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0)响马(1 / 1)
且说冬日天短,闲来无事,杨府一众女眷整日忙着打马吊,抹骨牌,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王府里的悠闲生活。
王文英作为新媳妇,自然也要竭力融入进来,偏赵欣又是个爱管闲事的,又极喜欢王文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因此比别人更关照她,王文英也正愁没有援手,于是将其引为知己,没几日两人就成了闺中密友。
此时她坐在赵欣旁边,一边拿着针线缝制衣服一边看众人抹骨牌,赵欣刚赢了一局,性子正浓,此时正数着桌上的银子,回头见她发呆,便道:“你好歹也跟我们学学如何打牌,找些乐子来消遣,每日只管做针线,小心看坏了眼睛。”王文英笑道:“天冷了,给他多缝制一些冬装预备着,晚上值班有些冷。”
姚珊笑道:“起初我还以为皇帝赠给平儿的六品侍卫是个虚衔,只管在家里领俸禄就是了,没想到还真要去当差。这外面冰凌子都挂起来了,他们还要站岗值守,也是遭罪。”
赵欣道:“公粮岂是那么容易吃的,再说赵平如今也成了家,也该有个立业的营生,如今蒙贵妃娘娘的恩典让他当了侍卫,就该好好的当差,多结交权贵,就是娘娘存心要护着,将来晋升也有由头在皇上面前好说嘴。”
沈雪道:“是这个理儿。只是赵平那性子你们也知道,以前总是上蹦下窜像个猴子,没少给咱们惹麻烦,那侍卫又是个极枯燥的差事,他能安静得下来?我先就不太信。”何香婉道:“要说从前的话,我也不太信,可婚后他变了一个人似的,看见我们也知道行礼了,说话也沉稳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孩子气,那侍卫的差事也不算多难,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好。”
赵欣笑道:“我倒是不担心他的态度,就是怕他被同僚欺辱,你们想想,那六品侍卫都是历年武选的武举或武状元,凭着层层考核才当上的,咱们赵平不过是靠着关系去当差,又手无缚鸡之力,别人岂能服他?必定是受尽诸般排挤,他那脾气也不好,日子久了只怕会闹出事来。”
众人听了,连忙劝道:“文英这些天本就提心吊胆的,还搁得住你来说?快别提了!”
王文英一听果然急了,拉着赵欣道:“这可如何好?依我的主意,还不如让他回来,另外谋个营生,这要是闹出事来,紫禁城又不必别的地方,那多危险。”说完眼圈也红了。
赵欣笑道:“我不过是随口提那么一句,你就急成这个样子,快别这样,看人笑话。男人们在外面当差,岂有一帆风顺的道理,一个个还不是熬过来的,他要是连这点出息都没有,你就是跟着他也没意思,还不如趁早改嫁了呢。”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那王文英与赵平正是情浓的时候,此时那里听得进去,当下就慌了起来,忍不住便要去四处托人想办法,众人劝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就认真起来了,如今谁不知赵平是贵妃的哥哥,那个吃了豹子胆去招惹他?再说赵平也不是没在外面闯荡过,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只管放心,没什么大事。”
王文英见众人都如此说,只得按捺下来,终究还是没能放心,只等众人散了,便去找楚薇商量,楚薇反嫌她多事,冷笑道:“再休要提起此事,男人们在外头打拼,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多管的,你只守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就好,别一天到晚听见风儿就是雨,自乱阵脚,闹的鸡犬不宁,他们在外面辛苦一天,回来也不得安歇,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再者,那侍卫的差事,不知有多少人巴望着,别人挤都挤不进来,又是贵妃娘娘的恩典,简直是天大的颜面,你倒好,无缘无故反要他辞了这差事,将来让我如何给娘娘交代,如何给皇上交代?我这几日心里有些堵,你少兴头儿一些,还不快给我退下!”
