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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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露拉的第二次婚约一直拖到了她十八岁。

卡佩小姐的死虽然只是个老天操纵的意外,但毕竟死在了婚礼前不久,出于避嫌,雅特利亚斯也不该太早就开始着手下一段婚姻。

然而时间不等人,这么一拖,本就不多的合适人选便如草丛里的狐狸般溜走了。

适龄小姐们纷纷嫁人,剩下的又不够门当户对,入不了卡谢娜的眼。

她从不将就。

等到新娘之前,先等到了成年礼。

塔露拉穿着十几个裁缝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新衣裳,在卧室里闭目养神。

她这段时间连轴转地应付大大小小的对外交流,成年礼由卡谢娜全权筹备,她无法过问,也没空过问。

众所周知,忤逆卡谢娜的代价将是刑具、地牢与一夜无眠。

十几年来,塔露拉已经无比熟悉鞋底踩在通往地下的阶梯上的声音,清脆的,敲得人牙关发麻。

走完典礼的全过程需要耐力,她最好不要带着淤青的膝盖和勉强愈合的皮肉前去受苦。

前天,塔露拉连夜从卡文迪许公爵家的封地赶回来。

卡文迪许夫人五十岁生日,公爵为妻子的生日宴做足了场面,势必要请来五湖四海有头有脸的贵族为之庆祝。

卡文迪许与雅特利亚斯虽然不算交好,但过去二十年里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由身为公爵的塔露拉趁成年前亲自拜访一次,恰是个拉进关系与侦查南方政治内情的好机会。

更别提请柬直接送到了雅特利亚斯府上,这是不可推拒的邀约。

宴会当天,塔露拉坐在桌边,目睹卡文迪许公爵与公爵夫人在众人的祝福中头靠头地说着小话。

他们的三个儿子站在一侧,个个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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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幅温馨的画面。

作为在场最显贵的角色之一,塔露拉头一个携仆从献上贺礼。

礼物是卡谢娜挑选的,珍奇的珠宝与异国的香料只是基础,还要加上拴在城堡外的马匹、成箱的绸布与罕见的法器。

初次见面就如此阔绰的出手让雅特利亚斯的名讳大出风头。

背对着惊叹的窸窣讨论声,塔露拉扶剑向公爵夫人行了一礼。

她用余光瞥见卡文迪许公爵面露欣赏。

地位上说,他们平级,礼节一星半点即可。

但塔露拉仍欠身施礼,从初出茅庐的后辈的角度。

这便是绰绰有余地给够了面子。

有声音尖细的贵妇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夸奖年轻公爵的风度,“打破了大家对北地恐怖的刻板印象”。

“我见过你的父亲。”卡文迪许公爵捋着下巴说,“王国百年内最值得敬佩的贵客之一。了不起的德拉克。”

“我已不记得父亲的样貌了。”塔露拉遗憾道,“他离世太早。”

“上帝需要枭雄,于是带走了他。”卡文迪许公爵不吝啬称赞,“你和他真像,尤其是摸着剑的样子……我老了,总想起些年轻时的事。黛芙妮,瞧这挺拔的装束,雪一样的白发……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以为站在这的是那个爱德华。”

“但愿我不会差他太远。”塔露拉谦逊地说。

“我们都相信德拉克血脉。”卡文迪许公爵笑了,塔露拉也报以微笑。

一旁的公爵夫人黛芙妮和蔼地插入对话:“雅特利亚斯公爵夫人——您的母亲,最近如何?”

“她很好。”塔露拉流畅地说,“母亲近几天忙于大小事务,分身乏术,改日会向夫人去信致歉。她一直想再次与您共同享用下午茶。”

“我期待着。”黛芙妮与丈夫相视一笑。

气氛愉悦。

不一会,卡文迪许家的儿子们也加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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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芙妮夫人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其中一个早早因意外夭折,现在么子也有二十一岁了。

