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God from the machine 救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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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中出现的腰牌、虎符,不管是何种材质,上头刻的全是篆体古籀之类的高档货;谁管你看没看懂,关键是冲天的逼格。

只有诈骗集团怕你看不懂,才会规规矩矩刻上标楷体的“青帝观”三个大字,就差没附二维码。

况且那腰牌也太新了,说不定昨天刚到货,往阴刻处一吹还能吹出玉屑来。

白芷吃亏在毫无江湖经验,镇海镖局家大业大,不缺这种显露逼格的玩意,只怕是黎弘远在两湖支局当差那会儿,职级还轮不到经手这种主管级的高档配置,缺了见识,虽给李怨麟师兄弟下了套,差点逮到他们,仍是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功亏一篑。

化名“白云霄”的瘦白青年明显动了杀意,若非李怨麟阻止他,渡头早已是一片血海。

以他俩后来显露的身手,黎弘远和他的徒子徒孙、昔日同僚毫无机会,一旦撕破脸就是白送,还得赔上白芷翠沅的性命。

梁盛时非但不敢戳破,心里呼爷爷告奶奶,直把各路神佛求上了天,拜托黎总座千万别灵光一闪,揭穿两名煞星真是西贝货,是来取少爷性命的。

所幸老人直到最后都没开眼,堪堪保住众人之命。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亲眼看见,“武功”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李怨麟拍落众镖师兵器那一手,快到像是所有人都被定了格,但实际上没有一个对手是静止的,是他太快又太准,仿佛有某个能让肌肉和神经反应突然加速的按钮,按下去就能发动。

就像是“速度与激情”里的氮气加速系统。

他无法常时按着按钮不放,可能每个人按下后的有效时长都不一样,加速的幅度也不同。

判断在战斗的哪个环节按钮,就跟唐老大赛车一样,毫无疑问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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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

梁盛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但“能看清李怨麟的动作”这点让他有点放心——动态视力要比肌力、协调性等难练得多,进化后的伏玉身体既然能看得到,找对教程或许就能练成。

而最令社畜青年叹为观止的,绝对是轻功。

白云霄钻入牛车前也就点了下脚尖,或许抓住伏玉时还拍了车厢借力什么的,当时有察觉到些许振动透体而过,此外白云霄连白、碧两女都没碰到,但她们绝对是挡在他的动线之上,白面青年箍着伏玉左旋右拧,像海豚一样自二姝间“游”了出去,仿佛空气是某种液体似的。

现实世界里的一切运动科学,都无法解释人如何能这样,他的动作看起来跟肱四头肌、大腿内收肌群、小腿三头肌或什么鬼肌的毫无瓜葛;鸟类飞行还要拍击翅膀,蝙蝠滑翔得有翼膜,白云霄什么都没有,就是像鱼一样挟着小孩“游”出了牛车,轻轻巧巧落地。

梁盛时直到“白脸的”双脚踏实,才觉得重力瞬间恢复作用,以体感来说,这就是他妈妥妥的飞行魔法,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这我绝对要学……十头牛都别想拉住我!)

这也是踏上山道之后,他放弃逃跑的原因。

在原理不明的魔法前是跑不了的,接受现实吧!

那些老爱嘲笑“武当梯云纵”左脚踏右脚的伪科学臭宅们,真应该看看这个,然后跪在金庸坟前说一百遍对不起。

欢迎来到肏你妈的东胜洲。

梁盛时当然不能对李怨麟说,你的腰牌露馅是因为我看过【妖刀记】,发现你们这帮乡下鸡都不懂装逼,干脆直接开嘲讽。

果然李怨麟怒极反笑,捧腹仰头状若癫狂,就差没在地上打滚;冷不防寒光闪掠,梁盛时顿觉胸颈微凉,两层交襟已被一剑批开,然后极锐利的刺痒感才跟着冒出,锁骨上迸开细细血线,乌黏汩溢,咬牙忍着没呼疼。

李怨麟以剑尖抵得他仰头昂颈,端详男童横过喉头的淡疤,狞笑:“听说你是不死身?‘非离罪手’切开你的喉咙,这都没死成,我还以为是吹的……这疤瞧着是真哪。”回头畅笑:

“喂,慕情你来瞧瞧,这不是开玩笑。我本以为老大难得失手,不想承认,䩄着脸硬栽人家个不死之身。这疤莫说喉管,怕都砍到颈椎啦,是怎生长回去的?”随手把同伙的真名也卖了,不知是历练尚浅,抑或肆无忌惮。

梁盛时却震慑于他无心透露的重要线索——

李怨麟认识“非离罪手”。

他喊他“老大”。

他们……是一伙的!

