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鹤蚌相争(1 / 1)
南宫靖一个人就像风筝一般,被一条十数丈长的细索拉着飞越出霍家庄。原来那人先前就站在霍家庄最南首的门楼之上。南宫靖和神灯教四位香主是在大厅屋面上动手,接住绳索,纵身跃起,他用细索拉了两把,等南宫靖凌空飞越门楼,他早已飞身而下,奔出十余丈外去,继续拉着长索朝前面飞奔。南宫靖借着他奔跑之势,一直落到庄外十数丈远,才飘身落地,五指一松,放开了绳索。
那人早已奔出去十数丈外,发觉手中绳索松了,才停住下来,回身朝南宫靖打个手势,奔行而去。南宫靖当然知道自己飞出重围,神灯教的人岂肯甘休,很快就会追踪而出,当下就返剑人鞘,住腰间一扣,立即纵身掠起,朝那人奔去。
前面那人身法极快,眨眼工夫,已奔出老远,南宫靖不觉提吸真气,一路展开身法,追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衔尾疾驰,也不知奔行了多少里路,但至少已经奔行了不止一顿饭的工夫。南宫靖依然没有追上对方,两人相距还是隔了二十来丈,再也无法拉近距离。
南宫靖心头不禁暗暗惊异,自己一身轻功,听师傅说,已有六七成火候,江湖上的一般高手,应该可以望尘莫及,而这人的轻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现在离霍家庄已远,应该可以停下来了,这就大声叫道:“前面的兄台快请留步。”
前面那人闻言果然停住了身形,回头道:“你可是跑累了?这里离霍家庄不过五十来里,神灯教的人,随时都会追来。”南宫靖听他口音,年纪似乎不大。
对方已经停下来了,他自然很快就掠到那人身边,目光一注,原来这人竟然是个俊美少年。他身上穿一件天蓝长衫,负手而立,夜色之中,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看他年纪再多不过二十来岁。不由微微一怔,连忙拱手道:“在下方才多蒙兄台援手,高谊不敢言谢……”
蓝衫少年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你不用道谢,我只是看不惯神灯教倚多为胜,才用长索拉了你一把而已。”
南宫靖道:“若非兄台援手,在下只怕已经无法支持下去了。”
蓝衫少年忽然笑道:“那也只怪你自己逞强咯。”
南宫靖望着他,问道:“在下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蓝衫少年道:“我叫……丁……玉郎。”
南宫靖道:“原来是丁兄。”
丁玉郎也没问南宫靖叫什么名字,说道:“你不是跑累了吗?那你就坐下来歇歇息吧。”
南宫靖道:“在下并不是跑累了,只是想认识丁兄,向丁兄致谢……”
丁玉郎脸色微沉,说道:“认识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了要你道谢才救你的。”说到这里,忽然转身道:“那就快些走吧。”
南宫靖心中暗道这位丁兄好像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一面抬手道:“丁兄请。”
丁玉郎低笑道:“你真像酸秀才。”举步朝前奔行而去。
南宫靖既不能回凤阳客店,只好跟着丁玉郎奔去。两人洒开大步,一路奔行。这回相距极近,但丁玉郎没有开口,南宫靖因和他不熟,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是以只是默默的走着,这样又奔行了五六十里路程。前面的丁玉郎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条小径行去,不多一会,来至一座小山脚下,才脚下一停,回身朝前一指,说道:“山坳间有一座三宫殿,没有庙祝,也很少有人到那里去,我们可以到那里去歇脚。”不待南宫靖答许,就朝山径走去。
南宫靖心想:“他好像把我看作逋逃之人了,现在离风阳已在百里之外,还怕他们追来不成?”但还是跟着他朝山径走去。
三宫殿二共只有一进庙宇,山门敞开着,虽然并没倒圯,但也风雨剥落,甚是破旧,小天井中草长没胫,殿上也到处都是灰尘瓦砾,果然已有许久没有人收拾了。丁玉郎俯身吹去石阶上的尘沙,就坐了下来,仰首道:“你也该坐下来歇一会了。”南宫靖也学着他吹去沙石,在石阶上和他并肩坐下。
丁五郎把身子朝右移开了些,才偏过头来,问道:“你到霍家庄做什么去的呢?”
