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雍容 之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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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赛凤迈着盈盈的莲步,俏生生的负手向内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的身上,便连那得意洋洋的扎西哈多也不能例外。

杨宗志的眼睛不敢眨动,心头却是猛然泛起突兀:“这真的是赛凤么?”

倒不是说她那不施粉黛,洁白如同皓雪的细腻肌-肤,淡扫的峨眉,粉-嫩嫩的薄薄朱唇,以及朱漆一般亮晶晶的眸子,和过去有什么太大分别,而是一个人的表情气质变化过大,大到杨宗志也有些不敢确信。

他不禁回眸偷偷瞥了秀凤一眼,见到她的小嘴微张,秀眉紧蹙,看情形,心里面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但是这姑娘的长相却又是确凿无疑的赛凤,她的出现,就好像在清水汪谭里投入了一滴水珠子,在每个人的心目中,脸上泛出了涟漪。

扎西哈多是一脸木讷的沉吟,许冲却是狂热的震慑,杨宗志呆呆傻傻的,每个人的脸色更不相同。

望着她碎步走进殿中,清亮建的眸子毫不左顾右盼,而是平平直直的正视前方,双手微微在身前束住俏盈盈的指尖,臂弯处的飘带随风荡起,落在远远的身后,看那方向,正是往扎西哈多的位置走去的。

扎西哈多背着双手,捏住十个指头,眉目越皱越深,感觉到一股压力附体而来,接着……赛凤走到他跟前几步远时,忽然又转了一个弯,轻盈的扭过腰身,对盘坐一旁的察尔汗王娇声唤道:“父王……”

“嗯……”察尔汗王回过神来,茫然的点了点头。

赛凤也不待他说话,而是乖巧的弯下细腰,在察尔汗王的身边伴着坐下了,到这时候,素洁的脸蛋上才挂出一丝恬静和淡然来。

扎西哈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竟觉得背脊上沁出一排细细的冷汗,赛凤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当初所感,只不过是个倔强要强的丫头罢了,料不到一段时日不见,竟然出落的这样漂亮迷人,更为关键的是,能够让人在她的美色下自惭形秽。

扎西哈多素来狂妄自大,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底,居然险些在赛凤登场时露出拙劣怯场之态,他知道赛凤这段时间都在呼伦山上,也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收这样一个女弟子,但是看她短短几个月的变化,竟比过去十几年还要大,还要多,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赛凤入殿,杨宗志更加走不得了,幸好许冲被赛凤的秀色所吸引,首先茫茫然的回头坐了下来,杨宗志静默的坐回到羽毯上,端着酒碗轻轻的抿了一口。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赛凤的登场冲的烟消云散,许冲不怒也不骂了,扎西哈多自觉没意味的紧,只得挥手让那些精心准备的南朝俘虏们下去,殿中一时默然。

在遇见赛凤之前,杨宗志曾经设想过千千万的场景,其中有想尽办法翻上呼伦山,也有排除万难,避开耳目去偷觅赛凤,唯一没想到的,是赛凤自己就这么出现了。

她来到王庭夜宴的举动,实在大出杨宗志的意料之外,造成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本以为她要么是被冥王教主囚禁着的,要么是关在呼伦山上,下不来绝壁,却没预料她原来行动自如,看那淡然的神情,似乎也不是吃尽了苦头的哀怨模样。

杨宗志的心头轻轻抽了一口气,转身朝赛凤那头再度打量过去,见到她眉色不动的陪坐在察尔汗王的另一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稍稍露出来的一截高挺的瑶鼻,杨宗志心想:“赛凤……她为何也不愿理我?”

自从进来的那一刻起,杨宗志的眼神便一直牵动在赛凤的脸蛋上,可是和察尔汗王一样,赛凤却是对大活人一般站在不远处的杨宗志不理不睬,更为甚者的是,察尔汗王至少才扫过了杨宗志的角落,赛凤却是始终目不斜视,便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触及到杨宗志那边。

他的心底不免失落,又想:“她也是生我的气,不愿理我了么?”

