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落尸横疑窦生(1 / 1)
雪落无声,满山遍野铺满寂静。
从客栈二楼望出去,藏青的山林上边已经覆盖一层厚重的白。
推开窗户的时候冷风灌进屋子,教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衡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纪念——首先是咳嗽的毛病,其次是一截小指永远没了知觉。
探出脑袋左右看看,阿莲在屋檐上清出一片地方,正坐在脊兽旁看雪,白裙拖曳在乌黑的瓦上。
小厮送来的热水还在桶里,我舀起一瓢漱嘴,把水吐出窗外:“吃早饭了。”
阿莲点点头,伸手扳住屋檐一角,翻转身子落进屋内,抓起床上的棕色布条,一圈一圈绕在眼睛上。
我等她收拾好了,便牵起她的手腕,一同走下楼梯。
离开南境半月,路一天比一天难走。
风雪来地极骤烈,随着背后衡江震天响的涛声慢慢低落下去,温度在一周之内下降到滴水成冰的地步。
到了青亭镇,终于没办法再走下去。
好在宋颜给的盘缠不少,足够我和阿莲在客栈住上许久。
出了南境耳目众多,阿莲又不复当初那样强大——噬心功修复伤势所损耗的尽是她的元气,她的师父再也不能神仙一般从天而降。
于是她便扮作盲女,反正不用眼睛也一样看得清楚。
木梯吱呀,我拉着阿莲下楼,感觉今天的客栈格外喧闹。
门外有马的喘息,酒柜前则立着灰蓬蓬一片蓝影。
掌柜使唤小二搬出凳子来,脸上不住赔笑。
“十方剑宗。”阿莲凑近我耳边道。
我想起宋颜提过她和十方剑宗的恩怨,便牵着她去到厅堂的角落,点了米粥、包子和酒。
小二忙不迭把一众人安排坐下,迟了片刻才把粥饭端来。
我接过木盘,顺手往他手里塞了几枚铜板:“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这帮人骑着马大摇大摆就从青亭关闯进来,前两天雪崩就是他们闹的。”小厮一边咧嘴一边擦汗:“十方剑宗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一心要往南境去。那边龙潮还没停,不到开春,船都走不过去,他们顶多在江边干瞪眼。”
“是么。”我还在思考,那边十方剑宗里已响起更大声的吆喝。
小厮连忙放下毛巾,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
桌旁一个中年男人把手伸出去,却是抓着一把碎银:“取酒来,你也和我们一起坐。”
小厮睁大了眼,一边作揖一边接过碎银,诚惶诚恐抱出两大坛酒,拍开泥封,闻起来是比我们这桌上的强多了。
我撇撇嘴,把板凳朝阿莲挪去。
她不做声,悄悄伸手指着一旁的酒壶。
“这样真能好喝?”我挠挠脑袋,还是拿起酒壶往她的粥里浇了一注。
阿莲装做个十足的瞎子,摸索着拿到木勺,用喝粥掩饰轻声细语。
她的听力比我强得多了,一句一句转述下来,倒也能把那男人的话知道个大概。
“南境龙潮前似乎闹出了些事,你可知道些?”
“青亭镇离衡川虽近,终究隔着一条衡江。那边的事,小的也不甚清楚,大人不可听信街坊谣传啊。”小厮规规矩矩答道。
“坊间传言只图一笑,但事出有因,不会全然空穴来风。我听说衡川出了个妖怪,打得天翻地覆,还有条鱼龙在城里堂堂飞上天?”
“这些都是传闻而已。”我仿佛能看到小厮额前又渗出汗来:“里正说过,宋侯禁止坊间胡编,这些话大人不必在意。”
“你们这里不属衡川管辖吧?怎么说个话还要小心翼翼。”
“说是这么说,但区区一江之隔,宋侯发话,我们也不敢不听啊。”
“知道了。”男人话锋一转:“你在这儿,天天旅客如织,可有什么怪人么?”
“……是有。”小厮隔了片刻才回话:“入冬前有位女侠骑一匹红马过关,听人说像是六扇门的林远杨林大人。”
“这样啊。六扇门嫉恶如仇,我十方剑宗也是佩服万分。你且去取些饭菜来,要好的。”男人摆了摆手。
他身旁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一直佝偻着背不做声。
见小厮离席,才沉沉开口。
他声音压得极低,阿莲也听不真切,只好断断续续复述:“……那人,想必姓沈的也有动静。”
“之前听闻她在衡川里外大闹一番,身旁还跟着别人,大约有几分可信。”
小厮一桌桌送上饭菜,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扭头一看,阿莲说话并不耽误吃饭,一会儿功夫竟把稀粥一扫而空。
我的粥已经凉掉,只好就着包子慢慢下咽。
可直到我也吃完,十方剑宗的人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料到有几分麻烦,我索性带着阿莲往门外走。手还没碰到门环,背后却传来那男人的声音:“兄弟,这么大的雪,出门是为何事啊?”