南宫靖道:“在下听说旋风花向霍五太爷下了警帖,一时好奇,想去看看。”
丁玉郎两道目光盯着他,问道:“去看什么呢?看霍五太爷?还是看旋风花?”
南宫靖道:“自然是旋风花了,江湖上把他说得这么神秘,所以在下想去会会他。”
丁五郎道:“你看到旋风花了?”
“没有。”南宫靖愤然道:“哪知他们只是预先埋伏好的诱敌之计……”
丁玉郎讶异的道:“诱敌之计?”
南宫靖道:“因为旋风花并没有向霍五太爷下帖,既然没有下帖,江湖上却传出旋风花下了帖子,旋风花自然会去看看是什么人假冒了他?结果旋风花没有去,在下却被他们认作了旋风花?”
丁玉郎目光凝视,问道:“你不是旋风花?”
南宫靖道:“你也把在下当作了旋风花?”
丁玉郎微微一笑道:“我也是一时好奇,想看看旋风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看到的就是你,正好你被神灯教四大香主围攻,我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只好用绳索把你钓出来,我一直还以为你就是旋风花呢?”所以他没有问南宫靖的名字。
南宫靖道:“在下南宫靖,怎么会是旋风花?”
丁玉郎笑了笑道:“南宫靖是你姓名,旋风花只是一种暗器,难道南宫靖就不能用旋风花作暗器?”他在笑,那就表示并不十分相信南宫靖的话了。
南宫靖忽然正容道:“丁兄可是不相信在下说的话吗?”
丁玉郎脸有愧色,点头道:“我相信你就是了。”接着问道:“神灯教四大香主都是一流高手,我看你以一敌四,应付裕如,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人门下?”
南宫靖道:“丁兄夸奖,其实在下方才早已筋疲力竭,若非丁兄援助,在下只怕很难走得出十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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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玉郎偏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人门下呢?”
南宫靖道:“家师方外之人,一向没在江湖走动,也没有门派,在下就无可奉告了。”
丁玉郎似乎不信,但人家不肯说,他就不好再问,过了半晌,才道:“你到风阳是做什么来的呢?”
“寻访失散的亲人。”南宫靖神色黯了下来,缓缓说道:“在下六岁那年,在兵荒马乱中和双亲失散,幸蒙家师抚养长大,踏遍大江南北,始终查访不到双亲的下落……”
丁玉郎目光流露出歉然之色,说道:“真对不起,我这一问,触起你的伤感来了。”
南宫靖道:“不要紧,丁兄也是无意的。”
丁玉郎抬头看看天色,口中咦道:“我们只顾说话,快四更天了,跑了这许多路,该坐息一会了。”说完,就自顾自闭上眼睛。南宫靖经过二场剧战,又奔行了百里路程,此刻确也感到有些累了,闭上双目,缓缓调息,渐人无我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沉雷似的佛号:“阿弥陀佛。”南宫靖急忙睁开眼来,只见天色已经大亮,离自己身前不远,站着一个手柱禅杖的瘦高灰衫老和尚。这老和尚约莫已有七旬以上,双眉下垂,目光炯炯直盯着自己。老和尚身后,站着两个四旬左右的灰衫和尚,也同样怀抱禅杖,合十而立。丁玉郎早已不在阶上,不知去了那里?
南宫靖不觉站起身来,拱拱手道:“老师傅请了。”
灰衫老们单掌当胸,问道:“小施主就是南宫靖了?”
南宫靖听得一怔,说道:“在下正是南宫靖,老师傅……”
灰袖老僧道:“老神智通,想和施主一谈。”
南宫靖听他刚才一口就叫出自己姓名,又说要和自己一谈,心中已经料到了几分,淡淡一笑道:“老师傅有何见教,只管请说。”
“阿弥陀佛。”智通老僧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才缓缓说道:“老衲听说小施主一身武学,出自少林一派,但小施主又不承认是少林门下,不知可有此事。”
南宫靖一怔,说道:“在下自小由家师抚养长大,武功也是家师所授,家师不曾告诉在下是什么门派,在下怎能说自己是少林门下?”
智通老僧问道:“不知小施主的尊师是谁?”