赛凤她为什么生气,她气杨宗志这么久不来相会,不来带她走,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距离去年腊冬的凤凰城之战,已经一年多了,这期间赛凤无论是伤心绝望,还是战战兢兢,都没有杨宗志的陪伴,因故她可能会生气,而且气得不轻,这也是人之常情。

便连她娇美脸蛋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也可能是故意作出来,给杨宗志看的。

这些事情,杨宗志都可以理解,不但没有愤懑,反而对她更加惋惜怜悯,赛凤就是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丫头,一旦她认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便万万不会回头的。

当年她挡在杨宗志的身前,对察尔汗王喊出怀了杨宗志的骨血之事,便将她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杨宗志自觉亏欠她良多,也不敢奢望她毫无怨怼的笑脸相迎,不过心底里总期望她能用眼角瞥一瞥自己,哪怕只是一个稍稍外露的眼神也好。

殿中一时诡异的静谧,天娄大汗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呀……”他转头左右看看,豪爽举碗道:“来来来……继续喝酒,今夜不醉不归。”

对面的臣子们倒是附和着举起酒碗来,察尔汗王却是不闻不动,杨宗志迟疑的举起酒碗,有史以来却是头一回觉得这酒喝得如此不痛快,心里面记挂着赛凤,喝酒的兴致便浅的紧了,偷偷拿眼神瞥了瞥玉立着的秀凤,一肚子疑问有心相询。

身边人多,两人都不敢太过露出形迹,眼神稍稍一碰便分了开去,天娄大汗的酒碗正好递到了面前,杨宗志回过头来与天娄大汗干了一口,天娄大汗抹着油嘴笑道:“啊……畅快,杨将军明日可要和谈,本汗也来参与如何,看看双方如何能够罢手言和?”

杨宗志笑道:“那最好不过了……”天娄大汗站起身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本汗便要先走了,长途跋涉,总要休整休整。”

他说话间站出酒席外,另一侧的赛凤忽然也一同站起身,细声说道:“我也走啦,各位慢慢尽兴……”

杨宗志看的心头一动,继而大喜,明白这赛凤还是给了他说话的机会,赶紧会意的站起来对天娄大汗拱手道:“大汗慢走,在下还有一些小事想请教请教,万望大汗莫要推辞!”

天娄大汗纳闷的回过头来,问道:“你要问什么?”

杨宗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天娄大汗的身边站下,随眼瞥见赛凤也俏盈盈的穿过天娄大汗身边,他笑道:“事情是这样的……”一面说话,一面随着天娄大汗缓缓向外走去,许冲在羽毯上叫道:“杨大人,你等等我……”

步履迟缓的站起来,再追上去时,只见到杨宗志和天娄大汗已经并肩走到了殿门口,他和朱晃手足慌乱的追出去,竟看到满天星光,方才还在前面缓缓踱步的几个人,居然瞬间不知所踪,消失在浩瀚的王庭琉璃灯瓦下。

……

杨宗志和天娄大汗背着手走过一簇花丛,前面赛凤越走越快,渐渐只剩下一团雪白的影子,在花枝间若隐若现,天娄大汗笑道:“杨将军,你一定奇怪,我方才为何敢在众臣面前开口邀你。”

杨宗志心思不属的唔了一声,留意到赛凤窈窕的背影,飘飘荡荡的走了开去,心中不禁万分焦急。

天娄大汗慨叹道:“一百年前,你们南朝的开国皇帝率军亲征契丹,本汗的祖先迎头痛击,双方打得难分难解,那个时候……契丹的国力百倍强于现在,南朝人将契丹视为心腹大患,无时无刻不想迫使我们朝西北迁徙,南朝为何称之为‘南’字,北方不定,只得偏安于南面而已。”

杨宗志下意识的点头应道:“是……”眼睛不敢稍离前方莹白色的妙媚身影,生恐自己一眨眼,那团光影便会消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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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娄大汗望了望头顶皎洁的月色,双手叉腰继续说道:“可是那一战我们败了,若不是最后时刻,其他三国慨然相助,今日的契丹,或许真的要到更北的不毛之地扎营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白气,停下步子道:“即便如此,但是契丹这些年也衰落的厉害,三国虽然前来相助,却也时时刻刻在辖制契丹的内政外交,所谓事情有一得,便会有一失,本汗在位后总是感觉束手束脚,无法大开大阖,施展拳脚抱负,杨将军,你是一位世所罕见的少年奇才,本汗见猎心喜,实在对你垂涎欲滴,所以甘愿冒着触犯所有人的危险,也要想办法将你罗至帐下,你说你不愿背叛故国,但是故国既已容不下你,你为何不能另投明主?”