王文英本就忧心丈夫,又受了婆婆指责,回到房间里一言不发地垂泪,正哭的伤心,忽然听见外面有丫鬟道:“老爷来了。”王文英便知是杨正坤来了,连忙起身拭泪,走到门口拜道:“给父亲行礼。”
杨正坤见她眼睛红肿,想是方才哭过,于是笑道:“我听闻你担心平儿的差事,怕他在宫里做的不如意,所以过来问问。”王文英道:“请父亲进屋细说。”
杨正坤摆手道:“不必,咱们就在门口聊聊。”王文英心中喜悦,看来公爹很是看重男女之防,于是就将中午的事情都说给他听,杨正坤道:“此事你担心的也有道理,毕竟赵平并没有练过武功,虽说有贵妃娘娘这样的人撑着,可那些武人向来粗鲁,只怕也没闲心打听他的出身,他那性子我素来知道的,面皮又薄,还偏爱要强,一点委屈也吃不得,与他那生父的性子还真是一模一样,长久下去,势必有些难做,只是他那差事是皇上钦定的,一时难以周转,我还得好好想一个万全之策。”
王文英大喜道:“如此一来,就拜托父亲了。”说着就要磕头。
杨正坤连忙伸手虚抬了一下道:“他是我儿子,照应他那是应当的,你这一闹反而显得见外了。”王文英只得起身道:“那父亲有没有想好给他换个什么差事?”
杨正坤道:“如今西南叛党初定,当地空出许多府衙的缺来,我寻思着,替人看门不如去做个太守,凡事都由自己做主,将来升迁也容易。在官场上也可以熬一些资历来,就是这样一来你们就会远走他乡,只怕颇有不便,不知你觉得如何?”
王文英正愁没个理由离开楚薇,因此极力赞同道:“如此更好,只是朝廷的规矩是各地知府都是中举的文人担任,我们赵平连个秀才都不是,如何能做得了?”
杨正坤如今也在官场混了许久,琢磨出许多道道来,当即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朝廷连年用兵,如今国库空虚,寻常白丁只要有钱,都能捐个好官,咱们赵平本就是六品侍卫出身,再出些银子捐靠,又有贵妃娘娘镇着,我再去吏部走动走动,应该不难,只是还要费些时日,你须耐心等候。”
王文英喜之不尽,只觉这公爹性子很好,比楚薇好处多了,并没有赵平说的那样坏。
杨正坤又道:“只是此事你先不要跟平儿讲,免得他乱了心境,成与不成还说不准呢。”王文英答应着,正要问具体细节,忽见赵平走了过来,面色不好,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呢这么高兴?让我也听听。”
王文英连忙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道:“总算回来了,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赵平道:“还不是老样子,就是站岗放哨,鬼天气真够冷的。”王文英将他的手捧在胸口哈气,又道:“家里已经备好热水,你简单梳洗一下,等会吃完饭就好好躺着休息。”
赵平答应着,正要找杨正坤说话,却见他已经离开,似乎刻意躲着他,心中不禁有些生疑,方才的柔情蜜意登时化作一团怒火,铁青着脸一把抓住文英的胳膊往房间里走。
文英见他态度忽然变的十分野蛮,胳膊就像被铁钳夹住,几乎要断了,疼的连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弄疼我了!”
赵平放开手,转身砰地一声关上门,回身赤红着眼道:“我的话你从来不听吗?我明明警告过你,不要跟那个姓杨的混蛋说话,你怎么不听劝!”王文英第一次见丈夫如此大发脾气,满心委屈,一边哭一边道:“他是你养父,好歹也是一家人,更是我们的长辈,难道他找我说话,我不理不睬,这样咱成什么人了?你就为这个跟我发火?”
赵平怒喝道:“你刚来我家,什么都不懂,此人卑鄙无耻骗了我母亲,所以才成为我养父,这些我都跟你说过,今天就算了,以后我要是再看到你跟他说话,你就别再妄想我给你好脸色,听见没有!”
王文英那里受得起这些重话,大哭不止,声音都嘶哑了,赵平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又自悔过于莽撞,少不得矮了身子,低声赔笑道:“这都是我为你好,方才有些着急,语气有些重,你别往心里去。”王文英却转过身去,只是抽噎,哭的更厉害。
赵平哄了半天,见她总不肯原谅,只得自抽耳光,王文英心疼丈夫,只得拦住道:“你也不瞅瞅方才你那样子,好像我已经犯下了滔天罪过。你们父子俩个不和,关我什么事?只拿我来出气,你怎么不去他面前撒泼?”