南宫靖道:“老师傅垂询,只是家师一向不在江湖上走动不欲人知,在下抱歉,实在无可奉告。”
智通老僧微觉踌躇,缓缓说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小施主可肯答应?”
南宫靖道:“老师傅说说看,在下可以答应之事,自当遵办。”
智通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只是想请小施主和小徒试上三招,此事对小施主应该不是为难之事。”
南宫靖想起那天万青峰和自己动手之后,曾问自己可是少林门下?莫非自己学的真会是少林武功不成?心念一动,立即点头道:“老师傅可是想看看在下的武功的路数吗?”
智通老僧颔首道:“老衲正是此意。”
南宫靖道:“好,在下遵命。”
智通老僧合十道:“多谢小施主合作。”然后左手一抬,徐声道:“慧果,你上去接南宫小施主三掌。”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灰衫和尚躬身应道:“弟子遵命。”把禅杖往地上一插,双手合十当胸,徐步走出,说道:“小僧向南宫施主讨教了。”
南宫靖只得也举步走下石阶,和慧果东西对面站定抱拳道:“师傅请发招好了。”
慧果还没开口,智通老僧已经点头道:“南宫小施主既然要你先发招,你就先发招吧。”
慧果应了声“是”,左掌当胸,右手便了一记“探颔问珠”,手掌一翻,朝南宫靖“华盖穴”上插过来。南宫靖连身子也没动,待他右手快要接近,右手抬处,食、中、大拇指朝前一撮,一下子就扣住了慧果右腕脉门。这一下出手如同闪电,慧果几乎连看都没看清楚,就像自己送上门去的一般,已被南宫靖三指像铁钳般拿住。
智通老僧目芒飞闪,暗暗叫了声:“拈花手。”
慧果身手原也不弱,右手脉门被南宫靖拿住,心头一急,当胸右手立即平胸推出,他一时情急,这一记使出“大摔碑手”,呼一声直劈而出。南宫靖右手五指一松,手掌平摊,向右引出,上身随着掌势右转。智通老僧心中又道:“接引手,他仅以单掌接引,内功少说也该有七八成火候了。”他心念方动,慧果劈出一记“大摔碑手”还没击上南宫靖衣衫,一股劲风已随着南宫靖右手向外引了出去。
慧果一连两招,都受制于人,右手握拳,又是呼的一声朝南宫靖左肩击来。拳风带起厉啸,这一拳的力道比之前两招强劲了甚多。这一记正是少林寺“伏虎拳”中“当门拒虎”,拳似铁锤,纯走阳刚劲力,倘若击在大石上,也会击成四分五裂。南宫靖忽然转过身来,方才向外引出的右手,迅疾无传迎着他击来的拳头推出。双方势道何等神速,但听“啪”的一声拳掌交击,慧果一个人呼的离地飞起,仰跌出去寻丈之外,背脊落地,再也不动。
智通老僧心头猛然一沉,心中惊凛的道:“会是”返照神掌“。”连自己都没练过的少林七十二艺列名第三的“返照神功”。
南宫靖大吃一惊,忙道:“在下不小心失手了。”
智通老僧一下平飞过去,手掌连拍了慧果三处穴道。慧果只是被“返照神功”内力返逼,闭过气力,经老和尚指力贯注,立时双目一睁,翻身坐起,满脸愧色,说道:“弟子……”
智通老僧忙道:“你内力受震,快运一会气,不可多说话了。”
南宫靖跟着过去,俊脸通红,抱拳道:“老师傅原谅,在下一时留手不住,误伤了这位师傅,在下不是有意的……”
智通老僧脸色凝重,合十道:“小施主无心之失,老衲自然看得出来,小施主毋须介意,只是……”他目光凝注,徐徐说道:“小施主尊师是谁,最好能实言相告。”
南宫靖望着他道:“老师傅可从在下三招武功中,看出什么了?”
“不错。”智通老僧道:“小施主使的正是少林寺的武功,小施主方才不肯承认是少林门人,但事实俱在,所以老衲希望小施主把尊师的名号说出来。”
“这个……”南宫靖为难的道:“家师他老人家……”
智通老僧问道:“小施主可知老衲是谁吗?”
