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染寒秋(1 / 1)
寒露时节,湖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尽。一场大火在江鳄帮水寨燃起,火舌如妖魔般吐
向天际。烈焰映着湖水,将那涟漪染得血红。
一时天地间杀气弥漫。
青蛟、巨鲸两帮的水匪率先杀至,随后又有黑虎堂的刽子手。这些人在江湖上都不是什么善类,平日里仇怨颇深,此刻竟联手攻打江鳄帮。
因为传说中的“三神器”。
刀光起,人头落。血光迸,断臂飞。一条条人命,在这江湖夜雨中轻贱如草芥。腥风里,一具具尸体倒下,那脸上犹带着不甘与怨毒。
江鳄帮的匪徒死得快,但杀戮却未停止。
那些为“三神器”而来的江湖人,竟自相残杀起来。
刀光剑影中,昨日的盟友今朝便要把对方挫骨扬灰。
浪涛翻涌,血水四溅。
湖面上的雾气渐渐淡去,却又被浓烟取代。
残肢断臂漂浮水面,将这一湖秋水染得腥红。
江湖人厮杀时的嘶吼,与火舌燃烧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宛如地狱中的魔音。
这便是江湖。
这便是人性。
贪婪与杀戮之下,便是这般血腥。
刀光剑影中,忽有一声大喊:“在这里!”
这声音本不算响亮,在喊杀声中甚至显得微不足道。可就是这么一句寻常话语,却似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所有人的心头。
为“三神器”而来的江湖中人,又岂会错过这等蛛丝马迹?
一时间,刀光剑影的方向都变了。那座灯火微闪的大屋,成了所有人的目标。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寒光贯穿胸膛。那人双目圆睁,似要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鲜血。
剑光收敛,丐帮邓百川的身影自黑暗中显现。他立于大屋前,周身杀气凛然。那股威势令在场亡命之徒不寒而栗,竟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
“里面的东西是丐帮的,谁敢抢,就别怪老子不客气!”邓百川森然道。他手中青竹杖轻轻一抖,寒光乍现。
见众人畏缩不前,他这才转身入屋,厉声喝道:“守住门口,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几个心腹紧随而入。
大屋内,一片阒然。数十个人质蜷缩在角落,眼中尽是惊惧之色。邓百川视若无睹,快步穿过人群。他目光锐利,在黑暗中搜寻着什么。
“在这!”一个心腹指着角落里堆放的货箱。
邓百川快步上前,仔细打量那些看似普通的货物。
他伸手敲了敲其中一个箱子,随即撬开夹层,从里面取出一封火漆密函。
“二爷,”有人轻声问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邓百川头也不回,声音冷若寒冰:“一个不留。”
心腹领命,提起长刀。
阴冷的目光缓缓扫过蜷缩在地的人群。
这些被囚之人大多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唯有一名身着单衣的魁梧汉子格外醒目。
更引人注目的是紧挨在他身旁的女子,她仅着一件宽大的男人外衫,松垮的衣襟下,露出了一双莹白修长的玉腿,在昏暗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心腹阴笑着,举刀便向那汉子劈去。
刀光未至,却见一股磅礴大气陡然迸发。
那举刀的人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已如稻草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尘埃散尽,那汉子已然站起。此刻他气势陡变,目光如电,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凛然正气。这身影一经显露,仿佛整个大屋都为之一亮。
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那些蜷缩的人不由自主地向两旁匍匐退去。
这身着单衣的汉子,不是旁人,正是郭靖。
他救出程遥迦后,又回到此处要救这些百姓,却不想恰巧撞见了邓百川取密札一事。
邓百川转身看到那挺立的身影,神色不由一滞。火光映照下,他那张阴鸷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稳住心神:
“郭大侠……这批货物本是我丐帮的,昨夜被蔡彪劫走,今日我等特来取回……”
“取回?”郭靖目光如电,望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群,“这些无辜百姓,也是你们的货物?”
