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加入书签

“叮铃铃……叮铃铃……”

窗外,武城冬月的天色还有点暗,床头柜子上的闹钟已经急促的响了起来,催促着床上的人该起来准备搬砖了。

亮了一夜的台灯那暖黄的灯光照在床头一对正相拥而眠的男女脸上。

台灯的余光悄然照射在他们头顶墙上的婚纱照上,将照片里的新人的面容显现出来。

婚纱照上的新郎极为年轻,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套燕尾西装,领口系着红色的领结,左手插在裤兜,右手拿着一束鲜花,带着浓浓的爱意一脸宠溺的看向正挽着他胳膊妆容精致的新娘。

照片上的新娘看着要比新郎大个几岁的样子,头上洁白的头纱向后撩起落在她白嫩的肩头,头纱下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秀发之下是她那化着精致妆容的秀丽容颜,当然细看一下的话,可能还是会发现她眼角的一丝浅浅皱纹。

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缎面露肩V领轻婚纱,婚纱鱼尾刚好及地,并不显得累赘,婚纱上半部分低矮的开胸设计,展示着她深沟里让人自信的资本,雪白的胸脯和挺拔的山峰半露无限魅惑,纱裙紧紧裹住她优雅的腰肢,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

脸上幸福的浅笑配着身上洁白无暇的婚纱,显得无比的圣洁而优雅。

但是新娘的右脚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戴着蕾丝手套的右手叉在腰上将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小脚向后抬起,露出婚纱的鱼尾裙摆下穿着白色丝袜的小腿,显得俏皮而又可爱。

唯一格格不入的怕就是新娘稍微有些隆起的腹部了。

此时,床头柜上的手机依旧在不依不饶的响着。

被闹铃吵醒的男人极不情愿的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关掉了闹钟。

另一只手却舍不得拿出来,甚至还在被窝里动了几下,嘴上嘟噜着:“唉!真他妈烦,又要起床去当牛马了。”

“快起床吧!不要又迟到了。”只见看着约莫三十几岁的熟妇从大床另一侧的枕头上扭过头来,催促着男人起床。

抬头的瞬间,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落在枕头上。

熟妇一脸倦容,虽然称不上多漂亮,但是皮肤很白很耐看,眼角的几道尾纹代表着岁月留下的痕迹,显然她的年龄是要比身旁的男人大了不少。

脸上的淡妆明显是昨天晚上留下的,因为她的嘴角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白色痕迹从嘴唇的口红上划过。

看着男人还意犹未尽的在她身上抚摸着,熟妇的声音大了不少:“张远,你怎么就是满足不了呢?昨晚你把我折腾到一点多,我都由着你。该上班了你还是这样,你每个月都迟到好几次,那点全勤奖就不是钱吗?我上班的时候,院里的领导谁见了不说声我沈香兰敬业的?”

“这不正在穿秋衣嘛!唉!这天天上班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被叫做张远的男人似乎不敢和床上的熟妇顶嘴,赶紧利落的拿起秋衣套在身上。

“什么意思?你是认为我没有挣钱?还是觉得我和萌萌拖累你了?要不是你非要我再给你生个二胎,我还需要待在家里靠你养着?你想一个人过,我今天就带萌萌走。”床上的熟妇似乎反应有点大,说完似乎还有些不解气,又顺手从被窝里拽出一团东西向张远脸上扔去,却是一条皱巴巴沾满干涸液体满是破口的蕾丝边肉色长筒丝袜。

张远看了眼被扔在脸上仍带着体温和味道的丝袜,顾不得去回味,赶紧陪着小心,边系着腰带边绕到床的另一边,弯下腰深情的看着熟妇的眼睛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在意嘛!香兰,你和萌萌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都是我的无价之宝!为了你们,我累死也是高兴的。这个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有这个福气能娶到……”

话没说完,张远眼前一闪,脖子已经被熟妇缠上了两条柔软的手臂,嘴巴被两片火热的嘴唇紧紧的吻住了然后一条湿软的小香舌像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嘴里。

张远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臂将舌头的主人搂进怀里,热情的拥吻在一起。

约有一分钟后,熟妇才松开缠绕张远脖子上的手臂,重新躺在枕头上,拨开嘴角的发丝边轻轻的喘着气边说:“好了!满意了吧?不要天天把那些话挂在嘴上。说习惯了以后孩子们长大了怎么办?赶紧去上班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在这段时间脾气是有点不可捉摸的,以后我尽量控制一下。放心吧!傻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没事的!你高兴就好,老是憋在心里会出问题的,这也是种心理发泄不是。网上说孕妇可是最容易得抑郁症的,你为了跟我在一起做出了多少牺牲,我被你说几句也是应该的。”张远依旧是那个姿势弯着腰深情的看着床上的熟妇。

熟妇轻轻的将张远的脸推开:“好了!知道你嘴巴会说,天天就知道拿这些来哄我,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生孩子了。赶紧收拾一下去上班吧!昨晚你折腾的太晚,我现在还有点困,也来不及给你做饭了,你路上随便买点吃吧!我等会把萌萌抱过来,等她醒了再出去买点菜,晚上你下班前给我发个微信,我再开始炒菜。”

“嗯!好的!辛苦你了。我来抱萌萌吧!”说着,张远拨开熟妇额头上的头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然后把头伸到被窝将耳朵贴在熟妇的肚子上,边摩挲着边轻声道:“小宝贝,爸爸不在家的时候要乖乖的睡觉哦!不要累着我们的妈妈了哦!”

