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_分节阅读_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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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听罢沉默半晌方才默默答句:“是吗?如此甚好……”

身前煦玉不以为意,随后便搂进贾珠的身子径自闭了眼。而贾珠则注视着眼前煦玉的睡颜,惟在心下黯然道句:“你真的知晓我言下之意吗?若是真的明了了,你还愿与我共度一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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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殿试成名蟾宫折桂(二)

?  次日,珠玉二人亦是天不见亮便已早起,匆匆进了些稀粥,便领着随从登车前往顺天府贡院。此次考试的日程安排与乡试类似,惟有那考试内容较乡试难上了许多。|第一场考《四书》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考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由此此次考试即便是贾珠亦是窝在号筒中写得昏天黑地,事先将稿纸备了一摞,草拟之后再誊写在试卷之上。

这九日贾珠已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总归便是持续不断地写,腹空之后便随意吃些糕点茶水,困顿之时便趴在案上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又继续答卷。考场之上人人俱是狼狈不堪,便连煦玉这般前番考试提前完卷窝于号筒之内百无聊赖、品茶吃点心之人此番出场之后均是神思恍惚、身形不稳,行走之时尚且还靠贾珠搀扶。

此番下场不同于以往,二人均不敢怠慢了,十六日一下场便一道回了林府,先将各自草稿交与应麟检视。应麟先阅了煦玉的草卷,连连微笑颔首,道是这般完卷,若非遇上那实在荒疏的房师,玉儿此番中个会元亦非侥幸之事。

随后又检视贾珠的草卷,然此番却是眉头微蹙,面有疑虑。

一旁贾珠见状则打趣地问道:“先生,珠儿此番可还有望中个贡士呢?珠儿只求能参加下月的殿试便可~”

应麟则答:“此卷在为师看来倒是颇具奇气、自有主张,只是篇幅略短了些,一问不过四百来字。若是遇那思维活络、别具一格的房师,便是进了前三亦并非甚稀奇之事;然若是遇到那迂腐之人,此番便是落第,便也不算抱屈,毕竟科场之上惟论文。”

随后煦玉亦拾起贾珠的稿卷来看,阅毕说道:“我明了先生之意,亦亏得珠儿能做出如此之文,果真是与众不同、见识高远。”

贾珠闻言耸耸肩对曰:“珠儿自知无玉哥那般文才,此番下场得失自有天定,珠儿听天由命罢了。”

之后林府为珠玉二人备了一桌清淡的小菜,二人此番俱是疲惫不堪,草草地吃了饭便只管窝上床榻睡到自然醒。而此次会试在十七那日便会放榜,二十二日还有复试,遂贾珠便也暂歇在林府,待复试过后再回去贾府。而贾珠从这日中午睡到十七那日起身,精神便也恢复了大半。而待他起身之后却见煦玉仍睡得很熟,全然一副不愿醒来的模样,贾珠见状仍是将他死扯活拽地拉起来吃了些东西,他仍是一副困顿不堪之状。

到了十七那日,礼部放榜,更差人前往各处士子居住之地报喜。此番林府首先接到报喜,彼时煦玉与贾珠正于应麟处商议复试之事,便见吟诗亟亟地奔进小院喊道:“咱少爷大喜啦,中了第一名会元!”

屋内众人一听无不欢欣鼓舞,应麟忙又唤住吟诗道:“可报了珠儿中的是多少名?”

吟诗则答:“回先生,此番这报喜的是专程来咱府报少爷的,报珠大爷的怕是报到荣府去了!”

应麟闻言点头以示知晓。随后小院中一行人忙一道赶到林府前院,只见此番林缙将报喜的迎入了林海外书房中,林海正看着手中报喜的条子,面上是喜不自胜,只见上面写的是“鼎甲第一名,会元,林煦玉,年十五岁,直隶顺天府举人”。由此是确定无疑了,周遭家人见了皆是喜不自禁。报喜的人恭贺几句便讨要赏钱,通常情况下是赏十两银子,此番因了林海高兴,命林缙取了二十两赏了报喜的人,报喜的接过赏钱之后欢天喜地地打躬作揖。随后只听林海又道:“快将贾府珠大爷的也报了来,还有重赏。”报喜的便去了。

随后贾珠便忙唤了郑文回去贾府打听报喜的可有到家,又听闻榜已经放了,遂又命润笔前往贡院看榜,不多时润笔归来,面带难色地对贾珠道此番贾珠倒是中了贡士,然却是三十名。闻罢润笔之言,煦玉率先立起身来道句:“不可能!珠儿怎会才三十名?!你确定可是看清楚了?”

