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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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末已时,温煦的阳光穿过洛州城上空的厚厚云彩,投照到了凝香楼的一处幽静庭院之中,院内假山亭阁流水淙淙,绿荫深处传来阵阵鸟鸣。

院中一间雅舍之内,一位穿着素白衫子的年轻少女,指间捏着一枝细细的银针缓缓插入榻上一位灰袍壮汉的手腕之中,榻上的壮汉光头髯须,双目紧闭,在他那敞开布满疤痕的胸膛和两臂上已经密密插满了细如须般的银针。

而在暖榻一旁还有一位穿着淡红衫子的美貌少女,她瞧着白衫女子在灰袍汉子身上施针,面上尽是关切的神色。

白衫少女手上的银针轻轻转动,榻上的灰袍壮汉仍是双目紧闭,像是毫无知觉般,一旁的红衫女郎瞧着甚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轻唤道:“小蝶姑娘,盛大哥他……”那白衫少女却头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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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待躺在榻上的盛天扬额顶上缓缓渗出了一层青雾逐渐散开,那白衫少女才轻缓了口气,将他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慢慢抽出。

少女抬起头来,只见她年纪约十八、九岁模样,肌肤雪白,额上长长的浏海齐眉,细长的睫毛掩着一双明亮的美目,一头乌黑的青丝绾起一个发鬟,束起燕尾斜斜垂在肩旁,容貌甚是美丽清雅,只是她面上神色总隐隐带着冷漠,令人似乎难以接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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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衫少女温菁轻吁了口气道:“楚家妹子,幸好你医术与毒理很是高明,依你今日所瞧,盛大哥经脉之中所中的毒究竟如何了?”

白衫少女将银针慢慢收入针囊,这才站起身来。

这位为盛天扬诊治的少女名叫楚小蝶,她的父亲原是朝廷中的礼部尚书,楚家与温家更是世代至交,然而五年前楚尚书却被奸臣所诬,被朝廷以魔咒当今天子,图谋不轨的大逆不道罪名处以凌迟极刑,楚家更是惨遭诛灭九族的灭门惨祸。

当时温家虽然全力相救,但也只有丁朋快马飞驰了三日三夜,才勉强救出了楚尚书的独生女儿楚小蝶这唯一的楚家遗孤。

在此之后,楚小蝶便在温家堡的庇护之下辗转躲避于朝廷官府与江湖阴暗势力的各种追踪搜捕,悄然隐居在这洛州城外。

她虽不会丝毫武功,然而楚家历代为皇室收藏图书典籍,她自小得以博览群书,各种天文星象、医术毒理,乃至西洋海外的古籍文字,她均是过目不忘,并无一不为之精通。

只因这次长乐宫的刺客在几日前夜袭凝香楼,盛天扬为保护温菁而身中毒箭,温菁才特地将楚小蝶请来凝香楼为盛天扬医治。

楚小蝶起身对温菁道:“温姑娘,盛大侠体内的毒大部份已经被我用银针逼出,身体已无大碍了,过段时间便会醒来。但他经脉之中还残留部份毒性无法拔除,亦需要好生静养几日,不可再运功催动经脉,真气方能康复如初。”

温菁喜道:“既是这样便好了。这臭贼,老是要劳姑娘和我为他挂心!那我便先替他谢过姑娘你啦!”

楚小蝶道:“谢倒不必,既然盛大侠已经无碍,那我便回去了。”

温菁上前拉住楚小蝶的手儿轻轻笑道:“天色还早,小蝶儿何必急着回去?咱们许久不见了,我那儿新得了几瓶海外法琅西国的香水,我带你去挑挑可有你中意的,晚间再让苏姐姐做几个菜,咱们姐妹一起坐坐说说话儿可好?”

楚小蝶瞧着笑意盈盈的温菁,口中正要说话,暖舍的隔门推开,从外面进来一位相貌俊美的年轻白衣男子,对温菁道:“娘子!”他看到楚小蝶,又笑道:

“原来楚姑娘也在这里,是来替盛大哥治伤的么?”

楚小蝶点点头,道:“丁公子你好!方才替盛大侠瞧过,他的伤现已不碍事了。”

温菁对丁朋笑着道:“相公怎么去了这几日才回来?温老大如何?现在温家堡中上下一切都还好吧?”

