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盏花(1 / 1)
奇怪。
最近总是很恍惚。
虽然我不是那种很有计划性的人,不会认真到给每天的事情都按分钟来安排的井井有条,但我好歹也会在心里有些粗浅的规划,比方说下午想去书店看会儿书啦,晚上想打会儿游戏啦。
因此有些违和感。
总感觉最近时间在我不自觉的情况下偷偷的溜走。
“——边。”
机械性地重复着日常的生活,明明没有干什么事,却总感觉很疲惫,没来由的好空虚。
“——阿边。”
看东西的时候也是,就好像透过一层玻璃观察着世界一样——不过我本身戴着眼镜,所以说透过玻璃看世界也没差?
——听别人说话,就像是听从手机的传声筒里传出的声音一样。
要怎么准确的形容呢?啊,对了,不真切。虚幻。
“——啦,阿边!”
有人说现实生活就是一款烂得不能再烂的史诗级粪作游戏。也许我还没有到能深刻体会这句话的人生阶段,总之我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
家庭还算美满,有个很可爱的妹妹,虽然父母经常吵架;学习还算过的去,虽然我的体育成绩倒数,长跑更是折磨;朋友不多也不少,虽然刚刚分班,和以前的好朋友有点疏远了。
回想起和朋友一起翘掉晚自习去操场锻炼身体的场景,居然让我这种人也感觉胸口热热的。
一起跑步,做伏地挺身,躺在跑道上看星星,被巡逻的保安追赶——
多亏了那几个月,让我对锻炼也不是那么排斥了,再加上顺便控制了饮食,体型也变得好了起来,记得还被人夸奖过。
嗯,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听我说啦,阿边!!!!——”
耳畔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叫喊,把我凌乱的思绪斩断。
我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看上去很精神。
小小的脸点缀着些不太明显的雀斑,眼睛大大的很有神,两颊像是动漫人物一样因为生气而鼓鼓的,很可爱。
是个美少女呢,我想。
是谁来着?
“我说你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一起独处,你就一点也不高兴吗?自顾自地在那发呆,我可是期待了好久的!”她这样说,十分用力地甩着我的胳膊,毫不掩饰和我的亲近关系。
“对不起。”我条件反射地低头,向她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其实我心里这样想着。
“真是的,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根本不改,我看你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吧?反正你觉得只要道歉,我就一定会原谅你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方便的人吧!”
她越说越激动,松开了我的手,与我面对面站着。那条马尾辫随着她的话一上一下地弹跳着,好青春啊,果然好可爱。
或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游移的视线,她伸手抓住了我的衣领,脸也凑了上来。
哦,是这种电视剧一样的对峙展开呢。
“你好好看着我啊,”她说,带着哭腔的声音也很可爱——“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过分的事情?连这种事我都原谅你了,你还想要怎样?算我求你了阿边,变回以前的样子吧?你忘记你对我说的话了吗?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双眼。那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睫毛长到能以漂亮的弧度向上弯起,又浓密又整齐,眼角在路灯的反射下,能看出泛起了水光。
“什、什么?”我听到自己说。
说到底,你究竟是谁啊?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样想着的我,内心忽然涌现出强烈的不安和违和感。
心跳的好快。
她松开我的领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被那双充斥着失望和震惊的眼睛紧紧盯着,让我又一阵头晕目眩。
我错了。
肯定是我错了。
究竟是哪里?为什么?
我开不了口,无法问她任何问题,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互相对望着,直到泪水流下了她的眼眶。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用手腕抹去泪水,然后快步跑远,消失在了街头。
不可以!!!——我听到我内心的一小块这样怒吼着,想要追上去道歉,想要把她抱在怀里,想要给她抹去眼泪。
为什么?
腿却动不起来。
脸上热热的、湿湿的。
啊,我也在哭吗。
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里,迷迷糊糊地靠在沙发上,心里却一直想着刚才的事情。
明明快要想起来了,覆盖着真相的那张贴纸已经翘起了一角,只要抓住它,只要再稍微用力——
“啊,哥哥——你回来啦!!!”