润笔则答:“此事至关重要,小的哪敢大意了,看榜的人多,小的挤了许久方才挤到人群前面,反复看了几遍,连姓名、籍贯都看了,是三十。”

随后郑文亦回来了,道曰报喜的报到府里亦是三十名,众人闻罢均默不作声,尚未想出合适的言语宽慰贾珠,不料却听其说道:“无事,这不过是杏榜罢了,二十二日有复试,下月还有殿试,此番无论名次,能参加殿试便成,此种情况我亦曾料到过的……”

众人见贾珠自己倒看得很开,便也放下心来,勉励他二人之后好生准备复试与殿试即可。

而此番为何煦玉中了会元而贾珠仅是三十名呢?话说此次会试的大总裁即座师正是内阁大学士谢钺以及礼部尚书孙家鼐,而这谢钺正是侯孝华的祖父。而煦玉的房师即阅卷人正是鸿胪寺少卿侯孝华而贾珠的房师乃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话说孝华本便是眼高于顶、目无下尘之人,然此番见了煦玉朱卷,到底为其卷所折服,道是“《五经》通明,策对平允加之策满千言、文采斐然”,遂将该卷与了座师荐了头名。而谢钺见状还未细察墨卷,便笑着打趣道:“难得啊,还有能令华儿赏识之卷,过去多少头名被华儿亲手驳落了下来……”而待两位总裁检视之后,倒也均认同了该卷得头名。而随后待孝华填榜之时拆对朱卷与墨卷,见头名这人正是煦玉,忆起当初在北静王府见过该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下只道是未想该少年还有些本事,倒真期待此人殿试的发挥了。

而另一边贾珠的朱卷本在李守中手中,守中欲将之荐了鼎甲,道曰头名有人,二三名亦可。然此番待孙家鼐阅过贾珠朱卷之后却觉该卷虽有些才调与见地,然策论篇幅较他人都短,又略逊于文采,遂认为入鼎甲不妥,只点了三十名,其他人亦无甚理由反驳,便也依了。待李守中拆对墨卷填榜之时,方才知晓此乃贾珠的试卷,心下倒是很为贾珠惋惜了一番。然亦道贾珠这等才调,殿试之时必有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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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殿试成名蟾宫折桂(三)

?  到了二十二那日,珠玉二人参加复试,均通过,由此便也顺便进入最后的殿试环节。而照例在中了贡士之后便是门生集会并设宴谢师,而因了此番贾珠会试名次并不太高,贾府便也并未大宴宾客,不过就近请了各方亲友并房师李守中。而林府则是大摆筵席,加之林海本便身在官场,场中交际更是广阔,此番便连二位总裁并房师一并请了,除此之外连带着乡试的座师房师一道。当日连带着贾府在内的世家亦应邀前往赴宴。此番煦玉自是知晓孝华乃他会试的座师荐了他的试卷一事,又念及当日在北静王府初识孝华之时二人发生的龃龉,倒也暗自庆幸孝华不计前嫌。然待孝华前来林府赴宴之时,林海吩咐煦玉为座上众老师行礼,只见此番坐于谢钺旁的孝华依旧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神色,到底难生亲近之情,心下颇感不自在,遂只得别别扭扭地施礼道了声“侯大人”,亦不多言。此番按下不表。

三月过后,到四月二十一日便是殿试的日期。殿试地点设在保和殿,此番贾珠与煦玉俱是首次进宫,当夜均兴奋得有些难以入眠。此番由礼部官员唱名,将考生分为单双数,单数从左掖门入,双数从右掖门入。此番贾珠与煦玉正好被分为单双数,由此便分开了走。来到保和殿前,众人行三跪九叩大礼,跪在地上接了试题,乃是时务策一道,通常便是从崇学、吏治、民生、靖边方面来出题,今年的是靖边方面的内容,论肃清倭寇的策略。接题过后再行大礼,然后就坐答题。贾珠知晓在殿试之上书法至关重要,因为殿试试卷并不誊录而是直接审阅。因此在这之前,贾珠曾苦练馆阁体,力求做到字体方正、笔划光圆。

