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过零丁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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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道,相思无远近之别,守望亦不以岁月为限。

此情,恰似连理枝,纵然相去千里,其根亦相连;又似心之所系,无论其人在与不在,情之所钟,未尝稍改。

绝情谷中光阴荏苒,最谙此间真味。

谷中寒潭,终年凛冽,明镜止水,辉映穹苍;古木森森,四时常青,若忠仆守卫此间清幽。

石阶斑驳,青苔侵蚀,尽显岁月沧桑。

凡尘俗世,终成过眼云烟,足迹亦随之而逝,唯余相思,亘古不变。

情之一字,世人难参。

或曰执念,徒惹人烦扰;或曰牵挂,平添几分愁绪。

然则个中滋味,实非常人所能道,正如谷中云雾:缥缈无形,却萦绕于心,如茧丝缠绵。

天下皆谓绝情谷“绝情”,殊不知此地深藏至情至性,此情之坚,足比磐石。

杨过伫立谷中,环顾四野,景物依稀,心中豁然开朗:情之真谛,非朝朝暮暮之相守,而在于寻常点滴之关切。

昔年她授业之时,殷殷之情,宛若仙子临凡;为他疗伤之时,柔情似水,恰似月华倾泻;昔年她授业之时,殷殷之情,宛若仙子临凡;为他疗伤之时,柔情似水,恰似月华倾泻;情到浓时,四目相对,胜却巫山云雨, 彼此的心意早已融为一体。

此情难言,却如山川般永恒,铭心刻骨。

洞府石门紧闭,缝隙间蛛网交织,许久无人至。杨过推门而入,只见一室萧索,尘埃满地,空中隐隐透着霉味,不禁心头一紧。

他目光流转,见案上经卷蒙尘,琴台结网,床榻上覆着薄薄一层灰。处处都在诉说主人久未归来。杨过驻足室中,百感交集,心绪纷乱。

“待我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回来时定会欢喜。”杨过轻叹一声,取过扫帚,一处处细心收拾。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无限柔情。

方寸之地里,多少往事萦绕:案前曾共读诗书;琴旁看她轻抚丝弦;床榻上仿佛尚留她的淡淡体香。

一砖一瓦,无不唤起思念。

直到他整理衣柜,轻轻拿起几件落满灰尘的衣物,心中想着待会儿要将它们洗净晾晒。

正当他将衣物移开时,目光忽然被角落里的某物吸引——那是一双略微泛黄的小鞋。

杨过怔了一下,缓缓伸手将其捧起,指尖轻轻拂过布面,感受着岁月留下的微微粗糙感。

那是婴儿所用之物,虽已有些陈旧,针脚却极为细密,鞋面上隐约还能看到绣着的几片小花,显见制作者曾用心良苦。

他呆立片刻,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涌上——原来她也曾有此念想,曾经在这静谧的洞府中,悄悄憧憬着他们能有一个稚子相伴。

想当年她独坐此间,一针一线地缝制这小小鞋履时,心绪该是多么复杂?

杨过轻轻拭去鞋上的灰尘,将它郑重放在床头。

心想:待她归来,不仅见这洞府焕然一新,也会明白自己已知晓她那深藏的心意。

念及此处,他不禁莞尔。

可是那抹笑意才刚浮现,却又渐渐凝固。

阳光斜斜洒入洞中,将那双小鞋映得忽明忽暗。

杨过怔怔望着,眉头不觉微蹙,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这异样,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努力地想要平复心绪,可是,这双小鞋却像带着某种魔力一般,牵动着他的思绪,让他隐隐不安起来。

八年来,她真就一人独自生活在这片天地?或许只有她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风穿过崖顶,带着大地的寒意,低声呢喃。

世间的每一处角落,都仿佛有其命定的轨迹,繁华或荒芜,静谧或喧嚣,皆在天地间各自成局,却彼此交织、难分主次。

正如人心,明面上的平静常掩盖着暗潮涌动,许多未曾说出口的心事,往往比表面的波澜更加深沉。

或许,真正的困境从来不是来自外界的风雨,而是内心无法解开的枷锁。

人所行之路,有时并非追寻出口,而是试图与自己的影子和解。

只是,有些人走得快,有些人,却注定走得漫长。

薄云渐起,遮住了西斜的阳光,山谷中逐渐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轻柔的风掠过枝叶,发出沙沙之响,恍若时光的低语,温柔而绵长。

