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之下_分节阅读_170(1 / 1)
傅铮蓦地有些难受,他甚至开始看不透她了。那些压抑挤得他心里更加难受,傅铮握住她的手。夏天的夜里凉风习习,她的手也是凉的。被他牵着,被他暖在掌心里,梅茹愣了一瞬,面色依旧淡淡的,没有挣开。傅铮道:“循循,你到底在想什么?”
坦然地望着傅铮,梅茹无比直白的回道:“我想亲手杀了那个人。”
她想亲手杀了废太子,替她心里死去的那个人复仇。
听着这样毫不遮掩的恨意,傅铮止不住心惊。梅茹是倔强而执拗的,傅铮再清楚不过。他看着梅茹,梅茹亦看着他。
似乎看穿了傅铮的担心,梅茹笑道:“我不会做傻事的。”
顿了一顿,梅茹又问:“王爷,你伤势如何?”
哪怕眼前的傅铮已经不再是她心底单纯的那个人,哪怕他百般骗她,可梅茹这世终究是欠他的。这人千里迢迢从皇后手里救下她,还向皇帝举荐她为官,在外亦是处处维护她……梅茹不愿欠他任何东西,每每思及,都觉得不安。
陡然听到她久违的关切,傅铮楞了片刻,忙欣喜道:“我身子早就好了。”
梅茹没再继续,话锋一转,只道:“今日父皇顺便问起北边局势具体如何,我便捡了些要紧的进言,父皇这几日大约会召你进宫商议。”
既然傅铮年初受人忌惮被收回兵权,她便寻个机会再送他兵权,他们终究已经绑在一处,在皇帝面前要互相帮衬着。
傅铮自然明白梅茹话里的意思,看着面前的人,傅铮越发觉得她陌生。
梅茹有了自己的世界,有了自己的心思,真的是离他越来越远。对这个人,傅铮再也不能触手可及,他将来可能还需要和梅茹互相借势。毕竟傅铮出身低微,而梅茹是国公府的嫡女,更是平阳先生的弟子,延昌帝一向喜欢的。
他曾经的小丫头,已经彻底凤凰涅槃了。
傅铮心里空落落的。水边的风轻轻拂过来,他攥了攥手,小心翼翼地揽住梅茹的肩。
梅茹身子僵了一僵,慢慢低下头去。
知道这人心软,傅铮亲了亲她的头发,梅茹垂着眼,没说话。
天那么高远,她那么渺小,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将自己今生欠眼前这人的慢慢还掉,还到两不相欠的那一天,就好了。梅茹这样想着。
时光如白驹过隙,宝慧公主主动和亲之后,太子被复立,而燕王府一直如外人看见的那样,燕王专宠,富贵荣华,只是傅铮膝下迟迟没有子嗣。李皇后对此颇有微辞。彼时梅茹已是正四品官职,主掌教习。她精通各蕃文字,这些年更是四处云游,见识广博,底下学生无数,极受延昌帝器重。外加傅铮的强势,李皇后根本不能拿梅茹如何。
及至延昌帝驾崩那日,傅铮率军逼宫,太子在东宫被缚。本该直接缢死此人的,傅铮吩咐了一句,手下之人将太子的嘴直接堵上,傅铮面无表情走出房间。
只见梅茹就立在外面。
她穿了一身素衣,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单薄的身影萧萧肃肃,明艳的面容皆是沉重。
她手里还握着一柄精致匕首,沉甸甸的,这些年无论走到哪里,梅茹一直带在身边。
向傅铮道了谢,梅茹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进去。
她是那样的固执,又是那样倔强,这些年她从未忘记过。傅铮看在眼里,眼底微热。他在外面等着她。里面很快传来男人闷闷的痛苦的挣扎。那是临死的嚎叫,傅铮杀人无数,他太熟悉了。
过了好久,梅茹才出来。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是颤抖的,紧攥着的那柄匕首上面全是暗沉的血,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在梅茹身后延伸出一条血路,而她的脸上、衣服上亦溅满了鲜血。
梅茹浑然不觉,她直直盯着前面,眸色怔怔的,只望着前面。
她整个人还在轻微的颤栗。
傅铮取下她手中的匕首,用锦帕将那些血擦拭干净,然后冲身边的人颔首示意。
太子尸首很快被蒙住头拖出来。那人身上满是刀口,一刀接一刀,下了狠劲,全是梅茹的恨意。
她太恨他了,她怎能不恨他?