未及十八的塔露拉成了年纪最小的,不免收到了许多问候。

大家纷纷对卡佩的事表示了遗憾。

随即,卡文迪许公爵下令奏乐,乐曲回荡在宽敞的宴会厅中。

公爵年幼的孙女也来凑热闹,缠着爷爷奶奶玩耍。

在黛芙妮夫人的示意下,塔露拉应邀同小小的卡文迪许小姐跳舞。

小姑娘还没开始长个子,塔露拉只能揽着她的肩膀。

女孩个性活泼,眼睛里盛着好奇的光。

塔露拉不由得想起几年前。

她这么大的时候,只能坐在宴会的角落,看卡谢娜拖曳着冷傲的裙摆周旋于男男女女之间。

人来人往中,她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盘算着要偷偷拿一块焦糖杏仁饼品尝。

她的三餐菜谱由卡谢娜把关,厨师必须照做,不允许吃多余的甜食,否则会受罚。

她还记得有一次偷吃泡芙被当场抓住,卡谢娜掌掴了她。

塔露拉头一歪,摔倒在落地钟脚边。

她顶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泡芙塞进嘴里,混着血把甜点一口一口嚼碎咽了下去。

舞曲不长。塔露拉放下女孩的手。

“想吃点什么吗,小姐?”她问对方,“我去取来。”

“不。”小姑娘懂事地拒绝了,“爷爷说不可以麻烦公爵。这种事叫女仆去做就好。”

“没关系,这是我主动提出的。”塔露拉笑了,“正好我也想尝尝那儿的蛋糕。”

南方最有权势的公爵的夫人的生日宴,请的厨师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蛋糕非常美味。

塔露拉抿了两口,放下了叉子。

卡谢娜说,宴会上的食物不是用来吃的。

卡谢娜也说,这样做会有损雅特利亚斯的威严形象。

香甜的奶油在口腔绽开,她却突然感到索然无味。

“出访的事如何?”卡谢娜葱白的手指掀开厚重的大部头书。她取下托盘上的手巾,抹去灰尘。

“非常顺利。”随行的仆人弯腰道,“礼物全部完好送达。卡文迪许夫人对公爵青睐有加。”

“嗯。”卡谢娜略略点头,“还有呢?”

“还有……”

塔露拉在门口等待了一阵,才抬手敲门。

“进来。”卡谢娜漫不经心地招招手。

“母亲,您叫我。”塔露拉立在厚重的木桌前。先前的仆人汇报完后便匆匆离去。

“南方怎么样?”

“跟您描述的一样。”塔露拉将备好的腹稿和盘托出,“温暖湿润,物产丰饶。卡文迪许公爵对我十分友好。可惜大家没怎么谈论政治。宴会上也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好。”卡谢娜翻过一页书,“你和卡文迪许的孙女跳舞了?”

“是的。”塔露拉点头,不意外对方会知道这种细节,“我想这多亏了卡文迪许夫人的欣赏……”

“卡文迪许……”卡谢娜提起羽毛笔,在手边的纸上写下几个字,“我倒疏忽了……也是不错的选择。”

“您是指……?”

“虽然绕过了中央平原,但也连通了南方的商道。”卡谢娜自顾自地低头记录着,“身份也够格。那是他长子的女儿吗?”

“……我不清楚。我没有阅览过他们的家谱。”塔露拉尽量保持着平静的面部表情。

“你应该弄清楚。”卡谢娜睨她一眼,又埋首于面前的纸张,“如果是次子的,那就没什么意义……”

“母亲。”塔露拉吸了口气,“那个孩子只有十一岁。”

“啪嗒”,卡谢娜放下笔,“我很担心你在外面也总是这样暴露自己的天真,我的公爵。”

塔露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十一岁的时候,我收到过多少献媚和暗示吗?”卡谢娜合上书,啜饮一口热茶,“绝不能让别人赶在你前面,我要说多少次?永、远,将需要的攥在手中。现在订婚,等她能够生育了再结婚,并无妨碍。历史上如是的联姻比比皆是。”

“……那么,”塔露拉一字一句地问,“您是在告诉我,我应该在见到十一岁的孩子时也得首先将其归为筹码的一部分?”

“别问傻问题。‘孩子’这个概念本身就很可笑。”瓷杯与瓷盘碰撞发出轻响。

卡谢娜站起身,“就像你,塔露拉。我从来不觉得你是孩子。我只会觉得你愚笨。”她从书桌背后走出来,“当然,别着急,不是非卡文迪许不可。我只是将她纳入考虑。不要排斥任何手段,塔露拉,你必须一直留有后路。”

塔露拉不说话。卡谢娜抬了抬下巴,“和我去一趟议事厅。后天就是典礼,你还有工作要做。”