落叶在空中旋舞,似是大地将逝去的记忆被轻轻托起,归于尘土。

崖壁之上,枯藤纵横,嶙峋的岩石间偶有寒风穿过,带来细碎的冷意。

她缓步前行,素白的衣袂微微扬起,青丝在风中轻舞,仿佛天地间一缕孤寂的幽魂,步履无声,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执念。

迷蒙中,她仿佛又回到了绝情谷底,那片与世隔绝的幽深之地。

寒潭碧波微漾,藤萝如瀑,自崖间垂落,随风轻晃。

谷中山风掠过,卷起一阵湿润的水雾,悄然沾湿了她的衣袖,也沾湿了她心底那抹难解的思绪。

那人撑着棕榈叶,穿过雨帘而来。

雨珠打在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似在诉说那一夜的缠绵。

石室烛影摇曳,他温暖的指尖轻轻拭去她额间雨珠,她微闭凤目,任由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

那一刻,仿佛连绝情谷的寒气也被融化。

寒潭畔常有她散落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在青石之上。

她倚在石室门边,一针一线,纤手翻飞。

小小的鞋样渐渐成形,承载着她对未来的憧憬。

他总是悄然而至,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她嫣然一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只道这般时光能够长久。

然而世事无常,一如他来时无声,去时亦无息。

她推开石室,但见石桌上一封书信,在晨光中泛着淡淡青色。

山风掠过,轻轻掀动信笺,如同掀动她心底那段埋藏多年的心事。

这一场情缘,恍如梦幻,却在心底激起层层涟漪。

她试图追忆他的容颜,却似那谷中清晨的雾气,怎么也抓不住。

唯有那一双亲手缝制的小鞋,静静躺在谷中的某个角落,见证着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荆山,断魂崖底

小龙女幽幽转醒,但觉耳畔风声细碎,流水声清冽动听。

她玉手轻撑,缓缓起身,纤纤素指陷入身下厚实的枯草之中。

举目四顾,但见数株古木挺立,虬枝盘错,残雪未消,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恍如一幅冬日丹青。

环顾四周,青崖如屏,将这方寸之地团团围住。

崖壁之上,枯藤如瀑,纵横交错,霜雪点点,宛若天工之手随意点缀。

这一方天地,虽值寒冬,却因地势奇特,不见凛冽,仿佛是上天特意遗落在人间的一处净土,又似乱世中难得的一片桃源。

“我……尚在人世?”小龙女轻语,声若细丝,透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庆幸。

她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痛楚,纤腰微曲,玉手轻抚胸口。

低眸细看,但见一身素白长裙已是多处破损,胸前一道长长裂痕,几近划破里衣,隐约可见肌肤如玉。

四下俱寂,唯有溪水潺潺,在这空旷谷底,愈显清冽。

斜阳的金辉透过崖顶缝隙洒落,为她散落的青丝染上一层淡淡金晕,也照亮了她破损衣衫下那令人心颤的绝世之姿。

原本清冷圣洁的白衣,此刻却因残破而平添几分凄美,几分柔弱,几分令人怜惜的破碎之美。

小龙女轻阖凤目,纤长的睫毛微颤,脑海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次浮现。山风掠过,拂动她鬓边青丝,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狂风怒号,裹挟着碎石枯叶,如群魔乱舞般抽打在身上。

小龙女身形如断线的纸鸢,急速向下坠落,失重的恐惧紧紧攫住心脏。

崖壁陡峭,怪石嶙峋,在眼前飞速掠过,仿佛死神的镰刀随时会将她撕碎。

这熟悉的坠落感,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数年前的绝情谷——那时的她万念俱灰,心中一心求死。

然而此刻不同,未知的深渊带来的恐惧让她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荆山之下是岩石、密林,还是无尽深渊?