“你怎么又来了?我又要发火了哦!”熟妇嗔怒的揪着张远的耳朵将他的头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嘿嘿!就走!就走!马上就走!”张远赶紧陪着笑,转身小心翼翼地把床边摇床里一岁多的女儿萌萌抱起来放在床上熟妇的怀里。

然后才穿上外套走出卧室。

简单洗漱一下,关上门走到楼梯拐角处,张远抬头看了看远处高楼顶上洒下的缕缕晨光,又看了看外面马路上来往的芸芸众生,不禁感慨着,相对于更多的平凡普通人,自己已经比他们多了不平凡的一面。

而自己不平凡的那一面,却是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想也想不到的吧!

没有什么再能让自己丧气的了,为了家里的那两个人,不,现在是三个人了,自己一定要更加的拼搏,让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给自己鼓了鼓劲,张远匆匆的下楼走出小区,挤上了刚好赶上的公司通勤大巴。

坐在缓慢行驶的通勤大巴上,看着窗外路边熙熙攘攘为生活奔波的人们,张远又沉思起来,也许他们里面也会有和自己一样的人吧!

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呢?

公司的同事们都觉得自己太傻,娶了一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还长相普通而且家境一般的女人,但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就是自己和他们相比那不平凡的一面呢!

他们只知道自己是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山里娃,他们只知道自己在上初中前就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是靠着好心人的资助才能一直读到高中的,他们还知道自己尽管是靠着半工半读但却只用了两年就提前大学毕业的!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这个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母亲了,更不知道他与母亲已经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吧!

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日子,张远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己走到今天,是人生的不幸还是上天的眷顾呢?

如果说是不幸,或许自己那二十多年过的那么苦真的是不幸吧!

说是眷顾,应该是让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尽管结局出乎自己的意料。

想着想着,张远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山村里。

张远记事时,家里只有一个瘸了腿的父亲和经常咳嗽不停的奶奶,三代人一起挤在两间四面漏风的土坯房里,靠着瘸腿的父亲种着山上的几亩地维持着生活。

至于他的爷爷和妈妈,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父亲和奶奶提起过,打小懂事的张远也从来不会去问。

他最亲近的人就是那个咳嗽不停的奶奶了,至于父亲,除了叫他吃饭的时候会说一句话外,大多的时间里他都一直在吧嗒吧嗒的抽着他的旱烟袋。

张远也默契的很少和父亲说话。

据说,张远的名字是他一岁的时候奶奶给起的,喻义是让他以后能走到大山外面遥远的城里去。

至于城里是什么样,张远在7岁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上山下河,恣意挥洒着童年。

但是很奇怪的是,村里的人也从不当着张远的面谈论他母亲的事,或许是从小没有母亲的自卑感,张远也没想过去找谁问一下。

7岁的时候托九年义务教育的福,张远也能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一起每周背着咸菜翻过村后的那座山到隔壁村里去上学了。

尽管张远没有接受过任何学前教育,而且学校寄宿的条件很差,但是凭着他聪明的头脑,每次考试不说名列前茅但也能稳排班上的前几名。

因为家庭极其的贫困,张远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一到周末他就上山砍柴,用他稚嫩的肩膀一直扛到几十公里外的小镇上去卖掉,好攒下来买一些纸笔。

但是他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

当然也要感谢那个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他知道了张远的家境后,免掉了张远的一切费用,张远的课本都是他从上届的学生那里给他找来的,张远能顺利的读完书最该感谢的就是这位老校长。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老师发了张表格,让每个人完善自己的学籍档案,因为有涉及到家庭成员的身份,这个是肯定要回家让家长完成的。

张远拿着老师发的表格,回到家已经是天快黑了。

吃完晚饭,张远半天从书包里拿出表格,走到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父亲面前,嚅动着嘴唇:“爹,你看这个,老师让我们填学籍档案,这个要跟着一起升学的。家庭成员怎么填啊?”

张远老爹斜了一眼,看了看上面没几个字能认出来的纸,磕了磕烟袋,对张远说:“去问你奶奶,这上面的字我都认不完呢。”

张远只好拿着表格,走到正在咳嗽的奶奶面前,“奶奶,你看看我这个怎么填?”

张远的奶奶咳了半天才停了下来,接过孙子手里的纸拿在眼前看了一会,“家庭成员就填奶奶、父亲吧!”

