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食之家_分节阅读_149(1 / 1)
又跟谢绣姬和谢妙容说了一会儿话,阿杞就出来,到嘉玉堂去向姜氏回话。
于此同时,在卫家,一家人却是有哭的,有吵的,有叹气的,有发火的。
卫五娘出面意图去救慧远脱离燕国探子之手,结果却被那毫无信用而言的燕国探子给一并劫走,这事情随着卫家女人们的回府,立即在府里传遍了。
卫康子的娘乐氏一从楼云寺回家,就立即派了仆人去百官府舍向其夫卫介传信,将发生在楼云寺的女儿被劫持的事情告诉了他。卫介接了信,也是跟上头的丞相请了假,赶回家里。
他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回到卫家的,进家门的时候正巧碰到袁嵘派出来到卫家打听卫康子有没有回家的虎贲营的兵士。卫家的仆人告诉他们,说自家的五娘子还没回来。
卫介一听,就知道恐怕事情不太妙,因为他在接到了家里人的传信后,还在想也许等他回家,虎贲营的士兵说不定已经将那坐着牛车逃走的燕国探子给抓住了。毕竟虎贲营的士兵骑的是马,按照速度来说,马比牛跑得快,所以追上牛车应该没多大问题。可是这会儿他听到了虎贲营的士兵来卫家打听卫康子回来没,就说明他们那些兵士并没有追上坐着牛车逃走的燕国探子。如此一来,自己的女儿当然是回不来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问那来卫家打探女儿回来没有的虎贲营的兵士:“你们不是骑马么,怎么会没捉到那燕国探子?”
那士兵告诉卫介,这件事很蹊跷,他也弄不清楚,明明他们虎贲营的骑兵追出去上百里路,但就是没有搜捕到那燕国探子坐的牛车。后来,他们的将军命令他们回城,接着他就跟几个军中的兄弟被派到卫家来打听卫家五娘回来没了。
卫介没有亲历此事。当然也弄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明白,自己的女儿怕是陷于危险之中,说不定再也回不来了。
尽管他这个女儿让他很失望,可是毕竟血浓于水,她要是出了事情,他也会难过的。
走回卫府大房的正房院的正厅中,他见到了其父和其母,还有二房和三房的人,他们齐齐在此,等着他回来。
乐氏那时候正捏着块帕子在呜呜地哭,屋内的气氛很沉闷。见到卫介回来了,乐氏猛然一下子就哭得大声起来,她一个劲儿地怪自己,没有看住五娘……
卫介坐下后,让乐氏别哭了,并且问她今日在楼云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家五娘会被那燕国探子给劫持了。原来乐氏让人传信给他,只是告诉他卫康子出了什么事,但是具体的过程却没有说,那个时候,她心里急,也顾不得说这些。这会儿见丈夫问起,也就把当时在楼云寺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什么?原来是自己个儿凑上去让那燕国探子绑的?她还要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跟个和尚纠缠不清,她当人家全部是瞎子吗?为什么那么多檀越不去救慧远,偏偏她要去!也好,这回她出了事倒好,免得以后跟个和尚弄出什么丑事,把我们卫家的脸都给丢尽!”卫介听完重重拍着身前的几案怒气冲冲道。
乐氏听卫介这么说,也闹起来,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气话。要是五娘真遭遇了不测,看你怎么办?”
卫介在气头上,脱口而出:“她是回不来了,早些给她准备棺木吧!”
卫登和温氏一听,忙问他怎么这么说。
卫介就把在府门口遇到虎贲营的士兵,他们跟他说的事情对父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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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听,不但温氏,就是谢伯媛还有卫琴莲都哭了起来。谢伯媛是后悔自己没有拼尽全力拉住卫康子,才让她遭遇不测。卫琴莲则是哭自己再也见不到亲姐姐了。
卫序心里难过,但却不敢表现出来,还要尽量劝妻子谢伯媛不要哭了。
卫登和温氏难过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卫登发话让众人都别哭了,说也许不像大家想得那样糟,或者过几天能见到卫康子回来也未为可知。
“天晚了,都回去吧,五娘的事情明日再议。”卫登挥手道,让儿孙们都散了。
乐氏等到跟前没人了,才又捶胸哭起来,嘴里只呼:“我的五娘啊,你这傻子,傻子……”
——
卫康子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耳边有许多人在喊她,但是她却看不见那些人,仿佛她在黑暗中,很想起来,就是起不来。
终于她猛然一挣,幽幽醒转。
她闭着眼,耳畔听到了流水声和桨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船上。可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了牛车,被那燕国人的一记落在颈侧的掌刀给砍昏了,在失去知觉之前她还愤怒无比地骂那燕国人言而无信。
自己这是在哪里?她头依旧昏沉,眼皮子也很重。
随即她又想起慧远,慧远呢,他没事吧?
一想起慧远,她就又着急了,想知道他在哪里。
她勉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隔壁舱房透过来的微弱的油灯的灯光里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船舱的舱房里。身下是一张不大的榻,她身上还搭着一件衣裳。从衣裳上不断散发出檀香味儿和男子的体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是慧远的味道,曾经有好多次,她跟他对面弈棋时,稍微身子往前探落下手中的棋子时,她都会闻到令她心醉神迷的味道。
她费力地伸手将身上搭着的那件衣裳拉起来看,果然,果然是一件僧衣,是慧远穿的僧衣。
他的僧衣都在这里,那他人呢?