扑到我怀里的这个小女孩,是我的妹妹。
说是小女孩,其实不过比我小两岁而已,目前正处在升高中的关键阶段。不过在哥哥眼里,妹妹应该都是小女孩吧,那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
更何况我的妹妹虽然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体态却还像小学生一样。
就是说平板啦平板。
“很热诶彩音。”
我没好气地说。
“有什么关系——反正哥哥最宠我了。热的话开空调不就好了?”
把脸埋在我胸口的妹妹这样说着,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两只胳膊紧紧地箍着我。是不是有点太紧了?我感到呼吸都有些受影响了。
“好好好。”我敷衍道,也没打算费力挣脱。
“说‘好’就够了——不要连说啦。”妹妹说。
真没办法,这种年纪了还这么爱撒娇。不过喜欢被妹妹依赖、被妹妹责骂的我也有错就是了。
我抬起右手,想要揉一揉妹妹的头安抚她一下。
明明都这个年纪了还摸摸头,真是长不大的妹妹啊。
但是兄妹之间,无论多大亲密一点都很正常啦——的吧?
妹妹留着俗称公主切的发型。据说是一种很挑脸的发型,至少除了妹妹和理发店的宣传图以外,我没有在现实里看到过留着这种发型的人。
就是说只有公主才能理的发型——记得妹妹这样炫耀过。
也没错啦。
妹妹平常很文静,在外人面前几乎不说话,脸也是很端庄的古典美人脸,和这个发型意外地搭。
而且啊,在家里的时候很活泼,有一种反差的可爱。
由身为哥哥的我来说的话会让人觉得有点变态,但是我的妹妹是无可否认的美少女呢。
然而不知为何,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一根马尾辫。
那个人的发型也很合适呢。
活泼、高雅、青春——都是很适合的形容词。
发量很多,发质也很好,像水一样柔顺,一点毛躁和分叉都看不出来,还总是带着好闻的洗发水的芬芳。
是不是平常花了很多精力在打理呢?
真不容易啊。
这样想着的我,又慢慢想起了今天的经历。
那一张覆盖着真相的贴纸,明明都已经翘起了一个角了。
心里觉得困惑,因此抚摸妹妹的头的手也慢了下来。
“嗯——哥哥?”
感受到我的心不在焉,妹妹仰起脸,不满地说。
“怎么了?”我问。
漫不经心地低头看去,我才不由的吓了一跳。
妹妹的脸红彤彤的一片,眼里也有盈盈的水光,变得有点粗重的呼吸打在我的衣服上,感觉痒痒的,她纤细的双腿毫不客气地大大打开着,一点也不雅观地跨坐在我腰上。
居然能红成这样,太夸张了吧。妹妹可爱的脸蛋,连同脖子和耳朵都泛起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样鲜嫩的粉红色。
“呜哇,彩音——生病了吗?”我慌忙问道,那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响亮好多倍。
妹妹又连忙把头埋进我胸口。
“生病了啦。”她左右扭动着脑袋,用脸颊磨蹭着我的衬衣,“都是哥哥害的啦。”
是这样吗?
我非常怕热,因此夏天的时候常常喜欢把空调的度数打的很低,冬天的时候又不喜欢开暖气而是喜欢开窗吹冷风,所以妹妹经常会和我抱怨。
“觉得冷的话就把空调调高点,或者多穿几件衣服啦,我又不会念叨你。”我说。
“才不是感冒。”她闷闷地说,“哥哥什么都不懂喔。”
什么?
说我不懂,我好歹也是尖子生,读的学校可是排名全省第一啊。
虽然这么说,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和学习好差没有关系。
难道是那种,传说中的女孩子专有的问题?一个月一次的那个问题?
一把纯洁的妹妹和这种问题关联起来,我也感到有点窘迫。
“——!”