南宫靖道:“老师傅法号不是智通吗?”
“是。”智通老僧又道:“老衲是说老衲的身份来历。”
南宫靖道:“在下不知道,请老师傅赐告。”
智通老僧微微一怔,行走江湖的人,会连自己的身份都没听说过,但看南宫靖的神情,却又不像有假,这就徐徐说道:“老衲忝掌少林寺罗汉堂。”原来他竟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席长老,首席长老也即是罗汉堂的住持。
少林寺僧人不准在江湖走动,只有罗汉堂是负责外务,各大门派有事,均由罗汉堂出面。因此江湖上人对少林寺方丈,和各院住持,可能很少认识,但罗汉堂住持,只要是武林中人,就都会认识。南宫靖一听这老和尚就是少林寺罗汉堂的住持,不觉肃然起敬,连忙拱手道:“在下不知老师傅就是少林罗汉堂的住持大师,方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老师博多多恕罪。”
“小施主不用客气。”
智通大师合十还礼,接着道:“小施主既已知道老衲的身份,尊师是谁,总可以见告了吧?”
南宫靖道:“老师傅一再追问家师名号,这事很重要吗?”
智通大师点点头道:“不错,此事对小施主,对少林寺,确实十分重要。”
南宫靖看老和尚说的如此郑重,心头大感为难,说道:“在下出来之时,家师叮咛,在下不准在人前提起他老人家名号,老师傅乃是少林高僧,又一再垂询,又说得如此郑重,实在使在下作难。”
“这样可好,老师傅方才曾说此事对在下,对少林寺都十分重要,可否说得清楚一点,如果真是十分重要的话,在下纵是受责,也只好奉告的了。”
智通大师看他说得甚是诚恳,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忖道:“此人似是初走江湖,又生得眉宇清朗,有如光风霁月,应该不可能会是出手阴毒的旋风花,但万庄主万青峰、李庄主李天群、和神灯教宁老施主却都众口一词说他是旋风花,难道我老眼昏花,会看错人?”
一面微微颔首道:“好,小施主既然这么说了,老衲就只好直说了。先说小施主,第一、你如果使的不是少林武功,不承认是少林门下,当然可以,但小施主使的明明是少林武功,又不承认是少林门下,这就犯了少林门规。小施主曾说尊师不曾告诉你是什么门派,这当然可以原谅,所以小施主只要说出尊师名号来,如果他是少林一派,那么小施主会少林武功这一问题就可以没事了。”
南宫靖问道:“如果家师也不是少林门下呢?”
智通大师道:“这不可能,老衲可以从小施主使的武功上看出乃是正宗少林手法。按少林门规,如果不是少林弟子,而使的是少林武功,那就得把武功追回了。”
南宫靖说道:“老师傅刚才说的是第一,还有第二吗?”
“不错。”智通大师道:“刚才老衲还没有说完,第二,小施主以旋风花连杀了武林中六位高手……”
南宫靖气愤的道:“在下不是旋风花。”
智通大师平静的道:“小施主且听老衲把话说完了再说不迟,庐山黄龙寺方丈智明师兄,乃是老衲的师兄,他死在旋风花下,老衲奉命调查此事而来,曾去过龙眠山庄,据黄山万大施主见告,当晚他们截住一名旋风花的少年,叫南宫靖,从武功上看,极似少林手法。前日老衲听江湖传言,凤阳霍老庄主接到旋风花的示警老衲闻讯赶来,只是今晚迟到了一步。听神灯教宁教主见告,今晚到霍家庄去的也只有小施主一人,而且小施主自称南宫靖,使的也是少林手法,和万大施主所说,同是一人……”
“他们说的没错。”南宫靖道:“这两处在下都曾去过,而且和他们动过手,也就是在下,但在下绝非旋风花。”
“好。”智通大师道:“现在姑且不论小施主是不是旋风花,因为有两处的人都指证小施主是旋风花,而且旋风花的又是少林武功,老衲就只好查到尊师身上去,小施主在众口铄金之下,已无法证明你不是旋风花了,对不?如果尊师确是少林门下,小施主又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人,至少他可以替小施主洗去一半嫌疑了。”
他口气微顿,接着又道:“现在再说少林寺,当然绝不允许一个会少林武功的人,使用旋风花杀人。如能查明旋风花确非小施主,那么旋风花的嫌疑小施主可以洗脱了,再由尊师身上证明他是少林寺的人,小施主会少林武功,自然也没有问题了,老衲说的是少林寺的立场,小施主现在明白了吧?”