邓百川眼中阴霾涌动。这些年来,丐帮分舵暗中勾结蒙古,拐卖百姓北上。此时郭靖现身,显然已经有所知情。事到如今,再多狡辩也是无用。
“既然郭大侠已然知晓……”邓百川话音未落,掌中青竹杖已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郭靖面门。
木屋外
丐帮帮众正苦苦支撑,却渐显不支。各路人马蜂拥而上,刀光剑影中已有几名帮众倒下。一个青蛟帮好手抓住空档,挥刀便要突入。
寒光乍现。
一道森森白芒破空而至,柔若无骨却极尽阴狠。
那青蛟帮好手只觉咽喉一凉,连声音都未发出便已倒地。
衡山软剑的剑芒在晨光中若隐若现,白连生收剑而立。
“谁敢再上前一步?”白连生冷冷一笑。这一手衡山剑法的狠辣,着实震慑住了众人。这窄小的过道一次只容几人通过,谁还敢做这出头鸟?
正踌躇不前,水面波澜骤起,潇湘子、尼摩星和尹克西三人破浪而来!
潇湘子与尼摩星跃上小船,身形如鬼魅般穿梭。
潇湘子挥动哭丧棒,棒影翻飞,快船被劈得木屑横飞;尼摩星的铁蛇如毒蟒出洞,精准地卷住敌人咽喉,将其甩入血浪。
与此同时,尹克西跃上木桥,金龙鞭横扫,挡在桥尾的敌人惨叫着落水。
木屋前,白连生手中软剑闪烁,将来犯者逼退。
两人一前一后,将敌人困在桥上。
桥上杀声震天,桥下血浪翻涌。蒙古三杰联手,杀得敌人尸横遍野,通往木屋的道路,顷刻间化作修罗场。
转瞬之间,桥上的敌人已被屠戮殆尽。
尹克西扫了一眼仍在水面上与敌缠斗的潇湘子和尼摩星,转头看向白连生,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讥讽骂道:“白连生,你倒是潇洒!惹出这么一堆破事,最后还得我们给你擦屁股!”
白连生神情淡然,沉声道:“东西要是不拿回来,咱们全都得玩完。到时候,不光是我,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未落,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木屋前门竟被炸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一道人影从屋内飞出,越过白连生的头顶,重重地摔在过道上。
定睛一看,竟是邓百川!
他胸口塌陷,口中鲜血狂喷,显然已是身受重伤。
见此情景,尹克西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白连生却已抢先一步,闪身来到邓百川身前,顾不得查看他的伤势,急声问道:“东西呢?”
邓百川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抬起手,指向白连生的身后,眼中满是不甘和绝望。
白连生脸色一变,霍然回首。
只见门口处,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岿然不动,渊渟岳峙,周身隐隐有罡气流动,那封关系重大的密函,此刻正被他拿捏在手中。
白连生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头“咯噔”一下。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尹克西已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脱口惊呼:
“郭靖?!”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来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对于郭靖的出现,他比白连生更为震惊。
白连生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惊骇,定了定神,干笑道:
“原来是郭大侠当面,久仰,久仰!不知郭大侠驾临此处,有何见教?那……那物件,可否……归还于在下?”
他说到后来,声音已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颤音,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郭靖冷哼一声,似是未闻所请,只是将那密函纳入怀中。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迫视白连生,沉声道:
“想要?有本事便来取!”
