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贫人家(1 / 1)
儿子可爱的笑容是母亲的活力,陈娜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俯下身抱了抱伊幸,温温柔柔地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mua~我儿子真乖。”
改开出生的她性子算不上开放,女孩的时候就出门闯荡,到了结婚的年纪被家人催促回了老家,是以思想中又有了些新鲜东西,但不多。
她算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严母,最多也就学学小孩儿说话哄哄儿子,但伊幸都三年级了,母子间还如此亲昵,只能说都是伊幸太省心的错。
“唉呀,都是口水。”
伊幸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推开母亲的脸。
陈娜逗完小大人似的儿子,就要去厨屋烧火做饭。
厨房和主屋是隔开的,是个单独的屋子。
每次做饭都很麻烦,得先生火才行。
细长的烟囱连接着屋外,每天到了放学的时候,村里到处是袅袅炊烟。
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已经开始用起了煤气灶,吴虎家就是。
当然也有用煤炭炉的。
要说为什么伊家还在用土灶,看看旁边的土屋就明白了。
“不用去了,嘻嘻。”
伊幸拉住母亲的手,妈妈的手形状很好看,但常年劳作、忙里忙外的,自然不如小孩子细嫩,手心指肚上都是茧子。
将母亲拉到堂屋的饭桌旁,伊幸踮起脚尖,拎起塑料菜罩。
“当当当当~”
木桌上的菜式并不繁杂,炒白菜、酸豆角、土豆炒肉。伊幸算好了时间从大锅里端出来的,因而还冒着腾腾热气。
陈娜呆呆的,胸中的情绪骇浪惊涛般翻涌,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出于大人的矜持,她迅速擦拭一下眼角,说话带着鼻音:“这些都是宝贝你做的吗?”
城里人近些年兴叫“宝贝”,农村到底还是落后了太多,只是太过激动,陈娜下意识用了这个稍显肉麻的称呼。
“嗯!妈妈每天上班那么累,我就跟虎子妈学了学做菜。”
伊幸上前抱住母亲的腰,拍拍她的背,哄道:“妈妈不哭嗷~”
陈娜禁这小大人一哄,顿时破涕为笑,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妈妈才没哭呢~咱儿子懂事了,妈妈这是高兴的。”
反手抱住儿子的小脑袋,开心地搓了几把。
“吃饭,让我尝尝咱家小宝贝的手艺!”
伊幸对这个称呼是抗拒的,可见母亲这么开心,也不忍扫她的兴致,跟着坐了下来。
“嗯!好吃~”
这倒不是鼓励式教育,儿子做的菜还真不错,至少没有半生不熟或者用盐过重,至于油嘛… …哈哈,油可不便宜,想多也多不了。
土豆是片状,厚度还算均匀,考虑到力气和刀工,的确很不错了。
陈娜美滋滋地品尝着儿子做的饭,食欲大振。
“爸爸今天还是夜班吗?”
饭桌上方的瓦斯灯寿命将尽,纵使努力盛放出光彩,但还是不太明亮。
灯光昏暗,却不影响母亲秀美的脸颊。
晶莹润泽的皮肤就好像能让光线透过一般,较小的耳朵背着光,红润肉感。
伊幸忙错开视线,埋头干饭,顺便问起了父亲的情况。
“是哦,所以今晚就咱娘俩咯~”
陈娜心情大好,腔调中调笑之意明显。不点而红的唇秀气地抿动,进食沾上的油光看得伊幸心惊胆战又食欲大开。
父亲伊纪青是镇上钢厂的工人,干了也有大几年了。
厂子是三班倒,正值壮年的他靠身体硬抗,也还算吃得消。
不过之前听父母聊天,母亲一直催他进城里找个活计,别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熬垮了。
夫妻俩最近在考虑砌个新房,心里都憋着股劲。
伊纪青打小就没了娘,捡牛粪打猪草放牛喂鸭都干过,庄稼汉出身的他有着农村人的那股执拗劲,但有些时候,执拗的侧面就是保守。
如今在厂里的工资虽然不高,一个月八百,但家里也种着地,要是他去城里了,这地就得荒着了。
伊幸明白父亲。
他这头老黄牛在地里耕耘了这些年,小农的脑子里,地就是根,哪能轻易放下?
江山变色的洪流却不会放过他们,新世纪的“羊吃人”会平等地赋予小农们“农民工”的新身份,润滑红艳艳的钢铁齿轮。
“对了,妈。今天虎子他爸回来了,我和虎子他们打撇撇的时候听到他和芳婶聊天,说他们工程队里缺人,准备在老家招一批去。要是我爸能去就好了,指不定也能跟虎子爸一样,开辆面包车回来。”
伊幸面露羡慕,扒饭间泄漏点重要情报。
陈娜闻言面色一喜。
吴大军是村里的本事人,前几年去了城里,不知怎得就拉起了一只工程队,接了不少活儿,如今是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逢年过节开个面包车回村里,派头不小。
她把这个消息记在心里,只觉今天是好事连连,就要亲亲宝贝。
幸亏伊幸见势不对,闪现拉开身位,不然脸上就得留个油印了。
… …
洗完澡上了床,伊幸拉了拉母亲的胳膊,正色道:“妈,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嗯?”
陈娜睡前喜欢看看杂志,虽然都是什么医院打广告发的,可她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我想要条裤子,不开裆的那种。”
虽然有三角裤兜底,不至于小鸟朝天,但开着裆总归是件羞耻的事情。
“哈哈,宝贝你害羞啦?”
陈娜放下杂志,小手摸进棉被里。
察觉到雀雀被制,伊幸翻了个白眼。
比起记忆中的母亲,眼前的陈娜显然没有那么刻板严肃,反而时不时流露出娇俏的少妇风情。
虽然结果就是偶尔会干些不太着调的事情,但伊幸却很欣慰。
至少,母亲更幸福,更快乐了… …如果能不弹他的小雀雀的话就更好了。
玩弄片刻,陈娜也就消停下来。将儿子搂进怀里,搓了搓圆圆的脑壳,柔声道:“嗯,明天妈就去街上给你买。”
“不买新的也可以… …”
陈娜沉默,仰头阻止泪水溢出眼眶。
她不是个脆弱的女人,儿子的赤子之心却能轻易触动她的心房。
她宁愿儿子不需要这么懂事。
伊幸的意思她哪能不懂,但如果连儿子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愧为人母。
从小到大,除了过年能有件新衣服,其他的都是亲戚朋友家孩子穿过的衣服。
家里不让她读完初中的时候,她没哭;在深圳天天吃方便面的时候,她也没哭;二十岁被家人叫回结婚的时候,她依旧没哭… …可,可让这个懂事的孩子跟着吃苦,她如何不哭?
她拼了命地想要挣钱,就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别家孩子吃零食的时候儿子在旁边看着,别家孩子背着漂亮的小书包而她儿子用塑料袋,别家孩子有家长接而他顶着雨跑回家… …
可从这地里又能刨出几毛钱?
几年前的“大下岗”她仍心存余悸,原来工人也会失业,有力气有手工活也不一定能吃上饭。
是以她对如今的活计分外珍惜,即便工资低廉,但钱多钱少都是钱。
咬牙多干点,能挣一厘是一厘。
种地眼见是指望不上了,村里有本事的都往城里跑,这次从儿子嘴里听到的消息就像春雨一样及时,她就算拼着和爱人吵一架也得逼他出去,不出去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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