南宫靖道:“在下明白。”
智通大师道:“那么小施主可以把尊师名号见告了?”
南宫靖到了此时,不得不说了,这就点头道:“家师名号,上不下灭。”
“不灭?”智通大师微微一怔,少林寺一派,上下三代之中,从没有一个法号“不灭”的弟子,但他这话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沉吟道:“尊师法号不灭,那也是出家人了?不知有多大年纪了?”
南宫靖道:“和老师傅差不多,看去七十多了,在下没有听家师说过,他老人家有多大年纪了。”
刚说到这里,智通大师突然目注殿后,沉喝道:“什么人?”
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灰衫僧人不待吩咐,一个箭步掠上大殿,再向殿后搜去,不见有人,回出殿来,合十道:“启禀老师傅,神龛后已是围墙,弟子没看到人影。”南宫靖心中暗道:可能是丁兄躲在神龛后面了。
智通大师目注南宫靖,徐徐说道:“小施主目前很难洗脱旋风花嫌疑,老衲之意,小施主最好随同老衲去少林寺一行,老衲也可以回寺查敝寺名册,先看看尊师是否是少林寺那一支派门下,这对小施主也是有利无害之事。如果小施主随老衲前去少林寺这一段时间内,江湖上又有旋风花出现,岂不立时可以澄清许多人对小施主的误会吗?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南宫靖道:“老师傅厚意,在下极为感激,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他日有暇,自当专程前往少林寺拜谒。”
智通大师道:“小师主是说不肯和老衲同去少林寺了。”
南宫靖道:“在下抱歉,不能随同老师傅去了。”
智通大师双眉微拢,说道:“小施主应该明白,目前江湖上大家都把你当作了旋风花,小施主如果不愿随老衲同去少林,只怕已是寸步难行。何况老衲既已发现小施主使的即是少林武学,白该把你带返少林寺去,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能让小施主落入他人手中……”
“哈哈。”一声苍劲有如龙吟的长笑,传了进来。山门前已出现手拄龙头杖的神灯教教主苍龙宁胜天率同四名香主缓步走入,目光一动,就呵呵笑道:“原来大师早就找到这里来了。”
智通大师连忙合十道:“宁老施主怎么也赶来了?”
宁胜天大笑一声道:“大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敝教总护法金惟能丧命在旋风花下,老朽岂能不叫?昨晚在霍家庄被他逃脱,但敝教决心要把他拿下,就算他逃到天边,也跳不出敝教的掌心去。”
智能大师道:“这位小施主绝口否认他就是旋风花,而且贫衲已试出他一身武学,源出少林,因此要想带他回转少林,先查明他师承来历,再作道理,老施主能否稍候几日……”
宁胜天含笑道:“大师已经知道此子昨晚是从霍家庄逃出来的了,敝教已跟踪他多日,设下赚敌之计,让他自投罗网,这就是说敝教志在必得,所以老夫才亲自赶来,这一点还望大师谅察才好。”他话说得委婉,实则已经表明态度,不同意智通大师把人带返少林寺去。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双手合十,徐徐说道:“老施主说的,原也极是,只是这位小施主使的乃是少林武功,依敝寺门规,只要他学的是少林武功,就必须由敝寺查明发落。纵然和其他们派结有梁子,也是由敝寺处置,再行奉知,这是敝寺的规定,还望老施主明察。”老和尚搬出了少林门规,也说得振振有词,总之不同意神灯教把人带走。