“出门人有几个怕这点雪?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我回头笑道,头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男人。
他一身灰蓝布袍,式样简约利索,坐的也落落大方。
这人已接近中年,黑发依然绑得整齐,眼角的皱纹显示出阅历和隐隐的疲惫。
袖口垂落一截,露出腕子上手掌形状的疤。
“兄弟确实是潇洒之辈,可带着身旁这小姐,多少有些不知怜香惜玉啊。”男人笑道。
“别看我妹妹瞎,身子骨也强健的很。听说这镇上也有名医,我们看看能不能治她的眼。”阿莲朝前走两步,险些撞到另一位客人的桌子。
我把她拉的更近些,一手推开屋门。
男人不以为意,举举手里的酒杯:“祝你好运。”
“多谢。”我在身后带上门,心里依然惊疑不定。
“他知道我们在听。”阿莲用手指在我掌心勾画字迹。
啧,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叹口气,在雪地里艰难挪动脚步。
两旁的山都高峻,缺口处正好容纳一座青亭镇。
这里产酒,住户不多不少,整座镇上只有两条路,一条连接山上山下的隘口,一条斜斜刺进山林,是猎户常走的路。
往里走出约莫一刻钟,便能见到一座林间的八角亭。
此时雪压了青瓦,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山路上有一条尚未被风雪抚平的足迹,往前看去,里正已经到了。
这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一撇八字胡。
一个小巧的铁笼放在长椅上,里面几只雪白的信鸽正蹦蹦跳跳。
见我们进到亭子,里正便转过身来:“今天有信要送吗?”
“没有。”我拍掉脑袋上的雪:“隘口什么情况?”
“早知道我就不带鸟了……”里正嘟嘟囔囔:“还在清扫,但雪下得太大,约莫得个四五天。”
“这么久?”
“都怪那群剑宗弟子。”他脸上显出几分愤怒:“一群人都骑马,声音震天响,这么入关真是不要命了。”
“还是不要得罪剑宗的好。”我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有信要送,还在这儿见面吧。”十方剑宗匆匆赶往南境,告知宋颜一声总说不上多余。
“那我又得带鸟过来。”里正有些懊恼:“哪怕下着雪,镇子里也还是人多眼杂。”
他偷眼看看阿莲:“二位还是注意些好。”
“只怕麻烦自己会找上门来。”我耸肩道。
“多嘴问一句,南境到底出了什么事?”里正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
“宋浦成大人死了,现在的宋侯是原来的宋颜公主。”我叹口气:“总之我们作为使者,得迅速赶往北方,这事耽搁不得,也泄露不得,知道了吗?”
“是是。”里正赔着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张文书:“两位的文牒已制好了,从此地到汤州,应当一路无虞。”
“多谢。”我把那张价值千金的薄纸收好:“你去吧。”
“诶。”里正提起鸽笼,用一张厚重的毯子裹住脖颈和脑袋,跌跌撞撞下山去了。我又忍不住咳嗽,便在长椅上坐下:
“剑宗那几人,你认得吗?”