说不出的违和感在梁盛时心中酝酿膨胀,迅速从噪声变成了嘶吼。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非离罪手是愉悦犯,不会假手他人,也不应是团伙型犯罪。

虽然篝火、铃声鼓声这些舞台效果不太容易独自办到,但那也只是犯罪手法还未被破解而已,它必定是一人犯案,贪婪的、自私的、点滴不遗的品尝杀戮的快感,不可能与吵吵闹闹的小伙伴共享,更不会承认失手。

——事实上它也没有。若非梁盛时穿到伏玉身上,启动了某种他还不清楚原理的身体修复机制,伏玉早已是断喉鬼一只,死到不能再死。

但这无法解释李、慕二人何以会知道,理应只有非离罪手才知晓的信息。等一下,梁盛时。还有一个人。

救了伏玉、送他返家,并且承诺白芷,会动用关系商请青帝观保护少爷的“恩人”。

白芷从头到尾没和青帝观直接联系,全是透过这位中间人,包括桐叶子渡的交割约定。

若这根本就是“恩人”设的局,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

本名“慕情”的白云霄无视师兄的热切,冷道:“都流血了,哪来的不死?”李怨麟想想也是,居高临下睥睨男童,冰冷的剑棱轻拍他雪嫩的脸蛋,笑道:“可是他完全不怕耶,好想知道少爷有什么后手喔!少爷少爷,告诉我好不好?一直好奇很难受耶。”

梁盛时浑身一震。

片刻才勉强开口:“你认……认不认识许茂火?阿……阿爸的第三个儿子?”出口发现声音居然在发颤,干哑得完全不像平时的童音。

天啊,拜托不要。

不要是那位。

所幸李怨麟愣了一愣,回头失笑:“肏,你懂他说的啥?”白云霄不耐蹙眉:“赶紧动手罢。天都黑了。”

“不行,我要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后手。”李怨麟狞笑道:“老大只说要他死,没说怎么死。把他的手指一节一节剁下来,就不信他不肯说。是罢,野际园的少东家?”末句却是对伏玉说,闻之令人胆寒。

梁盛时大大松了口气,理智恢复,硬着头皮说:“你……你敢后退五步,便知我的后手。”

李怨麟大笑。

“我退十步罢。你若想跃下瀑布,拼个侥幸,先说我练有一门十步内脱鞘即至的剑法,剑尖能在你坠离前刺进胸膛,将腔子由下往上剖成两爿。我会记得稍稍偏过手腕,让剑刃由颈侧削出,如此便如腰斩一般,不致速死,不管你掉到哪里,都会痛上很久很久,巴不得我尽快找到你,给你个痛快。”

解说得非常清楚。

“明……明白了,麻烦请后退。我的后手得宽敞些。”李怨麟噗哧一笑,对慕情摇头。

“我喜欢这小子。你说要是我带他回去,老大能不能饶?”

白云霄握紧剑柄,指节绷得青白。“别逼我杀你。”

李怨麟大笑拂袖,拉着师弟扭头走出十步,霍然转身,两臂平伸。“你的后手呢?”

梁盛时叹了口气,下巴作势朝他身后一比。

李怨麟眸光不善,似乎失望得很。“你想骗我回头,赌一赌我出剑的速度么?这把戏很蠢耶,难得我对你期待甚高。”

梁盛时摇了摇头,继续示意他看背后。

李怨麟眸中杀意大盛,剑尖微动,袍袖忽如船帆鼓风般胀起,极招将出。

倒是那青白瘦脸的“慕情”隐约觉得不对,正欲回头,蓦地一片匹练刀光如水银泄地,自身后的夜色中挤溢而来,仿佛无孔不入;还未提剑右上臂便已热辣辣一痛,急展身法左旋右回,飘逸的道袍大袖被刀光绞碎如蝶,右手肘、腕、手背又多添三道血痕,剑柄脱手。

青年道士左手抄住旋落的青钢剑,以对手绝难想像的刁钻迅辣接过敌势,剑光灵活更胜蛇信,直接穿透对手的刀网,也削掉一片布疋。

冷不防一刀拦腰斫至,慕情竖刃欲封,“当!”一声铿击如叩钟,撞得他半身酸麻,登登登地连退几步,重新拉开防御架式时整条左臂兀自轻颤着,半晌仍收止不住。

李怨麟在另一侧与他遥遥相对,也同样被来人一刀斫开,不知有无手抖。

那厮逼退二人的根本称不上刀法,靠的是力大砖飞,但慕情丝毫不敢小瞧——他原以为这人是手持双刀,一分为二,同时逼开师兄弟俩,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对方使的竟是柄破柴刀,通体不到尺半,木柄末端都快烂透了,如何能承受他惊人的斩击力道?