北地的成年礼习俗有别于其他地区。

它没那么宏大,也没那么灿烂。

冷风萧瑟,吹起庄园里的枯枝败叶。

那件需要四个人合力牵起的统帅披风——不知又是卡谢娜从哪寻来的珍贵皮草制成的——沉甸甸地压在塔露拉的肩膀上。

她每走一步,红毯两侧就有鲜花被抛落到她脚下。

北方是长不出什么五彩斑斓的鲜花的,只有廖廖的耐寒植株能长久存活。

这些千姿百态的芬芳的花朵都来自异乡。

塔露拉向前走着,按照规定,必须目不斜视。

正前方站着同样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的教区主教。

她跪在台阶下,听对方念诵长篇大论的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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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过程持续了相当久,久到主教的声音听在耳里变得时远时近。

塔露拉不是个打心眼里虔诚的信徒,或许因为卡谢娜也不是。

塔露拉愿意相信有神,但不把那当作什么行动或思想的前提。

卡谢娜则鲜少读经书,不常做礼拜,对启蒙塔露拉的修士的态度也没有太多尊敬和客气。

奇异的是,唯独在这一点上,塔露拉受她影响,却没有跟她反着来。

说到卡谢娜。衣着华贵的卡谢娜也在聆听祷告。那个位置本该坐着爱德华,但如今,她才是塔露拉唯一的亲眷。

天上飘来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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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终于停止了诵经。

祭司端来圣水,主教蘸水抹上塔露拉的前额。

现在她可以抬头了。

塔露拉克服着膝盖的酸痛立即起身,走向盛放火炬的石柱。

她要点燃永不熄灭的德拉克火焰,让火光照耀百年来诞生了无数红龙的祖宅。

自父亲去世起便熄灭的龙炎终于再次现身。

烈火自少女的掌心发迹,宛如射出的箭矢。

石柱顶端飘出三色的绸。

塔露拉猝然拔剑,剑尖高举,指向北极星。

她向主与王宣誓,雅特利亚斯驻守一日,北地将宽广旷远、百毒不侵,铁蹄踏过边境线,只出不进。

下雨了,但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熊熊燃烧着。

收剑即礼成。

塔露拉转过身,解下华而不实的披风——肩膀连带着整个躯体都一轻。

她越过了人生重要的一道坎,如鸟儿羽翼渐丰,飞向自由的阶梯。

她抚摸着胸前的家徽,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比如在她宣告成年这一刻即可彻底完璧归赵的军权,比如荒唐又不可或缺的政治婚姻,比如……比如……

端坐在不远处的卡谢娜仰头望着那团火,以一种陌生的表情,像冰面裂开缝隙,底下钻出了疯长的曼陀罗。

塔露拉不禁停下脚步。

她目睹仆人撑开伞,遮在卡谢娜头顶。

女人细瘦的身躯在暗下来的环境光中如同几世纪前的鬼影。

陈旧的鞭痕无预兆地刺痛起来。塔露拉疼得嘶气。

头顶的雨停了,伞面将她也划入荫蔽。一双冰凉的手捧起塔露拉的脑袋。

你怎么了,公爵?

女人拂去她脸颊和睫毛上的雨水,语气怜爱。

她触摸塔露拉被圣水淋过的额头,好似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去教堂受洗的母亲。

塔露拉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黎博利冷冽的体香堵塞了她的肺,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激烈地抗拒,如扑食的饿虎,抓紧女人的肩膀,力气很大,指尖掐得发白。

卡谢娜无波无澜地贴近她,把突如其来的暴力变成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的胸脯柔软易陷,像凸面的沼泽。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塔露拉被兜头浇了盆冰水,蓦地想起那个荒诞的夜晚。

石柱上的火仿佛烧在了她的身体里。

“我去换身轻便的衣服。”塔露拉猛地放开了卡谢娜,后退两步,走入雨中,“餐桌上见,母亲。”