她一无所知,而这种未知,比死亡更可怕。

尽管经历过坠崖,小龙女此刻仍感到无比无助。

凛冽的风如刀割般扑面而来,几乎令她窒息。

她紧闭双眼,却无法屏蔽心底那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般失控的坠落,让她深深体会到自身的渺小与脆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然扣住了小龙女的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下坠的身形一滞。

随即,腰间一紧,甄志丙用另一只手臂紧紧揽住她,将她护在怀中。

两人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翻滚,耳边风声呼啸,乱石飞溅,甄志丙却始终未让她受半分伤害。

风中急坠间,甄志丙试图调整姿势,但巨大的风压与失重感让一切努力显得徒劳。

突然,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们撞上了崖壁上一块凸出的岩石。

剧烈的撞击令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却也让下坠的速度微微一顿。

借着这股力道,他一把抓住崖壁上一根虬曲老藤。

老藤粗如儿臂,但在承受了两人的重量后,发出“咯吱”作响,摇摇欲坠。

甄志丙咬紧牙关,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紧闭双眼的小龙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将她向上猛地一抛,借着反作用力,自己则坠向深渊。

小龙女惊恐睁眼,只见甄志丙的身影越来越小,耳边传来老藤断裂的脆响和他最后一声嘶吼:“活下去!”

“不——!”她撕心裂肺地喊道,声音中满是绝望。

甄志丙的身影瞬间没入黑暗,而她被抛向一处较为平缓的斜坡,重重摔进灌木丛中。

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倏然睁眼,清冷的玉容上仍残留几分恍惚。她强自敛神,檀眸轻转,环顾四周,终在不远处的巨石阴影下,捕捉到那熟悉的身影。

“甄志丙。”她轻声唤道,音如清泉,回荡在山谷间。

走近一看,甄志丙面如金纸,双唇青紫,胸前几根断木刺入血肉,殷红的鲜血早已浸透青衫。他无力地靠在巨石上,眼睑微垂,似已身受重创。

小龙女素手轻抬,指尖微颤地探向他的鼻息。

片刻后,感到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她心中一松,低声道:“还活着……”语气中有几分庆幸,却更添几分隐忧。

她抬眸望向崖壁,崖壁上垂落的古藤足有碗口粗,此刻十余根断藤正在风里摇晃,断茬处渗出的汁水还带着青气。

小龙女仰头细看,这些百年老藤相互纠缠成网,甄志丙坠落的轨迹上,至少有三层藤网被接连砸穿,第一层藤条完全断裂,第二层断了大半,最下方那层只破开个窟窿。

她蹲身查看散落在地的断藤,表皮磨损处还沾着青衫布条。

再往下三丈处的灌木丛呈放射状倒伏,粗枝多有折裂痕迹。

显然坠落时,藤网先卸去七成坠势,残余力道又被灌木丛分散,最后撞上岩石的冲击已不足致命。

“若非这些枯藤和灌木……”她轻叹一声,缓缓收回目光,再次望向甄志丙,眼中掠过一丝难掩的担忧。

小龙女取出金针,凝神运气,手腕微动间,金针准确没入甄志丙周身大穴。片刻后,汩汩流淌的鲜血渐渐缓下,他紊乱的呼吸也逐步趋于平稳。

“伤势太重,不能拖延。”她轻声低语,又取出一枚金针,从袖中抽出一缕细若游丝的蚕丝。山风拂过她的衣袂,却未能扰乱她分毫。

她专注施针,金针在指尖灵动翻飞,每一针都精准地落在伤口两侧,每一缕蚕丝牵引着破裂的血肉缓缓愈合。

山壁下有一丛山草在微风中摇曳,透着勃勃生机。

小龙女身形轻掠而至,采下草叶,轻柔地为甄志丙处理起伤口。

他胸前、手臂、腿上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她小心将揉碎草药敷上,再从裙裾撕下布条,为他逐一缠绕包扎。

待到包扎妥当,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裙摆已裂开至大腿根处,白皙修长的玉腿在破碎裙摆间若隐若现,莹白如玉,随微风拂动,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她轻轻拢了拢裙摆,却因布料破损,依旧无法完全遮住那抹动人的春光。

凝脂般的大腿线条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宛若夜下清泉流淌,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低头看着昏迷中的甄志丙,脸颊悄然浮上淡淡红晕,似羞似窘,却无从掩饰。

