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_分节阅读_71(1 / 1)
他一身白衣脏得不行,徐福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原本矜贵傲气的熊义公子,此刻在徐福面前却感觉到了窘迫,熊义不自觉地缩了缩手脚,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喘急的气息,“……徐太卜是何时……到的?”
“昨日,已经歇了一夜了,正在这里等着熊典事呢。”
熊义压下胸中不平之意,问道:“此处距离蜀地还有多远?”
“已经入蜀地了,只是要见到郡守,还要走上一段路。”接话的人是柏舟。
熊义没有与柏舟说话的兴致,但见徐福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只能闭了嘴。
想到那蜀郡郡守,再一瞧面前的农户,熊义暗自咬了咬牙,道:“不如我们便直接行到那蜀郡去见郡守,届时便可好好休息了。”这农户瞧上去破烂不堪,如何能休息?熊义地闪过淡淡的嫌弃之色。
徐福没注意他的表情,只是有些惊奇。
熊义喘得都跟狗似的,竟然还坚韧地要求继续前行?这不大像是熊义的作风啊。
徐福又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
熊义不自觉地又缩了缩手脚,总觉得在徐福面前暴露了拙,实在丢脸。
“熊典事啊,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夜夜难以入梦啊?”
你是不是夜夜难以如梦啊。
多么熟悉的话语。
前两天才听过呢。
熊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脚后跟往后面挪了挪,他嗓子干哑,勉强道:“哦……并、并无此事……”说完之后,熊义越发不愿意在这里过夜了,深怕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是他的车夫跑到徐福跟前说,徐太卜,我们公子死了。
熊义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哆嗦。
徐福看着熊义的模样有些纳闷,他是见熊义的模样实在憔悴过了头,才大发善心出口提醒他,是不是太累了,是不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谁知道徐福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见熊义脸上露出了掩不住的惊恐表情。
他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吗?
他还没说,他愿意等熊义休息一晚再一同离开呢。
熊义身后的随从也抖了抖,连忙又扶住熊义,嘴唇哆嗦着,道:“公子,我们……我们继续前行吗?”
“继续……”熊义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两个字来,然后转身就准备继续走,但是他一迈腿就发现腿有点哆嗦,哆嗦也就罢了,还不太踩得稳。那模样简直比那颤巍巍的老头儿好不了多少。走了没几步,熊义就有些恼怒了,在徐福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实在是丢尽了他这辈子的脸。
旁边的随从见熊义脸色黑沉,抖得越发厉害了。
徐福看着他们哪怕哆嗦着也要坚持往前走的背影,良久慨叹一声,“逆境磨砺人。”
柏舟嘴角抽了抽,没接话。
徐福没注意到,但他们在那瞬间其实跟熊义想得一样,几乎是瞬间脑子里就联想到了那日徐福对那女子的批语。
他们都吓得心里一紧。
徐先生这是又要开口说死一个人啊……
所幸徐先生没有继续往下说,柏舟四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熊义飞快地转身就要走,他们不约而同地从眼底闪过了同情的目光。
他们几人是好好休息了一晚的,此时要赶路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于是轻轻松松地追上了熊义。
等熊义硬生生扛着走到蜀郡治所时,他已经脸色泛白了,他的手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刚一踏进城中,便顶着来往行人诡异的目光,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徐福慢悠悠地走到城门边上,低声道:“早就提醒过了,脸色不好,夜难成眠,就应该先休息一番。”徐福啧了一声,从熊义身旁跨了过去。
柏舟:……
甘棠忍不住嘀咕道:“原来徐先生并非那个意思啊……”
说着他们又不由得朝地上的熊义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白扛着走这么多路了……
此时蜀郡郡守也知晓了咸阳来人的消息,他派出去的人,就这么凑巧在城门前撞见了他们。
若是只有熊义带人前来,还未必有人会发现他们,毕竟就熊义如今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又摔倒在地上,谁会知道他乃昌平君的长子?徐福则不一样了,如此一番奔波折腾之后,他依旧维持着淡定从容,哪怕是一身不起眼的白衣,也被他穿出了贵族风采。打他一进门,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多少人都暗暗猜测着,这是不是出自哪个商贾之家的子弟?
那被郡守派出来的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徐福。
容貌出色,气质出众,一看便知不是蜀地人。
莫非这便是郡守所说的贵客?
有人上前,试探道:“客人可是从咸阳而来?”
柏舟警惕地挡在徐福面前,应道:“正是自咸阳而来。”柏舟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对方的打扮,的确是成都治所的人,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
那人立刻躬腰道:“敢问可是熊义公子?小人乃是郡守派来迎接熊义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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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怪异的神色。这郡守消息倒是灵通,先迎接的是熊义公子,却不是他这个前来公干的太卜丞,足可见那郡守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应当相当擅长逢迎等事。
柏舟冷着脸指了指脚边不远处的熊义,“那才是熊义公子。”
那人脸上划过狼狈和尴尬的神色,顿时也不再理柏舟,甚至还隐隐有些迁怒,认为是徐福这几人的过错,才令他认错了人,出了如此大错!
他率人将熊义等人从地上扶起来,一见熊义面容,隐约带着几分贵气,想来平日应当是养尊处优的。那人心下认定,这应当是熊义公子没错了!于是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先走了。
徐福几人自然是被抛下了。
柏舟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幕,并不慌张,又护卫着徐福找了家附近的客栈住下,梳洗一番,也算舒适无比。
徐福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来到蜀郡之后,会遭遇如此对待,也全在秦始皇预料之中?
