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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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二十年的屠户生涯中,胡老板几乎头一次感到如此紧张。

此时正是冬日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伙计们照例起床、照例收拾肉铺、照例将客人定下的肥猪从圈里拽出来,眼看就要照例宰杀。

可没有一个人能料到,那肥猪竟忽然用它那又粗又笨的蹄子挣开了捆绳、一头撞倒了按住他的三个大伙计,紧接着便像箭一样窜了出去,把铺子里的七八个肉案撞得东倒西歪。

而到现在,胡老板指挥着二十多个伙计、拼尽了整整一个时辰,却硬是没能拦住这大黑猪。

围攻这头猪的伙计,倒有不少肿了脸、青了鼻、崴了脚、折了腰。而猪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还依然不知疲倦地在胡老板的肉铺里窜来窜去。

“都是干什么吃的?”胡老板终于忍无可忍,不禁大吼一声。

然而这一吼却完全起了反作用,不仅把抓住的伙计吓了一愣,更是引起那头畜牲的注意。

在和众人周旋了如此之久后,肥猪好像终于明白了那发号施令、想取自己性命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何人,转眼间便抬起后腿踢翻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伙计,接着双目死瞪着怒不可遏的胡老板,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四条腿一撒,便直挺挺冲着胡老板撞来。

“胡老板,快躲开!”众人大惊失色,连连向胡老板呼叫道。

出人意料的是,胡老板反而笑了。

“好!好!好!”他顺手抄起一旁的尖刀,朝着那畜牲比划着,“来啊,老子杀了十年的狗、二十年的猪,还能在你这死畜牲身上吃亏不成!今天你有种就撞死老子试试!”

肥猪丝毫没被胡老板的气势吓住,反而奔得越发快了。四周东倒西歪的伙计无不屏住了呼吸,静待下一个瞬间这场人与猪的拼搏决出的胜负。

忽然,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房顶上垂直落下,正砸到那头肥猪的背上,将它死死压住。

那猪挣扎着四条大肥腿还想再站起来,却见身上那人右手紧握尖刀、直插入肥猪脖子,左手则同时将一只木盆递到肥猪身下,接住了正从脖子处迸涌出的鲜血。

肥猪用沙哑的声音低吼了一会,直到木盆几乎被血填满,才终于不再动了。

“好!好!”围观众人不管是站着的、倒着的、坐着的、趴着的、跪着的,无不拍手叫好。

胡老板抬起手,也正要叫好,却发现四肢早已软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尖刀落在一边,叮叮当当直响。

“都他妈别管我,”他制止住正要抬他起身的伙计,“都给我去料理这狗日的死猪……听好了,这死肥猪身上,不管肥的瘦的、里的外的、肉的骨头的,通通给我剁成臊子!记住了,照着碎尸万段的剁!”

“啊?是……是……”伙计应了几声,转身要走。

“别走!”胡老板忽然想起什么,赶忙又将对方拉住,“他妈的差点忘了,这猪是夏夫人订下的……算了算了,全当这畜牲走运……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还是照例切成两扇送去就是。”

“好的……还是叫马七去送吗?”

“废话,夏夫人家的猪,除了他还有谁去送?”——马七,别在那傻站着了,今早已经耽误太久了,夏夫人说今日要祭祖,催得紧,你抓紧些把那头猪料理了送过去!”

那刚刚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一刀宰掉那肥猪的年轻人便是“马七”。

他是这肉铺里公认刀工最好的伙计,然而他的模样却实在不像个杀猪的屠夫——他的身材太过瘦长,而他的皮肤又太过苍白。

而此时还温热的猪血覆在他的右手上,看起来更是透着一丝诡异。

在胡老板叫他之前,他整个人便一直在原地站立不动,既没有洗手,也没有去帮其他人一起去收拾那头死猪,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仿佛这一早上的闹剧都和他毫无干系——这冷酷无情的神色,配上他那苍白无血的面容,即使是日日见血、高大粗壮的老屠户,都难免要畏惧他几分。

“一会你叫上钱丰,把猪肉抬去夏夫人家。今天下午你就留在那帮忙,务必把夫人伺候好,知道了吗?”