丁朋拱手道:“遵从娘子的吩咐,我已经回到堡中将书信交给了温大哥,并告知了他这几日的事情,如今温老大已经命堡中上下严加戒备,以防长乐宫的敌人来袭。他还让我带话给小姐,说是如今形势凶险,小姐在外的安危让人担心,他还是希望小姐早些回堡中为好。”

温菁头一扭,嗔道:“我回到堡里便闷也闷死啦,天天瞧着他们一群人练功很有意思么?温老大遇上了我这个小魔头便活该他头疼,他叫我回去,我便偏不回去!”

丁朋笑道:“温大哥也是一片好意,担心娘子你的安危,不过既然大小姐说不回去,咱们便不回去。”

温菁笑道:“瞧相公你这模样,是很怕我先把你赶回去么?”

丁朋一笑道:“怎敢!”他又道:“不过这几日,情形很有些不对劲。方才我来之时,路上有几位锦衣卫打扮的人也前往凝香楼而来,为首的一位刀疤脸的瘦高个子,穿的是千户的飞鱼补服,面相很是不善,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楼里,与苏姐姐见上面了吧?”

在一旁的楚小蝶闻言突然“啊”了一声,她道:“丁公子,你说的那几位锦衣卫,此刻已经来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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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菁连忙柔声安慰道:“楚家妹子你不必担心!他们只来这几人,想必定然不是为你而来,你在这儿只管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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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蝶却摇摇头道:“不是!”她对丁朋道:“丁公子,你说的锦衣卫中为首那位,可是三十来岁年纪,身形高大瘦削,眼神阴沉得很,额头之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丁朋点点头道:“不错!楚姑娘你认识他?”

楚小蝶愤声道:“我……我怎会不认识这恶贼?他名叫沈千秋,原本便是西厂的理刑千户,为人心狠手辣之极,那日奉命来我家里捉人杀人的,便是这该死的恶贼,我饶不了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她转首对温菁道:“温姑娘,这姓沈的恶贼平时绝少离开京城,如今却是难逢的好机会,你们助我想个法子,今日将这恶贼杀了好么?”

温菁与丁朋二人闻言,对觑了一眼都没有作声。楚小蝶面有失望之色,瞧着二人道:“原来两位都不肯帮我么?”

温菁无奈,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楚家妹子,不是咱们不肯帮你报仇,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咱们还要从长计议才行……”

楚小蝶未等她说完,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从长计议什么?你们温家已经计议了这么多年,是想等这些恶贼病死老死,还是老天开眼将他们打雷劈死?你们既然不肯帮我,我便自己想法子,反正我一介弱女子,总连累不到你们温家。”

她说完便跨出暖舍往园外行去,温菁连忙追上几步道:“楚姑娘!楚姑娘!”楚小蝶却头也不回。

丁朋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回过头来对温菁无奈地一笑道:“娘子,楚姑娘她家逢惨变,性子一向总是这般孤僻,你别怪她才好。”

温菁摇摇头道:“我不怪她,但她这会儿出去着实让人担心,相公你跟着她去瞧瞧吧,最好便送她回去,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才好。”

丁朋笑道:“有我在,娘子你只管放心好了。”说罢身形一闪也跟出园去。

……丁朋转出园子的拱门,在廊下看到了楚小蝶的身影,丁朋唤道:“楚姑娘!楚姑娘!”他身形一闪已经到了楚小蝶的身前,丁朋道:“小蝶儿,你这会儿却要去哪里?”

楚小蝶看也不看他,冷冷地道:“要去哪里也不关你们温家的事,你跟着来找我,是怕我杀不成那狗贼,反而给你们姓温的添麻烦吧?”

丁朋笑笑道:“小蝶儿你这话就错了,我姓丁又不姓温,温姑娘自有她的难处,但你怎知道我又不能帮你呢?”

楚小蝶闻言,看了丁朋一会才道:“丁公子,这么说你肯帮我?”

丁朋上前抚着楚小蝶的青丝秀发,轻声道:“你莫忘了,当年是谁快马飞驰了三日三夜,把你从锦衣卫的囚车里救出来,又一路顶着敌人的追杀护你到温家堡的?”他看着低头不语的楚小蝶,又道:“不过你若要现在报仇,须得有个好法子,想靠咱们两人就这样去将那姓沈的千户杀了,那是不行!”