来人头戴破斗笠,身穿旧道袍,袍长只到膝头;其下像是随手抓了名山樵拼接上去,赤脚草鞋,粗厚的趾甲黄浊如钟乳,裤脚破烂参差,全身上下只有腰畔的黄油葫芦是完整的。

“阁下是哪条道上的,也敢来插手道爷的买卖?”李怨麟阴恻恻道。

破笠的裂缝间看不见眉眼,只见道人满面于思,粗硬的青髭中渗出斑剥灰白,方颔阔口,瘪着嘴咕哝道:“我回观都是走这条路,哪知有人在做买卖?真鹄山是什么地方,岂容外道撒野!识相的就留点钱财,赶紧滚蛋,再不走我叫人了。”

李、慕二人遥遥对望,只觉此人的江湖声口很是难懂,粗豪中似带退让,路见不平间又隐有些自扫门前雪,满满的息事宁人,一时间琢磨不透他的真意。

梁盛时倒比他俩通透,心中叫苦连天:“妈蛋,这跛脚的眼看打不赢,开始认怂了。都替你争取到背后偷袭的机会,先砍死一个不好么?落得二打一的局面,真要逼我跳瀑布?”

这人正是桐叶子渡口的那名宿醉道士。

从他拖着脚走出茶棚,梁盛时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此人。

拜超强视力所赐,他发现道人并未走远,而是从大路末端的边坡溜下泥滩,在那儿安静等二道现身。

待梁盛时被带上船,道人也撑舟尾随于舢舨后,只不知是有意跟踪,抑或恰好同路。

不过梁盛时没什么选择,计划A一直是找个有水的地方往下跳,看能不能激活“东洲的悬崖摔不死人”的因果律法则,摆脱杀手;及至转入水崖,偶在外头林间瞥见一抹戴笠的人影,始知褴褛道人一直跟在后头。

梁盛时狂拉仇恨值,一是激道人出手搭救,二是考虑到他腿脚不便,以一敌二太吃亏,制造空档先让他除去一个,方能转危为安。

褴褛道人以一柄柴刀分斗双剑,犹能伤人,算是稳稳压制,修为明显更高。

但“慕情”改为左持后,剑法凌厉一倍不止,轮到他这厢一分为二两两加乘;道人不敌,只得大力出奇迹,硬生生将两人磕飞,才有眼前的僵持。

那慕情怕是左撇子练右手剑,诈作惯使右手,危急时才出左剑,以为杀着。

可惜东洲人不看【多情剑客无情剑】,不知有位业界先进叫荆无命的,早把这套玩到烂,收割完头一个吃螃蟹的红利,其后的拷贝猫全是小丑。

李、慕二人也知遇到平生大敌,此处虽属真鹄山地界,却是不能通往各脉总坛的死路,难得有人经过,故选在这里灭口。

如今被天门之人撞破,虽说地处偏僻,闹大了难保不会引来更多人,尽管有在真鹄山内隐匿踪迹、伺机撤退的后备方案,以二人心高气傲,满不愿使用这条应急策,似乎除了速杀道人外,别无他法。

李怨麟余光一瞥,嘴角微扬挺剑疾刺,身剑如流光一线,倏忽即至!(这便是十步内必杀的剑法!)

梁盛时的眼睛头一次追不上他的动作,但见狞光一闪,无预警地转向自己,精钢的逼人森寒已至面门!

他念头未起身已动,本能抱着头侧滚开来,干脆俐落地滚落断崖!

身子下坠之际,梁盛时伸手攀住山岩,奋力一攀一蹬,又回到崖上,仿佛猴子荡树藤,一片空白的脑筋这时才恢复运转:“我他妈是超人吗?这是我能做出来的动作吗?这根本是‘极限体能王’里才有的——”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慕情倒在地上,喉间骨碌碌地冒着血,浑身剧烈抽搐,大张的口中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褴褛道人的柴刀架在李怨麟的脖颈间,青年长剑斜指,似乎就只慢些许,被对手抢了个先。

道人的破笠分成两半,落在脚边,半边脸上鲜血淋漓,不知是被剑刃划开额角,或给削去半片耳朵,总之惨不忍睹。

道人约莫五十后半,额眼的皱纹瞧着应该更老,算是未老先衰的类型,像极了著名的演员李立群老师。

不是长相,而是那种方头大耳、粗手粗脚的市井庶民感,与失去斗笠后的风霜疲惫交相呼应,分外萧索。

印象中道士标配的小包髻、横插的发簪等一概没有,垢腻的疏发随意扎了个高马尾,不像修者像刀客。持刀如铁铸的臂膀也是。

李怨麟假意杀向伏玉,正为引他来救,给师弟制造背后出手的机会。

道人情急下动身欲追,居然一跛一拐,慕情会过意来,一剑搠进他肩胛的同时大喊:“这厮的脚——”欲教师兄回头夹杀,忽失声仰倒,喉管已遭道人划开!

