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新月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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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走往那里去就是洪桓坡,再往下走一段路就离绣岭不远,你放心吧,我一会速度还能再快一些。”

郭汉历大概为她描述方向,方便她估算时间。

只要不会遇到其他事情,李含茂掐时间算至多走不到两日就能到绣岭。“那好,咱们这就上路吧。”

“小花。”他突然叫李含茂,侧脸带着些紧张。

“嗯?怎么了?”

他在并不大的风声里,听到符纸的咝咝啦啦声,时不时还夹杂着人的对话。

具体说得什么,郭汉历听不清,但是隐约听着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有这点先入为主,他并没有用观仔细看。

“有人往咱们这处来,东、西方向各一批。”

他的狼形没完全收回去,就是预防突发情况,让《百兽章》不需要缓冲时间就能用上。

这话入吴升霖耳内,他的动作终于有变,眼神绕着郭汉历的尖耳打转。不错,狗的耳朵就是灵。

吴升霖也没有用观,但他知道:前面来得不是别人,应该正是瑶仙宗的弟子。*

符修各宗因庇护神仙不同,获得的仙礼也不一样。

仙礼相当于神仙给符修的辅助工具,有的用于攻击,有的用于防御,还有的则是典型的作弊神器,只不过因为有天道监督,不会强得太过离谱。

像露宿台受罔相星君庇护,弟子所用任何符箓中都能附加五行力量。

即使是像爆星令这种符修人人皆懂得招数,也能在原本的基础上变成火爆星或者土爆星,可以用一纸符箓展现出爆星令迭加五行任一的效果。

塑权宗则是受苍昧天尊庇护,宗内弟子出行在外通常都会随身携带天尊授予的点追杵。

如果被人杀害,魂魄会自动保存在杵内,只要能收回点追杵,天尊就能重新让死去的弟子维持原有修炼复生。

所以点追杵也是塑权宗弟子的标志性装配。

然而以上举例的两位神仙都是在无需开坛祭祀的情况下,自愿保护各宗门弟子。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就比如瑶仙宗的庇护神仙:蛮舒白帝。

蛮舒白帝的实力在罔相星君之上,又位苍昧天尊之下。

长得像神仙,做得事情却似魔一般,只不过因为他从小身份地位极高,又是从未投胎做人的纯仙,所以即使在仙界也无人敢对他的事指手画脚。

当年塑权宗开宗寻求神仙庇护时,蛮舒白帝差一点就成他们的庇护神仙。

全靠大长老楚风痕折修为找上苍昧天尊,才断了蛮舒白帝的念头。

倘若当年没找到实力和地位都能压得过蛮舒白帝的神仙,只怕现在每日奔波在外找魂魄,为新月献魂做准备的人就是吴升霖这帮小辈。

*

吴升霖刚才一直不动,就是在脑子里想新月献魂的事。

这是只有符修内部知道的事情,这种事也不便于外传。

顾名思义,就是需要在新月当日,凑够固定数量的魂魄,开坛与蛮舒白帝对话,让蛮舒白帝把魂魄吸入体内品味,补充他的精气,等吸得差不多时,再把魂魄吐出来。

吸魂很考验克制力,轻一点神仙本人还没咂摸出滋味,重一点则会吸到魂干灯灭。

虽然这种行为不被柴界允许,但为让蛮舒白帝继续庇佑宗门,瑶仙宗只能纵容下去。

只不过蛮舒白帝得胃口太大,以前献祭只用凡间鬼魂,后来不知何时起,开始用修仙人的魂魄做仪式。

听杜往生说,蛮舒白帝吸得太狠,新月献魂也从一年一次变成每月一次,每月放出去的死魂越来越多。

最近这几个月因人魂不够坚韧,蛮舒白帝竟然要求瑶仙宗把手伸到离此处不算太远的绣岭。

到今日已成功抽走几十名想容宫弟子的魂魄,杜往生带回来小道消息后,柳华幽也前去探听一番。

听说连体修的魂魄都没撑住,死了挺多,但是目前好像没看到想容宫有什么动静。

除此之外,蛮舒白帝这王八蛋连其他符修大宗也没放过,还抓了几个露宿台的弟子,专挑窝边草啃。

*

李含茂看向眼前来人,大概人均不超十二岁。

他们每人伸直的手臂上都站着一排符纸,只是李含茂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符修,因为她原本见到饮青斋符修所用都是黄纸,怎么这些人拿得却是白纸,透过去隐隐看得到朱砂字。