薄云渐起,遮住了些许阳光。环顾四周,终在崖壁下找到一处避风的岩洞。她轻轻扶着甄志丙进入洞中,细心为他整理好衣衫。

拾来一堆枯枝败叶,堆砌成塔,用火镰轻轻一击,火星迸溅,旋即窜起一缕青烟。

待火苗渐旺,跳动的火光映在她如玉的面庞上,为这荒寒之地添了几分暖意。

一切妥当后,心神稍定,才觉腹中隐隐作响,想起自己整整一天未进食。起身出了洞,在山间搜寻可食的野果。

远处几株野梨挂满枝头,果实饱满沉甸甸地垂下。

正欲采摘,忽然瞥见崖下几株红果,在夕阳斜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认得那是山茱萸,不仅可以食用,还是疗伤入药的佳品。

她提气纵身,来到崖边,玉手轻抬,正要摘果。不料裙角却在这时被山石挂住,”嗤”的一声轻响,本就残破的裙摆又添了一道口子。她黛眉微蹙,眸中掠过一丝羞意,暗自庆幸此处无人,随即抬手轻拢衣裙,动作虽匆忙,却带着几分优雅从容。

回转山洞,将果蔬整齐摆在青石之上,见甄志丙仍在沉睡,便又悄然出洞。

寻了一截粗竹,巧手削成竹筒,到溪边汲水。

回洞之时,跪坐他身侧,玉手轻托起他的头,小心喂水。

点点水珠顺着他微启的唇角滑落,濡湿衣襟。

见他吞咽自然,呼吸渐稳,心中略安。

她又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胸前、手臂上的血迹虽然狰狞,伤口却已不再渗血。

她轻取了金针,收好,再为其诊脉。

脉象平稳,气息匀和,想来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待他自然醒来便是。

放下竹筒,拈起一颗野梨,轻咬一口,果汁微甜,稍解腹中饥渴。

她低眸间,瞥见撕裂的裙摆开至大腿根处,一双玉腿在晨光与火光交织下泛着莹润光泽,宛如羊脂白玉般细腻温润。

她轻收玉指,目光触及裙摆间那抹春色,心中不觉起了微澜。火光摇曳,映照着她修长如玉的双腿,思绪渐渐聚拢而来。

脑海中浮现出甄志丙纵身而下的一幕。他那样毫不犹豫地跃入深渊,眼神是那般的执着,全无他念。这份决绝,竟让她心头一痛。

她凤目微阖,呼吸渐乱。

此刻幽深谷底,与他独处的情形,恍若当年那一段难言的往事重现。

她本以为那段记忆早已随岁月消散,却不想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令她一时恍惚。

那时的恨意曾如烈火灼心,恨那段掠夺了她清白的往事,难以忘却,铭心刻骨。

然而岁月流转,随着时光的消逝,那份刻骨的恨意竟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一缕难言的心绪。

想起绝情谷中那些旖旎往事,如今已不知是该恨还是该念,只余下一片朦胧,似远山云雾,看不真切,却也不再纠结。

她睁眸望向甄志丙苍白的面容,见他呼吸绵长,安详恬静。

这个曾让她刻骨铭心的人,如今竟为救她而舍命相护。

这份情意,究竟是愧疚,还是未泯的深情?

“有些事,早已不分黑白。”她心中轻叹,眼波流转,却已多了几分释然。

素手轻拂裙上血痕,仿佛也拭去了心底最后的阴霾。

她凝望远方,火光映在清丽的面容上,那一抹复杂的心绪,终被冷风轻轻带走,消散在这方寸天地间。

幽谷寂静,流水声渐渐隐去。

月色如水,浅浅地洒落在这方寸天地间。

不远处的山涧,偶有溪流击石之声传来,在这寒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一轮残月悄然攀上谷口,银辉如纱,笼罩着整个山谷。

小龙女静默良久,忽闻远处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打破了这片沉寂。

她轻轻起身,来到洞口,但见远处云开雾散,露出一片星空。

寒风掠过,带来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正当她凝望远方之际,身后忽传来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身望去,见他眉头微动,似是要醒来的样子…

远方的星空,似也随之黯淡下来,眼前却晕开一团模糊的灯火。

双眼缓缓睁开,意识渐渐回转。

昏暗的灯火在他迷离的视线中摇曳,映照出一间素雅的厢房。

朦胧间,最后浮现的记忆是那一场惨烈的决战。

那魔道人阴森森的笑声,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气,都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正当神思恍惚之际,一个清婉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醒了。”