天娄大汗站下说话,杨宗志自然不能继续向前迈步,眼角看到赛凤越走越远,那团身影小的只留下一个白点,他的心内暗暗焦急,又不能失礼的不告而别,只得垂头道:“大汗错爱啦,在下的养父一生刚正不阿,我受他养育传教之恩,若是作下他所不容的事情,这一辈子实在难以抬头见人。”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说道:“况且即日若是和谈成功,双方之间总能换来十几年,几十年的太平岁月,大汗是开明英主,难道还怕寻不来衷心辅佐之士?在下即便加盟契丹,无奈心在南方,就算有一身的好本领,无法使出三四层,最后反而败了大汗的大事。”

他说到这里,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而是急匆匆的向天娄大汗抱拳作揖,接着快步转身,朝花枝深处追了进去,月色怡然,方才还在面前若隐若现的身形,竟然再也看不见了。

春季迟来,这里的花枝大多数还是攀枝附会,早芽刚刚露出尖尖角,花香并不浓烈,杨宗志左冲右撞的到处找了个遍,依然难以寻觅到赛凤离去的背影。

他的心头一时不禁怅然若失,夜色的深宫内,小径曲幽,他也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而那倔强的丫头又在何方,难道便是多等这片刻功夫,她也不愿意的么?

花枝上挂满了夜后的露水,潺潺的滴在他的额头和面颊旁,杨宗志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真是好生无奈,他明白赛凤一来便走,是要约他出来偷偷说说话,所以他才会屏开许冲等人,独自闯进深宫内寻人。

但是只耽误了一眨眼的功夫,赛凤便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下次再见,又不清楚是何时何地,即便想要去找,也不知从何找起,一年之前他们擦身而过,一年之后,他们再度擦身而过,杨宗志心下不禁暗骂自己没用,居然连好端端的赛凤也看不住,可一点也不敢怪那丫头。

走到花簇的尽头,暗色下隐约能听见流水声划过,他明白自己在这深宫内蒙头蒙脑的四处去闯,无异于大海捞针那般困难,有心想回头寻找归路,就在一转身间,无意间瞥见,身后一簇繁茂的花枝下,站着一个玉白色皎洁无限的身影。

此情此景,月光不明不暗的照下来,树荫下,恍惚有另外一弯明月,杨宗志的目中醉了,心头却是惊喜交集,快步赶到树荫下,低声唤道:“赛凤……”

来的近了,可以闻到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味,杨宗志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赛凤身上的幽香,但是今夜看到赛凤登场时的惊艳,却是让他记忆深刻。

身前人背对他站立着,一只手稍稍抬起攀在枝头上,身材柔细窈窕,比这些花枝还要俏丽十分,杨宗志强自按捺住将面前佳人一拥入怀的冲动,走到她背后又唤一声:“赛凤……”声音哽咽,分辨不出是因为还是难过。

身前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洁白无限的怡美脸蛋,瑶鼻高挺,眉目渲染,如同诗画那般真实的展现在眼前,杨宗志笑道:“你果然没走,我还怕追不上你……”

说话时一只大手用力的握住她攀在枝头上的小手儿,感觉到手心中的雪腻肌-肤带足了凉意,仿佛握在一块冰冷的玉石上,杨宗志心底柔情无限,便想将自己手上的余温都传导过去,忽然赛凤用力的抽了抽小手,娇声呼唤道:“你……”

杨宗志怎么会让她逃了开去,知道她还是生着气的,赶紧好言哄劝:“你受苦了,这一切都怪我,你的事情,我都听你姐姐说过啦,你尽管放心,经后……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一步,受一丁点的苦痛,这次我来……便是要来带走你的。”

赛凤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姐姐她对你说了什么?”

“啊……”杨宗志想不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对于秀凤说她为自己疯了,大病一场,杨宗志自然不愿意再度提起,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便道:“无论怎么样,这些事都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初你在傅多坡元帅的房子里,哭着问我:‘宗志哥哥,你不带我一起走么?’那一次我对不起你,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会重蹈覆辙,我便是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让你跟在身旁。”

赛凤听了这话,渐渐露出深思的俏丽模样,杨宗志心头一动,将她往后推了一推,让二人隐身在树荫的黑暗处,凑身过去,闻着她身上千娇百媚的女儿家香味,低声说道:“你别担心,所有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去想办法通知你姐姐,我们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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