楚小蝶低头道:“丁公子,我也知道这样不行,只是我心里着急气恼……”

她又踌躇了良久,才道:“其实我心里有件事,但是不知该向谁说,找谁帮我才好。”

丁朋道:“你既然心里有事,为何刚才不早些当着我和温姑娘的面说出来,也好替你想想法子呢?”

楚小蝶摇头道:“不行!因为唯独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对她说的。”

丁朋诧道:“这是为何?”他看着楚小蝶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道:“小蝶儿,我救过你的命,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楚小蝶默然不语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丁公子你莫怪,因为这关系到一个极大的秘密,连我也不知道该信谁好了……其实温家堡里的人,与魔教有极大的关联……”

丁朋闻言面色一变,突然伸手捂住楚小蝶的嘴,低声道:“禁声!”他抱起楚小蝶掠出廊下,几个起落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假山背后,看了看四周无人,丁朋才将她放下沉声道:“小蝶儿,你怎知道温家堡的人与魔教有极大的关联?”

楚小蝶道:“丁公子,这说来话长。你可知道我爹爹当年可是因为何事才遭贼人所害吗?”

丁朋道:“你爹爹是因为弹劾永意伯郑长风勾结魔教祸害朝廷。但他不知那郑长风是长乐宫组织的首脑,才因此惨遭反诬杀害的,难道不是么?”

楚小蝶道:“不错,当初我也以为爹爹是因此而死,但我近年来才偶然发现事情另有蹊跷。我爹爹惨遭毒手,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其实魔教在朝廷中除了郑长风之外,还另有其人!”

丁朋目光一烁道:“难道除了永意伯这样权势熏天的大人物之外,还另有其人?那这人究竟是谁?”

楚小蝶道:“这人的权势财富说起来比永意伯更大,因为他便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封为镇国锦衣侯的王爷朱锦!”

丁朋道:“原来如此。若是照这样说来,你爹爹其实是为锦衣侯所害,但你爹爹究竟发现了什么?此事和温家又有何关联?”

楚小蝶犹豫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幽幽道:“丁公子,你曾救过我,我便和你说了吧!当日沈千秋那恶贼带着锦衣卫来我府上抄家之时,我爹爹曾经悄悄交给了我一块残旧的玉佩,并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玉佩好好收藏起来。可当时我不明白,我楚家有许多珍藏的玉器古玩,这块玉佩普通之极,根本就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为何我爹爹还要叮嘱我一定要留在身边呢?”

丁朋道:“难道锦衣侯与魔教的秘密,便藏在这块玉佩之中?”

楚小蝶道:“不错,自从逃出追捕之后,我便常常将玉佩拿出来看,但那块玉佩质地老旧,玉质平庸毫不起眼,上面又全无花纹雕刻,让我摸不清头绪,直到我有一日,那玉被我无意中掉到地上碰掉了一角,才让我发现其中的秘密!”

丁朋道:“原来这块玉佩,里面是中空的么?”

楚小蝶道:“是的,这玉佩当中被镂空,藏着一张极薄的人皮,那人皮上用鲜血写满了古怪的文字与图案,我花了许多日子费了许多心机才慢慢辨识得知,那人皮上的血书文字是西洋海外一种失传已久,名叫古希伯莱语的古老语言。上面所书的,是魔教中的七人向一位名叫巴尔魔君的神灵立下的血誓仪式,七人立誓要将魔教的势力统一中土,建立名叫天堂净土的魔教之国,这立下血誓的七人之中若是有谁敢叛誓出教,便要甘愿承受各种残忍至极的酷刑,直至死后跌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丁朋身子轻轻一震,忙道:“那人皮之上立下血誓的共有七人?那想必其中一人便是锦衣侯朱锦了,那其余的六人又分别是谁?”

楚小蝶缓缓道:“其余的六人的名字,我并完全不识得,但其中有一人我却是知道的,那人便是温姑娘的母亲,温家堡的温夫人温琳!”

丁朋“啊”了一声,吃惊道:“温夫人?这如何可能!”他沉吟一会又道:

“我听说温夫人早在二十年前还在菁儿襁褓之时便已经离开温家堡不知所踪了,这十多年来温姑娘一直在寻找她母亲的下落。我想温姑娘如此善良可爱,她的母亲又怎会和那锦衣侯与郑爵爷一般,是凶恶狠毒的魔教首脑?”