“可是母亲这一行怎么办?空着吗?”

“嗯!就空着吧!咳……咳……咳……”没说几句,张远奶奶又咳嗽了起来。

看着眼前咳嗽的好像要把肺咳出来的奶奶,张远懂事的放下手里的表格,拿过床头的杯子递到奶奶的嘴边。

奶奶赞许的摸了摸张远的头,然后又疲惫的翻了个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于是,张远搬了个高脚凳,拿出笔来,按照奶奶交代的自己把家庭成员那一栏给写了上去。

张远明显感觉到他在填家庭成员的时候,一旁的父亲都忘了抽动嘴里的烟袋,只顾看着他的笔了。

这是张远第一次想问关于自己母亲的事,但他还是犹豫了。

他不知道母亲那一栏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名字,也许那是个让大家都很不喜欢的名字吧!

不然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提起这个名字呢?

那么就等自己长大以后再来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很快,张远就要参加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了。

也许是他心中的有种执念鼓舞着他,这些年来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他想如果自己以后远远的离开了这里,那么就不用去顾及周围的人的心情了,那时自己就可以任性的去找寻家庭成员里那个缺失的名字了。

考完了升学考试的那天下午,兴许是考的不错,张远带着欢喜的心情背着行李向家里走去,准备和他另外两个家庭成员分享一下。

走到离家没多远的时候,张远发现自己家的位置已经没有了房子的 踪影,只剩一堆人围着残埂断墙在忙碌着,他脑袋“嗡”的一下,扔掉肩上的行李撒开脚步向那边跑去。

跑到跟前,张远就发现往日那屋里的咳嗽声和吧嗒吧嗒的抽烟声都消失了,而且以前闷着头抽烟袋的父亲这会应该正两眼通红的蹲着靠在堂屋门外的墙角发呆。

难道?

“六爷,我家怎么了?我爹跟我奶奶呢?”张远这会也顾不上什么了,拽着领头的村长问着。

“走,到那边说。小心墙倒了压着。”往日不苟言笑的村长六爷一看是张远回来了,连忙拉着他往外走了几步。

站定之后,村长六爷伸出手摸着张远的头,叹了口气,“唉!你这娃儿咋就恁个命苦呢!”

说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六爷也忍不住的淌下两行泪水,边叹息边说道:“前几天不是下雨了,昨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我听到山上‘轰’的一响,就赶紧跑过来,等我来已经晚了,你家房后的山体已经滑了下来,从房后把整个房子都推倒了,等我叫人把土刨开,就看到你爹背着你奶奶已经被压在堂屋门口那个地方,拉出来的时候两个都已经没气了……”

“那咋不告诉我?”张远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六爷没说话,却是走到一边,从一个放在边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满是锈迹的铁盒子来,又走到张远面前,“这是我们把他们刨出来的时候,你奶奶一直抱在怀里的!应该是要留给你的。”

说完,六爷叹了口气,留下张远一个人捧着盒子站在那里,自己又走过去指挥着众人干活了。

张远迫不及待的打开铁盒,只见里面除了一叠薄薄的钞票外还有一截断开的玉镯,压着一张折叠着已经发黄的纸,纸上的字已经大部分模糊不清,这就是奶奶留给他的所有东西了!

张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捧着盒子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或许他哭的是这个世上自己最亲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出殡那天,张远捧着两个灵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跟着两口村里人赶制出来的棺材,里面躺着两个他最亲的两个人。

将二人入土为安后,张远呆坐在地上,看着面前两座新坟,没有流泪,他在恨那个在他生命中一直从未露面的母亲,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走出大山去找到那个女人,当面质问她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远回过神来,发现天已经快黑了,而自己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老校长那低沉的声音:“唉!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当时你们村长去学校找你,你正在镇上考试,是我没让告诉你的。走吧!不嫌弃我这老头子,以后就到我那去跟我作伴吧!”

张远听后站起身,抱着奶奶留给他的那个盒子,跟着老校长就此离开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小山村。

从此,张远就在老校长家住了下来,老校长对贫困中依然发奋用功读书的张远非常欣赏,而且他又早年丧妻,唯一的女儿也嫁在了外地,于是就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支持着张远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高考后,张远依照奶奶留下的信上的话选择了省会一所大学的机械专业,并成功被录取。

大一的时候,老校长因为病去世,参加完葬礼后,张远就再也没有回到这个留下他所有记忆的小镇了。

但是,张远没有因此中断读书生涯,硬是靠着申请的贫困生补助和学校发的奖学金以及自己平时勤工俭学读完了四年大学。

毕业后张远按照奶奶留给他的信上的信息,来到了武城,寻找他的亲生母亲。

……

思绪万千中,通勤大巴“嘎吱”停了下来,张远往车窗外一看,原来已经到单位了。

张远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下了车,牛马的一天又正式开始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