“为首之人名为陆平,堪称剑宗的中流砥柱。另一人面生,大约是某个被藏起来的老不死。”阿莲并不坐下。
我想听她说更多话,却迟迟等不到下文,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腕:“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隔着布条,阿莲的眼神仿佛透出几分疑惑:“剑宗被我杀破了胆,还没林远杨追得紧。他们从着朝廷,近些年壮大得很,许多人我都不认识。”
“好吧。”我拉了又拉,阿莲终于在我身边坐下:“他说文牒能到汤州。”
“汤州以北便是中原,到那儿就算是到了皇帝脚下,离晟都不远了。”阿莲把一缕头发夹在耳后。
“你家……你住的地方呢?”我拨弄着她的手指,想起阿莲本来就是南境人。
“更北,已经可以算是边关。”阿莲道:“我老家不过是个小村子,已经被人烧了。”
“你来这一趟,有回去看看吗?”我随口一问,说完才发觉不礼貌。
“我找不到那里了。想必已变成田地。”她依然平静。
“从这里看风景不错。”我拍拍她的小臂,伸手到她颈后解开布条。阿莲低倾着头任我施为,布条脱落,露出她被压得有些发红的眼眶。
青亭地势很好,视野一览无余。
镇子变成雪地里几个冒烟的黑点,南面下山的隘口耸立如门。
弯弯绕绕的山路渐趋平缓,辽阔的衡江几乎替代了地平线。
阿莲扭头看着,呼吸好轻好轻。
若不是睫毛和发丝在颤动,几乎像是一尊孤寂的石佛。
我想去搂她的腰,又怕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也就这么侧身坐着:
“等到你治好,我陪你再回来找家。”
阿莲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吐出一个浅淡的音节:“好。”
再往山下走时,已看不到我们上山的脚印。临近中午,雪小了一些,路更加好走。然而路途还有一半,阿莲忽然猛地一抓我的手腕:“不对。”
“什么?”我一头雾水。
“就是不对。”阿莲抿紧了嘴唇,忽然加快了速度。
我无可奈何,只好也跟着一路小跑。
沿山路走出半刻钟,阿莲便刹住脚步。
我沿她的视线看去,眉心顿时一痛。
里正挂在路边伸出的树枝上,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还睁着眼,鸽笼歪倒在地上,原本活蹦乱跳的鸟被踩成几团血泥。
粗壮树枝横贯他的脖颈,连同毛毯一齐刺穿。
天寒地冻之下,涌出的血已不再滴落,在半空凝结成尖锐而猩红的刺。
像是我们的到来惊扰了死者,那截树枝慢慢低垂下去。
里正沉重的身躯顺着往下滑去,已经冷凝的血肉与树皮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嚓嚓”声。
“砰!”他轰然落地,溅起一片雪尘。
“这镇子里还有别人。”阿莲说着,把我拽近三分。
白发苍苍的捕头艰难摘下毡帽,伏在地上一边查看尸首,一边悲哀地嘟嘟囔囔。
“哎……你坐这个位子多少年了,镇上大家分明服气,怎么今冬忽然遭了大难?”老人扫去浮雪,看见位于里正颈侧的巨大伤口,话顿时噎在嗓子里。
“里正大人死时大约是不到一个时辰前,周围没有挣扎痕迹,也看不出凶手是如何把人吊到树上的。好在天冷,鸽笼里血凝的快,留下个足印。”见老捕头颤颤巍巍一言不发,我便把阿莲探查的结果和盘托出。
“是……是。”老人起身来到鸽笼处,仔细丈量着那个隐隐约约的足印。
山下已聚集了些镇民,紧张又畏惧地待在不远处。
不多时,传来女子的哭号——那大约是里正的妻子。
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破人群,一直冲到里正的尸身旁边,立刻震惊地短暂失语。
“是谁?是谁下的如此毒手?”她面目与里正有三分相似,身形也是胖胖的。
捕头还在查看脚印一时说不出话,她便转向一旁站着的我和阿莲:“你们又是何人?”
看来里正的确守住秘密,连自家老婆都没告诉。我低咳两声开口:“镇上客栈的住户,雪崩过不了关,多住了些时日。”
“夫人别冲动,正是这二位报的官,不然大人的尸首恐怕要中午才能发现了。”捕头站起身来解释道。
“原来如此。”妇人的眼神缓和了些,她扭头看看地上里正的尸首,身体摇晃一二,忽然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来人,来人!”老捕头连忙上手去扶,挥手招呼人群。
里正本家的亲戚也到了,几个男人立刻赶上前来,左右架着里正妇人下山去。
一匹马与他们擦肩而过,人群纷纷避让。
里正夫人带着满腔悲愤抬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上的人是陆平。他翻身下马,帮着两旁小辈扶住妇人:“夫人您节哀。”
“多谢大侠。”面对陆平,妇人勉强找回几分身在官家的尊严。
“里正遇害绝非小事,我十方剑宗定会还您个公道。”陆平慢慢说完,便牵上马朝山坡走来。我不由得站得直些,显得阿莲没那么高。
“是二位率先发现的尸身么?”隔着几丈远,陆平便抛来问话。
“正是。”我高声回答,“上午上山观景,下山时便看见大人横死路边。”
“郎中可不在山上啊,二位治眼治到这里来了?”陆平笑道。
“早知此地有座青亭风景绝佳,突发奇想便上来看看。”这种事你又管不了我。
“莫让你妹妹染了风寒。”他点点头,转向老捕头:“您可看出些什么了吗?”