该纸形似现代祭祖时用得圆形方孔的冥币。

这些小细节吴升霖自然早就注意到,可他也看不出来什么。

谁让他不爱出门,出门也是掩面被人架在一张榻上睡觉。

吴升霖对瑶仙宗的记忆还停留在很久以前,就连他们最近缺魂完成开坛祭祀礼这等事,也是听其他弟子讨论,才有些记忆。

他只大概知道:这一轮新月献魂已经准备很久,主要祭祀需要体修的魂,其次还要什么魔修肉、童男童女……或许还有其他重要的点,可是此时吴升霖是真得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本想借此机会除掉郭汉历,和李含茂单独上路。

之后不管是去哪里,她都只能和自己一个人交流,两人都假装是练气一阶,能做得有限,要光靠他们二人去绣岭,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在这期间。

他玩够了,直接下手取李含茂性命即可。

可现在……他想揪来杜往生抽一顿。

这蠢材怎么办得事?不是让他把消息放给瑶仙宗吗,怎么来得人好像并不是那边的弟子。

*

两支队伍本来按性别分开而站,走到李含茂三人跟前合成作一列,从她的角度看去这些孩子竟然都长得一样高,所有人都穿得很素,头上戴着花环。

李含茂看着这些外表可爱的孩子们,讲话的声音也温柔很多。

“你们是哪里来得呀?”

她蹲下和这些小孩子们持平。

队伍中站出来两人,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

开口时声音嘶哑异常,把李含茂听得直瞪眼。

这声音哪里是小孩子发出的,这分明是是一位百岁老者的声音!

“三位道友,在下是瑶仙宗敬无长老座下小童子,名为黑无。”

她看到杜往生听到黑无说这句话时,表情异常,皱眉好像在思索什么。

黑无一旁还有一个和她长得差不多的小男孩也开口:“三位道友,我名为白无。”李含茂想说的自我介绍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这两个小童子确定没把名字少说一个字?

真得不叫黑无常和白无常吗。李含茂正考虑如何接话。

“别理他们,咱们该走了。”

要是不用赶路,兴许郭汉历想留在这里玩一会,可现在赶路为重,五师姐还催着他们俩早早回去,说有些要紧事要说,还让他不要告诉李含茂。

现在他休息够了,自然快快赶路回去比较好。

这话正中李含茂下怀,她和黑白童子告别想要继续赶路。

黑白童子诚邀三人:“不如几位来我们瑶仙宗逛逛,一会晚些还要下雨,宗内梅花开得很漂亮,夜里可以大家一起赏花。”

别说,李含茂真有些心动,但还是以有要事在身拒绝。

她回看杜往生,见人还是老样子原地不动,催道:“杜道友快来,时候不早,咱们得上路了。”

嗯?她说话,杜往生好似听不见一样。

她又叫人:“杜往生道友!咱们要走了!”

杜往生回过头奇怪的看着她,又看向另一边,李含茂跟着他的视线而去。

只见这群孩子们手臂上的白符变作嘴巴的形状咝咝啦啦颤抖着,除了刚刚说话的黑白童子,其他小孩的嘴巴突然都消失不见。

而这对黑白童子像是将其他人的嘴融合一般,越长越大。

他们不用说话,只需要嘴巴做几下张合的口型,李含茂就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响,好像被什么东西攻击过一样。

来来回回几次,她竟然连站都站不稳,还是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扶住才没事摔倒。杜往生侧目看黑白童子,眼底透出幽冷。

他看李含茂状态不对,听师父说她腹中这颗珠子能排除负面作用,此时看起来好像根本不起作用。难道这对童子用得只是普通法术?

*

师兄对符修了解较少,没怎么给她讲过符修具体的斗法招数。

她眼下就算看到这一切,也不明白这些童子们在做什么。

在离开两人的搀扶后,她抚摸着自己的胳膊,强行镇定下来。

郭汉历在绣岭这种封闭处长大,他看到这些童子没了嘴,还戳了戳李含茂的后腰好奇道:“小花,你看他们的嘴呢?”

李含茂刚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就见杜往生铁剑出鞘,动作很迅速,非常利索得在地上划出一条线,走来把他们三人都围在这个圈里。

借着月光看,此时这个圈内隐隐腾起一些白雾,雾气渐渐升起到人膝盖处。看杜往生的动作,郭汉历嚷嚷:“你干什么呢!”

杜往生不答。

“问你话呢!”他上手要抓杜往生的衣领,被李含茂拦住。

她说:“别闹,这黑白童子有些奇怪,让我先看看。”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雾上升遮住三人的目光,让李含茂眼前好像越来越模糊。

因为刚才各种猜疑,李含茂专门开逐鬼瞳想排查一下这里站着得究竟是普通的修仙人还是一群鬼。

她一闭眼,再睁开漆黑一片,一粒白点都无。

嗯,那就应该是修仙人……可她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所以开观而验,可眼前更是让李含茂惊讶不已。

在观中什么都没有,好像这处只有他们三个活人!