我对这方面的知识仅限于生物课,还有体育课的女生请假特权。
大家一起很正经地在课堂上听呆板的老头子讲生物知识,因此看到课本的裸体图片和排卵、受精之类的名词也不会觉得多么害羞。
“——哥!——”
体育课大部分人累死累活地跑圈,居然有人可以悠哉游哉地坐在阴凉的地方聊天,特权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让人羡慕。
虽然也和别人一起讨论过相关的东西,譬如说日用夜用的卫生巾的区别啦,棉条啦——
咦?和谁讨论的来着?
“哥哥!!!——”
我又被一声大喊吓了一跳。
本来弯着腰把头埋在我胸口的妹妹直起了身子,气势汹汹地瞪着我,脸上的红色也已经褪去了。
奇怪,我看过无数遍的妹妹的眼睛,居然变得那么深邃,而且能像雕像一样一眨也不眨。
有点恐怖。
“哥哥,你刚才在想什么?”妹妹问。
虽然妹妹带着微笑,但因为我是妹妹的哥哥所以能看的出来,这种笑并不是真的微笑,是假装出来的,因此用咧着嘴来描述会好一点?
“不说话呢,哥哥——”妹妹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变成了面无表情,“在想什么理由?在想借口吧?又想要骗我了对吧?”
好像有只手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体会到难以言喻的恐惧。
“不是啊彩音,就是走神而已——”我说,语气慌张到让我自己都觉得难堪。
“说起来啊哥哥,今天比以前要回来的早呢,发生了什么吗?”妹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然后转移了话题。
奇怪。
虽然不再被追问是好事,但是——
打断我说话——彩音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吗?那个一贯很讲究礼貌,很温柔的妹妹?
“补习班一下课就回来了啊,我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老老实实地说,“发生什么事情——该说有呢?还是说 没有呢?是有很奇怪的事情啦。被不认识的人拖住聊了两句——”
“不认识的人?”妹妹吃惊地问,那幅令我胆战心惊的无表情面孔终于变了,让我松了口气。
“是哦。不过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奇怪的大叔、二流子,是同龄人啦,大概是一起上补习班的同学?”我这样回想着。
但是好奇怪,明明那个人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
“不可以啦哥哥——”妹妹冰冰凉凉的小手捧住我的脸,用很认真的语气叮嘱我,“不可以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哦?哥哥会被骗的。”
被骗?
谁?我吗?
这种话一般是哥哥对还没长大的妹妹说的吧?
一想到这,我就感觉把我当成小孩子,认真对我说这种话的妹妹实在可爱极了,忍不住用力揉搓她的头。
“讨厌啦哥哥——我是认真的啦!!!”妹妹一下子又软倒在我身上,把头靠在我的脖子边,下巴支在我的肩膀上左右摩擦着,“因为哥哥小时候也经常和我这种话呀!”
“那是因为你实在太好骗了吧彩音,”我哭笑不得地说,“而且我们也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了,太防备别人的话在学校不会很辛苦吗?”
“我有朋友的啦哥哥——”妹妹的头摇晃着,发香弄得我鼻子好痒,“哥哥才是很好骗,哥哥就是小朋友,我很担心啦——”
才轮不到你来担心我吧!——
我身为哥哥的自尊心原本想让我这么说,但是考虑到妹妹单纯天真的个性,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
“彩音才是小朋友吧,”我改口说,“现在也是,趴在我身上,就像幼儿园小朋友抱着爸爸撒娇不肯松手一样呢——”
“因为我们是兄妹啊。”妹妹说,语气自然到像是流水从笔直的河道里淌过,“我和哥哥关系好是当然的啊!只有那些不懂兄妹感情的人才会觉得不正常吧。”
说的也是。
世上的兄妹哪有不渴望这样一份毫无芥蒂的亲情的呢?
我的左手也不禁搂在了妹妹的后腰上,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我感到妹妹的身体彻底的放松下来,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倒在我身上,奇怪的是并不觉得重,也不会感觉到热。
要怎么形容呢?
对了,就像冬天盖着一层厚厚的羽绒被一样。
这份重量让我感到舒心,体温也让我觉得好温暖。
怀抱着妹妹,轻盈的她也环抱着我。
相互依偎,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说起来,不是有一个很有名的理论吗?人是不可能独自生活下去的。
说“人”这个字,就是由相互依靠的人组成的,互相支撑、互相依赖,才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后我说,不是还有后续吗?