成年礼第二天,塔露拉就策马离开了城堡。她要去军队。军士们该正式认识认识他们的公爵了。

边境离主城非常远,乘马车需要三天才能到达。

塔露拉选在太阳尚未升起的黎明前离开,没有向卡谢娜道别。

她成年了,理应拥有自由行动的权力。

她没带太多仆从,她不喜欢他们向卡谢娜传话的行为,又无法因此苛责他们。

军队会是个好地方。

塔露拉手握缰绳,眺望地平线。

过去,她只在卡谢娜的指引下前往边疆的军队短暂参观。

摆脱了卡谢娜的监视,她正好可以在那多学些东西,顺便……笼络人心。

塔露拉这一去就是一个季度。

期间,卡谢娜几次寄来书信要她返回,但塔露拉始终有理由拒绝。

卡谢娜竟没有亲自过来捉拿她,更给了她长久待下去的契机。

那女人有太多的人事物要应对,这个冬天大概尤其繁忙,不能扔下雅特利亚斯的内外杂事不管去和塔露拉纠缠。

塔露拉利用她的权势和掌控欲为自己挣来一点安定。

仲春时节,冻原上渐生新绿。从营帐中醒来的塔露拉第无数次收到了信。她枕着胳膊阅读信纸上几行简短的字,叹了口气。不得不回去了。

“殿下,您要走了?”

“是的。”塔露拉看向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与她关系不错的校官,“主城有不得不处理的要务。”

“身为公爵,您能在这待这么久,我们已经很惊喜了。”对方真诚地道,“我叫人替您备马。”

“谢谢。”塔露拉微笑,“我会好好道别。”

无战时期的军队环境不算极端严酷,完成的都是日常训练与演练。

偶尔抓到几个异国人,也只是商贩或逃难的平民。

塔露拉从不贪恋卡谢娜强加给她的奢靡,因而没有花很多时间适应物质条件匮乏的生活——跟城堡地窖阴湿的地板相比,军营的硬板床大可以说成“舒适”——不如说,这样的生活反而让她平静,不至于总被噩梦惊醒。

除了初期难免弄出一些差点让她闹笑话的生活常识错误以外,一切都相当如意。

但她的确不得不走了。信鸽捎来了婚约的消息。

塔露拉到达庄园的时间是傍晚。城堡里静悄悄的,佣人走路素来不敢发出动静,唯恐惊扰了主人,塔露拉的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便格外的响。

“殿下。”女仆向她行礼,“夫人在等您。”

“嗯。”塔露拉顺着她的示意,敲开了左侧的门。她刚踏进去,门就被关上了。

房间里氤氲着热气。烛火摇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前方立着一架屏风,屏风后传来隐约的水声。

熏香的味道充盈着整个空间。塔露拉皱了皱鼻子,驻足在屏风后面,“母亲。”

哗啦。

屏风上立起一道灰黑的剪影。

候在旁边的两名女仆扦开长袍,裹住影子袅娜的曲线。

屏风被推开了,卡谢娜与她面对面站着,雪织般的发丝湿漉漉地垂在肩膀上。

她伸出一只冰雕似的手,塔露拉正要礼节性地接住,那只手却遽然抬起,紧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塔露拉的左颊上。

“……”卡谢娜的巴掌不再像童年时那样如山如海了,甚至可以说不痛不痒,但塔露拉还是偏过脸。

微凉的柔荑又捏着下巴掰正她的脑袋。

塔露拉透过微微凌乱的刘海看到女人淌着水珠的半边胸乳。

在军营没有理过发,德拉克的头发长了不少。

卡谢娜面带不愉地拨开她前额处遮挡视线的碎发,显然对塔露拉不修边幅地出现在她面前感到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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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下室去。”她吩咐道。女仆们习以为常地低着头上前给她更衣。

城堡的地窖还是老样子,一年四季都像冰窟。塔露拉沉默地坐在一张枯瘦的木椅子上。许久,卡谢娜被两个仆人簇拥着从阶梯尽头款款出现。

锁链绞上塔露拉的小臂。

从她十六岁起,卡谢娜总要先把她捆起来。

她不会在她需要裸露在外的地方留下伤痕,那“有损形象”。

塔露拉悲哀地发现自己对此习以为常。

如果她犯的错比较重,卡谢娜会用烙铁。

塔露拉的体质让她对烫伤适应良好,一瞬间的刺痛之后皮肤会迅速结痂愈合。

说到底,能一直长久留在她身上的伤疤也就只有那些陈旧的鞭痕而已。

卡谢娜不问她知不知错、错在哪里这种问题。

她们之间是寂静的,除了塔露拉皮开肉绽的声音。

惩罚结束之后,卡谢娜常常俯身吻她,眉心、睫毛……舔去塔露拉下唇沾的血。

塔露拉不喜欢这个环节,但她已经习惯了卡谢娜喜怒无常、难以预测的行为。

最重要的是,抵触也只是浪费力气。

她又在那跪了一晚上。地下室快成她的第二间卧室了。

次日,塔露拉被卡谢娜指使的仆人按在房间里收拾了一整天,势必把她还原成那个从头到脚不能有半点瑕疵的公爵。

伺候她洗浴的女仆足有六个,她们搬来大把熏香。

入夜,塔露拉还能从自己肩上嗅到齁人的香味。

这一切都源于她得千里迢迢赶回来和未曾谋面的未婚妻结婚。

塔露拉穿着真丝睡衣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却觉得自己再次失去了所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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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在下个月到来。”卡谢娜这么讲。

