍照。整个人往过挪了挪,拍了拍旁边:“来,坐。”

骆连于是就在她身旁坐下。

“你这人……真是,听说雪山沙漠都去过,本应该能言善辩,喜欢说道才是,肚子里揣着一窝的故事,不憋得慌吗?”虞一往他身边凑了凑,骆连又挪开了一些,听虞一说道,“不过也是,什么话到了你嘴里总少了些趣味,别人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很,你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骆连将相机放到腿上,拇指一扳快门,性感,“倒是你,听说遇上麻烦事?”

虞一轻轻抖了抖脚:“齐胜英那个老男人多嘴的吧?”

“似乎你总会麻烦不断。”

“是人总会好一阵坏一阵,总没几个人一帆风顺不吃亏。”

骆连没说话了,风簌簌地吹,海面上白云底底贴着水面,潋滟方好。

“喂你不是吧,你还真一帆风顺,没吃过亏呐?”虞一奇了。

“确实没什么苦可诉,乏善可陈算不算?”骆连出神地看着远方,拇指无意识地在过片器上摩挲,“所以早说过,你和我不同。”

“可我对你感兴趣极了。”虞一忽然仄过身,整个人探到骆连身前,一只手指勾住他的下巴,“说实话,你很吸引我。之前我还担心你老早就听说过我的……一些事,会对我有什么负面‖评价,但现在想想,你对我有些了解也好,省去不少麻烦。”

他说的暧昧模糊,骆连却样样听进心里。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当初那年,骆连因为夏夭稍微关注虞一的那阵子,他正和宋琦打得火热。整个娱乐圈乃至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喜欢男人。

眼下他说他了解一些也好。

了解什么,他喜欢男人的事情吗?

骆连要退,整个人刚往后一歪,虞一的手追随而上,改而紧紧地捏住他的下巴:“我早就觉得奇怪,你并不厌恶我,却时常抵触我对你的亲近和善意,是怯生,还是怕我用强?”

这就是赤‖裸裸的性骚扰了。

骆连的目光渐渐冷下来:“放开。”

“偏不。”虞一咧着嘴笑得呲牙咧嘴,此时此刻丝毫美人的气质都散了。

就在骆连打算站起身的前一刻,他语气又忽然软了,像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刚还是第一次给我拍照,我很高兴。”

骆连脸颊两侧的肌肉紧了紧,显然是用力咬了咬牙,低头盯住虞一。

虞一瞧他难得放任自己,反倒松了手:“你说说看,真知道我当初是学音乐的,还知道些什么?”

“人尽皆知。”骆连一字一顿地说。

从怀中叼了一根烟出来,如同报春的鸟儿衔着枝叶,虞一歪了歪头笑了。

他听懂他话里的暗示,这说的是他与宋琦了。

第14章 折心

“看来我被迫退出娱乐圈的事你也清楚了,骆先生,要不是知道你没那么无聊,我简直怀疑你是爱上我了。”

“我的确没那么无聊。”

骆连虽说着与自己无关,却并没有起身。或许是虞一望着大海的脸令他想起一只望着云彩的鱼儿,他竟恪守一个聆听者的身份。

于是他的声音像一道缓缓流淌的河,不急不缓诉述着往日的年岁,那些起起伏伏,以及不与人知的煎熬。而骆连只是静静听着,像一只落在他身旁的鸟儿,漫天的星子映在他眼中,耳旁是海风正吹。

宋琦的故事已至结尾,骆连这才开口:“为什么不告他?”

“告他?”虞一又歪了歪脑袋,两只脚在地上蹭了蹭,“我从没想过。我以前没恨过他,真的。”

“现在你恨他。”陈述的语气。

“是,或许算不上。”虞一低头,一手轻轻撩过头发,“我对他无情无欲更没有期待,谈什么来的恨。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浪费。我过往对他的种种,情分没了,至少回忆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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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连于是明白他所谓的失望和心寒指什么。不是针对一个人,不是宋琦。只是人情冷暖,饮水自知,这世上人的贪欲本就横流,不为己者天诛地灭。

虞一放了宋琦一条生路,是因为他计较。他计较自己曾爱过一个人,所以他要善始善终,他要手下留情。

但宋琦,宋琦不曾计较。

两人静默一会儿,虞一本以为骆连会说什么话来安慰自己,却听他久久没有言语。

半晌他才说:“在摄影艺术界,有一位艺术家雪莉莱文,他在美国经济大萧条的阶段,原封不动挪动了多年前一位摄影家作品,稍加调色后发表。这幅作品一瞬间轰动整个北美。当初原作无人问津,却在莱文重新发表后大红大紫。只因为莱文发表在那个特殊时期、符合特殊背景的情况下。最后他的作品以千万美元的高价被收购。这张照片的原作者上诉了他,最终却不了了之。并非法律不完备,而是在艺术界,这件“抄袭,挪用”的作品始终备受争议。有人认为莱文就是抄袭,他擅自用了别人的作品。有人却认为他这一行为本身就是“艺术”。因为他在适当的时机,将这幅作品赋予创造了全新的,更高的含义。”

虞一听得目瞪口呆:“可,可是,他用的始终是别人的东西啊!”

“就是这么霸道。”骆连抄着手臂向后靠去,目光盯着虞一,“很多东西是说不清的。会委屈,也是因为说不清。但你的情况不同,当人心怀利器,杀心自起,你的情怀和怜悯不该再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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