“阿弥陀佛。”大门口适时又传来一声佛号,走过来十几个僧人。当前一个黄衣老僧,脸型瘦削,年在六旬左右,他身后紧跟着两个青衣僧人,年约四旬以上。另外还有八个年约三十出头的青衣僧人,一律短衣佩刀,身手矫捷。
那黄衣老僧当先走人大门,目光一动,立即合十当胸,含笑道:“原来宁老施主、智通师兄都在这里,贫僧总算及时赶上,来得不算太迟了。”
宁胜天日注黄衣老僧说道:“大师是……”
智通大师忙道:“他是黄龙寺监寺智光师弟。”
智光皮笑肉不笑,左手一抬,说道:“慧修、慧持,你们去见过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师伯。”
随他身后走入的两个青衣僧人连忙跨前两步,朝智通大师合十躬身道:“弟子慧修、慧持参见师伯。”智通大师朝他们还了一礼。
智光目光一注南宫靖,朝智通大师抬目道:“师兄,此人大概就是旋风花南宫靖了,他害死方丈师兄,小弟特地从庐山赶来,师兄把他交给小弟吧。”他一开口,就要把南宫靖带走。
智通大师道:“愚兄刚才就在和宁老施主谈论此事,这位南宫小施主始终否认他就是旋风花,但他练的乃是少林武功,愚兄欲先把他带回少林寺去……”
“师兄且慢。”智光连连摇手道:“这位小施主杀害黄龙寺方丈,案情发生在黄龙寺,自该由小弟带返黄龙寺处理。至于他练的少林武功,黄龙寺就是少林下院,师兄如何舍近就远?而且黄龙寺一样有戒律堂,等此事处理完毕,自会专人向少林寺呈报的了。”
智通大师道:“不成,愚兄非把他带回少林寺不可。”
智光冷冷一笑道:“师兄此言差矣,此子杀害黄龙寺方丈,就算是师兄把他拿下了,也该发交黄龙寺处理,他又并未在少林寺做案,师兄没有带他去少林的理由。”
宁胜天看他们师兄弟两人争执不下,不觉看着他们,拈须笑道:“南宫靖好好站在二位面前,还没有被拿下呢,而且事情总有个先后,他是敝教找到的人,理该由敝教把他带走,二位大师空急无益,就不用多费心了。”
南宫靖看他们三方面都在急着要把自己带走,心中不觉一动,忖道:“看他们相争不下,谁也不肯让步,莫非施风花的身上,另有什么隐秘不成?自己当真背上黑锅,成为莫须有的罪人了。”正在思忖之际,忽听耳边响起智通大师“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小施主,你随老衲同去少林寺,才是上策,否则只怕会惹上许多麻烦了。”
智光目光转到了宁胜天身上,深沉一笑道:“宁老施主莫非也想把南宫靖小施主带走吗?”
宁胜天沉笑道:“难道敝教不可以把他带走吗?”
智光合十道:“老施主方才不是听到了?这位小施主学了少林武功,此事已牵涉到少林寺,贫僧希望老施主三思,不同伤了两家和气。”
“哈哈。”宁胜天洪笑一声道:“少林寺有罗汉堂首席长老在此,毋须大师多言。”
智光嘿然笑道:“智通师兄虽然代表少林寺,但他并不能代表黄龙禅寺,敝寺方丈师兄死于旋风花手下,智通师兄自该把人交给贫僧,但老施主若不顾武林道义,和黄龙寺过不去,那就和少林寺过不去是一样的了。”此人生成一副老奸巨猾,说来好像都是他的理由。
南宫靖听得心中极为愤怒,朗笑一声道:“三位不用争执不下,在下此刻还没有束手就缚,谁也无法把在下带走,在下特别再向大家声明一次,在下南宫靖,并不是旋风花,你们要找旋风花,最好不要扯到在下头上,好了,信不信随你们的便,在下可要走了。”说完,大步朝山门行去。
催命符柴一桂一下闪身而出,迎面拦住了去路,嘿然阴笑道:“小子,你还想走?”