她吸取了教训,为了防止意外,最好尽快完婚。

这次的“受害者”是海因里希侯爵的曾孙女。

海因里希家日渐式微,卡谢娜本不会考虑到她们头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放眼望去,短期内够格的婚配对象也不多了。

海因里希的孙媳妇一脉皆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传闻有令战争暂停的美貌,也算是个值得着手的噱头。

“我需要做什么?”

“好好待着。”卡谢娜瞥她一眼,“做你该做的事。”

“我还是认为我应该亲自去接她。”塔露拉明知结果,依然说道。

“呵。”卡谢娜不置可否。

除了操练剑术和法术,塔露拉还从卡谢娜手中接过了部分文书工作。

她坐在书房里历经太阳东升西落。

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那可怜的未来的妻子,也不过是一颗被搬弄的棋子,嫁给没见过面的丈夫,生下没有爱的婴儿。

在踏入雅特利亚斯的地盘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半辈子的另一半会是痴愚迟钝还是猪狗不如。

塔露拉忽然艳羡起卡文迪许公爵夫妇,至少他们能够相爱。

塔露拉不是渴望爱情的浪漫主义者,但那镣铐中的相爱就像是对权力与压迫最成功的反抗。

她凝视墙壁上的爱德华画像,恍然想到:父亲与卡谢娜相爱过吗?

或者说,卡谢娜爱过她的父亲吗?

卡谢娜爱过什么东西吗?哪怕是一只猫、一只鸟呢?

塔露拉得到了一个新的、萦绕不散的未解之谜。

“您好?您的花……客人?您怎么了?”

“抱歉。”塔露拉回过神,接过那两束花,把帽檐往下拉了拉,“谢谢。”

“您的零钱。”淳朴的埃拉菲亚女性把一把硬币放进一个小布袋,再放到塔露拉的掌心,“给。”

塔露拉收好钱,正欲转身,却被叫住了:“冒昧地问一句,您之前半年多没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塔露拉愣了愣。她很少有机会这样毫无戒备地聊鸡毛蒜皮的话题,也很少被人询问“你还好吗”、“最近过得怎么样”,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不好意思,如果您不想说的话……”埃拉菲亚见她不言语,体贴地道。

“我……我去了外地,”为了掩盖贵族身份,塔露拉遮住了身体特征,也刻意压低了声音,让它听上去喑哑粗糙。

她还不太擅长用这种方式说较长的句子,“咳,做生意。”

“原来如此。”埃拉菲亚继续微笑,“我和爷爷还以为您搬走了,不会再来买花了呢。”

“…不会的。”塔露拉垂眸,“我会一直需要花。”

“是呀,花朵让人心情明媚。大多数来买花的人都是愉快的。”埃拉菲亚拨了拨手边的一枝绣球,“嗯……除了您。您看上去有心事。”

塔露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闭嘴了。她的困境从来都是不可分享的。也没有人能帮她。

北地难得有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主城的街道人来人往,马儿惬意地打了个响鼻。

仔细一瞧,埃拉菲亚卖花女郎长着一双如天空般亲和的蓝眸。

塔露拉意识到,对方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

“……”塔露拉抱紧那两束花,“因为我要结婚了。”

“真的吗?”店主相当善解人意,“可您并不开心。”

“我没法开心。”塔露拉道,“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结婚只是为了家族。”

“啊……”埃拉菲亚一怔,叹息。

“不必安慰我。”塔露拉提前强调,“那是我的职责。”

“但您不像为情所困。”埃拉菲亚说,“——您在为许多身不由己的事而痛苦。”

“很明显吗?”

