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我什么都听不清楚。可我最后一句听清楚了……

是林旷？是她要我离开是吗？

原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需要我了，就连木也一样，也不希望我活着，对不对？

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高兴，要是别人这么说，我真的会很开心，我是很累，是很痛，真的想离开了。

可是是她说的，我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在燃烧……痛……痛得我已经不能呼吸，我想叫，想大声地哭，我觉得委屈，我想告诉她，我爱她，我也不想离开她的，我不要她恨我，这是我最后愿望，我只是想要她原谅我的……背叛。

于是我挣扎着，喘息着……

我勉强睁开了双眼，模糊地看到无数个白色的影子涌在了我的眼前，莫非是鬼魂吗？我无力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却不能躲避他们的手。

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喊：“醒了！醒了……”可惜我听不清楚后面的话，我再一次迷糊过去。

我终究还是要活下来的。我木然地看着一群人围着我的身体。

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一个动作都不能做，浑身上下能活动的就只有我的眼睛，可我依旧是不想看见他们。

我的父母，我的“丈夫”，胡月，他们都这么激动地看着我……

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想看到他们……

因为我的一生都是由他们主宰着的，我已经死过一次，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我会瘫痪吗？

我看着医生，他脸上的表情好严肃，我看见母亲和父亲老泪纵横，我看见梁冬内疚地蹲在地上，胡月掩面哭泣……你们哭什么……你们哭什么……

值得哭吗？我已经活着了，这对于你们这群折磨着我的人不是一个喜讯吗？如今，我终于可以不为任何人着想，只为自己生活……

我的嘴角在抽动，可我依旧是无法笑。

一个人走了进来，是谁？那么熟悉的一个人……

当她走近了我，用手抚摩着我的脸，我才真的确定……她是林旷……

我睁圆了看着这个人，我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燃烧，这样一个了我深爱着的人，我怎么可能……再看见她……难道她不恨我，不怨我吗？

“凝凝，你醒了？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醒了呢！我……差点杀了你……”木的眼睛里一片湿润，颤抖着的手握住了我毫无力量的手。

我的眼睛也湿了，木，谢谢你……我确实不想活了……不想在这个世界上了。只要你不怪我，不恨我，我又为什么去在乎死亡呢？

眼泪落了下来，被林旷的手擦得干净，“我就知道……你听得见我说什么，我就知道，你明白的……”

是的，木，我明白，我听得见你说话，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后悔自己过去的一切选择，我终于明白为别人活着的可悲。

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资格去爱一个人，我听得见大夫的话我已经不能和一个正常的人一样生活，我的下半身以后就都要象现在我的全身一样，没有知觉，没有任何的知觉……

我的活着是对自己的折磨，对所有人的折磨，也同样是对你的折磨。

我把眼睛移开了，我不想面对着木的眼睛，我浑身都不想把在自己残破的身心交给这个我这么的爱的人，我不能把一个累赘交给木，这样对她不公平。

林旷不再看着我，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梁冬。

梁冬不解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放过凝凝！”林旷坚定而有力地说。

梁冬一下子惊住了，接着颓然地拿出了一张纸。

我不能说话，可我真的期待着能够摆脱了这可怕的婚姻，我失去了健康，可是能摆脱了梁冬给我束缚，那就是我的幸运……

我望着梁冬，梁冬也看着我。

“凝凝，我欠你的我还不清楚，但我最欠你的就是……”梁冬哽咽了，他伸出手，递过了那张纸。“我最欠你的就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我说不出来自己是高兴，是欣喜还是遗憾和悲痛，我知道梁冬对我依旧是难以遗忘尤其是——他不愿意放过我，他还是想要我，可是现在他终于在我瘫痪的肢体下明白了婚姻的悲哀……

我希望他能真的忘记我……忘记和我在一起，我给他……所有的痛苦。

我感激地望着林旷，不管我们究竟会怎么过，我都谢谢她帮我逃离了所有的痛苦。

父亲突然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总之我的女婿是梁冬，他的错误给我的女儿这么大的伤害，现在还要抛弃她，我不同意！”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凝固了。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是怎么了，爸爸你非要女儿死了你才甘心吗？