他缓缓转头,但见一张美丽的面容映入眼帘。那是一双含着泪光的明眸,眼波流转间,盛满了喜悦与担忧。他凝神细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遥迦……”他轻声唤道,声音沙哑而虚弱。

这一声呼唤,仿佛打开了程遥迦心中的闸门。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俯下身,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啜泣着,肩膀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所有的担忧、焦虑、害怕,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泪水。

“遥迦……”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如瀑般的青丝。

她温软的身子伏在他胸前,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不住地抽泣。

他任由她这般依偎,手指温柔地在她发间穿梭,感受着久违的温存。

许久,他才低声问道:“这是何处?”声音虽疲惫,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那一战的惨烈犹在眼前,天魔道人阴森的笑声,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程遥迦仍伏在他胸前未起,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漕帮堂口。”她说着,又是一阵细碎的啜泣。

檐角的琉璃灯渐渐暗去,窗外已露出鱼肚白,一缕晨光悄然透入,为这对新人儿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正当这温情脉脉之际,一声稚嫩的啼哭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程遥迦轻轻起身,来到床边的摇篮前,将那啼哭的婴儿抱起。

她轻声哄着,柔软的身子微微摇晃,却仍难以止住孩子的哭声。

晨光透过窗棂斜洒,映在她清丽的面容上,为那如雪的肌肤笼上一层柔和光晕。

她略一沉思,随即缓缓解开衣襟,露出一边丰盈浑圆的乳房,柔软而莹润,犹如山间初露的玉峰带着晨曦的光泽。

乳头微微翘起,散发出淡淡乳香。

婴儿寻到乳香,小嘴迫不及待地含住那一抹温暖,贪婪地吮吸着。

小手如嫩藕般紧紧攥住母亲的衣襟,似要将这份依赖抓得更牢。

吮吸声细微,如清泉滴石,温润而安然。

郭靖凝望着眼前的温情画面,只觉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程遥迦垂眉静坐,眉宇间带着母性的柔和,婴儿在她怀中安然吮吸,那稚嫩的小脸不时轻轻蠕动,令人动容。

程遥迦察觉到他的目光,玉颊微红,却仍坐到床头。婴儿在她怀中安然吮吸,她轻声道:“这是依依,要不是你,我和她都……”

郭靖目光落在孩子粉嫩的小脸上,看着那贪婪吮吸的小嘴,一张一合间,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会消失。

他心中一暖,轻声道:“孩子平安便好。”

晨光中,她半敞的衣襟,露出一抹晃眼的白腻,却更衬得她面容清丽。

一缕青丝垂落颊边,遮掩不住眼角的泪痕,反添几分我见犹怜。

看着这般温柔婉约的景象,他心中忽生异样,却又不敢多想,只轻声问道:“陆大哥呢?”

这一问,却见她肩头微微一颤,玉面上浮现出一丝哀伤。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吃奶的婴儿身上,片刻后轻叹一声,抬头望向窗外,似不忍触及那段隐痛的记忆。

一个月前,蒙古铁骑突袭南宋边境,战火燃至太湖边。

家园难保,他们仓促举家迁移,准备投靠陆冠英在江陵的旧友。

岂料途中突遇劫匪截杀,混乱之中夫妻二人走散。

陆冠英为掩护妻子和孩子逃生,独自一人留下断后。

程遥迦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耳边传来刀剑交击之声,却无力回头。

她带着幼子一路艰难跋涉,终于到了江陵城,然而昔日陆家的亲友早已搬迁他地,无人知其具体去向。

偌大的江陵城中,她举目无依,只能跟随那些逃难的流民在城中辗转。

带着婴儿的她无处落脚,靠沿街乞食度日,日复一日,身心俱疲。

窗外,晨风拂过树梢,带来些许凉意。程遥迦缓缓收回目光,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低沉:“冠英至今生死未卜……”

火光轻跳,映在她的清丽面庞上,那一抹压抑许久的悲痛,终于在这一刻化作深深的叹息。

郭靖望着她微红的眼眶,心中暗叹,轻声安慰道:“陆大哥福大命大,你们既能历经波折来到这里,相信他也必会平安无事。”