白连生站在过道中央,眼看着那封事关人命的密函已被郭靖收入怀中。
他心头一凛,已知今日之事再无回旋余地。
目光一转,见尹克西眼中寒芒闪动,显是与他想到一处。
“动手!”白连生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身旁两名喽啰已如狼似虎般扑向郭靖。
一人双手持刀,直劈郭靖头顶;另一人斜刺里冲来,刀锋自下而上划向郭靖腰间,配合得滴水不漏。
面对两人夹击,郭靖身形微微一侧,避开当头劈下的一刀,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五指收紧,雄浑内力透指而出。
另一只手则并指如剑,点向另一人挥刀的肘部。
只听“咔嚓”两声脆响,两名喽啰的手腕和肘关节同时脱臼,钢刀“咣当”落地。
郭靖双掌一翻,已拍在二人胸口。
掌力之下,两名喽啰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飞跌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二人口中鲜血狂喷,胸骨尽碎,登时毙命。
便在此时,一道森森寒光忽自背后袭来,白连生一招“仙人指路”又快又狠,剑尖挟着阴冷的劲风直取郭靖后心要穴。
郭靖身形微微一晃,看似随意地侧移半步,已然间不容发地避过这一剑。
岂料白连生手腕陡然一抖,手中软剑竟似活物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剑身倏然弯转,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
剑势回旋扭曲之间,剑尖竟已刁钻无比地指向郭靖胸口“膻中”要穴。
这一招“云绕巫山”变化之快,直似天马行空,令人始料不及,防不胜防。
千钧一发之际,郭靖丹田内力一提,右脚在地板上轻轻一点,身子不差分毫地向左侧飘出半尺,姿态飘逸潇洒,恰好避开了那狠辣的剑尖。
同时借这侧身之势,左腿微曲蓄力,然后猛然弹起,脚尖绷直,挟带着雄浑内力,一招“神龙摆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而出,直取白连生腰间“肾俞”、“志室”两处要穴。
白连生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腿影重重,如同狂龙怒卷,这一腿来势凶猛,远非自己所能硬接,若是被扫中,纵然不死,也必受重伤。
大惊之下,他急忙提气纵身,施展衡山派绝顶轻功“一霎时”,身形向后飘退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郭靖这雷霆一击。
郭靖一击未中,正待收势,忽见尹克西手中金龙鞭带着劲风疾卷而来,鞭影如蛇,直取面门!
郭靖不避不让,左掌斜斜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见龙在田”。
掌力看似平平,实则暗藏杀机。
尹克西察觉不妙,急忙变招,金龙鞭一抖,鞭梢已卷向郭靖手腕。
郭靖哪里肯让他得手,掌力陡然加重。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金龙鞭被这股大力震得倒卷,尹克西虎口发麻,险些脱手。
他强自忍痛,左手一探,已接住倒飞的鞭梢,顺势一抖,鞭身如游龙般翻转,又向郭靖胸口卷来。
尹克西这一招确是精妙,鞭势未老,后着已生,显是从无数次生死相搏中练就的本事。只是他遇上的是郭靖,这般功夫,却还是差了一筹。
郭靖目光一凝,右手闪电般探出,已抓住金龙鞭的鞭身。
尹克西心中一惊,急忙运劲回抽,不料这一抽之下,鞭身却如同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尹克西身后两道人影跃起!
潇湘子手中哭丧棒如龙,尼摩星铁蛇如电,双双袭向郭靖前胸。
郭靖见状,嘴角微扬,右手一抖,金龙鞭顿时如灵蛇翻身,左右盘旋。
鞭影所至,声势骇人,直取二人。
潇湘子与尼摩星虽在半空,但见金龙鞭来势凶猛,也不敢大意,急忙变招回防。“当!当!”两声巨响,二人各自震退,狼狈落地。
白连生觑准郭靖“力竭”的空隙,手中软剑毒蛇般疾刺而出,直取郭靖咽喉!