我不爱梁冬！

我不需要梁冬！

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痛苦的颤抖着……可我就是无法说话。

母亲也只是哭，我只能用力地攥着拳，可是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林旷走了过来，把我扶了起来，双眼对着我，眼睛里有的是冷静和镇定。

我看着她，流着眼泪，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我知道她希望我不要着急，可我已经无法镇定了。

我的父亲在破坏我用尽了生命换来的自由……

我奋力地抽动着嘴角……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木心疼地看着我，把手放在我的唇上。

她转过了身体，对着我的父亲母亲一曲膝，直直地跪了下去。我惊呆了，她要做什么？

“我爱凝凝，凝凝不爱梁冬，我只想照顾凝凝，凝凝并不需要梁冬的照顾……她只需要我……请你们把凝凝放了，交给我！”林旷虔诚地对着父亲扭曲了的脸，缓缓说出了她的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而我却无法思考，眼泪如同刹不住了闸，一样流了下来，这个傻瓜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所累，我不要！

尤其是木，我最不想拖累的人，如果，你记得我说过的话，我爱你，不要你为我而痛苦。

我拼命地冲着父亲和木摇头，虽然我很痛很痛。我的脖子被一个高桶的铁隆箍着……我只能含着眼泪，看着他们，听着他们说话。

父亲的样子显然是被震惊了，颤抖着指着木，“你说……你和她是……？”

“是！我们是同性恋，可她和梁冬的婚姻全都是痛苦，直到现在，她根本就不能告诉你们，她的想法，可我知道，她只想离婚。而我只想照顾她！”林旷一口气说出了出来。

我年迈的父亲已经完全失去了镇定，他冲到了我的面前，“女儿，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不爱梁冬吗？真的是为了我们和梁冬去接受婚姻的吗？”

我望父亲斑白的头发，和浑浊的泪水，我感觉自己无法那么残忍地打破我在他心里，乖女儿的形象，可又无可奈何，我不想让父亲同意把我交给林旷，这样一个残缺的我，怎么能连累林旷呢？

我连眼睛都不敢眨动，只怕爸爸觉得我同意木的意见。

木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凝凝，你不是说过一句话吗？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对我最好的。凝凝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对我最好的，不是一个这样残缺的你离开我就算好了，而是我没能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这才是最大的不好！你看着我这只手，为了你它几乎残疾，可是如果今天躺在这的是我，你会不会因为我的手丑陋，我不再会动，而放弃对我的爱？”

木朦胧的泪眼迸射出对我最真的渴望……

我无法克制住自己那么为她的话而感动，我无法抑制自己不去爱她想她思念她！

我不会放弃一个残缺的林旷，那么林旷当然也不可能离开我！

我是不是昏了头，才又犯了原来的错误！

我怎么能再次错过，我怎么能再让自己捧着为别人着想的旗号去伤害木，伤害自己？！

不待我思考，木就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握紧了。

“凝凝，你还在犹豫吗？难道你还不愿意和我一起走？难道还想象从前那样痛苦地活着而不考虑自己吗？”木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握紧了。

不，我不要！我不想！爸爸，木，我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你们我不要，我不想，我动不了，我连摇头都那么困难！

我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感觉到自己浑身在颤抖。

我现在才开始恨自己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我健健康康的才能获得了和林旷在一起的机会啊！

父亲依旧是那样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而我……

眼泪又一次流淌在我的脸上，和心上……

梁冬走了过来，拉着爸爸的手，“爸爸，凝凝就是林旷说的那个意思……您不要再这样逼不能说话的凝凝了，连我都愿意退出，您就不要再给凝凝制造悲剧了，好吗？您让她们在一起吧……我们都不要继续这样痛苦了。”梁冬的眼睛透着红色，声音都沙哑了。

我知道他的痛苦不亚于任何一个人，尽管争取了10年换来的依旧是放弃！

父亲终于趋于镇静，他的眼泪滴到了我脸上，从未有过的慈爱地抚摩着我的脸，“傻孩子，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爱对你而言是一种罪！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想要用放过这样一个严重的词来面对我！难道我做错了吗？”