程遥迦勉强露出一抹苦笑,却未言语。

她低头轻抚婴儿的小脸,那双曾在绝望中流离的手,此刻正颤抖着,似要将所有痛苦深埋,唯留一丝期盼在心间。

郭靖缓缓坐起,试探着活动四肢,心中疑惑愈浓。

他按住胸口,感受着身体内部的变化,虽然没有一丝内力,但全身伤痛已消,动作也自如无碍。

“我记得当时伤得极重,几乎筋脉寸断,怎会这般快就恢复?”他抬眸看向程遥迦,语气中满是困惑,“莫非我已昏迷了一个月?”

程遥迦摇摇头,柔声道:“不过五天而已。”

“五天?”郭靖眉头深锁,“怎可能如此?”

程遥迦轻叹一声,低声道:“那晚你被带回来时,已几乎断气。漕帮的人请了许多城中的大夫,皆束手无策。后来来了一个人……”

“什么人?”

“他未露姓名,只说能救你。那晚他独自一人替你运功疗伤,等他离开时,像是受了重创一般。”

“竟有此事……”郭靖心中震动,细细感受自己的身体,虽无内力,但确实已恢复如常。

他轻声道:“此人救我性命,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程遥迦缓缓点头,柔声道:“不必急,您能平安已是万幸,养好身子要紧。”

郭靖掀开被褥,缓缓起身,足底轻触地面,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他轻轻推开窗,外面的晨风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夹杂着几丝花草的香味,令他心中烦闷稍缓。

“我出去走走。”郭靖回头对程遥迦道。

程遥迦轻轻颔首,起身将怀中的婴儿交给一个侍女,又嘱咐几句,便陪着他一同步出屋外。

院落虽不大,却别有一番静谧之美。

青石小径蜿蜒曲折,周围是寒冬中依然青翠的松柏,角落里一片竹林微微摇曳,竹叶虽被寒霜染得略显枯黄,仍在晨风中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似低声诉说着季节的故事。

郭靖漫步在小径上,脚下落叶柔软,踩上去竟发出些许细碎的声音。

冬日的凉意透过他的衣衫,渗入肌骨,但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思绪却不觉更加清醒。

“遥迦,”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道,“那位救我的人,是什么模样?”

程遥迦略一沉吟,缓缓道:“那人五十多岁,须发微白,穿着一身素色长袍,面容清瘦,眼神中带着一丝睿智和从容。”

郭靖听罢,眉头微蹙,未作答复,似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程遥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他话很多,而且颇有趣味。随口讲起些江湖奇闻或乡野掌故,常常逗得身边人忍俊不禁,笑声不断。”

郭靖目光微动,那丝缥缈的猜测渐渐清晰。

他抬眸看向远处竹影婆娑,寒风掠过,竹叶沙沙作响,像是那人言笑间带来的回响,在他的记忆中愈加真实。

两人沿着蜿蜒小径缓步而行,竹影摇曳,晨风轻拂,带来阵阵寒意。程遥迦不时侧头看他,见郭靖眉宇间带着几分深思,便静静陪着他前行。

穿过一片低矮篱笆,前方豁然开朗,已到前院。

这里热闹非常,漕帮帮众三三两两地忙碌着,有的搬运竹筐,有的整理器具,几名壮汉抬着一桶新汲的水经过,沉重的脚步踩在青石地上,发出铿锵声响。

一名帮众瞧见郭靖,忙上前拱手行礼,笑道:“郭大侠醒了?身体可好些?”