一席话正中赵平要害,不免又添了几分气,只是这个情形不好再发作,只得按捺下来道:“好,我承认都是我的错,我向娘子道歉,这回总可以了吧。”王文英转悲为喜,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头,冷哼道:“这还差不多!以后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发脾气我就受不了。”
赵平不禁哎呦了一声,连忙用手护住头,王文英诧异道:“怎么你头上有伤?”于是将他的暖帽取下,果然见头皮上有些红肿,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如何受的伤?”
赵平笑道:“没事儿,走路不小心在柱子上磕了一下,过几天就好。”王文英道:“别糊弄我,你的眼睛也有些肿,分明是跟人打架来着。”
赵平只得笑道:“咱们做侍卫的自然要经常习武切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王文英不悦道:“你又没有武功,怎么打的过那些如狼似虎的人,这差事咱们不做了好不好?”
赵平不悦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调停。”
赵平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概,他是靠着贵妃妹妹的关系当上的蓝翎侍卫,自然受到那些同僚的排挤和孤立。
众人不敢明面与他作对,可暗中使绊子的也有不少,尤其在习武场上,那些人以训练、切磋之名,往往对他下死手,一场训练下来,往往鼻青脸肿,他还不敢抱怨,否则又会受到百般嘲弄,因此在外面并不好受,早就憋了一口气在心中,回家又看见杨正坤和娇妻相谈甚欢,那醋妒之意更是火烧火燎,因此自新婚以来第一次发了脾气,狠狠训了娇妻一顿,要知道他平时疼爱她都来不及呢,那更舍得她流泪。
王文英见丈夫受伤,自然是万般心疼,越发坚定了让他换差事的主意,可她记得杨正坤的话,这个时候也不愿让他分心,再则又怕刺痛他的自尊,也就不愿多讲,合计着等事情有了成算再提也不迟,于是吩咐丫鬟端了热水进来,替他梳洗一番,打发他先入睡。
此后王文英便一直牵挂着赵平的升迁之事,不时去杨正坤那边打探消息,杨正坤自然是对这个儿媳非常喜欢,常将一些官场之中,庙堂之上的趣事说与她听,常逗得她开怀一笑。
日子久了,王文英便认为丈夫和公爹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她要是能从中化解两人的恩怨,岂不皆大欢喜?
赵欣见她如此,便劝道:“你最近为什么总往老爷那边跑?他就是个色鬼,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就算你是他儿媳,当心那天也被他吞到肚子里去。”王文英不觉红了脸,嗔道:“你又忘性了,这话岂能乱说的,我找父亲是有要事相商。”
赵欣道:“什么要事?难不成你真要让赵平去当太守?”王文英道:“你既知道,还多问什么?”
赵欣笑道:“劝你早打消这注意吧,若是赵平连个侍卫都当不好,怎有本事去做太守?那可是要管好几个县和数十万黎庶,你别听老爷乱说,安安心心就在京城陪我们过活不行吗?非要远走他乡,要是大夫人知道了,又要闹的天翻地覆的。”
文英道:“正是此话呢,你千万不要给别人讲,万一要传到婆婆耳朵里,我可就惨了,好在她最近都不在家,你们千万替我守好这个秘密。”
赵欣叹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这样捂着也不是办法,迁官那么大的事,楚薇迟早会知道,你老实告诉我,为啥一定要搬走,难不成我们这些姨娘得罪了你不成?”
王文英道:“你们都是待我极好的,我又不是傻瓜,难道这点都看不出来?只是夫君本来体格就弱,偏去当了侍卫,这不是惹人笑话吗?就是临时抱佛脚要练武,那也非得三年五载才有成就,那这期间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另外婆婆似乎不太喜欢我这个儿媳妇,我又是笨手笨脚的人,总能惹她不高兴,与其挤在一起各自心里不痛快,倒不如分开来过的好。再者,我与夫君早就计划好了周游天下,也在这京城呆腻味了,只要离开这边,无论是什么差事,我们都愿意。”
赵欣听她这么一说,捂嘴仰头大笑起来,王文英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道:“你说行不行就完事了,只管笑个什么劲儿?一点也没有做姨娘的样子!”