“嗯。”马七轻轻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

“夏夫人”名叫夏瑾。她并非夫人,而只是一个尚未出嫁的二十岁老姑娘而已。

镇上的大多数人,只知道她是许多年前与家人带着一笔巨款搬到这里来——而那时的龙升镇还不叫龙升镇,仅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而已。

然而没人料到,在先帝南征的那一年,竟有人在此地发现了真龙腾空,并将龙鳞献给了先帝。

于是随着一道诏书下达,这里从此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龙升镇”,无数的达官贵人、富商豪强纷纷聚集到此——而那时,在龙升镇即将成为方圆数百里最繁华的城镇以前,夏瑾的父亲已经购下了龙升镇近三分之一的地产,宛如一场泼天的富贵都浇在了一个人的碗里。

但天有不测风云。

她的母亲早早去世,而父亲又在几年前独自离开、从此下落不明,只留下当时尚小的夏瑾和她更小的弟弟。

然而,夏家并未像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分崩离析,家中的生意反而在这个少女的努力下硬是支撑了起来,如今夏瑾依然是镇上最富有的人。

尽管她至今仍未出嫁,但镇上的人对她的称呼,已逐渐成了“夏夫人”。

夏夫人既美丽又多金,自然不会缺少向她提亲的人。但夏夫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回绝这样的人。

据说,曾有哪家不开眼的纨绔小子,竟自仗权势企图用强硬手段逼迫夏夫人就范——而事情的代价,便是他在夏府留下了两根手指。

此后还有传言说,那纨绔小子还带人去夏府企图报复,却被人看见一个个从夏府的墙后扔了出来——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夏夫人。

马七是半年前才认识夏夫人的。那天正是夏夫人的生日,镇上近乎一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赴宴。

那时马七像今天一样,将两扇新鲜的猪肉送到夏府,顺便在厨房打下手——毕竟胡老板的肉铺也早已算是夏家的产业。

而那天,夏夫人的厨子一时疏忽,竟被火炉烧伤了手。

因此,在夏夫人的逼迫下,马七便被迫承担起主厨的工作。

“没关系的,你端出来什么,他们就得吃什么。反正我本就没打算请他们来。”

然而,马七的厨艺却出人意料的不错,尤其炖的排骨汤让夏夫人本人都赞不绝口。

也正因如此,夏夫人似乎对马七颇为青睐,叫胡老板将他的工钱涨了一倍。

此后胡老板每次送交夏夫人的猪肉,便也都指定由马七送去。

这一天是夏家祭祖的日子,但夏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毕竟夏家除了夏瑾与她的弟弟,也再无什么亲戚,而且夏夫人的节俭远比她的财富更为人熟知,即使家财万贯,但她的屋子却并不大,而且布置极其清素,家中的仆人也并不多。

用夏夫人自己的话说:“她不需要多少人去伺候她,而到了重大的日子,若是人手不足,便找些店铺的伙计临时来府上帮忙便是。”

当这天马七和钱丰将猪肉抬进夏府时,看见的依然是一张冰冷的面孔——据说夏瑾已经好多年不曾笑过,无论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总是一副无悲无喜的表情,仿佛世上早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她情绪的东西。

她的身上也只是穿着件普通的素裙,并无任何金玉绮绣的妆点,甚至并不比身旁的丫鬟穿得更好。

但她那高傲出尘的气质,已足以让人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她、让即使并不认识她的人,也能一眼就知道她就是夏夫人。

而此时,她也正摆着和平日毫无二致的冷漠神情,指挥着家中的下人做事。

当她看见马七和钱丰将猪肉运来时,只是轻轻点头,做了个手势指示他们将肉搬去厨房,便再也没看他们第二眼。

“嘿,七哥,”二人将猪肉卸下后,钱丰忽然向马七搭起话,“夏夫人可真漂亮啊!”