此番接卷后答题,便先在试卷之上按要求将考生简历填写清楚:

“应殿试举人臣贾珠,年十四岁,直隶省顺天府人,由景昌XX年乡试中试,一应XX年会试。恭应殿试。将三代脚色开具于后:曾祖贾源,荣国公,故;祖贾代善,荣国公,故;父贾政,工部员外郎。”

待将简历写清,其后便是策问的内容。此次殿试乃是贾珠科举征程的最后一役了,若说他仅求一个进士的身份,他大可为求稳妥而只按既定的格式套路来答,泛泛而论;然而此次的题目是论述平定倭寇,属于靖边的内容,又和军事搭边,均是平日里他颇有兴趣的问题。此番他倒是欲求一个别出心裁、与众不同,遂综合自己古往今来的历史军事知识,再结合平生所学,尽情发挥,拟出了《平寇八策》,分别是“爱民、礼士、务实、改虚、练兵、惜饷、内治与争江”八大内容,逐条论述。待列好了提纲,贾珠抬头望了一眼此番座位在自己斜前方不远处的煦玉,只见煦玉正奋笔疾书。贾珠嘴角轻扬,略笑了笑,只不知煦玉此番会如何应答。平日里便是个喜好拽文掉书袋的,自诩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不知会将这万言策问做成什么样子。待日暮之时考试便结束,众人交卷。

此番殿试的试卷是分交八名读卷官,每桌一人,轮流传阅,各自打分,最后将评分为佳卷最多的十份试卷选出递呈皇上审阅,由皇上钦定御批“三鼎甲”。|而彼时景昌帝尚在,尚未传位与太子令自己做太上皇,此番因了存有考验皇子功力几何之心,遂将眼下几位已成年的皇子唤至跟前,分别是太子稌龙、三皇子稌泽、四皇子稌凤与五皇子稌麟,其中二皇子早逝。几位皇子一道品评这十份试卷,从中评定出鼎甲三名即状元、榜眼及探花。

此番这四位皇子分别将这十份试卷阅毕,珠玉二人的试卷俱在其中。而众皇子此番均是知晓此乃景昌帝专为考验太子而设,遂其余三人不过各自不动声色,随意敷衍几句罢了,惟待太子如何说。而这剩余的三位皇子亦是各分派别,各怀心思。其中三皇子属太子一党,惟太子马首是瞻;而五皇子在所有皇子之中才华最高且军功显赫,当初立太子之时因了年幼而未能入选,然这些年却因了功高而隐隐有赶超太子之势,此番已官至兵部尚书;此外四皇子则是众皇子中出名的闲散王爷,授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未见其偏向皇子之中的哪一派。

待四位皇子分别阅毕这十份试卷,只道是在此之前已为翰林读卷官筛过一遍,此番不过是大同小异,各有各的长处,便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其中惟有五皇子在读到贾珠试卷之时眼前一亮,心下暗道其余众人之卷不过泛泛空谈,按着殿试格式将些黼黻太平的文字填塞进去罢了。惟有这贾珠务实,以他深谙己朝军政之事的眼光看来,其所提之八策实乃切实恳絮之言。这五皇子向来看不上取试腐儒,不想此番这些人之中尚还藏有这等胸有别才之人,何况现下年方十四便有如此见识,今后必定大有作为,五皇子遂将贾珠的名字记下了。

待五皇子尚且将注意力放在贾珠试卷之上时,那边评定鼎甲排名已经开始。四皇子向来崇尚文采风流,遂随口提出莫如此番便将林煦玉点了状元:“此卷用典举重若轻、雅和题称,加之文辞镂金嵌玉、姿肆韩庄,年纪不大便有如此才调,可知才华过人。”

然此言一出,太子便曰不妥,道是:“此卷虽才调不凡,然到底铺陈敷衍,垒词叠句,过于靡丽,可知是个词臣格调,华而不实,惟可黼黻太平。”言毕又另拾了两份试卷,道曰,“以儿臣看来不若这二人的,到底年长些,策满万言,银钩铁画,笔老格高,造诣深远,全然符合取试规范。”