郭靖微微一笑,点头道:“已无大碍,多谢关心。”

那人笑着退下,继续忙碌。一路上,不时有帮众点头致意,或远远打招呼,虽不热闹,却透着几分暖意。

“大家对您很是敬重呢。”程遥迦轻声一笑,眸中泛着温柔的光芒。

郭靖摇了摇头轻声道:“也没帮上什么忙。”

恰在此时,一名帮众快步而来,拱手道:”郭大侠,堂主有请。”显然,他苏醒的消息已传至堂中。

“知道了。”郭靖轻声应道。

程遥迦轻声道:“我先回后院了。”

郭靖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感触。他收回目光,整了整衣衫,转身朝大厅走去。

大厅之中,香案袅袅,红烛摇曳。

卢成端坐黑檀木椅上,身着锦袍,面容沉稳,正在批阅帮中文书。

听得脚步声响,抬眸望去,但见郭靖大步而入,举止从容,丝毫看不出重伤初愈的痕迹。

“郭大侠!”卢成见是郭靖,连忙起身相迎,脸上既有喜色,又带敬意,”可让我等好生挂念。”

郭靖拱手还礼:“有劳堂主费心。这些日子多蒙照拂,郭某感激不尽。”他目光落在卢成身上,虽是初次相见,但那正气凛然的风骨,倒与江湖上传闻相符。

两人分主客落座,陆续有帮众送上香茗点心。

大厅中,烛影摇曳,檀香袅袅。卢成将这几日江陵动荡之事,一一道来。

青松山庄数日前遭官兵突袭查抄,那座表面不起眼的庄院,内里竟是另一番景象。

庄中不但暗设兵器铁铺,更有军械仓储,粮草堆积如山。

随着庄子告破,更大的阴谋浮出水面。

江陵知县刘复宽与邓百川勾结已久,暗中开通水路,为其走私提供便利。

官府当即将其逮捕,连同数名涉案官员,一并解京候审。

水寨一战,邓百川死于郭靖掌下,其同伙白连生虽被擒,审讯却毫无进展,官府对此案始终讳莫如深。

官府秘而不宣。

更令人忧心的是,蒙古三杰趁乱逃遁,踪迹全无,重创郭靖的天魔道人亦如云烟消散,不知所踪。

大厅寂静,唯有烛火噼啪轻响。两人对坐,各自端茶浅酌,窗外江水滚滚之声隐隐入耳,映衬着内心的沉凝。

良久,郭靖缓缓道:“丐帮一个分舵,纵有三分胆量,也难成这般大局。青松山庄布局之大,显然背后另有主谋。”

他目光定在跳动的烛火上,神情冷峻。

卢成轻叹一声,放下茶盏,眼中透出几分无奈。

此时,两人皆心知肚明——蒙古虎视眈眈,朝中暗流涌动,这江陵之乱,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卢成见郭靖神色凝重,微微一笑:“大侠武功盖世,但遇到这等局势,忧心也是常理。好在有黄帮主助阵。”

他语气一转,轻声说道:“青松山庄被破,邓百川伏诛,江陵多年的毒瘤铲除,全赖黄帮主一手『抛砖引玉』。不仅打开了局面,更让我们看清了暗藏的诸多门道。”

他为郭靖斟满清茶,茶香袅袅升起:“邓百川虽死,白连生被擒,就算蒙古三杰逃了,失去根基的他们也难掀风浪。虽说水寨一战大侠身陷险境,但能除去这般祸患,也算值得。”

卢成稍作停顿,目光沉凝:“那日黄帮主放出三神器的消息,引得江湖各派齐聚江鳄帮水寨,看似搅乱局势,实则步步为营。”

他放下茶壶,语气加重:“邓百川无论出手与否,都是死局。若出手,便暴露隐情;若不出手,这条赖以生存的水路便会暴露在众目之下。黄帮主这一步棋,逼得他们进退两难。”

卢成略作停顿,道:”事实证明,邓百川果然选择了出手。那日水寨混战,大侠亲历其间。邓百川突然杀入,与各路人马拼命,想必船上当真有重要物事。”

“船上究竟装了什么?”郭靖眉头微蹙,似有所思。

“大侠忘了?那封从邓百川手中夺来的密函。”

郭靖神色一凛,想起那封藏在怀中的密函。与天魔道人交手时重伤昏迷,衣衫尽碎:“想是那时遗失了。”

“正是。密函从你身上坠落水中。”卢成目光微闪,”尼摩星当时就在附近,很可能被他拾去。”

郭靖眼中寒光一闪:“确有这个可能。”

“能让邓百川拼死相争的密函,绝非寻常文书。”

郭靖轻叩桌面:“看来密函中藏着更大的秘密。”

“或许正是揭开这场阴谋的关键。”卢成语气凝重。

郭靖听闻此言,神色渐渐凝重。

眼下的局势远比想象中复杂:蓉儿至今下落不明,密函又落入他人之手,其中牵连实在深不可测。

想及此处,他不禁为妻子安危暗自担忧。

卢成见郭靖面露忧色,轻声安慰道:“黄帮主向来智计过人,行事滴水不漏,定然早有安排。大侠不必太过忧心。”

郭靖却仍是凝神不语。良久,他才缓缓问道:“她可曾提及下一步打算?”