与此同时,刚刚站稳的潇尼二人,再次提气而上,从左右两侧夹击而来。
郭靖面对这三人的联手围攻,只得放开金龙鞭,身形急退,堪堪避开白连生的致命一击,同时侧身闪过潇湘子和尼摩星的攻击。
尹克西收回金龙鞭,身形一晃,挥舞着金龙鞭重新加入了战圈,四人瞬间将郭靖团团围住,一时间兵刃纷飞,掌影重重。
白连生的软剑如灵蛇吐信,尹克西的金龙鞭更是招招致命,潇湘子和尼摩星则配合默契,攻守衔接,滴水不漏。
战到酣处,劲风四起,雷霆之声不绝于耳。
郭靖面对四人围攻,却是神定气闲,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降龙十八掌的精妙。
但见他时进时退,身形腾挪,始终守在木门前三丈之地。
掌力所到,竟将四人的猛烈攻势尽数化解。
四周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各路人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齐齐将目光投向这场激战。
单看郭靖从容不迫的身法,沉稳有力的掌风,已叫众人暗暗叫绝。
忽听得江面上一阵“哗哗”水响,一艘高桅大船破浪而来,船头一面绣着“漕帮”二字的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紧接着,十余艘小船也从四面八方飞驰而至,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大船护在中央。
船桨划动,破开江面,水花飞溅,气势十足。
船上,漕帮帮众一个个精神抖擞,手持明晃晃的单刀。刀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透出一股逼人的杀气。
卢成站在船头,目光如电,扫视一周,朗声道:
“丐帮邓百川与蒙古鞑子沆瀣一气,暗中拐卖我大宋子民,此等恶行,人神共愤,为武林正道所不容!今日我卢成,便要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害,为百姓讨回公道!诸位若是英雄好汉,便请助我一臂之力,倘若有人执迷不悟,仍要助纣为虐,休怪我卢某刀下无情!”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在场的江湖群豪无不变色。
通敌卖国,私贩人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远非寻常的江湖仇杀、帮派争斗可比。
群雄尽皆心下凛然,纷纷向后退去,一时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场中,竟让出了一片空荡荡的场地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船头上十余道人影冲天而起,展开轻功,足尖在波涛之上轻轻一点,如燕子掠水般飘来。
转眼间,已从四面八方将木屋围住。
为首几名好手手中单刀寒光雪亮,各自找准对手,一拥而上。
尼摩星、尹克西和潇湘子见来势凶猛,不得不分头应敌。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那些漕帮好手身法矫捷,刀法凌厉,显是久经战阵的高手。
郭靖眼见白连生心神大乱,手中软剑已不成章法,当即觑准破绽,左掌一翻,轻飘飘拍出。
这一掌看似软弱无力,实则暗藏降龙十八掌的刚猛劲力,掌风未至,白连生已觉胸口一窒。
紧接着,一股沛然巨力涌来,正中前胸,白连生只觉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胸口如遭千斤巨锤轰击,“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跌出去,手中软剑再也把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两名眼疾手快的漕帮弟子已如猎豹般扑上,一人牢牢按住他,另一人迅速用绳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就在此时,一声狂笑,如同闷雷般在众人头顶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功力稍弱者,甚至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哈哈哈哈……一群废物!”
声音未落,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场中,仿佛从虚空中走出一般,诡异至极。来者正是蒙古大国师——天魔道人!
但见他身形高大,凌空虚渡,宛如一尊魔神降世。
他面目狰狞,双睛大如铜铃,闪动着慑人的寒芒,根根倒竖的长眉,更添三分凶悍。
一袭灰绿长须,无风自动,猎猎飞舞。
虽着道袍,却无半分仙气,反透着一股难言的邪异。
他立于虚空,周身隐隐透出一股可怖的气势,在他强大的气场之下,仿佛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
白连生、尹克西、潇湘子、尼摩星等人见到天魔道人,顿时大喜过望,原本颓败的士气也为之一振。五花大绑的白连生更是挣扎着喊道:
“老祖!您终于来了!”
天魔道人竟若未闻,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郭靖,冷冷地说道:“郭大侠,领教一招如何?”