座上景昌帝闻罢,随后又命其他皇子参言,三皇子自是首肯,而四皇子亦无可无不可,最后询问五皇子,五皇子尚在思虑贾珠试卷,对方才太子与四皇子之争亦无甚在意,遂道曰:“可,便将太子殿下所提二人点了一名二名,将四殿下那份点三名,其余二甲便是。”

此言一出,景昌帝颔首,众人均无异议,随后唤了礼部官员前来填榜,遂此一届科考便也就此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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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雁塔题名琼林赐宴(一)

?  殿试发榜是在二十二日,众士子于那日五更入朝,至午门等候传胪。待皇上升殿后,将众士子传入太和殿前跪下,此番无论贾珠还是煦玉俱已是兴奋难安。

只听礼部官员唱名:“第一甲第一名,赵熊诏。”随即响起一阵鼓乐,只见贾珠后方一人猛然抬头,只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愣了片晌方才踉跄着爬起来,慌忙上前跪了。

而一旁煦玉见状元不是自己,面上立即显出无限失望。

随后又唱:“第一甲第二名,戴海空。”此番又一须发半百之人欢天喜地地上前跪了。

而煦玉见自己连榜眼亦未曾中得,顿时便已垂头丧气失落至极,撑在地面的双手拳头均拽得死紧,竟如落榜一般。

一旁贾珠见状心下叹道:“这小子犯不着如此吧……”

之后台上又唱到:“第一甲第三名,林煦玉。”

而此番唱名之后贾珠顿时松了口气,心下只道这要命的小子总算还中了个探花,否则还不一副寻死觅活之状。然却见一旁煦玉半晌均无反应,贾珠遂忙用手肘撞了煦玉一下,煦玉方才回过神来,上前去跪了。

而这边贾珠见自己已排在一甲之外,心下亦不禁一阵沮丧。只道是若非鼎甲三名,状元授编撰,榜眼与探花授编修之外,其余之人不过是各部待业抑或外任罢了。

如此自顾自想着,不料却忽闻台上传来一声“第二甲第一名,贾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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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闻此声,贾珠不禁一阵恍惚,心下只道是这算什么?一名之差?!他与煦玉的待遇便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可知这第三名与第四名虽只差了一名,然而运气好便也点个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见习;运气差点便只是待业。念及于此,心中这口气便直梗在那儿难受,然到底无法可解,遂只得上前跪着受了。

此番众人于太和殿跪了许久,总算待到礼部官员将二百九十二名进士排名唱完。唱完名后便是将鼎甲三人中状元授了翰林院编撰,榜眼与探花则授了编修之职。其余进士则待日后分派。

而对于此种结果,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只不过欢喜之人占了绝大多数。煦玉自是于一旁忿忿不平,毕竟取试中举人人只有一次机会,不若现代高考那般可复读再考,此番中即中了,再无重考之理。而这也意味着他永无状元及第的机会了,此生断无赶超侯孝华的可能。而贾珠亦是默默不语,然低迷的情绪不过片晌便也渐渐散了。先前还受了些许煦玉情绪的影响,到底有些少年意气,因了未能高中鼎甲而垂头丧气。随后转念一想,只道是此番自己的名次亦不算太差,仅次于鼎甲三名,大抵之后便是选为庶吉士入院见习,而古往今来有多少名臣显宦不是通过庶吉士提升而入翰林入内阁。自己不过是将取试作为跻身官场的途径,此番亦算是完成了此既定目标,念及于此,心下稍感释然。

随后众士子照例是恭听圣上胪传圣训,座上景昌帝庭训吩咐众士子在入了朝堂之后当需为君尽忠、为民效力。而此番景昌帝还特意提到多年以来科场之上因了师生、同年、同科之间所滋生的结党营私、朋党为奸之类的现象,告诫众士子勿要不念君恩、不顾纲常、不循大礼,需得忠贞向君、兢兢业业。贾珠一面闻听圣训,一面便也忍不住于心下暗道:“道理谁不知晓?然而结党营私之事又是何朝何代能够幸免的?即便是在自己曾生活的现代,不也还是靠着裙带关系、姻缘结亲上位的吗?”