另一厢李怨麟满拟将男童洞胸穿腹,岂料最得意的“不留行剑”落空不说,其后连环三斩都差得分许,伏家少爷仿佛全身是眼,抱头侧滚比拔腿狂奔还灵活,就这么滚落断崖,倏又从另一侧翻上来,哪里是人?

简直是猿猴。

蓦听背后慕情大叫,一回身满眼电光,刀尖倏至面门。两人只对一招,李怨麟劈开斗笠却被他避过要害,不及圈转长剑,柴刀已架于颈间。

“你……”回过神来,青年才想起要心惊,咬牙切齿道:“是何人?怎地也会【不留行剑】?”

道人半面披血,左侧肩臂软软垂落,显然背后受伤不轻,却仿佛没有痛觉,懒洋洋道:“紫星观空石。教你【不留行剑】的人,有没说你该喊我什么?”李怨麟面无人色,眸光怨毒,白惨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石字辈乃当今刀脉宗主龙跨海的师叔伯一辈,道俗皆以石为名,除其师灵石真人之外,当以“飞、流、泉、谷”四位声名最大,称“紫星五石”,然五人皆已不在人世。

【不留行剑】虽有个剑字,却是紫星观的不传绝学,旨在流光一线、发在意先的疾速身法,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意,用刀或用剑使差别不大,便在石字辈中练成的也不多。

李怨麟能背出一十七位石字辈的高手名宿,却从未听过有叫空石的。

柴刀虽快失之短钝,木柄亦行将枯朽,比武较技是他输了,比拼生死则未必。

“别做傻事。”自称空石的褴褛道人摇头。

“不值得。会死的。”梁盛时远远避过二人,绕至倒地抽搐的慕情身畔,左手用力按住他颈间伤口,以右手拇指摁他人中,缓缓问道:“慕情,你姓什么?”

人中要害最是醒神,白面青年吃痛,涣散的眸焦凝起,迷茫中被连问几次,喃喃道:“咯……呃……吴……吴……”

原来你叫吴慕情。算上李怨麟,现在他手里有两条名字了。

梁盛时又问:“慕情,谁让你来杀伏家少爷的?”

“老……咯呃……老大……呃……”

“你知道老大叫什么名字,对吧?”

吴慕情点头,又摇摇头,瞳孔缩得更小,茫然的脸上忽有了表情。

是鲜明的愤怒与怨恨。

青年想起了身处的情况,或许也认出了他。

“说出来我便救你。”他凑近青年溅满鲜血的扭曲面孔,在耳畔说。

“人只能活一次。你不把握机会,我问你师兄也一样。”

吴慕情恶狠狠地乜着他,喉头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就算失血还没要了他的命,从断口涌入气管的大量鲜血也会活活呛死他,时间可说是分秒必争。

青年剧烈呛咳起来,肉体的痛苦以及死亡的恐惧瞬间攫取了他,吴慕情露出害怕如幼童的无助表情,想摇头却停不下身体的痉挛,迅速失焦的瞳仁在最后一刻才标定了压按喉间伤口的男童,艰难地说:“救……咯呃……救我……我不要……咳咳咳咳……不想……死……”

“老大叫什么,慕情?”

“紫……咳……紫……”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呼,水瀑前李怨麟仰天倒落,颈间喷出的血箭比人还高,从像是脖子里藏了花洒似的,荒谬到令人想笑。

空石踉跄倒退,握柴刀的右掌压按左臂,看来是用左半边硬接了李怨麟一剑,以伤换伤干掉了他。

以前看【妖刀记】的时候,老实说除三才五峰之外,其他角色的武力值他是看不上的,老觉得大炮真是没用,难得帅一回;S级以下只有假岳、李寒阳,还有最终决战一句话让他破防的恶佛,连明栈雪他都觉得不如岳宸风,妥妥的在座各位全是垃圾,进不了我们精英中心。