“那又怎么了?”马七皱了皱眉。

“夏夫人还这么有钱……听说夏夫人对你的印象一直不错?”钱丰只是自顾自说话。

“你有话直说。”

“那我直说吧……兄弟最近急缺钱用,我听大家说,夏夫人挺信得过你,要是你出面找夏夫人帮我借些钱,应该不算难吧?”

“抱歉,这种事我帮不了忙。”

马七一口回绝了他,不等对方继续纠缠,转头就走。

“诶……别这么急着走啊……实在不行,你带我去和夏夫人说两句话、混个脸熟也好……”

马七没有理会他。

当二人回到肉铺交差时,胡老板正摊开着四肢躺在树荫下午睡。

马七见他睡得正香,便没有叫醒他,正转身要走,忽然听见胡老板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了,真的来了!”

只见胡老板猛地坐起身,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大笑,一边嚎叫。

四下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就连猪栏里的两头猪崽都被吓得蹦了三尺高,差点从围栏里蹦出来。

“胡老板!胡老板!您冷静点。”马七上前猛地摇晃着胡老板的肩膀——后者看上去就像是疯了。

“行了行了!”胡老板收起笑声,“我好着呢,老子还没那么容易发疯——你们几个,都别忙了,过来听着!”

“发生什么了?”大家围了上来。

“你们知不知道,我刚刚做了个什么梦?”胡老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梦见什么了?”钱丰笑道,“梦见咱们的老母猪长了一万斤?”

“呵,没有出息,你也就是个杀猪的命!”胡老板冲他摆了摆手,“告诉你们吧,老子刚刚梦见龙了!”

“龙?”

“对,是真龙!老子梦见一条龙,就从天上飞下来、就落在这猪圈里了!”

“所以……那又怎么样?”

“他妈的,你是傻子吗?别忘了我们镇为什么是龙升镇——当年先帝就是在咱们这这里见到的真龙。现在十几年过去了,真龙又出现了,你们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

胡老板讲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可是大家依然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想想,要是咱们率先找到这真龙报给皇上,那岂不就是天大的富贵落在我们头上?可别说老子小气,等皇上的赏赐发下来,你们一个个都有份……”

“胡老板,”马七打断了他的话茬,“但说来说去,这也只是您自己梦到的而已,本就做不得数。再说,这世上本就没什么龙……”

“小七,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如果皇上要到龙升镇来,那咱们提前几个月只怕就收到消息了,到时候莫说是县令,这整片江南的刺史、太守都得挨个跑到城门口站好了接驾。真龙不也是这个道理?平日见首不见尾,大家都看不着,但要来的时候,那一定不会是突然驾到,一定会事先知会你一声,好让你做足了准备再见它。现在我梦到了一条龙,这就是预先知会的意思,用不了多久,真龙的真身就会现身——你们只管看着,老子的判断错不了!”

于是谁都没有再说话了。大家都清楚,胡老板的兴致一上来,谁也拦不住他。

“行了行了,今天别的事先不要做了,后面要杀的猪也晚几天杀,都赶紧把地方清扫清扫,咱不能拿脏地方接待真龙——马七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众人散去,只有马七留下。

“胡老板,还有什么事?”

“小七……你在我这干了多久了?两年?”

“一年多些,并不久。”

“嗯……时间我不太记得了,但我记得,你今天早上杀的,正好是你在这杀的第一百头猪!”

“是吗?”

“人的事我会搞错,猪的事绝对不会。我数的很清楚,正正好好,一百头!”

“所以……?”

“我们马上就要看见真龙了,这可是天大的祥瑞。你现在浑身上下却沾着一百头猪的杀气,这是不是挺不合适的?”

“或许吧。”马七随口应道。

“而且听大伙说,你既没娶老婆,平时也没去过窑子,一年多时间,你都没碰过女人?”

“是。这很重要吗?”