待此番景昌帝慢条斯理地训毕,随后便宣“新科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只见赵熊诏答应一声,起身向御座行了几步,随后又行三跪九叩大礼,战战兢兢地从袖中取出黄绫封面,将早已拟好的谢恩折子当众朗读起来。不过是粉饰太平、华丽空泛的颂圣文章,每届科考的固定程序,随着最后那句“谨奉表称谢,以闻”结束。随后众士子一齐伏首高呼:“臣等恭谢天恩!”期间贾珠偷空斜睨了身旁煦玉一眼,只见此番煦玉面无表情,然以贾珠对煦玉的了解,只道是这人此番定于心里暗自鄙夷这折子写得不尽如他意了吧。

随后将折子呈递于景昌帝,只见景昌帝将其打开随意览视了一番,颔首说道:“甚好,不愧是状元手笔,文辞尚可入眼。”

座下赵熊诏闻言忙叩首答道:“臣惶恐,臣不敢欺瞒,此谢恩表乃臣与一甲第二名进士戴海空一道合议,由臣执笔写成。”

景昌帝闻言垂首望了跪伏的赵熊诏一眼,随即说道:“原是状元与榜眼合力所为,只不知如今谢恩折子如此,今后入了庙堂,你等是否亦是合作无间呢?”

一滴冷汗从赵熊诏头上滴下,他惟将身子跪伏得更低,一时间无法断定圣上之言是褒还是贬,亦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之后景昌帝又径自说道:“记住朕之言,尔等今后只管忠心耿耿为朝廷办事即可,为朕效忠朕自会嘉奖重用;而若是结党营私、惑乱朝纲、图谋不轨,则罪不容恕,朕定不轻饶!”

此言一出,不仅前方的赵熊诏,连同后面一众新科进士均齐声作答:“是,臣等谨记。”

之后景昌帝亦不多言,惟道句:“尔等跪安吧。”

众士子闻罢此言,俱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亟亟地叩首,高呼“万岁”,恭送皇上离座升舆。随后鼓乐大作,由礼部官员抬出幡龙金榜,再经礼部尚书孙家鼐护送,众士子随行,从午门正中行出,走向天街,开始御街夸官。此番一甲三人皆是披红戴花,身跨白马沿街而行。道路两旁围满了争相瞻仰新科鼎甲进士风采的民众,夸官队伍过处万人空巷。只见当头的三人中,其中两人均是已过不惑之年,须发半白,弓腰佝偻,面色蜡黄;惟有煦玉,乃翩翩公子,少年登科,岳岳清才,英年折桂。可谓是玉堂金马、才子神仙,神光似玉、宝气如珠,围观之人争睹其容,皆是欢呼雀跃,只道是此届探花郎,真真好不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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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雁塔题名琼林赐宴(二)

?  御街夸官毕,众士子便要前往礼部领受恩荣宴。此番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及侍郎,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各官均要出席。钦命内大臣一人为主席,主席大臣每员一席,受卷以下各官二员一席。状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

贾珠见此番翰林院掌院学士四皇子坐了主席,之后礼部尚书孙家鼐坐一席,东阁大学士谢钺坐一席,八位读卷大臣分别各人坐一席,其中正有侯孝华与李守中。宴会上珍馐罗列、横陈肴错,照例需歌《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随后便是宴会赋诗。本次科考的鼎甲三人,本便属煦玉才高一筹,遂题诗之时,赵熊诏便题了一首七律而戴海空则题了一首五律,惟有煦玉当仁不让,飞笔成章,写就一首七言古体,二十四韵。随后当场诵读,顿时技惊四座、众生拜服。邻桌贾珠见状虽亦为煦玉才情折服,然心下亦是忐忑难安,只道是煦玉素昔率性而为,倒也无人与之计较;然今后入了官场,若仍是这般锋芒毕露,无意之中得罪了权贵亦不自知,却又如何是好。

赋诗之后,众新科进士便也渐渐放开,因了与主席之上的各官吏尚且隔着一段距离,座下的各进士便也与同桌之人聊了起来。此番与贾珠同桌的另三人分别是二甲前四名,细察这四人,虽不知其心中到底对己我成绩满意与否,到底面上看来确实喜气盈腮、洋洋自得。而贾珠身旁所坐之人名杨锡恒,与贾珠交谈之后知晓贾珠乃国公之后,顿时面上便显出毕恭毕敬之态。贾珠见状心下了然,只道是这科考登第之士大多俱是出身寒门,遂对于豪门大家之士,便也身不由己地存了几分谄媚讨好之态,毕竟谁不欲在步入官场之后能结交权贵,作为自己平步青云的助力?而贾珠心下倒是对寒门之士怀了几分钦佩,可知寒门之中的方才是真正经受了雪案萤窗二十年煎熬之人,个中辛苦又如何是煦玉这般虽常将“雪案萤窗”挂在嘴边,但由万人伺候读书的大少爷所能体会的?由此贾珠对待身侧一干同科倒也分外亲切平和,彼此随意交谈一番故乡家人之类的闲话,并应付着间或探身到贾珠这方来闲话的煦玉,只道是将这宴会的时光打发过便可。