“那日匆匆一别,黄帮主并未明言去向。”卢成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不过…她倒是留下了些线索。”

郭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卢成将那日与文曦会面的经过娓娓道来,最后低声说道:“黄帮主给文推官留了一封信,信中只写了两个字——'中转'。”

听到这两个字,郭靖的眼神猛地一亮,仿佛在迷雾中抓住了显露端倪的线索。他低声呢喃:“中转……”

他心念电转,邓百川一伙人口走私的手段、路线、规模迅速在脑中拼接成一幅复杂的网络图。

如此庞大的人口走私,绝不可能一路直达北方,必然会有一处安全隐蔽的中转之地,既能补给、隐匿,又能迅速换船或改道。

郭靖抬眼,缓缓说道:“若是要长期运送人口和货物,沿江陵一路往东而行,按江水水势、距离与船速算,最迟也要在鄂州停靠。”他停顿片刻,声音更显笃定,“鄂州地处江河要道,水陆并通。人口走私需要大量的淡水、粮食和船工补给,若中途没有停靠驿站,根本无法支撑大规模长途运送。而鄂州,正是江陵至北方必经之地,也是最适合作为『中转』之处。”

卢成抬起头,斟酌着说道:“想来,文推官也推测到了这一点。因此,那日江鳄帮水战一结束,他便没有耽搁,直接顺江而下,前往鄂州。”

郭靖眉头微蹙,追问:“后来如何?”

卢成摇了摇头,叹息道:“文推官在鄂州……被羁押了。”

郭靖心中一沉,缓声问道:“羁押?”

卢成神色凝重,缓缓道:”经过多方打探,我们才得知一些内情。”他压低声音继续说:”据可靠消息透露,鄂州府衙以'勾通番邦'的罪名将文推官扣押。”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托人打通了几处关节,才打听到更多细节。说是文推官在鄂州查案期间,行迹可疑,曾私下接触了一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那些人……”他略一迟疑,”据说与境外势力有所牵连。鄂州府衙以此为由,怀疑文推官'暗通外敌',如今正将他严加审讯。”

郭靖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如炬, “境外势力…… 是指蒙古人?”

卢成点了点头,“虽未明说,但言语间有所暗示。 加之文推官此行,确是秘密调查,未曾照会鄂州府衙,被对方以此为借口,也并非全无可能。”

郭靖默然片刻,缓缓问道:“文推官通敌之事…… 你认为有几分可信?”

卢成缓缓摇头道:“说文推官'勾结外寇',荒谬至极。我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却见他行事光明正大,为人刚直。这一点,我是不会看错的。”

他语气转冷,目光微凝:“只是这罪名……”沉吟片刻,又道:“文推官新任不久,不知官场险恶。此番前去鄂州,恐已触动了某些人的私利。他们要治他的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说到这里,卢成面露无奈之色:“此事涉及朝廷命官,按理说我们江湖中人不便插手。况且官府内部的争斗错综复杂,就算我们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贸然介入,只怕反倒会连累文推官。”他轻叹一声,补充道:“这官场上的明枪暗箭,非我等江湖人士所能应付。”

郭靖闻言不语,目光渐渐深沉。

他虽不善言辞,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对官场倾轧虽不喜,却并非无知。

此刻听闻文推官的遭遇,心中已隐约察觉到一股暗涌的势力,正将忠良之士逼入绝境。

卢成见郭靖久久不语,脸上浮现一丝沉重之色。

他略一迟疑,从怀中取出一张略显皱折的纸条,缓缓递到郭靖面前:“这张纸条,是托鄂州府衙内的狱卒带出来的。”

郭靖接过纸条,小心展开,昏暗的灯光下,那熟悉的墨香弥漫而出。他眼神微凝,低声读道: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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