楚小蝶道:“我也不知,但那血书上既然有她母亲名字,谁又知道温家里还有没有其他潜伏的魔教中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魔教的人个个狡诈狠毒无比,咱们多接近这温家一天,性命便总是多一分危险。”

丁朋沉吟了片刻才道:“小蝶姑娘,此事实在非同小可,若是真的,那温姑娘与温家恐怕今后都会为江湖武林和朝廷官府所不容,所以在下未亲眼看到那封人皮血书之前不敢轻信,不知姑娘可曾将它带在身边,能否让在下亲眼瞧瞧?”

楚小蝶道:“那封血书关系如此重大,我又怎么能轻易带在身边?丁公子,你前面说过愿意助我昭雪冤情,可是不是真的?”

丁朋正色道:“那是当然,我和姑娘你是一道共过患难生死的朋友,我丁朋方才说过的话,又怎能不算?”

楚小蝶点点头道:“那好,早在一个月前,我便已经用飞鸽传书联系上了我爹爹的好友董远山董大人,他是朝廷都察院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董大人素来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很得皇上信任,他如今正奉旨在江南一带访查民情,我已和他约好,这几日与他在洛州城西的悦来驿馆见面,到时你与我一道去见董大人,我将那封人皮血书交于他上呈朝廷,有他代我向皇上申冤,我爹爹和楚家满门昭雪便指日可待了!”

丁朋点头道:“这样甚好!可是那血书之上的证据同样对温家不利,这样一来,温姑娘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楚小蝶道:“事到如今,为了我爹爹的冤情昭雪也没法子,至于她母亲是不是魔教中人,将来总会水落石出的吧?”她又瞪了一眼丁朋,说道:“温姑娘她真对你很好么?照我瞧来,似乎那位盛大哥在她心里的份量,比丁公子你这位相公更重些吧?”

丁朋闻言皱眉笑了笑,对她道:“温姑娘自然对我是很好的,但如今事关小蝶姑娘你满门的血海冤情,就算得罪了温姑娘,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啦!那如今先让朋儿送姑娘你回去,咱们再慢慢从长计议如何?”

楚小蝶这才微微笑道:“是!丁公子咱们走吧,这样的地方,我便一刻也不想多呆。”当下她与丁朋二人连袂往园外行去。

……正在丁楚二人说话之际,在凝香楼的别处又是另一番景像。

在一处幽静庭院之中,成荫的绿树掩盖着院中那装饰华丽的花厅,厅上几位身穿锦衣卫飞鱼服色的人正手按腰间长刀,环侍在当中首座的一人身旁。

首座那人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他面容瘦削,鹰钩鼻梁,眉骨高耸,额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更给他添了几分阴郁凶狠之气。

他坐在椅子上捧起案上精致的茶碗,用精致而修长的手指一面揭开碗盖轻轻撇着茶汤上的浮沫,一面似乎很随便般地缓缓环顾花厅四周,但从他那深陷的眼眶之中射出的目光,却是有如鹰隼一般的阴鸷光芒。

过了片刻,几名美丽的少女端着食盘,步态轻盈地走入花厅之中,片刻间便在厅中布置好了一桌精致的席面,少女们整齐施了一礼,便悄然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随着珠帘响动之声,从花厅一侧婷婷走出了一位身穿浅绿色华丽衫裙的美丽女子。

那女子珠围翠绕,身形婀娜,肤若凝脂,眼含秋波,她微笑着来到厅上对那为首的瘦削男子敛衽一礼笑道:“苏眉见过沈大人!诸位千户大人远道而来,妾身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沈千秋在椅中慢慢放下茶碗,面上阴测测地向苏眉一笑道:“苏姑娘不必客气!你我许久不见,你凝香楼这座温柔乡里,可是愈发似锦繁华了!”

苏眉微笑说道:“那还不是多承各位大人照应苏眉。妾身这儿为大人们备了些洗尘薄酒,千户大人如不嫌弃,就请入席如何?”