“哎哟,这事可太大了!”胡老板一拍脑袋,“若不是我及时问起,那可就真的没法收拾了——干这种开刀见血的活,怎么能不找女人?不找女人,你身上这血气得怎么消?你现在身上沾着整整一百头猪的血气,这么重的血气不消,真龙怎么敢来?”

“但是……”

“别说了别说了,这是五两银子,”胡老板将钱塞在马七怀里,“听我的话,别误了大事,今晚你就去洗洗血气。别去找路边的便宜婊子,去镇上最好的凤凰楼,选个新进的、年轻的姑娘——年纪大的压不住这么大的血气——就在那叫她陪你一晚上,明天一早你再回来。记住了,这钱是专门给你找女人用的,你要是不去,别怪老子跟你发脾气!”

有龙的地方自然会有凤凰,有龙升镇自然就有凤凰楼。

凤凰楼并没有太多的特色,只不过是它的酒、它的菜、它的女人都比别的地方贵得多,因此在这里的客人也要比别的地方贵得多。

但马七却很穷。

他脱掉了今早杀猪时穿的衣服,换了一件准备明天杀猪穿的衣服,又在外面去披上一件破棉袄。

若换做以前,马七早已被凤凰楼的打手扫地出门。

但就在不久前,曾有一位地位不低的少爷故意打扮成一副穷酸模样大摇大摆闯了进来,在被老鸨责辱一番后,便趾高气昂地亮明了身份,并将一把金子随手撒在地上,洋洋得意地骂尽整个凤凰楼“狗眼看人低”,最后潇洒离去。

而自那以后的一段时间,便涌出了不少争相效仿以为乐的富家子,使得凤凰楼不得不对那些看起来穷酸却能拿的出钱的客人也大开方便之门。

因此,当马七走进凤凰楼时,没有一个人因为他的模样而将他拒之门外。当老鸨接待马七时,就好像在接待太守家的公子似的。

正当马七要说出自己的要求时,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回头看时,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但老鸨显然比他认得更快,未等马七说话,便已开口招呼道:“这不是夏少爷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不用你管……”那人呵斥了一句,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便往门外冲了出去。

“呸,败家的烂货,”老鸨骂了一声,“喝成这个样子,路都走不稳,可别死路上了。”

“那人看着眼熟。”马七道。

“呵,夏谦夏少爷,夏夫人的亲弟弟,”老鸨笑道,“龙升镇还有谁能比他更出息呢?祭祖的日子还不忘来光顾凤凰楼的生意,可还有这等心善又孝顺的人么?”

马七看着夏谦的背影,默然无语。

“罢了罢了,客官看着像是个本分的人,就给您介绍个新来的姑娘如何?”

“嗯。”

五两银子在凤凰楼虽不足以大出风头,但让马七体面地玩一晚上倒已足够。

老鸨为他推荐的姑娘的确就像他要求的那样,很年轻,也很漂亮。

她站在马七面前显然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飘忽,紧咬嘴唇,两手捏着衣角。显然,这是刚来的新姑娘接客时才会有的模样。

然而,她在目光飘香马七时露出的一丝狡黠却逃不过马七的注意。

马七看得很清楚:她远比表面上看上去更加成熟,她很懂如何假装出一副清纯怕羞的模样来引起男人的怜爱与欲望。

在马七来之前,她已经接触过多少男人了呢?”手指是不够数的,或许需要算盘。”

马七的判断没有错,下一刻,当她注意到马七没有对她产生一个普通男人本该有的反应时,她的眼神中已经出现了再明显不过的轻蔑与失望。

“你本没必要这么装模作样的,”马七冷冷道,“脱掉衣服,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他看见面前的姑娘顿时整个人松懈下来,方才表现出的娇羞与紧张彻底一扫而空。

在得到明确的指令后,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

她脱掉了自己所有的衣服,接着又很快脱掉了马七的。

不过,有一点她显然想错了。马七或许不解风情,但并非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一点在她亲吻马七下体的那一刻她才明白。

渐渐的,她骑在了马七的身上,引导着马七的手握住了她的双乳,又引导着她自己的私处含住马七已经立起的肉根——这时的她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两张嘴对于马七而言,都实在有些太紧……