郭靖纵横江湖数十载,身经百战,一流高手亦见识过不计其数。
然而此刻,当他尝试运转内力,试图探查对方虚实时,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那不像是恐惧,更像是一种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本能敬畏。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如无形的蛛网般从四面八方悄然蔓延,又似坚不可摧的铁幕,将他牢牢困锁。
“好强大的内力!”郭靖心中凛然。
这等修为,即便是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绝顶高手中,也是罕见。
郭靖心知今日遇到了真正的劲敌,难怪连武功深不可测的魏长风也败于此人之手。
一时之间,原本混战的场面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漕帮好手本还在与蒙古三杰缠斗,此刻却不约而同地停了手,纷纷后退数步。
便是刚要上前查看白连生伤势的两名汉子,也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步。
整个水寨之上,除了波浪拍打木桩的声响,竟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屏息观望着天上那道身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等威势,便是漕帮帮主卢成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上隐现惧色。
郭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穿过木门,看向程遥迦。
只见她双眸含泪,惊惶中带着深深的担忧。
她秀眉紧蹙,牙齿轻咬着下唇,一双玉手紧紧攥着衣角,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美眸中,分明写满了不舍与牵挂。
郭靖看在眼里,心头一痛。
他知道今日这一战凶险已极,但为了护住这些无辜百姓,他已别无选择。
当下只是微微点头,随即双足一点,身形已如大鹏般腾空而起,直向水寨中央那座高耸的主楼掠去。
天魔道人立于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寒露时节,一阵冷风掠过水寨上空。
主楼顶上,郭靖立于房脊一端,天魔道人凌空而立。
两人遥遥相对,湖面上泛起的薄雾在晨光下翻涌,更添几分凄清。
“郭大侠,听闻你一身降龙十八掌已臻至境。”天魔道人声音幽冷,“可惜,今日怕是要断送在这里了。”
郭靖拱手道:“阁下功力深不可测,郭某自知不是对手。但阁下若要为祸江湖,残害百姓,郭某也只有拼死一战。”
天魔道人轻哼一声,眼神中尽是不屑:“不自量力。”他缓缓抬起右手,一股阴寒之气自体内涌出,在他掌心凝结成一团幽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定,诡异莫测。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连远处观战的众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郭靖见状,不敢怠慢,只见他双目圆睁,口中发出一声低吼,丹田中的内力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沿着经脉瞬间流转全身。
他全身的肌肉虬结隆起,青筋暴突,原本就已单薄的衣衫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澎湃的力量,“嗤啦”声中,寸寸碎裂。
一股沛然无匹的气势自他身上升腾而起,竟将周围的寒意驱散了几分。
与此同时,漕帮大船之上。
卢成望着远处水寨上空那团诡异的黑气,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身旁,文曦负手而立,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地说道:“卢堂主,那黑气中人究竟是何来历?竟有如此诡异的武功!恕晚辈孤陋寡闻,这等人物,实是前所未见。”
卢成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文曦的疑问,只是目光始终紧盯着空中那团黑气,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文曦将目光转向那摇摇欲坠的木屋,继续说道:“卢堂主,那黑气中人来历不明,深不可测。依我看,我们不宜与他正面冲突。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出木屋中的百姓要紧。”卢成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道金芒蓦地自地面电射而起,直取半空那团翻滚的黑雾!
劲气激荡,湖面随之翻腾不休,岸边众人只觉耳鼓轰鸣,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那金芒与黑雾在空中猛然纠缠,宛若两条怒蛟互相撕咬,搅动得八方风云变色。
待金芒与黑雾分开,才看清那冲天而起的,正是郭靖。
他周身金光流转,举手投足间皆是降龙掌力的浩大劲道,吞吐如虹,挟开山断岳之势;与之对峙的,则是被黑雾笼罩的天魔道人,诡秘魔功阴鸷狠辣,恰似九幽寒风,蚀骨销魂。
两人每一次猛烈对撞,皆令天地震颤不已,仿佛再也无法承受这股磅礴伟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漕帮的快船一艘接一艘地靠过来,获救的百姓在帮众的搀扶下陆续登上大船。
人群中,程遥迦孑然而立,她身上披着郭靖那件宽大的外袍,衬得她那丰腴的身段更显妩媚。
晨风挟着湖水的湿气扑面而来,吹动她的衣袂,也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青丝。
衣衫下隐约可见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一双玉腿莹白修长,在衣袂飘动间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纵是无暇美玉亦难及其润泽,然而此刻,这双秀美的玉腿正微微打颤,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惶恐不安。
她没有看身边的任何人,也没有看近在咫尺的木屋,她只是痴痴地望着天空中那道浴血搏杀的身影,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
郭靖每一次被那幽冷的魔光击中,程遥迦的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欲窒息。
然而,那顶天立地的身影,即便伤痕累累,却总能再次挺立,宛若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砥柱,又似那烧不尽的野草,顽强而坚韧。
程遥迦紧攥着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滚落。
她知道,她不能哭,她要在这里,看着他,陪着他,直到最后一刻。
蓦地,一声长啸撕裂苍穹,宛若龙吟九霄,震彻寰宇。
只见郭靖须发皆张,双目圆睁,宛若金刚怒目,身形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芒。
那是“飞龙在天”,降龙十八掌中的至极杀招,也是他毕生武学精粹之所在。
这一刻,他仿佛与那传说中的神龙融为一体,裹挟着无匹的罡风,携带着煌煌天威,向着那团翻滚的黑云撞去!