南宫靖剑眉一挑,喝道:“柴一桂,你在凤阳茶楼前向在下暗下毒手,在下还没和你算帐呢,你还敢拦我去路。”右手指处,呼的一掌朝前推出,一道劲风,直撞过去。
柴一桂干笑道:“好吧,你要跟我如何算法?”同样右手一抬,硬接南宫靖一掌,他练成“阴手”,出手就有一股阴柔内劲,把南宫靖劈去的掌力消解于无形。
两人出手一抬,快同电火,就在此时,智光手下慧修、慧持早己率同八名青衣僧人,疾快的闪身而上,一下把南宫靖围在中间。智光一挥手道:“走。”
八名青衣僧人围着南宫靖列成阵势,忽然团团游走,像一阵旋风般朝山门外移去,他们布成的是八人“小罗汉阵”,由智光率同慧修、慧持断后。智光合十道:“师兄,宁老施主,恕贫僧失陪了。”
智通大师眼看智光竟敢在自己面前,劫走南宫靖,不惜布出“小罗汉阵”,心头虽觉怫然不悦,但他究是同门师弟,又是黄龙寺监寺,不好出手阻拦,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随他同来的慧因、慧果二僧却面露愤色,只要智通大师一声令下,两人立可飞身扑击。
宁胜天双目精光暴射,洪笑一声道:“大师列下区区”小罗汉阵“,就能从老夫面前把人劫走了吗?”他虽然未下令攻击,但神灯教四位香主却同时飞身掠出。
不,柴一桂刚和南宫靖对了一掌,眼前人影闪动,就把南宫靖和自己分隔开来,心头不觉一怔,连想都没想,就挥手一掌拍了过去。他怎知八个青衲和尚年事虽轻,但他们展开“小罗汉阵”,绕圈疾走,施展的乃是少林镇山绝艺“罗汉拳”。
柴一桂这一记阴手拍在他们疾转的阵外竟然毫不停留,像拍在疾转的车轮之上,呼的一窜被带了出去。这时其他三位香主郑玄通、娄通、散六也同时掠上,各自发了一掌。以他们四人的功力,八个青衫和尚绝非敌手。但就是因为他们展开了“小罗汉阵法”,把八人的力道汇集成一股飞眷疾转的劲气,使外来的打击力量,都从他们身外滑过,丝毫伤不到某一个人。
当然,在神灯教四位香主阵外出手的同时,被一下围在中间的南宫靖岂会站在中间不动手?他连劈了两掌,情形也和阵外的四位香主大同小异。阵外四人警出去的掌,全被疾转如轮的力道带着斜飞出去。南宫靖身在阵中,他劈出去两记掌力却被一圈漩涡似的内劲,逼得朝上冲飞,泄向天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阵外四人掌风堪堪被激飞出去,八个绕圈游走的和尚已把阵势缓缓移到门口。突然间但听一阵扑扑轻响,列成“小罗汉阵”的八个青衫和尚竟然一下全倒了下去,扑到地上,再也不动了。智光看得一呆,急忙俯身去看,这扑倒地上的八名弟子,身上不见丝毫伤痕,但却全已气绝。
一时之间,他那张满布皱纹的瘦削脸上,肌肉抽搐,目中厉芒飞射,怒笑一声道:“好哇,宁老施主,神灯教果然卧龙藏虎,使毒的手法,如此高明,贫僧倒是第一次遇上。”
宁胜天听得也是一怔,沉声道:“大师这是什么话?敝教四名香主从不使毒。”
神灯教主在江湖上虽然算不得是白道中人,但也绝不是黑道一伙,只能说他们是介乎黑白之间,独树一帜的教派。苍龙宁胜天更是声名极盛的一代怪杰,手下四名香主,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岂肯使毒?智通大师双手合十走上几步,俯下身去,仔细察看倒卧地上的黄龙寺八名弟子,身上果然不见伤痕,在这几句话的功夫,每人嘴角已经缓缓流出血来,那是绿血,血色竟然还是绿色的。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口喧佛号,缓缓站起,说道:“他们果然是中了剧毒致死的,此毒竟然会有如此厉害?”说话之时,两道目光不期而然朝南宫靖投去。
他身为少林寺罗汉堂首席长老,对神灯教的四位香主,自然知之甚念,他们都不擅使毒,那么只有这个年轻人嫌疑最大了。不是吗?他一再在应该是旋风花出现的地方出现,坚不承认他是旋风花,会使少林武功,又不承认是少林门下。使“旋风花”的手法,是旁门阴毒功夫,那么也可能会使剧毒了,总之他出身来历,大有问题。
南宫靖眼看围着他游走,移动伤势的八个青衫和尚忽然间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心中也大感惊异。此刻看到智通大师目光朝自己投来,不由心中一动,忙道:“在下行走江湖,从不使毒。”
“哈哈。”宁胜天手拄龙头杖朝他逼近过来。目中精芒如电,沉笑道:“这里所有的人中,没有一个使毒之人,只有你的嫌疑最大了,你还不承认?”
