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实验（1 / 1）

一阵轻风拂过他的耳畔，那是物体高速移动产生的气流。

“你是谁？”

待男子转过身时，莉丝已然站在他的面前。

紧身衣上的黑色黏液消失不见，回到了干净整洁的状态，仿佛先前的惨烈战斗根本没有发生。

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胸部的两处凸起和大腿间的一小片湿润，但这并不影响现状——看似在精心准备的陷阱中四面楚歌的莉丝，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放在眼里。

他不得不感叹莉丝的耐心：在莉丝与分身怪人缠绵的时候，他一直在实验室的另一个隐藏区域通过摄像头与监测装置实时观察莉丝的状态，他认为那副剧烈高潮的样子不像是表演，内心一度产生了“真的打败她了”的冲动。

可惜，就算不是表演，就算是真情实感，也都在莉丝的计划之中罢了。

“玩得开心吗？”

因此，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出场仍为时尚早时，他只得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呼吸，装作波澜不惊地问道。

局势并没有完全失控。

“回答我的问题。”

“喔，抱歉。”

男子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我叫塔罗，是这里的管理员。”

“没听说过。”

“嗯，你可能是第一次见到我，但，我不止一次见到你了。”

“哦？”

这个回答显然激起了莉丝的好奇心。她朝前迈了一步，注视着塔罗的眼睛。

“准确地说，我知道你不止一次走进这个实验室了。”

“大家都这么说，毕竟没人不知道我的能力。之前遇到的一个怪人，在临死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我肯定回溯了十次以上才找到了打败它的方法。其实呢……”

莉丝笑了笑。

“一次都没有回溯哦。”

塔罗的额头上冒出汗珠。

他知道莉丝在激他，可他的手上的确有证明莉丝回溯次数的证据。

他花了几年时间寻找能够追上时间能力者的脚步的方法，虽然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只成功了一半，但他清楚一旦让莉丝得知这一情报，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一次……”

“嗯？什么一次？你是说我只回溯了一次吗？”

“三次……五次……”

“要一个个数字猜过去吗？加油喔！”

“八次，十三次……总共三十次。”

“唔……我想想，嗯，应该是……啊，恭喜你，回答错误！”

“这是你在四次回溯，也就是五次走进实验室期间总共达到高潮的次数。”

“……！？”

莉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莉丝当然没有刻意到把自己的经历一笔笔记下来，但回溯的次数以及前几次回溯时高潮的次数都完全准确。

而令她惊讶的关键点并不是塔罗报出的这些数字，而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与时间能力者共享信息的勇气。

时间回溯带来的最大优势是通过一次次的试错获取近乎无限的信息，如果要以有限的力量对抗时间能力者，至少要想办法提高对方获取信息的成本，绝不会像这样主动分享。

不管塔罗用何种方法得到了莉丝的回溯次数，“让莉丝得知这种方法的存在”这一点本身就有可能让方法永久失效。

所以，塔罗即便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将事实说出口，恰恰表明他底牌还未掀开。

“有趣。”

莉丝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位戴面具的男子。从面具下方露出的皮肤有严重灼烧的痕迹，他或许是某场火灾的幸存者。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算了，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自己找出来的。”

塔罗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早透露情报，可如果再不引起这位少女的兴趣，下一秒他的脑袋很可能就要离开身体了。

虽然在莉丝的视角下，其他时间线的塔罗会继续和她周旋，但作为独立个体的他希望自己能再进一步。

“‘意识分布’，这是分身怪人的另一个能力。”

“意识……分布？”

这两个名词并不陌生，但组合起来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与你战斗的怪人……既可以说它没有大脑，也可以说它的全身都是大脑……脑细胞分布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虽然这会让它失去思考能力，但记忆——负责意识的部分——只要身体不被完全毁灭就能保存下来。当然，提高身体敏感度的能力，是功能化改造的一个小插曲罢了，没想到对你这么有效。”

“大脑？怪不得……”

在之前的某次经历中，莉丝试着瞄准怪人的头部攻击，虽然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但也发现了能解释这一点的情报。

“你们……已经有这种技术了啊。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它的意识能穿越时间？”

“当然不行，它的意识只能通过和本体通信的方式共享。但你可以。”

塔罗的目光从莉丝的脸上移到她的胸部。

虽说实力的巨大差距让莉丝不会在意普通人类的目光，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双手交叉放至胸前，顺便换了一个更自然的站姿。

“我？”

“你疏忽了吧，在回溯的时候。”

