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_分节阅读_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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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从未见过如此体贴细心为别人着想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对着他那张脸实在有点心虚,玉生烟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方道:“那你好生歇息,我便不打扰你了,明日再来给你上药。”

沈峤:“多谢师兄,还请师兄代我问候师尊他老人家一声。”

“我会的。”玉生烟忽然觉得继续待下去反而徒增尴尬,摸摸鼻子,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他本还有些怀疑沈峤失忆是不是装疯卖傻,但自那天起,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探望沈峤,对方就像头一回清醒时的那样,温和,乐观,对玉生烟充满感激。

玉生烟说什么,他都照单全收,毫无怀疑,纯良得如同一张白纸。

在可以稍稍下床走动之后,沈峤还提出要亲自去拜谢“师尊”晏无师。

……

如果玉生烟不提醒,晏无师还差点忘了沈峤的存在。

十年闭关,天下变化许多,不是旁人嘴里一两句话就能表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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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门派众多,各有支持的势力与政权。

齐国高氏一族荒诞不经,历代皇帝也多爱亲近魔宗,到了高纬这一代,他与合欢宗走得很近,合欢宗也因此在齐国势力大涨;在周朝,原先宇文护掌政时是尊佛的,因此雪庭上师也被尊为大周国师,但后来宇文邕当政,风向就为之一变,这位皇帝不信道也不信佛,甚至下令禁佛禁道,佛门势力也大不如前。

至于南方的陈朝,则以儒家的临川学宫为首,宫主汝鄢克惠一心辅佐陈主,深受倚重。

晏无师还没闭关之前,曾以另一层身份在周国为官——辅佐当时的鲁国公宇文邕。后来他与崔由妄一战,受伤远遁,临走前亦交代大弟子边沿梅留在宇文邕身边。

如今他重新出关,自然要到周国走一趟,拜会已经登基称帝,并从宇文护手中夺回大权的宇文邕。

这些年北周一步步壮大,却非其它国家所乐见,不单如此,连儒释道三门对这位周国皇帝也并不亲近,只因宇文邕禁佛禁道,亦不允许儒门在大周开设讲坛,广收门徒。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浣月宗接近支持宇文邕,而宇文邕也需要浣月宗来维护统治。

与宇文邕会面之后,晏无师离开北周,顺带去了一趟玄都山,又去会了会那个据说打败了沈峤的突厥第一高手昆邪。

彼此交手一回,昆邪败北,“魔君”晏无师之名重现江湖,天下震动,都道魔宗自崔由妄之后,又要出一位令人忌惮的强者。

只是这次没了祁凤阁,怕能与之匹敌的人又少了一个。

在晏无师看来,昆邪的身手固然高,资质也足够好,但还远远不如当年的狐鹿估,就算跟现在天下十大榜上有名的其他人比,也不能算出类拔萃,这样的人能够将玄都山掌教打成重伤,本身就是一件挺蹊跷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沈峤受伤到底有何内情,与昆邪又有没有关系,晏无师没兴趣多作了解,他拿昆邪开刀,仅仅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重出江湖的消息,昆邪最近刚刚打败玄都山掌教,风头正盛,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重要的是,晏无师这一次出门最大的收获,不在于扬名立万又或是打败昆邪,而是获知了《朱阳策》其中一份残卷的下落。

五十年前,相传一代大家陶弘景在茅山上遇仙,得授《登真诀》。此书共四部分,陶弘景将其中三部分整理成册,起名《登真隐诀》。

另有一小部分,因内容晦涩不明,多与天人修炼有关,陶弘景便将其单独成书,再从中加入自己毕生所学精华见解,这便是后来赫赫有名的《朱阳策》。

陶弘景学究天人,他本人虽然是道士,却精通道、释、儒三家,又得丹阳仙师孙游岳毕生所学,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连祁凤阁都要甘拜下风,天下第一无可争议。

既有这样的来历,《朱阳策》自然是人人争相览阅的宝笈,据说若能将《朱阳策》五卷悉数参悟领会,便可窥破自古以来习武之人的终极,得以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便是白日飞升亦非不可能。

可惜陶弘景羽化登仙之后,茅山上清派便因涉入朝局而受到牵连,门下弟子各有立场,加之后来梁朝陷入内乱,《朱阳策》五卷流散各地,不知所踪。

直到数十年后,祁凤阁亲口承认自己一身武功,除了玄都山本身的传承之外,还有来自《朱阳策》的助益,这才使得《朱阳策》的下落陆陆续续传了出来,传闻其中一卷为周国所藏,一卷为浙江天台宗所有,一卷藏于玄都山,另外两卷则至今去向成谜,数十年来杳无音讯,遍寻不获。