直到桐叶子渡口目睹李怨麟师兄弟的武功,才让他彻底改观,空石放倒两人的过程则佐证了梁盛时的猜想,使他确信自己的新理解应该是对的。

李怨麟能一键启动氮气加速,空石的加速系统或许比他更快,持续更久,但无法使李怨麟的加速失效,至少无法在相距不到半米、开锋的武器随便就能碰到彼此的情况下让他不作动。

两具加速器竞速的结果,就是空石切开对手的喉咙,用左膀肉多的地方接下敌势,降低伤害。

这或许已是仗着经验老到,弯道超车让刀更快砍中对方所致,要求他完全避过是不可能的。

空石一跤坐倒,屁股顿地时迸出令人蛋疼的闷哼声,可以想像伤口之痛,荷荷喘着粗息,眉毛额角挂着汗珠,背衫除了血渍还有大片湿濡。

但梁盛时没法去探视他伤得有多重,遑论感谢救命之恩。

李怨麟嗝屁后,能透露“老大”真身的人,他妈的就只剩快被自己的血呛死的吴慕情,而垂死的青年除了“紫”字之外啥屁都没说。

干!不要死啊!起码说完了再死……别再流血了,我他妈为什么没去学外科急救术啊!

梁盛时在心中痛骂自己不下五百遍,直到发现掌底不住涌出血来的黏腻感似乎减低许多,撑开指缝,吴慕情的喉创明显变小,像收口了似。

他用力眨眨眼睛,冷不防“啪!”甩自己一耳光,打得半张脸全是血,确定不是作梦,忙压紧伤口。

(干你娘,原来小丑……不对,补师竟是我自己!)

这他妈才叫魔法。看来使伏玉喉管迅速愈合的神奇机制还在,但他被李怨麟划伤的部位依然在流血,算是发动条件不明的魔法。

而“不明”的糟糕之处便于此时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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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慕情剧烈痉挛,双手抓着喉咙,口中的咯咯声成了可怕的低吼,片刻梁盛时才意识到他是在呛咳,伴随着致命的窒息。

像溺水的人一样。

伤口愈合的同时,也把鲜血全封进了气管。

原本还能靠体腔压力、肺内空气外溢以及呛咳本能,多少排出涌入气管的鲜血;随着创口的消失,外排通道就只剩被鲜血堵住的气管,怎么咳都无法排空,吴慕情就这么活活被血溺死,终至不动。

梁盛时不死心的替他做心肺复苏,贴近口鼻倾听有无气声。

却听空石道:“别救了,没听见他肋骨裂开的声音么?便是活人,都给你按死了,歇会儿行不?”

“……干!”梁盛时起脚一踢地面,懊恼抱膝坐倒。

“你还能不能站起来?”空石忽问。“过来我这边。”

梁盛时本想顶他一句“过你妈啦”,忽然浑身一悚,想也不想便朝他的方向扑去,从坐姿到手足并用的狗爬式落地竟用不到一秒,快到空石都睁大眼睛,啧啧称奇。

“你学过用四只脚走路么?”

水崖入口的树影间,走出一名高瘦结实的黑衣男子,乌巾蒙面,手中的青钢剑斜斜指地,逆光的剪影是非常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整个人仿佛以精钢锻成,光是这么走来便压得人难以喘息,比利剑还要迫人百倍。

黑衣人走到吴慕情身畔,伸手抹去他喉间血迹,锐眸一睨,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压眼的浓眉充满粗犷骁悍的男子气概。

“……待会打起来,你就往瀑布下跳。”空石压低嗓音。“底下的潭子很深,摔不死人,应该吧。我顶多挡他一招,运气好的话也能跳落。”

黑衣人的强大毋须赘言,连空石自己都只能跳崖遁,帮挡一招足感盛情,梁盛时毫无不满,暗暗感激道人的仗义,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空石“呸”的吐了口唾沫,刀客般的浓眉大眼紧盯着黑衣人,须臾未离,低声道:“我没有要救你啊,只是青帝观正在建醮,十日内禁止下山,我就想看是谁在招摇撞骗,说不定能挡点酒钱。

“你出声那会儿我正要走,但白脸的已经发现我啦,只能干。哪知给人砍成这样,贼他妈的倒了八辈子血楣。”

难为他满脸正气地说出这等孬词,猥琐到让人生不起气来。梁盛时啼笑皆非,抬眼恰与那起身的黑衣人对上。

瞬间,焦臭的焚烧气味凶猛地钻入鼻腔;冲天的火光,黑夜中不断屈伸扩延的林影、凄惨的悲号,撕心裂肺般的苦痛……那是混杂了恐惧的巨大悲伤,是魂灵被硬生生剜走一块的凄惶、无助与悔恨,是失去至亲的感觉。

现在梁盛时也能明白了。这是伏玉的经历,黑衣人的双眸唤起男童痛苦的濒死体验,又重历了一回人间炼狱。

(这个人……当时在现场!)