由于众所周知的全胜战绩，关于薇薇安、莉丝及其能力的信息极其稀少，就算有也只能真伪难辨地混在姐妹俩的各式传闻与谣言之中。

然而在这些蛛丝马迹中，塔罗依然在最朴素的理论中敏锐地找到了前人忽视的突破口——

物质决定意识。

将意识从未来带回过去的前提，是将物质从未来带回过去。

那么，要带回什么物质，带回多少物质呢？

“我设想过的最糟糕的情况，是把整个世界，除了你的大脑中负责记忆的部分以外的所有，全都重置到某个时间点。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是最先进的脑科学也无法解析回溯的过程。但直觉告诉我你做不到这么精细，甚至，就和绝大多数超能力者一样，对自己的能力知之甚少。”

“继续。”

到现在为止，塔罗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对的。

“不管怎样，为了验证这一点，我需要做一个实验。”

“等等，你是说……”

莉丝这才意识到塔罗注视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看自己的胸部。

“实验的结果相当出乎意料。你不仅没能做到只回溯大脑，而且极其粗糙地，将包括衣服在内的整个身体一并带回了过去。”

“那些……黑色黏液。”

“对，或者说，留在你体表的，分布着脑细胞的怪人身体残片。这些细胞在完全失去活性之前，就和你一起回到了‘未发生’的时候。听上去像是个悖论，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能制造悖论。”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

“无论回溯多少次，依附在你身上的细胞都会将自己的状态保存下来，然后与怪人的本体进行胞间通信，将情报分享给实验室里的我们，存活时间、温度，以及各种生物电信号……用这些数据来判断你的回溯次数和身体状态绰绰有余。”

“原来如此。”

莉丝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从走入实验室到现在都未曾出现过的严肃表情，然而不知是否是利用时间停止悄悄思考了一番，这样的严肃很快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第一次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呢，对你们来说很不容易吧。”

莉丝绕着塔罗踱步，来到了他的身后。

“但是，没有任何意义喔。”

“……！”

“就算用这种方法把我的情报保留下来，就算你们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只要动动手指，我就能回到这段对话发生之前，然后从头开始一点点把你的实验室夷为平地，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研究成果。而你……”

莉丝顿了顿。

“……准确地说，下一条时间线的你，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塔罗无话可说。这的确是莉丝的权利，是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这个宇宙的本质。

“你是我遇到过最有趣的人。不过，再见了。”

莉丝举起右臂，做出打响指的手势。

“等一下！”

塔罗大声喊道。

“怎么？”

“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哦？可以啊。如果有意思的话，也不是不能多留五分钟。”

他的心跳快到几近昏厥。

但凡说错一句，这条没有结果的时间线就会被永远抛弃。

先前搜集的所有线索和刚才产生的对话都指向一个结论：能让时间能力者停下脚步的只有未知的信息。

这种考虑并非无的放矢。

他曾无数次站在莉丝的视角想象拥有时间能力的自己会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最终却回到了名为“好奇”这一儿童与生俱来的探究欲望上。

想要得到完美的结果，好奇心不可或缺；既然可以从头再来，那就尝试所有可能。

在这种假设下，莉丝的好奇心，以及随之而来的无穷无尽的对未知的欲望，既是两姐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基石，也在无数种可能中存在微乎其微的概率伪装成禁果，引诱她们主动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需要用货真价实的情报来赌一把。

“我还有一个实验要做。”

“什么实验？”

“一个……能彻底打败你的实验。”

仅凭分身怪人就能战胜莉丝——可能性很小，但并非不存在。

作为科学工作者的素养让塔罗依然为这种可能性撰写了后续方案：万一莉丝真的失去了意识，该如何将她控制起来呢？

从这个起点出发，塔罗很快便带领研究团队制造出了莉丝专用的拘束装置。

这个装置的设计和制造过程与整个计划的其他部分相比显得很简单，毕竟把一个失去意识的时间能力者放进冰箱和把一个普通超能力者放进冰箱所需的步骤没有任何区别。

打开冰箱。把她放进去。关上冰箱。

计划的真正难点，显然是不含在这三步内的“使她失去意识”。

毕竟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不会走入明知是为自己准备的陷阱。除非……

“……！”

塔罗忽然意识到，困扰他许久的关键步骤，或许从一开始就被解决了。

甚至，反而，是最简单的一步。

简单到他只需要主动说出来。

“时间能力者专用固化收容装置。”

“好长的名字。时间能力者专用……那不就是我专用吗？”

意料之中地，这个名称并不会使莉丝的心情产生波动。

“可以这么说。只要你……呃……配合我们进入这个装置，我们就能将你完全收容。”

“真的吗？”

莉丝随口反问，眉梢难得因思考而出现短暂的上扬。

“好啊，带我去看看。”

“什么……”

“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请跟我来。”

塔罗挥了挥颤抖着的右手，实验室的暗门旋即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