梅茹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嚎啕大哭。她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穿云裂石,揪着人脆弱的心。那些泪落下来,混着脸上的血,最后变成无声哀嚎。
傅铮抱她起来。梅茹还是哭。没有人知道她在哭什么,除了傅铮。
梅茹哭累了,沉沉昏死过去。
梅茹睡了整整两日方醒过来。她身子倦倦的,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劲,连通译馆的公务都懒得再问。她骨子里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那股子气散了,梅茹身子一蹶不振。
半个月后大行皇帝入土,傅铮正式登基,立梅茹为后,赐皇后宝印、宝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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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这天夜里,梅茹身边的小太监过来请傅铮。听闻是梅茹请他,傅铮焦急,忙急匆匆赶过去。这段日子她身子不好,一直说要静养,不见外人,傅铮都不敢过去吵她。
梅茹没有入住坤宁宫,她在延禧宫。
内室烛火幽幽,梅茹一如当年,只是面容愈发寡淡,眉眼间裹着抹不去的倦意。她真的太累了,对着傅铮,勉强一笑,梅茹福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傅铮忙扶她起来,道:“你身子不好,快歇着。”
梅茹笑了笑,软言对他道:“陛下,我想走了。”
“走?”傅铮一愣,不解地问,“去哪儿?”
梅茹滞愣片刻,淡淡笑道:“他一个人孤单了那么久,我想去陪陪他。”
这个他还能是谁?傅铮心头一跳,捉着她的手慌道:“循循,你说过不走的。”
梅茹还是怔楞,沉默小半晌,她才无奈道:“我是答应过陛下不走的。可如今陛下已经达成所愿,而我留在后宫里,整日对着这红墙绿瓦,只觉永生永世都不得快活。陛下,我身子也不大好了,时日不多,就想去陪陪他。”
梅茹说得很平静,她一双眼望着傅铮,那桃花眼里是淡淡的红。
这么多年,她极少求他。
她帮他,助他,她也温言关心他,他们再没有吵过争过,可那只是夫妻之间的平和,梅茹心里早就装满了一个人,再容不下前世的他。他亦走不进去。
傅铮只觉得悲戚,她陪在他身边十多年,如今,却真的要撒手离开。“循循,”傅铮无望道,“我就是他啊。”
梅茹怔怔摇头,“不是的陛下。”梅茹笃定道,“他可能会是你,你却不是他。”默了默,梅茹眼底有泪道:“陛下,前世算你对不住我,今生算我对不住你,我们两清了,好不好?”
“不,都是我对不住你。”傅铮捋着她的碎发道。
梅茹轻轻笑了,她对傅铮道:“若还有来世,你别再来找我,我也不想再记起过去,陛下,我们真的两清了,好不好?”
她笑的那么淡,他根本捉不住,傅铮红了眼:“循循,我不当这个皇帝了,我陪你一起去。”
梅茹怅惋道:“陛下,可是我如今只想和他一个人待一会儿。”
傅铮哭着亲吻梅茹。梅茹也哭,呜呜咽咽。
在这漫长的两世岁月里,他们不停纠葛在一起,梅茹觉得好累,她不再恨他,却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
十里亭外,傅铮送她离开。
梅茹认真行了个君臣之礼。她穿着素雅的袄衫,鬓间只一支簪子,身影淡淡的,只带了两个大丫鬟和车夫。傅铮忍住泪,扶她起来。梅茹笑了笑,回身上车。车帘落下来,梅茹再没有露面。
马车渐行渐远,傅铮独自立在那儿,久久没有走。
那车里传出柳琴道别之音,那一声声如铮鸣忽高忽低,缠绕在他的心尖,傅铮眼底猩红。
他的循循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此后,傅铮每隔一日就会收到探子密报,梅茹去了哪里,又去了哪里。密报里,她一路往北,停在会辽河边。而傅铮最后收到的密报,是梅茹死了。
她一头跳进河里,为她心底的那个人殉了葬。
她留他孤孤单单这么久,如今终于去陪他了。
傅铮要疯了。他连夜快马去接她回来。梅茹的尸首苍白,她安安静静睡在那儿,耳边还戴着那对珍珠耳坠。那珍珠无力的垂下来,衬得她的面色更加白了。可她嘴角却是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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