赵欣拼力忍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没想到你看起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媳妇,心底的鬼主意倒挺多的。倒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跟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仗着一身武艺,就想着出去闯荡一番,年轻可正好啊!”
王文英奇道:“结果如何?”
赵欣笑道:“能怎么样?无知无畏的结果就是险些落入贼人之手,好在被一位大侠救起。”王文英道:“然后你就嫁给了这个大侠?”
赵欣叹道:“是啊,他功夫又好,生的又帅气,我那个时候年纪又小,就被他骗到手了,婚后的日子也不太平,一直分分合合,最终他还是离我先去一步。有时候想想,倒不如跟他一起去了,也省的再在世间受罪,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贞节牌坊呢,可我终究还是凡人一个,怕死怕痛怕受穷,于是与她们一起改嫁给了你公公。”说着不觉落下泪来,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贱?连给夫君守节的勇气都没有。”王文英连忙安慰道:“这就是真性情了,谁人不怕死不怕穷?我向来最讨厌那些酸腐秀才嘴里说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把女人往死里逼,可崇祯年国难当头的时候,衮衮诸公,堂堂须眉,失节的不知有几何,也无人出来指骂,反倒是冠冕堂皇地享受起高官厚禄。那时他们反倒不提这几个字。”
赵欣连忙捂着她的嘴道:“不过几句玩笑话,反倒引你说出这些大道理出来,也不怕让御史听到了参你一本,亏你还想要赵平去做地方官,这方面可马虎不得。”王文英躲开笑道:“只是闺中埋怨几句,我自然不会蠢到四处去宣扬,只是这次你好歹给我出个主意,不然我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没有底。”
赵欣笑道:“知道了,你既然想让赵平去外省做官,科举是指望不上了,那买官的银子可准备齐全了没有?如今的行情是捐个贡生只怕也要两千银子,若要弄个知府的实缺,只怕要两万以上,我们家虽说勉强能凑出来,可这么大的数目,怎么可能瞒过大夫人。她是万万不愿赵平去外省当差的。”文英皱眉道:“原来要这么多钱,我把带来的嫁妆和首饰变卖了去,勉强能凑足一万,还剩一万就一点法子也没了。”
赵欣道:“我倒可以发动你的姨娘们给你凑钱,只是她们最多能凑个一二千,还是不顶用。”
文英道:“你们就别折腾,平日还要养着那么多奴才,本就已经捉襟见肘,等我回去再想想办法再说。”
赵欣忽然拉着她道:“你要信我的话,就听我一句劝,别跟老爷走的太近,不是我吃醋才这样说,多的话我就不讲了,你是聪明的孩子。”王文英点点头道:“多谢姨娘指教。”
回去后王文英苦苦思索求财之道,虽说娘家或许能凑出一万银子,可她天性要强,不愿在妯娌之间落人口舌,想来想去还是得靠杨正坤的支持,于是去找他相商。
杨正坤道:“银子的事的确是个问题,你也知道,我们家从来都是你婆婆说了算,你若要银子,只能等她回来再说,可现在咱们只能瞒着她,那银子就没了着落,我虽然平日里也存了一些贴己,总共也就几百两,实在是不堪用,依我的想法,不如去钱庄借贷,利钱不至于太高,那些寒门学子中了举去赴任,连路费都凑不够,也是靠举债过来的,只要任内无事,两三年就能还清欠款,就算你们一时用的太多还不了账,这不还有家里帮衬着吗,那时你婆婆再多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再怎么说平儿也是她亲儿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们受银钱之困而无动于衷?没这个道理啊,所以你不用担心,只管去借就是了,只是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去与那些生意人打交道,少不得我去出面,他们自然会卖我一点薄面。”
文英大喜,只觉公爹无所不能,回去辗转反侧,梦里都是在异乡的山水之间徘徊,她与赵平一路携手江湖,攀山渡河,走村过庙,好不自在,恰似神仙,一连几天都是兴高采烈。
赵平回来见她如此开心,自然也是十分欣慰。
又过了数日,杨正坤终于拿来厚厚一叠银票,点数以后整整有一万两之多,她生平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钱,激动高兴的同时,又担忧还不了债务。
杨正坤笑道:“钱如今是到手了,只是还要你或者平儿在契约上签字画押,方才算完。”文英道:“此事太过重大,我还得等夫君回来再商量一下。”
杨正坤皱眉道:“虽说理当如此,可平儿晚间才回来,那钱庄的掌柜还在外面等着拿契约呢。”文英道:“要不留着让他吃了晚饭再过来?”