然不料宴会进行到一半之时,却忽见一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之人领着数名亲随往设宴处行来。贾珠等人尚且不知此系何人,便见主座之上的四皇子忙地起身迎了上去,而身后一干官员尾随其后。只见四皇子拱手说道:“不知五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五弟海涵。”

那人亦随之拱手还礼道:“皇兄何出此言?弟这厢有礼了。”

众新科进士见状亦亟亟地从座位上起身对来人行礼道:“恭迎五王爷。”

礼毕贾珠抬头暗地里打量这位传闻中以军功居伟,如今已官至兵部尚书的孝亲王稌麟,亦是诸皇子之中最早封王之人。只见该人玉裹金装、清华贵重,凤举霞轩、骨重神清;剑眉晕杀而带肃、凤眸含威而有情,仪表堂堂、风华雅丽。此外又闻这五王爷乃儒将,骑射既精,词赋更妙,亦曾万卷罗胸,不难七步成文。一见之下便与同为皇子的四王爷所崇尚之谢东山丝竹之情,孔北海琴樽之乐的王谢风流大为不同。

随后只听五皇子说道:“本王方才自兵部而返,途经礼部,闻知此处正宴请新科进士,遂顺道前来一视……”说着接过身后亲随递来的一杯盏,向座下一众士子遥敬一番,道句,“诸位请坐。”

众进士闻言齐声同答:“谢王爷。”随后归座。

五皇子举杯环视一番众人,眼光掠过首座的鼎甲三人,在扫过煦玉身畔之时,与空中向他投来的另一股目光不期而遇,只见这目光的主人散发珠光月彩、内蕴晶莹云辉,打量自己的目光之中坦然无畏又满含探究的深意。然一旦觉察他回望的目光,却又将目光收回避开,垂下了头。五皇子见状不禁眼神一亮,见该人的座次,正是二甲第一名,他自是知晓这前十名的进士排名,遂当即便晓这人正是贾珠。念及于此,五皇子嘴角轻扬,兴味顿生,能于殿试之中作出《平寇八策》的儒生,真乃与众不同。然面上依旧按捺不动,转而将眼光缓缓掠向其余众人,说道:“自今日伊始,在座诸位将与本王同堂为官,愿诸位能与本王一道,为圣上尽忠,为朝廷效力,保我朝万里河清、四海无虞,户户安居、处处乐土!”随后率先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而座下诸人闻罢五皇子此豪气干云之言,俱为其所感,纷纷齐举杯盏遥敬那首座一旁站立的那人,随后一道一干而尽。

五皇子见状甚为满意,又吩咐了几句,令众人无需顾忌,吃饱喝足。之后又与主座上的四皇子并一众官员招呼之后,便领着一干亲随告辞而去。在座众人见状一并起身恭送。之后如何饮宴全礼等诸事,则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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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贾珠入仕湘云进府(一)

?  话说上回朝廷召集新科进士面圣,随后又是礼部赐宴,忙了大半日方才放了众人各自归去。由此折腾了一日下来,无论是贾珠抑或煦玉均是疲惫不堪,遂二人出来之后便也各自归家。之后收拾整理一番,准备明日前往翰林院等待分派职务。

待回了贾府,阖府之人俱已知晓贾珠中了第四名,在贾氏一族中算是科考名次最高之人了,远超当年的贾敬,遂此番是人人称道、阖府言欢。其中便数贾母、贾政与王夫人最为欣悦,婆媳二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便是连往日间俱少言寡欢的贾政亦是满面堆笑,兴奋异常。当晚便阖府设宴,就近请了隔壁宁府并贾氏旁亲一干人等庆祝,好不热闹。而又闻林府亦是设宴庆祝,只此番煦玉因了并未高中状元,便也一个人关在房中闹别扭生闷气,期间林府众人费了多少唇舌苦劝不止自是不题。而因了之前在礼部亦已饮宴,遂晚饭贾珠便也草草地吃了,由了一干家人自个儿闹腾,自己则向长辈告了退,先行回自己的小院歇下。