“轰——”
天地间,爆发出惊世一击。
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两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僵持、对抗、消融……最终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四周辐射开来。
湖水被这股巨力生生压下数尺,又猛然弹起,化作一道数丈高的水墙,遮天蔽日,仿佛要将整个水寨吞噬。
冲击波过后,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郭靖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如同断翅的雄鹰,又似一颗陨落的星辰,无力地坠向主楼屋脊。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固,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那抹鲜红,在程遥迦的瞳孔中急剧放大。
尘埃落定,青瓦尽碎,梁木崩塌。
主楼的屋顶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郭靖仰面躺倒在碎瓦残砾之中,一动不动,宛若一尊破碎的雕像。
他双目圆睁,却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嘴角边,一缕殷红的鲜血缓缓流淌,在青灰色的瓦砾间蜿蜒,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赤蛇,最终,无力地,渗入尘土,了无痕迹。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了几下,随后,便归于平静。
水寨上空,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并未消散。
天魔道人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诡异。
一团浓稠的黑气自他脚底升腾而起,迅速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像一个巨大的、跳动的黑色心脏,又像一个择人而噬的魔窟。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郭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刻在脑海里。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能将本座逼到如此境地,郭靖,你还是第一个。你的降龙十八掌,的确有几分门道。”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赏,但随即又被浓浓的杀意所取代:“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放而肆意的大笑声从黑气中传出,那笑声中充满了得意、疯狂,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黑气翻滚了几下,然后慢慢消散,天魔道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留下那满目疮痍的水寨,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
一滴泪珠,自程遥迦眼角滑落,坠入湖心,激起涟漪一圈,转瞬便湮没于波光粼粼之中,恍若未曾存在。
一柄断刀,静卧水寨角落,刃上斑斑血迹早已凝结,化作暗褐色的痕迹,诉说着昨日的杀伐。
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越过战场残留的硝烟,斜照入静室。
窗畔书案旁,一张乌木古琴无言伫立,几根琴弦在晨风中轻颤,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
一方锦帕,被那纤纤玉指轻拈在手。丝绸映着晨光,莹润生辉,帕上并蒂莲纹织工精绝,朵朵花瓣浮凸栩栩,似欲破锦而出。
襄阳,郭府。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洒下斑驳光影。檀香缭绕,与窗外飘落的梧桐叶交织成一幅清冷秋意。
沈红玉倚窗凝望,心随秋景萦绕。
檐下琴声悠悠,初时清幽婉转,似诉说着心事;渐渐转为激昂,仿佛昔日战场上的铁马金戈,血与泪的交织。
那是一段烽火岁月的回响,在这秋日里格外动人。
蓦地,一声清脆的断响,琴音戛然而止。
沈红玉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端坐书案前,清冷孤高。