杨正坤道:“只怕有些麻烦,那些生意人个个都很忙,只怕没空等你。”
文英只得遣人去宫里传信,让赵平告了假回来,他原本就不想再去做侍卫,听到有机会出任地方官,自然是十分赞同,也就答应下来,当日签下契约,领了银票,又花了半个月时间变卖了嫁妆,终于凑足了银子,去吏部投献,果然没多久就有文书下来,补的是龙安府的缺。
只是那龙安府离京有万里之遥,来回都要半年时间,仿若天涯,楚薇知道后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毕竟银子也花了,连文书也齐全了,赵平择日就要赶赴上任,她再怎么想要阻拦也得畏惧国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只是她本就认为王文英在挑拨母子关系,如今又唆使赵平离开她亡走天涯,如剜去心头肉,越发将王文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当日她知道实情后,立刻将王文英唤来,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在院子里罚跪,其时赵平忙着在六部观政,数日不能归家,因此照顾不到,又是初冬时节,本就寒意凛然,傍晚又淅沥沥下起雨来,王文英浑身湿透,只得咬着牙苦苦挨着,风一吹便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不一会儿俏脸已经冻的发紫,一时凄苦万状。
赵欣实在看不过,要将她扶起来。
谁知赵音也不喜文英,拦住冷笑道:“这个时候赵姨娘就别充什么好人了,你也不瞧瞧她做了什么好事,背着母亲居然借贷了一万两银子,真是狗胆包天,再则迁官这么大的事,提也不提,还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吗?”
赵欣冷哼道:“纵然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骂也骂了,罚也罚了,现在冻成这样子,只怕落下病根来,让赵平知道了,只怕他从此狠毒了你们,你们以后也就别指望他能再回这个家。”
正说着,有人过来道:“不好了,大夫人哭晕过去了。”
众人大惊,也就顾不得其他,都一齐来到上房看楚薇,只见她脸色发白,牙关紧咬。
赵欣连忙替她诊脉,但见她脉息紊乱,呼吸急促,也不知得了什么病,跟着慌了起来,于是连忙请医问药。
不言那边众人忙碌,这里文英已经冻的昏昏沉沉,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倒了下去,恰好杨正坤端着姜汤正好赶来,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喂她服下姜汤。
王文英大口喝了几下,腹中温暖了一些,又觉自己倒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只当是赵平已经归来,不禁伏在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杨正坤见她如此,心中窃喜,连忙扔掉手中碗,将她抱到了自己的书房。
一路上文英冷极而抖,拼命往他怀里挤靠,杨正坤更加喜悦,紧紧搂着她,最后将她放在床上,见她浑身都被打湿,于是替她褪去身上的衣服,随着衣服一件又一件地落在地上,一具完美的女体呈现在他面前,令他呼吸加速,心跳加快。
王文英此时已经失去意识,只能任由他施为。
只见这新婚儿媳的身子如粉雕玉琢,通体白皙,酥乳挺拔,奶头粉红,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脐下那团粉嫩的肉缝,稀疏的耻毛,鲜嫩如处子,令他淫欲大起,只是他到底还存有些许良知,眼见她通体开始发起烫,再弄只怕出人命,只得勉强压住欲火,连忙拿来毯子给她抹去身上的水渍,然后用厚厚的被子包裹着,再在房间里烧起炭火来,寻思留在这边只怕要坏事,送她回房调养,又遣来丫鬟日夜服侍。
王文英醒来后从丫鬟口中得知自己是被公爹所救,换衣服也是丫鬟所为,也就没有起疑心,浑不知自己通体已经被杨正坤看过,反倒是对公爹好感大增。
后来楚薇病好后也没再为难她,赵平也顺利从六部观政回来,王文英怕再起风波,也没将自己受辱之事告诉赵平。
夫妻重新团聚,王文英再不想留在杨府片刻,催促赵平早日赴任,二人准备了数日,雇了许多车马随从,与两边的家人依依相别,一路向西南进发。