·
“啊!”熊义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从熟睡中惊醒过来,他仪态全失地从床榻上坐起来,额上蒙了一层冷汗。
熊义真以为自己死了。
只怪徐福的话太让人心惊胆战,他因为疲累至极而晕过去之后,深以为自己会就此一睡不醒了。
直到现在,他都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熊义公子。”一道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意味。
熊义转头看去,正对上对方那张老脸,“原来是陈郡守。”
郡守陈会忙笑道:“熊义公子,可还有不适之处?”
熊义脸色有些黑沉,他也是刚回味过来,自己白扛着走了那么久,他没有回答陈会的话,反而问道:“徐太卜现人在何处?”
陈会怔了怔,“什么徐太卜?”
熊义脸色更难看了,“那与我一同前来蜀郡的少年,他人呢?”
“这……这并未见着人啊。”陈会见熊义脸色不对,便知道那少年身份应当不俗,于是忙吩咐人去将之前负责迎接的人带来。
那负责人来了以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连连躬腰,问道:“熊义公子,郡守,可是有何事?”
陈会冷声问他:“你接到熊义公子时,可曾见公子身旁还有一穿白衣的少年?”
负责人的冷汗一下子就蹿到了额头上,他结结巴巴道:“见、见到了。”
“那人呢?为何不带回郡守府来?”陈会皱起眉,厉声责问道。
熊义不耐烦地挥挥手,“别说那么多话了,先将人给我请回来。那位是奉常寺的太卜丞,姓徐,乃是王上跟前的红人,此次要来蜀地视察的人是他,不是我!得罪了他,你们自己想着怎么向王上交代吧!”熊义虽然胸中有怒气,倒还没想过在郡守面前抹黑徐福一把。
听熊义说得如此严重,陈会的脸色微微变了,而那负责人更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匆匆往外赶去请徐福了。
陈会当然知道会有官员前来蜀地,只是他初时一听是个太卜,便没如何放在心上。
太卜向来都是一步也不出咸阳城的,如今这个太卜要跑到蜀地来,想来应该也是备受排挤的,不然他在咸阳城中好好的,为何偏要到蜀地来?他一个太卜,名不正言不顺,掺合进来,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所以陈会才没将这位徐太卜放在心上。
只是熊义所言应当是不会有错的,虽然不知那太卜为何非要来蜀地,但人家在王上跟前是个红人,他们就必须得先尊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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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负责人打郡守府里出来后,惴惴不安地带着人在城中搜寻起来。
这也要得幸于徐福容貌出色,他随便抓住一名路人问起徐福的行踪,总有路人能答出一二来,几番下来,他便拼凑出了徐福如今的落脚地。负责人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这时正巧徐福坐在客栈厅中享用着饭食,他身旁的四名侍从身材高大、面容冰冷,显得有几分凶神恶煞,教周围人对他好奇再甚,却也不敢上前接近。
那负责人闯进门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案前的徐福,他松了一口气,快步小跑过去。
柏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负责人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徐福的面前。
“徐、徐太卜。”负责人狗腿地笑了笑,做出请的手势来,“之前未能认出徐太卜身份,如今郡守令我等前来迎徐太卜,请徐太卜与我一同回到郡守府中。”
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了?
徐福估摸着熊义应该是醒了,并且告知了郡守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人也不会跑到自己面前来。他可还记得之前柏舟说地上躺着的人才是熊义时,这人眼底露出的恼怒和轻视。
见徐福只打量着他,却半天不言语,那负责人有些慌了。
“徐、徐太卜?”他低声唤道。
徐福从桑中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站起身来,“走吧。”
旁人不知那负责人对徐福说了什么,只见他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客栈中的美人,自然免不了无数眼刀朝他飞去,那负责人被莫名其妙地飞了眼刀,变得越发战战兢兢起来。
虽然这样的人显得过分狗腿了,但这样的人十分乖觉啊,该低头时就低头,不给徐福找一点麻烦。
一行人到了郡守府,进门以后,那郡守倒也没让徐福多等,迅速就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虚弱无力的熊义。
陈会冲着徐福微微一笑,态度不会过于热情,也不会过于冷淡,“徐太卜,手底下人出了差错,如今才接到徐太卜,实在失礼,请徐太卜海涵,包容一二。”
徐福淡淡地点头,没说话。
反正他头上顶着秦王的招牌,他如今就要表现得矜贵一点,若是主动放下身段,与那郡守结交,对方反而不会将他放在眼中。结交这样的事,交给熊义去玩儿就够了,他就继续扮着自己的高冷,给这些人留点神秘感。
陈会以为徐福心中仍有不满,于是转头朝那负责人厉声道:“还不向徐太卜请罪!”
那负责人哪里敢多说什么,啪地一下就跪了下来。
徐福却没看他,而是盯着那郡守的脸,好好瞧了一会儿。
被一个美人如此盯着,哪怕对方与自己同样身为男儿,也会觉得有些微窘迫,陈会便被徐福盯得有些尴尬,不由得出声问:“太卜,我身上可是有何怪异之处?”
徐福点了点头,“是有。”
熊义的心不自觉地揪了一把,他的随从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一脸紧张地盯着那郡守。
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道。
这徐太卜又要张开那张嘴了……
陈会突然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有些闹不懂熊义和这徐太卜究竟是怎么了,他的身体僵了僵,紧紧抿着唇,憋着心中的疑问没有问出来。
过了会儿,徐福才道:“郡守今天衣领是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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