我歉疚地看着每一个人，我似乎都欠了他们太多太多，但他们也都曾经给过我伤害，难道人一定要这么活着吗？

一定都要在互相折磨后，才能明白自己真的需要什么吗？

那我付出的代价未免太沉痛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天空可以是这么的美丽……

深冬的十二月，在这寒冷的夜晚，天空给残缺的我一个完美的惊喜。

我大声地呼唤着在病房里的每一个人，叫他们一起来看一看这美丽的天空，深蓝色宝石一样的天空上一弯红色的月亮。

我以为世界上只有红月亮的传说，可是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

尽管是在寒冷的深冬，我一样可以感觉月光给我爱抚……

尽管我的下半身可能永远都不能象一个健康的人一样活动，我也感觉世界同样的美丽……

木走了过来，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身体，她没有说话，因为她永远和我心里都能想的一样。

梁冬搀扶着胡月走了过来，而胡月的肚子顶在了我的后背，我嗔怒着呵斥她退下……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嘲笑着我至今仍然有点不清楚地发音。

梁冬顺手把一杯咖啡递给了我，微笑着说：“凝凝，你还记得4年前的那个冬天吗？那杯和着你眼泪的咖啡？”

我把温暖的杯子用双手捧住，低着头轻笑：“不记得了……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选择性的失忆。”

木拿来一条很厚的毯子盖在我的膝上，“我也相信人会选择一些东西铭记，选择一些东西遗忘……否则，人会被自己折磨死的！”

闵哲和胡月都在笑，似乎大家都有着一样的经历。

“月，孩子什么时候生？”我遗憾地看着她的大肚子，我不会有做母亲的一天吧？

“大下个月中旬临产。”胡月对着我甜甜地笑。她仿佛又和4年前一样，那么天真，纯净，只是母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

木用力地捏着我的肩，我知道她怕我介意……

可是我并不介意，人生总是有遗憾，我已经大难不死，已经把父母和木都留在了我的身边，我还要得到什么？

“木，我不会介意，我倒是担心伯母的想法，毕竟……她曾经那么的不赞成咱们，而且现在我……连个健全的人都不算……”我有些哽咽，毕竟我不但是个女人，现在还是个病人，林母……我很担心。

“你别这样，妈不是那样的人，你呀，要不是经历这么多的苦难，也许我妈妈还抵死相争呢！可现在她认为你现在是真的可怜，可爱了……”木点着我的鼻子取笑我……

我的眼泪都被她弄出来了。

是啊，母亲的心都是软的，她见不得林旷要死要活，也见不得我这样悲惨的境遇……

或许这也是我失去了健康所获得的珍宝之一。

旁白：

我从不期待着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爱情。

因为生活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可当初那个在大学校园里风华正茂的我却远远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的遗憾。

爱上林旷是我一生最大的灾难，却也是拯救我灾难最大的福音……

我们的爱情就象是一束绚烂的罂粟花一样，致命却又惑人。我们为它都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血和泪，能走到今天仍然是最大的奇迹。

木把我们最后的相聚打了一个的比喻。

她说——我是一朵美丽的郁金香，她是一朵坚强的太阳花。

我们一起在风雨中遭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可也在风雨中获得了最珍贵的爱情。

直到今天，我们终于被人移栽到了温室里。

在我们眼泪已经流干，血液已经耗尽的时候，终于获得了上苍的怜悯。

她把我和她的恋比喻成郁金香和太阳花的相恋……

（后记）

木爱我，她说我这个人最大弱点就是分不清楚四件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一是，把自己当作别人。

二是，把别人当作自己。

三是，把别人当作别人。

四是，把自己当作自己。

我问她作何解释。

她笑着对我说，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经常为别人着想，把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去思考问题，把别人当作自己一样爱护和尊重，可是又不能把别人的全部都作为自己生存的目的，要珍惜自己保护自己，把自己当作自己……

我也笑了，我说，因为把自己当作自己我选择和你一起，可你却是因为把别人当作自己才继续爱我，照顾我。

她抓住我的手，笑着说——你我，不是别人和自己，而是自己和自己。

是的，人生如此，爱情如此……

请把爱人当作自己……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