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_分节阅读_89(1 / 1)
但人们都这么说,他不信也得信。
那一年周慎十二岁,还没懂人情世故,就骤然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举目四望,亲人只剩下兄长周溪。
周溪待他很好,然而毕竟在军中有差事,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就请示了上级,把他也带到了军营里,在自己身边做个收拾杂务的小兵,一边做事,一遍被兄长耳提面命地教导读书。
周溪道:“战场上生死无常,我虽然走上这条路并不后悔,但不希望你也这样。你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做个文官,不需要出人头地,平平安安就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十三岁那年,遇到了敌军攻城,连城墙都被破开一隅,数九寒天里情势危急,周溪急得火烧眉毛,他一时多嘴献了个“泼水凝冰墙”的计策,解了危机,也入了主帅的眼。
主帅秦鹤白当时二十九岁,年纪跟周溪差不多,听说为人很好,但周慎不大喜欢他。
虽然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有多少人是甘心做那枯骨?
周晔死了,他们家破人亡,这一切却成就了北侠秦鹤白的威名,周慎毕竟小,不懂得收敛情绪,秦鹤白倒是也不生气,有空就把他叫过来同吃共谈,比周溪这个亲哥还要亲哥。
他虽然是江湖出身,但并非草莽,学识虽然一般,但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周慎要好了不少。少年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这一来二去,周慎发了狠读书,总算挣回了身为读书人的面子,结果得意了不到一会儿,就看见秦鹤白对周溪笑道:“令弟痛改前非,在下不负所托。”
周慎气笑了。
经此一役,他俩关系倒是缓和,秦鹤白有心亲近,周慎年纪轻也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两人很快就热络起来。
他虽然在军中挂了名,但无意真的从军,用的也是假名字,然而每当秦鹤白他们遇到难题的时候,周慎又忍不住要去插嘴,他天生心眼儿多如雨打沙滩,看问题不拘陈规,解决麻烦另辟蹊径,虽然这些个功劳都被算在了周溪头上,他也高兴得很。
周溪成了军师,看着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忧虑,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便去问秦鹤白。
秦鹤白道:“他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你天资过人,忧的是你踏上歧路。”
果然,没过多久,周溪就把他扔出了军营。周慎愤愤然却无话可说,负气走了,自认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结果爷没走出二十里,秦鹤白就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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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东海之乱暂且平稳,他这么个主帅在军中实在是装饰多于实用,就把一干事务交给了周溪,留下紧急联络的方法,就来追他了。
秦鹤白是个好得几乎没脾气的人,周慎跟他同行的路上,既不无聊也不难受,依着周溪的关系,两人也拜把子做了兄弟,好得就差没穿一条裤子。
那段时光平和得不可思议,秦鹤白带他去看了海上波澜壮阔,城镇车水马龙,后来更是一路南下,在一片山明水秀里见到了三昧书院。
当时正赶上阮清行告假,在书院里教导学生,秦鹤白靠着自己的脸面带他走后门,等来了这位誉满天下的南儒。
相比当初的秦鹤白,其实周慎更讨厌阮清行,正如每个不爱读书的孩子都讨厌隔壁家挑灯夜读的小孩,放在他这里,便是南儒著书立说名满天下,导致他从小到大遭遇的教书先生无一不对其肃然起敬,他便厌屋及乌了。
可他不能辜负秦鹤白的好意。
周慎只是有点任性,但他不是不知好歹,秦鹤白与自家没多大干系,却做到了这个地步,他哪怕将自己骨头都喂了狗,也不能把这一番真心放在脚底下踩。
七问七答之后,阮清行虽然没说要收他为弟子,却提笔给他写了满满两张纸的书单,让他回去把这些书通读背熟。
离开三昧书院的时候他如丧考妣,倒是秦鹤白喜出望外,说阮清行肯这么说,就是已经有收他为徒的打算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好事,不过看着秦鹤白笑得跟二傻子一样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惜没多久,东海战事又起,秦鹤白带着他匆忙赶回,那一次战事太急,连他也上了战场,要不是秦鹤白相救,恐怕就被砍成肉泥了。
从那以后,他的任务除了读书之外,又多了习武。
北侠秦鹤白的锁龙枪出神入化,他对周慎不藏私,连斩龙三段杀也倾力教导,可惜他天生对兵器不来兴趣,虽然能死记硬背地记住他三十六路枪法,上了手却还不如拿烧火棍好使。
无奈之下,秦鹤白只好弃了兵器,教他一遍遍地夯实基础,又托江湖上的好友搜罗拳脚功夫,结果那边还没回信,阮清行就派人送来了“奔雷掌”和“乱雨棋”的秘籍。
秦鹤白于此道不擅长,只好把秘籍丢给他自己钻研,有不懂的地方就写信去问阮清行。
这么折腾了一年,又时不时上战场练练手,秦鹤白终于觉得他能勉强自保了,就按照周溪的意思把他送出军营,一路北上,在清雪村暂住。
也不知道秦鹤白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安宁得不可思议,他拿着钥匙找到了那间谨行居,推开卧房门之后,看到了满满一架子的书。
正是当初阮清行写下的书籍,只是因为这一年战事他没机会去读,没想到秦鹤白不知何时搜罗完毕,特意派人放在了这里。
上面还有一张字条:“贺阿慎十四生辰,秦云飞字。”
搬进谨行居的第一天,周慎抱着书架哭成了花猫。
春去秋来,他独自在这里待了五年,长成了十九岁的少年郎,沉稳了许多。
这一年北蛮战事又起,秦鹤白和周溪从东海赶了回来,又投身到力抗北蛮的事务中。周慎听得前线情况还好,就没有去打扰他们,结果才听闻战事告一段落,秦鹤白就带着周溪来了。
兄弟见面,喜不自胜,周慎抱着周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回头就看见秦鹤白站在树下,笑意温暖如骄阳。
好不容易把周溪赶去休息,他走到秦鹤白面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们下盘棋吧?”
秦鹤白笑着说:“我能在这里留三天,交给你安排。”
第一天他们下了九盘棋,四胜四负一平。
第二天他们打了一架,秦鹤白的锁龙枪稳占上风,他的奔雷掌却也有进境。
第三天他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酒菜,周溪喝了一杯就倒,秦鹤白面无表情地吃完全桌,挺着肚子长叹一声:“阿慎,你以后还是别做饭了,容易出人命。”
周慎问他为什么,秦鹤白想了想,道:“太好吃了,一吃停不下来,不吃就得饿死。”
当天夜里,秦鹤白和周溪就走了,而正逢秋试将至,周慎也收拾了东西上京赴考。
第一场刚考完,他就接到了阮清行私信,请他过府一叙。
等周慎过去之后,阮清行开门见山,告诉了他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秦鹤白有不臣之心,他虽没想过叛国,却对帝王不敬,有弄权之嫌。
周慎心想,秦鹤白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左右不会祸国殃民,关我什么事?
第二件事,周晔不是自杀的,而是死于秦鹤白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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