藏在周国皇宫里的那一卷《朱阳策》,晏无师早年因缘际会曾见过一回,他闭关之后修为精进,更胜以往,其中也不乏那一卷《朱阳策》的功劳。

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知道《朱阳策》到底何等精妙,窥一见百,《朱阳策》凝聚陶弘景毕生心血,集合了儒释道三家心法武功,彼此互补融合,可谓圆融无缺,若能得见其余四卷,别说问鼎武道至尊指日可待,就是像传说中那样窥透天道,天人合一,也不无可能。

晏无师这趟出去,原本就是想趁着玄都山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际潜进去寻找《朱阳策》残卷,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在与昆邪交手的过程中,他发现对方的身手虽传承自西域一脉,内功真气却若有似无,仿佛与他同出一源,晏无师心下便怀疑当年狐鹿估能与祁凤阁堪堪站成平手,又只落败半招,极有可能是得了《朱阳策》之助的缘故。

昆邪作为新一突厥代的高手,假以时日,未必比不上当年的狐鹿估,西域心法与《朱阳策》的结合,既然可以造就出一个狐鹿估,就可以造就出第二个狐鹿估。

这勾起了晏无师极大的兴趣,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一路跟着昆邪,兴致一来就让人家和他打架,昆邪打又打不过,跑更跑不过,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最后索性直接回突厥去了。

晏无师暂时还没有追到突厥的打算,便又优哉游哉回了别庄来。

一回来,就听徒弟说沈峤苏醒并能下床行走的消息。

沈峤过来的时候,手里拄着根竹杖,一步一步,走得虽慢,却很稳。

边上还有婢女搀扶,一边小声和他说明别庄里的路径。

“拜见师尊。”婢女指明方向之后,沈峤朝晏无师所坐之处拜了一拜。

“坐。”晏无师放下手中棋子,对面的玉生烟一脸惨不忍睹外加如获大赦,明显棋面正处于下风。

沈峤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定。

他醒来之后,脑中对许多事情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姓名来历,对于晏无师与玉生烟二人,更是毫无印象。

“身体感觉如何?”晏无师问。

“多谢师尊关怀,弟子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手脚依旧绵软无力,武功……好像还未恢复。”

晏无师:“手。”

沈峤乖乖将手递过去,手腕命门随即被捏住。

晏无师检视片刻,原本漫不经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峤一眼,后者因为目不能视,表情显得有点空茫无辜。

晏无师问:“你自己可有感觉不适?”

沈峤想了想:“每到午夜时分,身体便时冷时热,胸口闷痛,有时会痛至难以行走的地步。”

玉生烟补充:“弟子找大夫看过,大夫说可能是师弟受了重伤的缘故,须得慢慢恢复才行。”

这声师弟倒是叫得无比顺口,晏无师微哂,对沈峤道:“你的武功并未完全废掉,我发现你体内尚有一缕真气,若强似弱,假以时日,未必没有恢复的可能,不过我浣月宗不养废物,我有一桩差事要让你师兄去做,你就跟着去打打下手罢。”

沈峤:“是。”

他没有问是什么差事,就像先前对玉生烟那样,别人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其余时间都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没有多余的举动。

然而晏无师并没有因为沈峤现在虎落平阳就心生怜意,对方的弱势只会让他萌生更浓郁的恶意,越发想要将这一片纯白彻底染黑糟蹋。

“那你先回去歇息罢。”他淡淡道。

沈峤听话地起身行礼告辞,又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离去。

晏无师将视线从对方的背影收回来,对玉生烟道:“你先不必急着去半步峰了,直接去齐国一趟,将谏议大夫严之问满门杀了。”

“是。”玉生烟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此人得罪了师尊?”

晏无师:“他是合欢宗门人,也是合欢宗在齐国的眼线之一。”

玉生烟闻言也兴奋起来:“是,合欢宗嚣张已久,元秀秀趁您闭关之时,多次找浣月宗的麻烦,若不还以颜色,岂非显得我浣月宗太无用了?弟子不日便出发!”

顿了顿,他笑容稍敛,疑惑道:“师尊要让我带上沈峤?他武功全失,只怕半点忙也帮不上。”

晏无师似笑非笑:“你既叫了他这声师弟,总该带他去见见世面,武功还未恢复,杀人总还是可以的。”

玉生烟听明白了,师父这是将沈峤当作一张白纸,想将他彻底染黑了,有朝一日就算沈峤真正清醒过来或者恢复记忆,做过的事情早已不可挽回,到时候便是他再想回归正道也不可能了。

与他们一样有何不好?行事不择手段,随心所欲,不被世俗规矩捆绑,玉生烟更相信人性本恶,每个人心底都有阴暗面,只看有没有机会激发出来罢了,那些所谓道门佛门儒门,满口仁义道德,慈悲为怀,说到底也不过是借着大义名分掩盖自己的私欲罢了,更不必说天下逐鹿,胜者为王,哪个国家的统治者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谁又比谁清白多少?

“是,弟子一定会好好教导师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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