“案发约莫不到一个时辰……凶手实力高强,要不然不会没有挣扎痕迹。”老捕头支支吾吾把我的话又说了一遍,“陆大人,眼下雪不停,我们还是先安顿尸身为妙。”
“那是。”陆平一抬手,便有两名剑宗弟子踏雪奔来,用一张门板抬起僵硬的里正。
“我二人便无事了吧?”我抱臂问道。
“的确,您报官有功,我代青亭县衙谢过了。”陆平扫了我一眼,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却是老捕头忽而折返。
他伏在鸽笼旁边,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将那染血足印连着下面的一小块冻土一齐挖了出来:“里正大人乃我多年之友,这罪证不可放过,我得赶紧找个人画下来……”
“这是自然。”陆平看着老人忙活,也弯下身帮忙。
直到老人把那块东西捧在怀中,才拍拍衣袍起身:“十方剑宗以仁义成门,既出了事,便不能坐视不理。官人您不嫌我多管闲事吧?”
“哪里哪里,有剑宗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老捕头急忙客套,两人随抬尸的剑宗弟子一同下山。
我耸耸肩,和阿莲远远跟着。
上午闹这么一场,如今肚子真是饿得很。
忽而半空里一声霹雳似的炸响。半山上所有人都抬头往远处看去。满目白雪飘散之中,下山的隘口处迸起浓重的白尘。
“不好!”陆平远远叫了一声,立刻有剑宗弟子拍马赶往山下。我不禁皱起了眉,暗暗后悔没有把剑带出来。
半个时辰后,我和阿莲在客栈得知事情始末。
在小镇大多人都在关注里正离奇之死时,下山处也发生了雪崩,规模比起另一个隘口更甚。
雪还在下,小镇分出去清理隘口的人手已经不够用——此处终于成为无路可逃的绝地。
“有人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阿莲坐在桌上,面沉如水。
“十方剑宗可还急着下山,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是夜,我在她大腿旁铺开宣纸,虽然里正死了,信不知道传不传的出去,但该写还是要写。
“你打算怎么办?”阿莲问。
“等。”我提笔给信开了个头:“陆平一样急迫,等他调查比我们暴露身份安全得多。”
“我不安心。”她似乎不如往常淡定:“杀死里正的人一定是冲我们来的。”
“你有印象是什么人么?”我抬头看她。
“仇家太多数不过来。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谁能杀死了里正又赶到隘口制造雪崩?”
“里正说过今年的雪比往年大得多,兴许是意外呢?”
“会知道的。我要出去查查。”阿莲霍然站起身来。
我叹口气,只好转过身来:“这不安全。”
“你知道我的实力。”阿莲轻声说。
“你忘了‘损寰’的事?如果再有人暗算呢?”
她抿紧嘴唇,并不说话。
我仰望着阿莲的脸,明白自己无法说服她。
南境那样的流亡过后,我无法把她作俘虏看待,于是再开口时,语气已软了七分:“天亮前必须回来。”
“好。”阿莲答得倒是干净。
她蹬掉鞋子上床,兜头脱下长裙,露出修长的肢体。
撩起亵衣,烛火便映照在线条分明的小腹上。
我放下笔深深吸气,内力流转,气脉丰盈。
伸出手,贴在她的肌肤上,噬心功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真气慢慢封堵住缺损的丹田。
阿莲微微颤抖着,小腹越来越温热,最后近乎滚烫。
离开南境之后,赶路之余我全力修炼噬心功,总算有了些许突破。
这用法便是其中之一——强行封堵丹田来避免内力流逝,这样阿莲便能短暂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虽然实力有所下降,总好过受气脉距离桎梏。
“那我走了。”阿莲咬牙运气,起身裹上一袭黑衣,便赤脚踩上窗框。
“别急。”我拉过她,给那两只泛红的脚套上鞋子:“一定要小心。”
“知道。”她挠挠脑袋,抓起床边的长剑。
阿莲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我回到桌边,再度抓起毛笔,一时有些心神不宁。
强压着犹疑写了两段,已感觉当胸抑制不住的烦闷。
白日的事虽然蹊跷,但相比南境那些鲜血淋漓的新闻还是平淡得多了。
怎么会如此难受?