她才想到这里,忽然听到隔壁舱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仿佛有人走了进去。
然后她听到“咚咚”两声,好像是有人跪了下去,接着她听到有两个男子齐声道:“陈七,谭十一拜见太原王世子殿下。”
“……你们认错人了,本僧法号慧远。”
“世子殿下,我们奉皇帝命,过江找了一年多,才找到了您,您就别否认了。再说了,您想要否认也否认不了,在您的后背上烙了慕容皇族的苍狼头印……”
☆、第125章 12.5
“慕容皇族……”卫康子听到这里一下子就将手里的那件僧衣捏紧了。
她记得以前慧远曾经跟她说过,他来自北边的燕国,一家人被权臣所害,独独就剩他一个逃了出来。过了江,遇到楼云寺前主持智空,将他带回了楼云寺做了僧人。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从当初慧远逃过江,到现在应该超过二十年了。从那次跟她透露身世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谈起过这件事,因此卫康子也不知道慧远的出家为僧之前的俗家姓名,她也没有问过他。这会儿从隔壁那两个跟慧远说话的男人嘴中听到慧远竟然姓慕容,而且还是燕国的皇族,这让卫康子如何不吃惊。
隔壁舱房里好一阵沉默,显然是慧远无法再反驳眼前两个跪拜于他跟前的男子的话。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还找我做什么?当年他听信谗言,杀掉我父王母妃还有我几个阿弟,我也是命大才逃过一劫。现如今让你们来找到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死心,要斩草除根么?”
“世子殿下,要是皇帝陛下要斩草除根,我们只需要带你的头颅回去就行了。况且,从当初世子殿下逃离燕国,到如今也有二十四年了,皇帝陛下有什么理由还要派人来追杀你。”
“那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现如今是你的堂弟范阳王,慕容十三做了皇帝,他登位不过三年,可却重病缠身。自打二十多年前,先帝听信奸臣郑准谗言,大肆杀戮皇族之后,皇族子弟凋零,太子慕容恢这会儿不过十一岁。皇帝怕他要是骤然驾崩,太子没有皇族之人扶持,皇帝怕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欺凌新皇,甚至取而代之。慕容氏的江山绝对不能落入外人手中,所以陛下命我带领暗卫过江寻找世子,还请世子回到邺城,辅助太子,稳固慕容氏江山……”
“郑准已经死了?”
“是,就在先帝驾崩前三个月,暴病而亡。”
“可慕容氏的江山跟我有何关系?这些年来,我连杀父杀母的仇恨都已经放下了。我已经离开了邺城二十四年,再说了我一家人都已经不在,而我对权势和地位没有任何兴趣。所以,你们回去吧,在下一个渡口我就领着卫家五娘下船。”
慧远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没有任何起伏,仿佛他在听和说别人的故事。
“世子殿下,您错了,您的阿母还活着……”
“什么?”慧远闻言终于声音有了一丝波动。
“您的乳母当年跟您阿母换了衣裳,郑准控制的禁军杀得不过是您的乳母,您阿母逃过一劫。后来她一直隐藏在民间,直到郑准三年前暴病而亡,她才进了宫,向先皇帝请求彻查当年郑准那一派人残害皇族的事情。先皇帝在驾崩之前,让人查了郑准,并赐死郑家人,为先前被冤枉的几位王爷洗刷了冤屈,并恢复了他们的爵位。”
慧远适时接话道:“即便恢复了名誉又能如何,他们都跟我父王以及兄弟们一样再也活不过来了,那些什么爵位终究是空名。”
“可您母妃还等着你回去呢,当初您逃离燕国,渡江到了景国,她说她是因为您还活着,她才在隐藏在民间,替人缝补衣裳过活。她已经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唯一撑着她活下去的不过是还想见您一面。这么多年,她过得有多苦您知道吗?难道您忍心让她至死也无法见到您吗?”
“……”
在隔壁舱房里听到这些话的卫康子忍不住眼睛湿了。她没有想到原来慧远遭遇的事情如此的惨,更是同情并钦佩慧远的阿母,她忍辱负重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仇人病死,并且伸冤成功,为丈夫恢复了名誉。
其实,这件事情当初恐怕燕国的先皇帝也摘不清,一个听了权臣的谗言,就杀死了自己的弟兄和子侄们的皇帝,他到底是昏君还是暴君。如今虽然他死了,先前被他错杀的王爷们的名誉和爵位也得到了恢复,但是谁又有福气可以享受。或者说有,就是像慧远这样侥幸逃脱的皇族子弟可以,但肯定也是极少极少的。
现在,先皇帝的儿子做了皇帝,先皇帝做的孽如今就要报应在后代身上了。先前大肆屠戮皇族子弟,现在的皇帝缠绵病榻,自知时日无多,怕自己死了,太子年幼,会有人做又一个郑准,到那时候,谁能帮着太子稳固帝位,谁能让慕容氏的江山不被外姓之人夺走?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堂兄,曾经是太原王世子的慧远了,他希望自己这位王兄能回去帮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父皇当年太昏庸又或者说太残暴了呢?杀得慕容氏除了皇帝一脉再也没有别的近支皇室血脉?
卫康子觉得,自己要是慧远,多半也不会选择回去帮燕国的皇帝慕容十三,别说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和尚,又是高僧,早就没有了那些欲念和仇恨。就从世俗里说,他也没有必要帮一个杀了他父亲兄弟们的堂弟,就算不是他堂弟做的孽,可是他堂弟就是那个作孽的人的儿子。世上没有人会不介意这样的血海深仇。
她猜想,慧远忘掉血仇一定是经过了很多年,然后内心痛苦矛盾了很久,不然无法做到现在这样淡然。
不过,那两个男子提到了慧远的侥幸逃过一劫,至今仍然活着并且等着他回去的母亲,她想,慧远不可能不动容的。
果然,就在陈七说了慧远的母亲还活着并且等他回去的话后,慧远的眉头抖动,显然他心绪起伏,已经做不到像刚才那样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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