沈千秋盯着苏眉面上那迷人的微笑许久,才缓缓向手下几人摆了摆手,道:

“你们暂且退下!”那几人拱手道:“是!”低头退了出去,在门廊外仍是手按腰刀侍立,沈千秋这才在席边缓身落坐了下来。

苏眉面上仍是带着甜甜的微笑,她轻舒皓腕为两人杯中斟满了酒,在沈千秋身边坐下,举杯柔声笑道:“小女子在此虽孤陋寡闻,可仍是听说锦衣侯爷对长乐宫的各位甚是倚重。这一杯苏眉便谨为郑爵爷与大人贺,小女子先干为敬!”

说罢她一饮而尽,向他笑盈盈地亮出杯底。

沈千秋却并不碰那酒杯,他盯着苏眉将酒一饮而尽,这才带着阴鸷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苏姑娘何必如此见外?咱们二十年前便在教中共事,也算是老相识了。姑娘本是才貌双全,天下无双之人,如今何必流连这烟花世俗之地?不如与本座一同为郑爵爷效力,携手将本教势力重新发扬光大,岂不更好?”

苏眉嫣然一笑放下杯来,纤手轻摇团扇,口中施施然地含笑道:“千户大人过誉了!才貌双全,天下无双这几个字苏眉怎当得起?想当年咱们圣教在老教主的率领下众人同心协力,那是何等兴旺,后来教主飞升天国,大家便立刻翻脸,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的,实在让人心寒得紧!我一介弱质女流,不过是有幸靠着锦衣侯爷的荫庇,借着这烟花繁华苟延保命吧了,如今长乐宫里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在江湖上的势力名号早已不下于当年的本教,我苏眉又何必自不量力,做那东施效颦之事呢?”

沈千秋盯着苏眉许久才缓缓说道:“人各有志!既然如此,本座也不勉强。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本座前来,便是有件重要之事想来请教,望苏姑娘你如实相告才好。”

苏眉在座中微一欠身,带着笑道:“小女子在此侍候,千户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请说便是!”

沈千秋点点头,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布卷慢慢打开,只见布卷上画着一个方面阔额、浓眉大眼,下巴带着短须的粗陋男子相貌。

沈千秋瞧着苏眉,口中说道:“姑娘一向有过目不忘之能,本座想请苏姑娘瞧瞧,近来可曾见过此人?”

苏眉接过布卷铺在桌上,细细地瞧了良久,对沈千秋摇了摇头,含笑说道:

“此人相貌粗俗平凡得很,凝香楼每日这许多人来人往的,像这样的男人不知凡几,妾身是一向从未留意的。不知此人是谁,竟要劳烦千户大人如此下问?”

沈千秋盯着苏眉,面上划过一丝阴鸷的笑容说道:“苏姑娘先莫如此肯定,再好好想想,姑娘果真没见过此人?”

苏眉瞧着沈千秋,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大人见谅,苏眉确是想不起来了,还请千户大人赐教!”

沈千秋不言声地盯着苏眉看了良久,才冷笑了一下道:“苏姑娘你好健忘!此人姓马,行六,是陇西做珠宝生意的一个富户,人称马六爷。这人几日前曾来到洛州,当晚便宿在你这凝香楼里,而且听闻还花重金包下了贵处的一位花魁,请问姑娘,是否确有其事?”

苏眉纤手推开了桌上的布卷,站起身来笑道:“千户大人既然自己什么都清楚知道,又何必特地前来相问?大人这么一说苏眉倒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沈千秋冷笑道:“苏姑娘想起来便好,那可否告知本座,此人如今下落?”

苏眉手中轻摇小扇,悠闲地道:“千户大人,您是在和妾身开玩笑么?”

沈千秋冷冷地道:“怎么姑娘觉得本座像是爱开玩笑之人?”

苏眉面上仍带着笑道:“那千户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人明明当晚便已经被人所杀,大人怎么还要明知故问?”

沈千秋阴沉沉地道:“苏姑娘,此人当真已经被杀了么?那么是被谁所杀?还是另有隐情姑娘却故意隐瞒?”

苏眉忽然转身瞧着沈千秋,她面上仍带着笑,但话语却已变得冷若冰霜道:

“那自然是被你们长乐宫的刺客所杀!这人还欠了凝香楼一百两金子,尸首便埋在城外山上,千户大人是否要去瞧瞧,再顺便替他还了小女子的帐?”