怪了……这是为什么?

就好像她的‘观’被什么东西屏蔽一样。

*

杜往生开口解释为何画圈:“此乃我们青承宗的一项法术,能暂时隐蔽自己,雾气升到头顶后就会迅速散开,拖不了太多时间。”

画此圈和什么青承宗没有关系,而是作为符修的本事。

李含茂和郭汉历的想法很相似,都认为符修非得是用笔在纸上画得才叫符,事实不是如此。

眼下用铁剑在两人眼皮子地下画符的吴升霖就已修炼出万物作纸笔的水平。

他刚刚不是随便画圈,而是结合苍昧天尊的七昧杵形状的符头勾画,现在将他们三人圈作一团,让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究竟在哪里。

听到杜往生的话,李含茂点点头,看来杜道友比她还要早就发现眼前的童子们不对劲。

她马上抓着郭汉历让他退后,千万不要迈出这个圈。

杜往生说:“我长话短说。”

另外两人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杜往生那张平凡的面孔上露出几分凝重。“这些人不是童子。”

李含茂毫不意外。

“更不是瑶仙宗的人。”

“你怎么能确定?”郭汉历看着不远处那一列无口童子,天真的脸庞变成那般令人悚然的模样。

可他不信杜往生的话,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他反感这个人,更主要的是一个练气期刚入的人,说得话哪有什么可信度。

他怎么能看出来自己这个金丹期都没看出的事。

可见杜往生余光扫过,就知道郭汉历心里怎么想他。

“论实力我不如你,论脑子总比你强一些。况且我比较了解各宗门的背景,即使修为不够用观谛,也能靠肉眼发现一些问题。你们体修怕是想出来一趟都难,更别提了解柴界内的所有宗门,有时间说这些,你还是太闲。”

郭汉历刚要发火,李含茂赶紧说:“不要起内讧!先听杜道友把话说完。”说着把手盖在郭汉历的拳头上,他渐渐松开反握住李含茂的手。

杜往生继续道:“敬无长老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他的亲女儿,另一人也在柴界内也算小有名气,哪里来的两个童子?”

原来是这样,李含茂也想起好像听师兄提过那么几句,说敬无长老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这辈子攒得宝贝都留给了女儿等等……

他目光一转。

“李道友,刚才相信你已经感受到这对童子的厉害,还隔着我的小把戏,就能用无声攻击让你脑中凌乱。一会真让他们开口,岂不是……”

杜往生的话没说完,但是李含茂知道什么意思。

“这几日下来,我发现郭道友擅近战体斗,后背伤短暂凝气止血的情况下还能带人赶路,足见其身体结实。一会我的小把戏散去前,郭道友必须用气堵住咱们三人的耳朵,趁这机会狼化带着我们向西北快赶……”

李含茂追问:“杜道友先等等,你说了半天,他们不是瑶仙宗,那究竟是哪个宗门?”

他与李含茂眼神交流间,先移开视线。

“我不知道。刚刚都是我的一些猜测,兴许他们也没有我想得那般厉害。”李含茂紧抿嘴唇,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她心里有两种声音,一个告诉她杜道友不过练气一阶,说得这些都是自己吓自己;另一个声音告诉她,眼前的情况确实如杜道友所言,甚至比他想得更严重。

黑白童子说完话后,就在外面站着。明明他们此时一动不动,可李含茂就是不自觉地会盯着他们看。

每次隔着雾气向外看,她都能和一众童子们对上眼。

他们的黑眼仁变得很黑,李含茂盯着看,慢慢感觉连白眼仁的位置也被漩涡吞没,她脑中一片眩晕。

这黑白童子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对李含茂说话。

“过来。”

“什么?”郭汉历问。

“他们叫我过去。”

郭汉历把她向前指的手拿下去,“别看他们的眼睛!”低头一看,李含茂嘴唇微启,眼神发直,在她眼前晃,都好像看不见似得。

这黑白童子哪里只有口中发出的声音厉害,原来眼睛也很邪门!

坏了!郭汉历想让杜往生再使一遍他那个隐身的小把戏。

正当郭汉历要和杜往生说话时,雾圈将散。

杜往生大喝一句:“开始!”