伏玉的人生跑马灯像骇客入侵般渗进他的思觉系统,肉体和精神的命令端陷入混乱。

男童的濒死记忆和他的嵌合绞拧在一起,不是相加、而是相乘的痛苦几乎让梁盛时崩溃,不得不在心中呐喊:

“伏玉……伏玉你听我说!你的难受和痛苦我都明白,我也失去了梁胜利……你很后悔对不对?后悔没有好好跟爸爸说出你心里的感受,以为时间是无限的,以为有些东西没有了也没关系……然而并不是。等你深切明白什么是‘后悔’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懂的,我跟你一样。

“我一定帮你报仇,帮你爹报仇,讨回公道,但不是现在。我们得先活下来才行……让我来,好么?相信我——”

“爹————!”猛然回神,梁盛时发现自己瘫坐在地泪流满面,浑身剧烈颤抖,急忙伸手掩口,然而已来不及了。

黑衣人浓眉一沉,锐目迸发精芒,明明身姿未变,周遭空气却仿佛为之一凝,从流体转变成更沉重僵固之物,让他有种吸进空气变得困难的错觉,忍不住想起了“凝功锁脉”。

但身体抖得他妈跟摇筛一样,并未被凝住,梁盛时非常清楚他不是什么峰级高手,李寒阳的“拔剑无罅”也有类似效果,显然武者的气势和意志凝练到某种程度后,就会从抽象的感觉过渡到现实的体感,凝功锁脉即为此一概念的极致展现。

(这个家伙非常强。)

而他现在确定伏玉认出自己,是非灭口不可。

梁盛时没法判断黑衣人是不是“非离罪手”,不明白擅使快刀的非离罪手为什么是拿着剑、这人是不是李怨麟吴慕情口中的“老大”,听没听见杀人魔标志性的篝火风铃鼓声……完全无法思考,心中只有满满的牙败。

他直觉空石连一剑都挡不住,道人显然也发现这一点,在对手杀气外放、再无掩饰后,粗厚如墙的身躯微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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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崖是个烂主意。

连李怨麟都有把握在他完全坠离前一剑穿心,黑衣人搞不好能直接削落两人的脑袋。

只有干了——不知为何,他仿佛能听见空石这么说。

他掌心里捏着冷汗,看黑衣人踏前一步,抢先发难的空石拐着冲了过去!(……就是现在!)

梁盛时正要起身后蹬,忽然滑倒,才发现踩在黏腻的血泊中;失血过多的褴褛道人动作明显变慢,黑衣人肩头微侧,就这么贴着柴刀与他交错,反足踹得空石斜里飞撞出去,擂木滚石般铲出大片扬尘,动也不动。

蒙面裹头的浓眉煞星却借一蹬之势,倏至身前,梁盛时的动态视力完全无法捕捉他的行进轨迹,仿佛黑衣人用的是瞬间移动似的,结实的倒三角体型突然就填满了视界。

“别再活过来了。”他依稀听见黑衣人喃喃道,一剑朝他眉心刺落!

梁盛时整个人突然被往后拖,来不及担心剑会刺中小伏玉,落空的青钢剑尖已击地弹起,“叮!”火星四溅中,蛇信般再度游窜而至,仿佛下一秒就要缠住男童四肢,一把搅碎!

一阵铮𫓽激响,剑身份裂成数截,竟是被人徒手抓断。

黑衣人弃掉空柄,正欲抽身,惊觉身未动机已失,退无可退,出掌硬接来人一记,小退了半步,来人后掌又至。

这回右臂只来得及推出一半,便已肢接,黑衣人再退一步,脚跟尚未立稳,蓦地腾腾腾连退三步,喉头微甜,咬在嘴里的一口鲜血溢出嘴角,深渍次第晕开。

“明智的选择。”来人语声如擦刮金铁,听得人牙酸耳刺,却明显带着笑,以及与其惊人修为相匹配的傲慢。

“面子不如里子重要。少了这三步卸劲,你功体就要废了,不硬扛本侯的【残神爪】才是对的。”

“尊驾意欲何为?”