她不待沈千秋说话,又悠悠然地说道:“不过既然如此,苏眉也想问千户大人一句,凝香楼不知得罪了你们长乐宫什么,为何杀了我的客人,还要接二连三地派来刺客将我这儿打得一塌糊涂?本来小女子瞧在锦衣侯爷的面上也忍了不想再提,可如今千户大人竟又前来一番咄咄逼人的模样,莫非你们长乐宫如今仗着势力大了,便连侯爷也不放在眼里,瞧着我苏眉一介女流觉得好欺负么?”

沈千秋冷冷道:“苏姑娘,你少安毋躁!你说得如此委屈,只怕事实上却未必吧?你暗中相助温家堡的势力与我们长乐宫作对之事,若是到侯爷面前让他知道了,恐怕他老人家再宠爱于你,也未必会高兴吧?”

苏眉听着冷冰冰的话语,面上却浮起一丝不屑的笑容,她轻摇团扇在厅中踱着步子,口中施施然地说道:“哼,你们长乐宫一向便是自以为做事精明,可惜都把别人瞧得太笨了些!千户大人你今日来我这儿追问此人下落的目的,以为我苏眉心中不知么?这姓马的曾给你们长乐宫捎去一个檀香木盒,木盒里面便是我们圣教二十年前因教中变乱所丢失的教主圣物魔君玉玺。这玉玺本来应该是锦衣侯爷的,不过有人却想暗中独吞,于是便一面谎称马六给的是个假木盒,一面派人来我这儿杀了他来个死无对证,还能顺便栽赃我苏眉勾结温家,背叛侯爷!”

她转身过来对着沈千秋,目光直向他射去:“千户大人,你们这一石二鸟的绝妙主意,也未必想得太好些了吧?”

沈千秋闻言脸色一变,眼中勃然大怒一般地射出凌厉的光芒,面上肌肉不住抖动。

苏眉毫不在意般地轻拂团扇,面上带着仍是带着微笑,迎着他的凌厉目光施施然地向他瞧去。

沉默中过了良久,沈千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阴测测地道:“好,好!本座佩服!苏姑娘果然还是当年那番足智多谋、能言善道!不过我看你这一面之词却未必容易让人相信,姑娘既然口口声声说那马六是长乐宫所杀,可有什么证据?”

苏眉冷冷一笑,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放到桌上打开,里面竟是两粒如血般通红的人眼珠子,苏眉笑道:“这对傀儡死士的红眼珠子,千户大人总该认得吧?你们长乐宫用傀儡术替侯爷暗中培养死士的事情,我苏眉是不知道的,可千户大人你总该不会不知道了吧?”

她坐了下来,又重新斟上了两杯酒,递到沈千秋面前笑道:“千户大人你千万不要误会,你我这么多年的老相识了,这次大家误会一场说过便算!不管温家也好,长乐宫也罢,小女子如今在这烟花风月之地不过是想求个安然享乐,不再理会那教中纷争与江湖之事而已,绝无和郑爵爷作对之意,苏眉的这点心思,还请大人代为转告,想来爵爷他定会明白成全的吧?”

沈千秋瞧了苏眉半晌,才接过酒杯缓缓说道:“好!苏姑娘这番话,本座自会帮你带到。不过本座也想提醒姑娘,郑爵爷最恨人耍小聪明欺骗于他,姑娘冰雪聪明,想必不用本座再多说了吧!”

苏眉微笑道:“千户大人的一番好意,让妾身感激不尽!”二人举杯饮了,苏眉放下酒杯笑道:“说来也有许久不和大人见面了,此次招待不周,真让妾身好生过意不去。不如今晚重新为大人开席接风,苏眉再挑选几位姑娘为大人歌舞助兴好好乐上一番,然后一醉方休如何?”

沈千秋手一扬,站起身来说道:“罢了!苏姑娘的好意本座心领了,不过本座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这便告辞吧!”

苏眉起身道:“既然如此,苏眉便不敢强留大人了,妾身送诸位千户大人出去!”

沈千秋冷哼一声,带上从人往外而去,苏眉一路随他们送出了凝香楼外,沈千秋在大门前翻身上马,转头对苏眉阴测测地冷笑道:“苏姑娘请留步!这次姑娘的盛情招待本座记下了,若是姑娘芳驾下次幸临敝处,本座定会好好招待姑娘一番!”苏眉笑着裣衽一礼道:“苏眉记下了,请大人慢行!”

沈千秋不住冷笑,笑声中与随人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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