夫妻两个自以为逃出囚笼,从此天涯海角自由自在,不免得意万分,一路上游山玩水,凡有名胜之处,必去瞻仰,吟诗作画,互相品评,形同神仙眷侣,路人无不艳羡。
这一日行到涞水境内,人困马乏,停车休息,忽然天气变色,下起瓢泼大雨来,夫妻二人在马车里倒不怕雨,只是那些随从纷纷嚷着要避雨,任凭赵平大声呼喝也阻拦不了,一会儿这些人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只留他夫妻二人在马车里,赵平不禁有些惧怕起来,此处荒郊野外,看不到一户人家,只怕突然遇到土匪,这次他为了在路上防贼,不惜重金一口气请了二十多个护院相随,没想到这些人遇到一点雨就一哄而散。
此时也别无办法,只能等雨过之后护院们能及时返回。
可是雨越下越大,也不见有停的迹象,护院们更不知躲在何处,天色渐渐黑起来,赵平有些发慌,正要冒雨去寻找众人,耳朵里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由远而近,似乎数量不少。
赵平大惊,只怕是响马过境,也不顾大雨滂沱,丢弃马车,拉着文英往树林里钻。
不一会儿,果然有数骑过来,发现这辆马车停在路中间,绕着马车来回游走。
正紧张万分的时候,文英分开草木一看,不禁欢呼雀跃起来,原来来者并非响马,而是杨正坤等人,于是拉着赵平道:“原来是父亲来了,咱们还躲着干嘛?”
赵平却起了疑心,沉吟道:“此时他来找我们干嘛?只怕有诈!我们还是躲着不要轻举妄动。”
文英不解道:“他可是你养父,哪有你想的那么坏。”一边说一边就要出去。
赵平却拉着她道:“不可,你不了解他,此人在家或许还忌惮我母亲,所以表现的对我很好,可现在是荒郊野外,难保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文英见他如此说,只得叹息了一声。
那杨正坤在马车里探查了一会,发现里面没有人,然褥子上体温犹在,连忙扯开嗓子吼道:“平儿、文英不要怕,是我来了,有重要事通知你们。”
文英见他衣衫湿透,再不顾丈夫阻拦,跑出去招手道:“父亲,我们在这里。”
赵平见妻子如此,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她走出丛林。
杨正坤大喜,打马过来道:“你们躲在这边干嘛?”文英笑道:“听见马蹄声误以为父亲是响马,魂都吓没了,还好还好。”
杨正坤道:“涞水响马的确不少,你们谨慎一点是没错。”文英抹去脸上的雨水笑道:“到底是什么事,劳你一路追我们这么远?”
赵平道:“此处不宜讲话,咱们还是回马车里。”
杨正坤点了点头,他现在也是浑身湿透,颇有些寒意。
三人上了马车,杨正坤便从腰上取出一个葫芦来,道:“这里面都是好酒,咱们喝一点避避寒气。”
赵平始终防着他,因此不肯喝,反倒是文英放心猛喝了几口,赵平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得任由她喝下,他不悦道:“你快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杨正坤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贵妃娘娘诞下皇嗣,母子平安。”
赵平大喜道:“那太好,我从此也有侄儿了。”
杨正坤笑道:“喜事还在后头呢,皇上已经下了诏书,祭拜天地,大赦天下,接受群臣和各国使节朝贺,立意将来要把帝位传给皇四子,若是将来能遂意,咱们家可就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因此贵妃娘娘特意下了懿旨,要你赶紧返京,去见见皇侄儿。”
赵平、文英相视而笑,赵平喜道:“贵妃娘娘既然肯见我,那就是不计较从前的恩怨了,如此以来,这太守的官儿不当也罢。”正说的开心,忽然外头有人道:“老爷不好了,后方似乎有大队人马过来,不知是官是贼,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此地很危险。”
此话一出,马车里的喜庆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又是紧张和恐慌,杨正坤不动声色道:“你们不用怕,有我在呢,就算遇到了也不过是小毛贼而已,当年我可是做过贼头,难道还怕这些小角色不成?”