他还记得杜往生刚刚说得内容,又看到李含茂变成这幅摸样着实不正常,怕气覆耳迟一步真让她交代在这里,定下心神用气铺在三人身上,全身薄薄盖上一层稍作防护。

主要还是将三人耳朵遮住,刚成功时另外两人只感觉四周极其安静,安静到李含茂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路了,她的手指发麻,不小心再和黑白童子中的一人对上眼。

心道不好,可还是迟了,她像皮影戏中的影人一般,被黑白童子操控向前走。心里明明不想这样做,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

正在这时被人从后拦腰拖走,李含茂还没来得及高兴,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疯狂挣扎,根本不由自己。

她咬破舌尖想让自己逃脱控制,可是舌尖刚破她含着一口血,蝴蝶骨上如针扎一般,疼得她想抱住自己打滚,但还是被童子所操控,做出她所想之外的动作。

四周虽然一片寂静,李含茂能感觉自己半蹲着,肘击后面的抓住自己的人,动作一下比一下狠,她隐约看到草地上有人喷出一口血。

她想回头大声和另外两个人交流,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当人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时,从心底里会产生一种恐惧感,其他感官更加敏锐,所以依靠嗅觉,李含茂闻着空气中散发的味道确认抱住她的人是杜往生。

因为他的血得味道没有郭汉历的香。

*

吴升霖时刻记得维持着他练气一阶的人设。

以至于被李含茂疯狂肘击还不能护住自己,她动作疯狂,竟然在肘上凝出一团气来加强攻击力,没几下吴升霖就吐出一口血。

怎么可能?

吴升霖死死拦腰拽住李含茂的同时想,她腹中那个器明明将她伪装成练气一阶,这时怎么会有分‘气’、均‘气’的本事。

他一个大男人,在此时竟然拖不住李含茂的动作,她像失心疯一般拖着吴升霖往童子的方向去。

该死!郭汉历金丹期修为不够,无法完全抵挡黑白童子的攻击。

吴升霖看得明白,这两个童子嘴巴张圆,喉咙颤动,即使捂住耳朵,也会被他们操控的力量影响,尤其是李含茂这种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此时完全成了他们的武器。

他算时间,郭汉历源源不断体外散气,还要兼顾凝住后背伤口,怕是已经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吴升霖被咬住衣角甩在空中,李含茂跟着被扔在狼背上,郭汉历带着两人往绣岭的方向疾驰。

身后童子小手掏在冥币的洞中挂着,飞在空中追来。

吴升霖抓着狼毛,调整他和李含茂的位置。

她这时还严重受控,要跳下狼背,被吴升霖掐着脖子按在身下,他用自己的身体压制着她,嘴边的血蹭在她的耳朵上。

因为换了姿势,吴升霖攥上另一处狼毛,现在郭汉历的气还堵着三人的耳朵,他什么都听不到。

吴升霖感觉自己手腕一疼,居然是李含茂在咬他。

甚至不能说咬,应该说在撕扯他的皮肉,在她的动作下,手腕被她扯掉一块肉,吴升霖身上一抖,想要躲又不能硬躲,任她往上咬,一股很香的味道钻到他的鼻子里去。

是血味,又比血香。

皓月当空照,光正从后而来。

他手腕掉了一块肉,手下摸到一片黏腻,吴升霖扒开身下狼的毛细看——用气止血的背伤,现在竟然崩开,坐在上面能感觉它在呼哧呼哧喘气。

李含茂终于不再折腾,吴升霖紧咬着牙齿,把她翻过来后,他大惊失色——李含茂的眼睛被黑眼仁完全占据,已经被完全控制。

跑着跑着,郭汉历累得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缩小成人形,他覆盖的气霎时消去。三人堆缠作一团。

从天而降一张网将三人兜在一起。

他的听力恢复,郭汉历累竭,李含茂终于松开口。

“今日可算大丰收,魔血体修和一对前世夫妻,正好再开一次新月献魂。”吴升霖听到这话琢磨着:郭汉历是魔血他倒是闻得出来,可这前世夫妻是什么意思?

黑无又道:“咦,白无你看,这人还清醒着……嘿!这个女子也醒着,怪不得他们是夫妻呢。”

两个小童子的脸在吴升霖的眼中不断放大。

“没事,待我一锤砸下去,他们就会老实安睡。”说着白无夹着一张符纸,举起挥下,这到千斤令在小童子的手中是轻飘飘一张纸,打在人身上像锤头一般。

迎着月光,他看清冥币上勾得是千斤令。

吴升霖张臂揽在李含茂身上,把她头稳稳护住。

这张符落到吴升霖头上,血从他脑袋上流下,弄脏李含茂的裙子。

最后一眼,他看见月亮像李含茂的瞳仁一样黑,天暗下去,月亮消失。

正到开坛祭祀的新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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