那就是一部分人是被支撑的,因此可以舒展地长一些,另一部分人是支撑的部分,因此被压的很短,就像“人”字的这两笔之间也会有长短之分呢。
为什么总是要说这种煞风景的话?我记得她埋怨说。
是对不起啦,我说。
可是我不想对你说谎嘛,我觉得人还是保持对等的关系要比较好啊。
硬要说的话,不应该是像“人”字这种形状,而是两条平行线的形状更好吧,彼此独立,但是因为不会相交,因此可以一直向前延伸,一直一起走下去。
呀啊,她搞怪地惊叫一声。这种说法也很奇怪地浪漫嘛,难得你圆的回来哦。我就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吧,毕竟也有“门当户对”这种说法呢。
于是我有些得意。这就是平等的重要性啊,我记得那个谁说过,成熟的“爱”是要保持自己的尊严和个性的啊!我说。
虽然没想起是谁说的话,但是能说出这段话,能在她面前假装我的知识渊博,令我有点虚荣的快意。
可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了?我问她,可是她一直别过脸去不说话。
奇怪了好半天,她才回复我。
突然说“爱”什么的——
啊。嗯?咦??是谁和我说的来着?
那张羞红的脸是谁?
好急躁。
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好像有人在呐喊。
快揭开。快揭开!好像有一只虚构的手,在不停摩挲着覆盖着真相的贴纸,明明只要捏住翘起的一角就能爽快地撕下来,可是一直不得要领——
回过神来的时候,妹妹已经坐起来了。
她一只手撑在我的腰上,另一只手往口袋里拿着什么东西。
“彩音……?”
我看着妹妹的表情,感到疑惑,又感到有些许害怕。
我在做梦吗?
发生了什么?
突然怎么了?
为什么妹妹会露出这副表情?
满面潮红,泪眼汪汪,好像口水都要憋不住流淌下来了。
比起我曾经评鉴过的大黄里的老师还要过分。
一直那么天真纯洁的妹妹,那么温柔礼貌的妹妹——
为什么会露出这么色情的表情?
“被哥哥你抱着,还揉了脑袋,我忍得住才奇怪吧。”好像是看懂了我的疑惑,妹妹喘着气这样说。
忍?是忍耐的意思吗?
忍耐什么?
明明我觉得和妹妹靠在一起那么幸福。
这是人人都想要的,称为至高无上也不为过的亲情啊。
难道妹妹不觉得吗?
“哥哥你啊,真的一点都不懂呢。”妹妹说,那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声线,居高临下的、有点狠厉的声线,“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只知道自说自话、自我感动——”
谁?我?
自说自话?
自我感动?
妹妹对我?
我对妹妹?
“不能理解吗?”妹妹微笑着说,那温柔的声音好像又回到了我熟悉的那个妹妹,“也是呢,不管重来多少次,哥哥都会这样被震惊得失去理智呢。”
重来?
什么重来?
“不过没办法啊,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哦❤”
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我本能地感到恐怖。
已经无法理解了。
像我的手脚根本无法移动一样,我的大脑也已经无法运作了。
我拒绝去想。
“看着这个,哥哥。”妹妹从口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机。
“锵锵——是哥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哦。我一直很珍惜地在用呢,和哥哥同款的手机❤”
“看着屏幕哦,看着这些一圈又一圈的圆圈——是催眠app哟❤”
五颜六色的圆圈。
让我眩晕的想要呕吐。
妹妹的手轻柔地握住了我的手。
帮助我准确地捏起了掩盖在真相上的薄薄的贴纸。
然后一下就痛快地撕开了。
好畅快啊。
好痛苦啊。
撕扯的阵痛和终于释放的快感混杂在一起。
啊啊啊——
啊啊啊————
我想起来了。
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彩音她——
彩音伏到我的耳边,用往日对我撒娇那样可爱又活泼的语气。
说出了绝不能对身为哥哥的我说的话。
“哥哥,我们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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