因卯时便需到达翰林院,遂次日寅时刚过贾珠便已起身。因了今日是贾珠前往任职的第一日,阖府众人俱是郑重非常。出门之前贾政特意前往贾珠书房嘱咐了许久,诸如如何对上司请安问好,如何与同僚协作相处等等不一而足,随后又将负责赶车的郑文与跟随的小厮润笔叮嘱告诫了一番。而王夫人则敦促一众丫鬟将贾珠需用的笔墨衣物等一一备好,又多番检视了唯恐有遗漏之物。待吃罢了早饭,贾珠又前往贾母院中告了辞,便登车而去。

待到了翰林院,此番新科进士则按殿试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平事、博士等在京文职,另一部分则授予推官、知州、知县等外派文职,当然其中最不走运之人则是待职,待有空闲之职后再行分派。而贾珠因了殿试名次尚佳,被授予庶吉士,即翰林院的见习生,跟随翰林院的正式官员实习,待三年见习期过后朝考,合格者留任。这等身份虽不入官阶品级,然而亦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翰林院,但凡今后工作之中不出大的差错,留任抑或升职便是既定之事了。

此番贾珠与另一名新科进士须洲一道被分配跟随同一名上司见习,遂贾珠便与之寒暄交谈一番,以增进些许彼此的同僚之谊。过了半晌,便忽闻有人在唤二人姓名,二人忙跟了前去,此人一副九品官员的服饰装扮,自我介绍乃翰林待诏。贾珠二人原以为此番自己跟随见习之人便是此人,不料却听该人道此番不过是奉命带领二人前往侍讲大人处。一路上贾珠正寻思这侍讲大人是谁,三人便停在了偏厅之前。只见待诏将门推开,对屋内正伏首案前之人道句“侯大人,贾珠须洲带到”。只见该人闻声并未抬头,不过随口答句:“甚好,你下去吧。”待待诏关门而出,案前之人又写了两个字方才将头抬起,再将手中之笔放下,立起身来。

一旁贾珠见状,顿时大吃一惊,遂脱口而出:“这不是侯二公子吗?!”随后又忙改了口,“原来我二人此番是被分配跟随侯大人。”心下忙忙地寻思当日之事他不会尚且还放在心上吧,但愿他不是记仇之人。

待贾珠细细打量一番跟前之人,只见其身着一袭深青玄端官袍,头戴忠静冠,搭配素带,脚蹬素履,温然玉立,一派肃然,与当日在北静王府所见的气度又是迥然不同。此番面上还架着一副玳瑁水晶眼镜,眼镜之上垂下的挂链又是银质的,便于将眼睛挂在胸前。贾珠暗地里打量毕,心下啧啧称奇,叹道侯孝华不愧是修国公府大少爷,财力雄厚。可知那个时代眼镜可是奇珍异宝,属稀罕之物,玻璃已是罕见,他那镜片还是水晶制品,更勿论以玳瑁所制的镜架,总共怕也值上千两白银。

贾珠尚在勉力按捺不自觉泛上心头的“仇富”情绪,只道是即便是世家之间贫富亦有差别,便闻见一旁的须洲压抑不住欣忭崇敬之情亟亟地向孝华施礼,贾珠亦急忙跟上,道曰:“学生拜见侯大人。”

跟前孝华见罢,向二人点头以示还礼,仍如从前那般无甚表情,神色冷淡,亦并未显出因了之前曾与贾珠相识的熟稔。

贾珠随即念头一闪,遂开口试探道:“学生有幸,在之前便与侯大人相识,此番又蒙幸能跟随大人见习,与大人可谓是缘分匪浅。”

然不料孝华闻言不过伸手扶了扶眼镜,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二人跟随何人见习不过是拈阄决定的,纯属巧合,何来缘分一说?”

贾珠听罢默然,原来以为自己是因了与侯孝华是旧识方为他选中,奈何不过是巧合,真令他哭笑不得。贾珠暗地里瞥了一眼跟前之人,心下只道是这位大少爷一见之下便是不好相与之人,还不知今后的见习岁月是好过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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