五两银子买下的欢乐实在过得很快。

她很熟练地在马七即将喷薄之前,让他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任凭他的精液撒在了自己的肚子和胸口。

她用手帕轻轻将客人和自己身上的痕迹擦去。

马七感到很疲惫,而身旁的姑娘比他更疲惫,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做出一副无比兴奋的模样。

“客官,奴家的服侍,你可还满意?”她的声音很甜,也很媚,与刚开始时那柔弱颤抖的声音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个人。

马七没有回答。

于是她也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躺在马七旁边。

“到天亮之前,奴家一直都是你的。客官现在不妨休息一会,若是之后还意犹未尽,随时可以继续玩弄奴家……”她趴在马七耳边勾引道。

“你……”

“嗯?客官有话要问?”

“你在这做了多久了?”马七问道。

“不久,还没有接过几个客人。”

——很显然,所有的妓女都会这么说。

“你今年几岁了?”

“客官喜欢我是几岁,我就可以是几岁。”

——很显然,所有的妓女同样都会这么说。

马七忽然觉得,这世上若有比和妓女上床更无趣的事,便是和妓女聊天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见马七没有再回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未来的日子总还长着。现在奴家的价位还太低,但若是客官常来捧场,将来奴家升到二楼、或是三楼,亦或甚至是做了花魁,一定会加倍报答客官的。”

凤凰楼的妓女,依照价位的不同,居住的房间自然也不同。身份越贵、越受欢迎、挣钱最多的妓女,住的楼层便越高。

曾有最贫苦的流浪女在凤凰楼一朝成为花魁、登上枝头作凤凰;而凤凰也终有一日因年老色衰又跌落谷底、无人问津。

新来老去、年复一年——马七几乎已经能看见身旁这女孩注定的一生。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成为的回头客了。

第二日,马七早早便起身了。

尽管屋内的炭火还十分温暖,昨晚的姑娘还在赤条条地在柔软的红色被褥里熟睡着,但马七没有任何继续待下去的性质。

和一个陌生女孩的亲近,并没有让他感到多么美妙。他只觉得疲倦。

他尽量不惊醒对方。他知道,当她醒来时,一定会做出一副依依不舍、极力挽留的模样——马七实在不想看到她那样的表情。

清晨的寒风冷得刺骨,但马七毫不在意。当他赶回肉铺的时候,甚至就连看门的伙计徐安都还没有清醒过来。

“马七,胡老板难得送你去享受,你回得这么早干嘛?”对方揉着眼睛、打着哆嗦、呼着白汽给马七开门,止不住地抱怨。

“抱歉,但我睡不惯那里的床。”

“呵,天生穷命。可没办法,除非真有龙飞到猪圈里来,否则咱们都是注定杀一辈子猪的穷鬼……”

“等等,”马七忽然打断他,“你听见了吗?是什么在响?”

二人静下来。北风在耳边呼啸,吹动着树上已不多的残叶——但显然这不是刚刚马七所说的声音。

这一次徐安也听得很清楚,他们左手边的那栋猪舍正在发出“咚咚”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要将屋子撞垮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平时猪会这样闹吗?”

“哎呀,”徐安喊了一声,“该不会是那头要下崽的老母猪难产了?幸好你今早把我叫起来……快快快,跟我过去看看。”

两人推开猪舍的大门,却见满屋十几头的大黑猪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正在四散奔逃。

而就在这群猪中间,有一个奇怪的活物格外显眼:它只是那样安静地睡在猪舍的中央,对身旁那群闹哄哄的肥猪毫不在意,宛如这偌大的猪舍早已是它的地盘。

谁也没法形容那是什么,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牲畜的模样与之相似。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至少和旁边的猪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那绝不是一头普通的老母猪可以生下来的东西。

当马七还在沉默地打量着那活物时,身旁的徐安早已张大了嘴,用他这辈子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激动地吼了起来:“胡老板!是龙!是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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