这是梁盛时头一次听见黑衣人的声音。

或许是受伤之故,除了沙哑低沉之外,没什么鲜明的记忆点,即使之后在别处听见,也没把握能听出来。

从后头拎着伏玉的异声怪客扔出一物,落地声沉,反射出带绿的金属光华,应该是铜或相近的合金材质。

这块腰牌就是【妖刀记】神秘组织标配的高档货了,形状像是沙漏或腰鼓,两端宽中间窄,线条圆润,整体却有种古董般的厚重质感。

背面似乎刻着字,匆匆一瞥也知道是绝对看不懂的,再次印证其不凡身价。

铜牌正面所镌,梁盛时倒是十分熟悉,正是于苦心岩边角留下的流星图样。

好嘛,大家都来了。

差个掌印就能凑齐一桌麻将。

梁盛时没敢扭头,径以余光打量身后的异声男子:

他异常高大,披着厚重袍子,色泽质地像那种网子上缀满树叶的野战伪装服,戴着跟铜牌风格近似的古拙铜面,额上有着极为夸张的抽象大角,看着应该是鹿。

从被挟持者的角度,梁盛时印象最深的是面具下露出的大蓬灰发,以及隐约嗅得的老人味。

鹿面男戴着类似锁子甲的金属手套,折断长剑也算合理。

“……原来你就是‘非离罪手’哪。”

高傲的鹿面男当然不会回答手下败将的提问,点了点头,自顾自说:“从现在开始,野际园和这个小家伙就是你的禁忌,接近他们你会死,伤害他们你会死,试图窥视你也会死。明白的话就点点头,本侯考虑放你离开。”

黑衣人动也不动。

鹿面男仿佛不意外,只是有些遗憾。

“既然如此,那你今晚就得死。”

“我不杀无名之辈。”黑衣人哼道:

“你是‘飞流十九凶’里的哪个?天狗、地雁,还是飞蓬流火?”梁盛时不知这些都是流星的别称,鹿面男却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出。

“你既知天狗地雁、飞蓬流火,岂不知总领十九凶星的‘天一之御’?好生记住本侯尊贵的名号,黄泉路上追悔时,莫忘是谁人送你入阴曹。”

黑衣人拾起吴慕情的剑,梁盛时才发现他左肘后亦持一剑,应是倒退时以靴跟将李怨麟之剑往后踢,再乘隙勾抄入手。

黑衣人拉开架式,双剑嗡嗡震颤着,寒光吞吐不定。

飞流十九凶的首领、自称“天一之御”的鹿面男仍将男童掖着,以单手应敌,第二波交锋于焉爆发。

梁盛时无法看见。

不只黑衣人出剑,天一之御的身法之快,也明显超过了动态视力所及。

他被风压扎得睁不开眼,鹿面男周身不时迸出真气,锁子甲手与长剑交击的作用力也震得梁盛时气血翻涌,像被当胸打了几拳,难受得要命。

一声闷哼,四周泼喇喇的劲风忽然止歇,睁眼赫见鹿角铜面掉落在地,天一之御的衣襟破碎,露出穿在里头的锁子连环甲,难怪他行动之际,梁盛时一直听到细碎的金属铿击。

天一之御的庐山真面目,像极2010年版“三国”里饰演司马懿的倪大红老师,只是更加苍老。

而他掉落的不只是鹿角铜面,还有一只掌心大的小巧玉龟,看起来就是雕成龟型的风水罗盘,外圈还有类似刻度的文字号记。

但攫住梁盛时目光的,是龟盘中央刻的正三角形图腾。和许瀚洋的那枚玉块所镌,以及他手背上浮现的,一模一样的图腾。

盘中之针在月光下泛着似墨绿非墨绿的莹润辉芒,材质也与玉块极为近似,而指针正稳稳指着梁盛时,分毫不差,晃也不晃。

(难道……他是靠这个指南针找到我的吗?)

黑衣人改持双剑,即对天一之御造成极大的威胁,一方面也是因为鹿面男挟着伏玉所致。

自称“天一之御”的神秘组织首脑未必全是托大,盖因在这片飞瀑断崖内,无论男童身在何处,以黑衣人神出鬼没的剑法身法,要杀梁盛时也就是拔剑还鞘间的事。

天一之御仗着身着锁子内甲,以及修为较高两项优势,拖着油瓶与他周旋,显见是讨不了好。

高傲的老人被削落鹿角铜面,还被刷出玉龟盘这种隐藏秘宝,指节捏得啪啪轻响,应该是动了真怒;不想却是黑衣人将双剑往地面一掼,两手微摊,率先释出善意。

“真鹄山非是你我的地盘,若非为了此子,凶首断不致行险至此,在下也是一样。我有个提议。”浓眉微挑,娓娓说道:

“我听说飞流十九凶寻觅天外真命者,由来已有四百年,星引灵龟所指,便是天降命主,是返天诸星等待已久的引路人云云,此一托言图谶、偏离常道的妄语,料想凶首不致受骗才是。总领一门,最重要的是才德胸襟,其次乃出身正统,岂能将传承了四百年的偌大组织,轻易交给个童蒙稚子?”