“客人。”埃拉菲亚浅浅地笑了,“我会告诉您我喜欢花,但我不会说‘爱花是我的职责’。”

塔露拉哑口无言。

“我帮不了什么忙,但我可以说,您是个好人。”埃拉菲亚轻缓地道,“您总是在走进市场前下马,而不像有的老爷那样让马蹄风风火火地弄糟一切;还会把买花剩下的零钱全都分给乞讨的穷人。”

这下换塔露拉诧异地看向她。

“那位小姐会喜欢您的。”埃拉菲亚真挚地道。

店里来了其他客人,店主起身招呼。塔露拉犹豫着在旁边逗留了一会,等她忙完。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真的。”她拉住了埃拉菲亚,“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叫我阿丽娜就好。”埃拉菲亚友善地说,“您呢?”

“我……”塔露拉顿了顿,“……劳拉。我是劳拉。”

“很高兴认识你,劳拉。”阿丽娜拍拍她的肩膀。

劳拉和劳拉母亲的坟土又多了不少杂草。塔露拉照常先清理干净,再献上花束。

再有不到一周就是迎接海因里希小姐的日子了。身处偌大的庄园,塔露拉混乱的内心唯有在这两座简陋的石冢前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很久之后,她长出口气,准备骑马绕着庄园漫步回城堡。

在这难得的恬淡中,塔露拉却看见庄园大门口有几个人影在纠缠。

雅特利亚斯的地盘戒备森严,少有争斗。这是怎么了?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状况,塔露拉加了鞭,马踢踏着奔过去。

原来是两个卫兵拦着一个人。听到马蹄声,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激烈的动作,驾着那个闯入者,别别扭扭地向塔露拉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塔露拉跃下马,扫视着眼前的场景。

“殿下,这个人……”

“你就是塔露拉•雅特利亚斯?”动弹不得的闯入者大声道。

“不可对公爵无礼!”卫兵呵斥。

“停。”塔露拉比了个手势,“放开她。”

“可是殿下……”

“我的话不管用?”塔露拉看向他,“是要先向夫人请示吗?”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憋屈地松手。

“我就是塔露拉•雅特利亚斯。”塔露拉面向那个斗篷遮住整张脸的陌生女人。

女人站稳身体,然后猛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殿下!”

“小心!”

叮!

剑刃与刀刃碰撞,发出刮耳的脆响。塔露拉翻转剑身拧过那短小的匕首,然后一把抓住了女人的两只手腕。

卫兵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女人手中又变戏法般生出尖锐透明的器物刺向塔露拉的脖颈。

法术?

塔露拉讶异地挑眉。

这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王国里掌握法术的人不多,要么是命运选定的天赋者,要么是特定血统的后代。

贵族和教会占去了绝大多数。

平民中的术师比宝石还稀有。

可惜不够强。那冰凌还没有碰到塔露拉,就被烧成了水蒸气。

对待刺客就没必要太客气了。塔露拉没有放开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将剑横在女人颈间,把对方困在死角。

女人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腰板笔直,一动不动,似乎准备好赴死了。

一阵紧张的风拂过。噌——塔露拉却把剑推回了鞘中。

“殿下……”卫兵大惊。

“你……”刺客刚要开口,塔露拉掀开她斗篷的动作让她闭了嘴。

斗篷下首先露出一对雪白的卡特斯耳朵,然后是一张雪白的带着疤的脸。

“我想我们素不相识,小姐。”端详半晌,塔露拉说。

卡特斯少女的语气并不友好,“您这样的大人物,自然不认识我们这些贱民。”

“……”塔露拉不知她的敌意从哪来,但听出了她的口音,和那位校官相似,说明她来自险要的边疆地区。

她的脸色透着不健康的青白,不像专业的杀手,而且穿着一身粗糙简陋版的……北地军服。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塔露拉换了个说法,“作为领主,我有义务了解领民的苦衷。”

卡特斯没吭声,戒备地盯着她,大概在揣摩这句话背后的“阴谋”。

“刺杀我应该是下下策吧?就算能得手,自己也走不出主城。”塔露拉看穿了她的顾虑,“我不会收缴你的武器。我也可以命令其他人不跟过来。比起直接见血,我猜你更想解决问题。”

又对峙了一会,见塔露拉神色真诚,对方的态度松动了。

塔露拉点点头,把马交给卫兵。

“替我牵到马厩去。”她交代,“这件事不准告知夫人。”

塔露拉转身往前走。天色暗了,可以轻易地避开来往佣人的注意。

“……我是叶莲娜。”落后她几步远的卡特斯突然说,“来自北地边缘一座贫穷的村庄。”

“好的。”塔露拉推开城堡隐蔽的侧门,“请进,叶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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