南宫靖俊脸胀得通红,怒声道:“阁下身为一教之主,应该是明理之人,昨晚把在下当作旋风花,还可以说是误会,今天大家都在场,你说在下使毒,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仅凭你的猜想?在下是否是使毒之人,不妨来搜搜在下的身体,若是在下身上搜不到毒物,你该当何说?”
数十年来,从没有敢对苍龙宁胜天如此说话的人,一时不觉望着南宫靖呆得一呆,然后捋须笑道:“好,若是在你身上搜不出来,老夫就暂时相信你说的话。”
南宫靖道:“你相信在下什么?”
宁胜天大笑道:“你不是一直不承认你是旋风花吗?老夫相信你的话,就是权且不把你当作旋风花,再另行求证,调查旋风花。”
“好。”南宫靖欣然道:“在下同意了。”
宁胜天一拍手道:“敖香主,你过去搜搜他身上……”
“不。”南宫靖摇手道:“在下不同意敖香主来搜。”
宁胜天道:“那么你的意思呢?”
南宫靖一指智通大师,说道:“在下觉得还是请智通老师傅来搜,较为公允。”他因方才智通大师看他的一眼,分明对自己起了怀疑,所以才这样说的。
宁胜天迥目朝智通大师问道:“大师之意如何?”
“善哉,善哉。”智通大师合十道:“南宫小施主既然这么说了,老衲愿意效劳。”
南宫靖胸脯一挺,说道:“老师傅只管来搜就是了。”
智通大师走上前去,在南宫靖怀中只搜出十几两碎银子,一瓶伤药,别无他物,再搜他衣袖,也没有什么,抬目道:“宁老施主、师弟,老衲已经搜过他全身,大家也看到了,确实并无……”他刚说到这里,站在他右首的慧果忽然惊怖的道:“老师傅,你右手怎么了?”
此言一出,大家目光不觉都朝智通大师投去,只见他右手掌和五指宛如涂上了一层染料,色呈碧绿,青翠欲滴。智通大师大吃一惊,怵然道:“南宫小施主你袖角上有毒。”
他方才正是右手模过南宫靖的袖角,说话之时,左手出指如风,迅疾点了右腕和手臂间四五处穴道,闭住了经脉。南富靖低头看看自己有手衣袖,并无异样,不觉骇然道:“在下袖角怎么会沾上剧毒的呢?”
智光沉笑一声道:“原来你把剧毒藏在袖角里,无怪肯让人搜你的身了。”抬手一掌朝南宫靖击了过去,身形疾然欺近他左首,左手五指连弹,几缕指风袭上身侧数处穴道。
南宫靖因袖角有毒,不敢使用右手,身形一侧,左手引着智光劈去的掌风,向左卸出,口中说道:“在下若是右手袖角有毒,昨晚和我动手的神灯教四位香主早就中毒了,不说昨晚,就是方才,慧果师傅也和在下动过手,他也并没有中毒呀,可见在下右手袖角上的毒,也是刚才沾上的了。”他把智光的掌风向左引出,智光堪堪朝他左肩欺去的人,慌忙挪身旁跃,才算避开。
宁胜天觉得南宫靖说的也颇为有理,有人向围着他疾走的八个和尚身上下毒,南宫靖右手衣袖沾上剧毒,确是大有可能之事;但如果他故意把剧毒藏在袖角间,用以伤人,也未尝不可。智光喝道:“你既然不是使毒之人,就把上衣脱下来。”长衫袖角有毒,脱下长衫,就无所使其毒了。
南宫靖目光环顾,豁然大笑道:“诸位不是都想把在下拿下吗,在下袖角有毒,你们谁敢过来?在下何用把上衣脱下?”说完,大袖一甩,举步跨出大门,扬长而去。大家因他右手衣袖有毒,果然没人再敢拦阻于他。
宁胜天双眉微拢,一挥手道:“让他去吧。”
智光也不敢去追,只是恨恨的道:“小子,黄龙寺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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