梁盛时越听越毛:“你他妈这是在挑拨离间啊!”

天一之御舍身保护伏玉,肯定是星引灵龟所指,为了不让非离罪手和留下掌印的人伤到孩子,才特意以流星记号警告之。

但听黑衣人的语意,飞流十九凶找穿越者,是想让他们当组织老大,相信穿越者能带领众人“返天”;这种想法,现任的老大肯定不太喜欢。

流星记号刻了将近三个月,期间天一之御多的是方法接触伏玉,却没有行动,某种程度上已足够反映其犹豫挣扎。

干掉伏玉保住地位,则损失四百年来好不容易盼到的天启;但迎伏玉回组织,至好也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他现在就已经是老大了,何必擂砖打脚,自贬身价?

黑衣人正是巧妙利用了这个矛盾,以之攻心。

“尊驾可细细拷问这孩子,我对如何让人说真话,也算有点心得,亦可提供协助。待他尽吐所知,再无保留,不妨交由在下代劳,为尊驾除一麻烦,永绝后患。如此互蒙其利,岂非两好?”

“只消一夜便能完成。”黑衣人沉声道:

“这绝对是尊驾此生,最最值得的一夜。”

老人没有说话。梁盛时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根本是殷横野的嘴炮说服力好吗?

莫说天一之御,听得他都想鼓掌通过、高呼“遥遥领先”了。

轻细的劈啪声在水崖的入口附近响起,淡淡的烟气钻入鼻腔。

黑衣人霍然转头,省起不应将背门留给凶首,改以侧身相对,不知何时已擎双剑在手。

今晚的第四位来宾登场,不知为何梁盛时只想笑,但他非常清楚其余两人为何笑不出来。

烧烟气味来自篝火,来的却不是非离罪手,而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初老汉子,灰发硬如狮鬃,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短褐草鞋,腰悬鱼篓,聚精会神地将洗刮干净的肥鱼串上树枝,架于篝火畔烘烤,要不多时鱼油便嘶嘶滴在薪上,烧融脂肪的味道随烟气飘过来。

理应趴在另一厢不省人事的空石,不知何时蜷卧于火边,肩胛和左臂的伤口包扎妥适,似乎睡得挺香。

这实在他妈太怪了。

生过火的人就知道,这是个既复杂、又不可能不出声的活儿,除非有火种跟瓦斯喷灯,否则不可能在几秒内把火升起来,更别提洗剖烧烤。

我要是黑衣人我他妈也吓毛,梁盛时想。

渔夫的衣着他有点印象,是在桐叶子渡树下的钓者之一,李怨麟与黎弘远一动上手,那群闲人便一哄而散,以免受池鱼之殃。

“这事我本来是没想管的,但在道门清修地杀牛鼻子也罢了,现下居然商量起杀孩子来,委实是不做人了啊。”渔人转动树枝,唯恐鱼烤焦了,神情专注,正眼都没瞧过两名煞星,仿佛当是空气。

“尊驾——”黑衣人忽然噤声,浑身紧绷。

天一之御见渔夫递烤鱼给伏玉:“吃点啊?”低头才发现男童不在怀里。

凶首的双眼自他现身以来,未有须臾稍离,无论这厮是如何办到,总之绝非人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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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人的年纪和空石差不多,可能略大一些,生得一张紫膛国字脸,可说相貌堂堂;虽未对眼,身姿却予人威风凛凛之感,仿佛是微服出巡的将相王侯,不见衣着朴素,只见岳峙渊渟。

凶首虽以侯爵自称,在渔子之前,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老人忽想起一个人,再瞧两眼又多确定了几分,浊眸之中无声地燃起恨火。

梁盛时确信自己经历了某种瞬移。

上一秒还在天一之御手上,下一秒就到了篝火边,有种灵肉分离似的晕眩感;眸焦重聚,便见到那渔夫拿了串香喷喷的烤鱼递过来。

玉雪可爱的男童笑了起来。

要不是担心露馅,梁盛时可能会笑到满地打滚,直接喷尿也说不定,他非常确定,接下来准备要喷尿的绝对不是他。

他拿到海景第一排的VIP特等席,等着看这俩王八蛋怎么喷屎喷尿。

因为在渔夫粗浓带灰的左眉上,有个小小的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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