她肩头笼罩着晨光,恍如天外谪仙,不染尘世烟火。
那是小龙女,此刻她纤指轻抚断弦,眸中流转着难以言说的哀愁。
“妹妹可是有心事?”沈红玉轻声问道,语中满是关切。
小龙女闻言抬眼,目光如秋水般清澈,却又隐藏着无尽思绪。
沈红玉心下了然,能让这位古墓仙子如此黯然神伤的,世间怕是只有那一人了。
小龙女不语,只是轻拨断弦。
弦虽已断,余音却在心间荡漾。
她紧抿朱唇,似要将满腔惆怅封存于心。
两位佳人相对无言,唯有梧桐叶落,与断弦余韵在阳光中轻轻回响,笼罩着这一方宁静。
半月后,战事初平。
一支宋军队伍正沿着襄阳古道缓缓前行。
为首的正是主将李文忠,身后跟着收复邓州、唐州、随州的将士们。
自蒙哥大汗阵亡,蒙军退去后,这支军队便奉命清剿残留在襄阳周边的蒙古驻军。
如今任务完成,正踏上归途。
队伍中,一位黑衣青年独骑一匹枣红马,神情淡漠。
正是杨过。
这些日子征战,虽然收复失地,却总觉心中空落。
每当夜幕降临,他总会望向襄阳的方向,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向城中那道白色的倩影。
“贤侄,”李文忠策马来到杨过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路征战,多亏你相助。若是你义父知道你为襄阳立下如此功劳,定会欣慰。”
杨过微微颔首,淡然道:“举手之劳。襄阳是义父的责任,自然也是我的责任。”李文忠见他神色恍惚,不觉摇了摇头:“这一路你虽然功劳不小,但总觉得你这人心事重重的。也罢,到了襄阳,好好歇息几日。”
杨过不答,只是望向远方渐渐显现的襄阳城廓。余晖洒在城墙之上,将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染上了一层金红色。
片刻后,队伍穿过城门,杨过与李文忠告别,独自策马前往郭府。
此时已近黄昏,街上行人逐渐稀少,商铺也陆续打烊,唯闻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清脆作响。
行至郭府门前,一轮红日已沉入西山。
下马入府,庭院内静谧更甚。
寒风过处,光秃的梧桐枝丫随风摇曳,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两侧的灯笼尚未点燃,屋内显得有些昏暗,只有西边几扇窗户,还映着天边残余的几缕暗红光芒。
驻足庭中的杨过望着这一片静谧景象,心头不觉一紧。
“少侠回来了。”管家武三通快步迎上前来,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自然,“让小人这就吩咐准备热水。”
杨过微微颔首。片刻之后,他换了身清爽衣衫,却始终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夜色渐深,府中处处亮起灯火,却衬得他心中愈发空落。
忽然,一缕琴声随风飘来,初时轻若无物,渐渐清晰。他循声向前院行去,脚步不觉放缓。琴声悠扬,却与记忆中的曲调大不相同。
推开书房的门,沈红玉正伏案抚琴。她见杨过进来,手上的动作微顿,琴声戛然而止。
沈红玉放下手中的琴拨:“少侠辛苦了。”
杨过站在门边,目光落在那张乌木古琴上。那是一张陌生的琴,不是她惯常所用的那一张。
“这几日偶得一张古琴,虽不及从前那张音色清越,却也能遣遣这冬日里的清冷。”沈红玉轻抚琴弦,若有所思。
杨过默然,心中却涌起一丝不安。
“府中的寒意,似乎来得特别深。”沈红玉望向窗外,语气悠远,“前日里,寒风呼啸,院中的枯枝都结上了一层薄霜,便觉得特别萧瑟。”
杨过心中一紧,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问道:“她……可有说,去了哪里?”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红玉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未曾言明去处。她向来不喜多言,这次……走得也甚是决绝。”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纸窗簌簌作响。
杨过静立良久,眼前浮现出绝情谷中那方寒潭,古树参天,那是他们的初见之处,想必也是她归去之所。
当日为了襄阳之事,他执意要来,她虽不语,却随他同来。
如今她独自离去,必是回到了那个清幽之地吧。
夜色渐浓,杨过大步向偏院行去。
沈红玉想要出声相劝,却终是没有开口。
她知道,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白。
次日天色未明,一骑白马自郭府后门疾驰而出,向着绝情谷的方向奔去。
晨雾中,马蹄声声渐远,惊起林间栖鸟一片,在寒冷的晨色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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