赵平夫妇见他如此说,心中略微安稳了一些。
杨正坤便跃出马车,重新骑上了自己的马,回头道:“过了此处山岭,前面就有涞水县城,咱们就不怕马贼了。”于是吆喝一声,护送着马车一路往前狂奔。
然而马车的速度终究慢一些,再加上官道泥泞不堪,车轮老是打滑,后面渐渐有人追了上来,杨正坤大声道:“弃了马车,随我骑马!”文英却道:“马车里有行李贵重,不能抛弃。”
赵平也道:“这银子不能丢,毕竟是我们借来的。”
杨正坤无语,回头一看,那些人追的越来越近,只听嗖地一声,有箭射过来,正好插在马车宝盖上。
这确属响马无疑了,所谓响马,就是习惯在抢劫前射上一响箭作为信号,若是被他们得逞,钱财被抢倒还是小事,往往连性命也不会留下一条。
这些人骑术精湛,雨天狂奔依旧很快,眨眼间已有数人赶了上来,只是嗖嗖放箭,杨正坤带的五个随从顷刻间被射下两个,其余三个见势不妙,调转马头逃入丛林。
那些响马也不追,只奔着马车而来。
尽管赵平在前边拼命甩动马鞭,那些马贼还是逐渐跟了过来,有的看见有女眷在车上,开始吹起哨子来,有的则发出阵阵怪叫。
杨正坤大怒道:“无耻逆贼,光天化日意欲何为?”
众贼也不答,依旧是阵阵怪笑。
有人已经抡圆了套马的绳索,意图将赶马车的赵平拉下来,正在此时,忽然砰地一声响,马车轮子陷入泥坑里,任凭马儿如何用力也丝毫不动,众贼笑的更加猖狂,团团围了上来,杨正坤身中数箭,也滚落下马,摔了一身泥。
连打了好几个滚,才避开后面的马蹄。
赵平见此更加慌乱,想起妻子要是落入贼人之手,只怕下场凄惨,因此回头含泪吩咐道:“千万别被他们逮住。”王文英知道丈夫的想法,于是抽出一柄匕首放在胸口,也含泪点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丢你的脸。”
赵平还要再说,忽然被一圈绳子套住上身,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一下滚落马车,在泥地里被一匹马拖行了起来。
王文英娇呼一声,大哭起来,眼见丈夫如此惨景,只得闭上眼睛,正要举刀自尽,忽然匕首被人打落,睁眼一看,只见满身泥浆的杨正坤一把抱住她道:“别傻了,快跟我走。”说着拦腰将她抱起,往外头一跳,两个人拥抱着往山崖滚落。
还好此处山林十分浓密,两个人只滚了几圈,就被树林挡了下来,杨正坤连忙又爬起来,拉着她一路跑,山坡青苔湿滑,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往下面滑,那些响马也纷纷下马追过来,跌跌撞撞的绊倒了不少,一片骂娘的声音,射出的箭也多被树木遮挡,杨正坤也不看后面,拉这王文英乱跑一气,直到天黑的时候,后面才渐渐没了动静。
前面出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正是山洪爆发的时候,许多树木枯枝漂浮在浑浊的河面上,偶尔还能看到猪羊的尸体,看样子就算是游泳高手只怕也要栽在里面。
二人无法渡河,只能沿着河岸往下游跑,正跑的喘气,王文英忽然停下来哭道:“我们回去吧,去救救夫君!”
杨正坤道:“他们人多,我独自去救只怕会羊入虎口,不如咱们找到县城,让本地官员加派人手,或许能救下他。”
王文英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都怪我,早知道就该丢弃马车,是我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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