我索性起身打了盆凉水,洗了个脸又继续写信。
脑子里乱纷纷的想法转个不停,一直耗到后半夜才写完这封并不长的信。
其实无非是告知宋颜十方剑宗的动向和镇子里的蹊跷,等到白天再想办法送出去。
来到此间大半年,除了阿莲我只有宋颜这一个盟友,还是好好珍惜为妙。
窗边一声异响,我顿时抓起长剑。小心翼翼推开窗子,却被冰凉的人影扑了个满怀。阿莲裹挟着一身风雪翻进屋子,呼吸粗重得吓人。
“哪里有伤?”我连忙上下摸索。
“不……”她甩脱我亲手套上的鞋,伸出一条长腿勾上窗子。
“不……”以不容置喙的力度把我压倒在床上,阿莲的鼻息如岩浆般炽热。
她眼睛的颜色原本是近乎于黑的深红,现在却像是两团秾艳的胭脂。
冰凉的黑衣下面,雪白肌肤冒着鸡皮疙瘩,泛起一片一片的粉红。
“喂喂,这是怎么了?”我慌忙开口,可阿莲置若罔闻。她把脸贴在我的颈项之中,用力地吸气又呼气,最后坐在我身上,伸手拽起衣摆。
“别!”我想起许久之前的诺言,连忙抓住她的手:“你确定吗?你想好了?”
阿莲歪着头,像在看什么陌生人。
她红着脸慢慢低头,用舌尖撬开我慌乱的牙关。
于是唇舌相接,什么承诺什么坚守都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云。
我这才发觉自己对她有多渴望,以至于胯下像是吊了根铁棒。
两条急促的呼吸之中,阿莲把自己剥个精光。
胳臂交错,亵衣上还带着汗水的气息。
我又一次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木质气味,相比起来从前为了体面购置的香水都成了劣质的矫饰。
她头一次主动搂紧我的脖颈,像是一直要吻到天荒地老。
艰难抽出手臂,我两把拽下裤子,下身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阿莲依然浑身滚烫,我顺着她的脊背一直摸到股沟,已经满手潮热:
“到底发生什么事?”气喘吁吁地抽出舌头,我把她蛇一般扭动的双腿压在身下。
“我不知道。”阿莲的眼里几分彷徨几分迷蒙。
“好。”我低头亲吻她,把那越发显得妖娆的胴体紧紧搂住。
紧贴着拥抱,两团乳房在我胸前压得扁了,里面的乳头却异常坚硬。
我把阿莲翻过身,一边侧着吻她一边揉捏胸部。
她发出含混不清的鼻音,柔韧的腰挺成一张弯弓。
全身上下凉飕飕,只有那尘柄火热坚硬。
我踢开被衾,阿莲则慢慢向前倾倒下去。
我双手捏着乳房不舍得放开,便俯身用牙齿揪掉她的发带。
青丝几乎立刻就被汗水黏在脊背和脖颈上,像是黑色的藤蔓。
阴茎抽打在她丰满的臀部上发出荒诞的脆响。
我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许久不曾光顾的桃源洞口——那里连带着整个阴户都湿漉漉的。
压在阿莲身上,我挤开层层阴唇一口气整根贯入。
她的声音像哀鸣,又像满意的叹息。
黑发的缝隙里那对眸子似乎恢复了几分神智,我又一次从中瞥见从前难以忽略的薄凉。
而今几乎疯狂的换成了我——生死挣扎过后爆发出的情欲浓烈得有些吓人。
我用力捏住阿莲的乳头迫使她抬起身子,半蹲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冲击。
爱液越见丰盈,半边床铺上全是我们留下的湿痕。
阿莲被压得久了,便半推半就地扭转身子。
她的躯体极柔韧,两腿轻轻松松就能岔开到一百八十度,随着上身的扭转腰身出现平行的细纹。
我扳过她的大腿,下身依旧深埋在阴道里不愿抽出。
阿莲与我面面相觑,立马就扭过了头。
我已经有些习惯她做爱时总是躲躲闪闪的眼神,也就迎面再三耕耘。
床板吱呀,阿莲抬在半空的脚一晃一晃。
随着岩浆迸发一般的射精到来,我才渐渐停下腰肢。
屋里半分寒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汗水和彼此的体味。
我伏在阿莲身上,搂着她挪动到稍微干一点的地方。
她高潮数次,体温终于恢复到正常水平,柔若无骨的腰身触感极好,紧贴着的胸膛中,热烈的心跳使人格外安心。
封堵在丹田中的真气渐渐流失殆尽,阿莲陷入到短暂的虚弱当中。
我小心翼翼连接气脉,却发现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平静而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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