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玉无瑕看着战报,脸上阴晴不定,站在阶下的司马康节也一副“被耍了”的表情。
“教主,军师大人,发生什么事了?”玉雪妍走了进来。在有外人的场合,她从不以母亲称之,这是公私分明的最基本要求。
“你自己看看吧!”玉无瑕一振手,那张纸片平平地飞进玉雪妍手上,平凡的一下,功力之深玉雪妍自认还做不到。她摊开了纸。
“铁刚二道君战死,道宗八将中的黄龙和灵宝也阵亡当场,金道君和三玄重伤,出来加上会合后的百余人损伤近七成。对我教来说这战果不算坏啊!”
“问题在其他地方。”司马康节沉着脸:“道宗诸人一向骄横,我却没想到他们会新增援军,打算突击西园。这一战打下来,道宗虽损伤至重,但却给西园喘息的机会。而且,” “而且什么?”玉雪妍也皱了眉。
“金道君所以能脱死劫,是因为西园的叶翔云半途插手,生力军挡着我教追杀之人!”
“什么?!”玉雪妍叫了出来,她现在才了解到母亲的奇异表情。
一旦情况如此,西园等于是向东方诸派宣言了明白的立场,诸门以后再没有对旋云身份发难之理;西园也顺便卖了道宗一个人情;再加上西园派靠反抗魔教时所表现的力量,大概也免了四战之厄。
如果西园和道宗拼上了,就算西园能胜,以后和其他门派的关系也很难以修复,魔教这一回插手伏击道宗,反而帮西园解决了不少问题。
看似魔教大胜,最大的获利者却是西园一派。
“我的好儿子啊!你真不愧是为娘这次入关最厉害的对手。”玉无瑕喃喃自语。
“教主,那师宫主呢?”玉雪妍辛苦的变换了话题。
“玉仙去西园了,本来是想让她去示威,不落了我教的名头,顺便拿回凌风雁的尸骨,看来这次是白去了。”玉无瑕话声未落,鲜红的身影已飘飞了进来。
“师玉仙参见教主。”
“玉仙,起来吧!咦?”同时看出来问题的是玉雪妍:“你的红玉耳环怎么不见了?那不是你最爱的一副吗?”
“玉仙在西园山上吃了亏,耳饰给公子抄去啦!”
“宫主和西门掌门动了手?”司马康节问着。
“没错。”
“那就好,”司马康节这句话让大家一时摸不清头脑:“本教在公子手下吃了不少亏,却连公子的实力都不清楚。”
“这个啊!”师玉仙想了想:“公子的内力很不错,大概跟我差不多,可是公子武功极巧,就算和他同样实力的人,在公子手下大概也很难讨得了好去。”
“是以巧变为功,是吧?”司马康节自言自语:“就跟他的用兵一样,用力不强却功效卓着,只怕……只怕他还没现出真正的实力。”
“不错,”师玉仙接口:“那个叶翔云号称西园第一高手,但他的武功太没变化,如果接上了手,决不是公子对手的。或许之前的传言只是公子的疑兵计,目的在让我们轻视公子,而将焦点放在叶翔云的身上,忽略了公子的力量。”
“这一战后,军师有何见解?”
“回教主,属下认为示威之实已达,可以暂退自守了。有这样的实绩,教中反对教主的人应该也服了吧?”
“在还没有跟旋云分出高下的时候?”玉无瑕一拍桌面:“那可不行!至少得在击倒西园之后,我才能回去休息。”
“教主三思,”司马康节一揖至地:“一旦我们暂退,东方武林便会将矛头指向西园,我教可以等着渔翁得利;若是苦守于此,就算击溃了西园一门,我教损伤也很重,得利者将是东方诸派。”
“就照军师所议吧!”
在叶翔云的保护下,道宗的人重整了队伍,在道了谢之后回山去了,但见到久居不出的苏黛云的金道君脱口而出的一句“师妹”却让西园派大吃一惊。
当晚,仅剩的四剑和新一代的三人——太行之会后,被武林美称为西园三鹰的人物——再次齐集,紫云述说了一段以前隐藏的师门秘辛。
“当年,道宗原有六大道君,比现在还加上毅柔二人。毅道君虽是出家人,与师妹柔道君的相思之情却是从来不减,他所以入道宗就是为了追求她。后来,他的专情终于打动了柔道君的心,两人为了共谐鸳盟,协议私奔,如果不是道宗一直保密,怕也是武林成名的盛事了。”紫云子闭上了眼,青云和金云也是一副回到了久远的记忆之中的样子。
苏黛云听得很专心,她隐隐感到,这段秘辛和她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从未听过师门来由的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出走之后,着实过了一段神仙艳羡的生活,后来还收了些徒弟,但道宗的追查却从未中断。有一天,毅道君终于被道宗伏击,冲出重围的他负重伤回到隐居处,将怀孕的妻子托付给弟子们,而后撒手西归。在生下一女之后,柔道君和其他人一同抚育着她,但在她还未长成之时,也抑郁而亡。”
“难道说……?”超云看着大家,苏黛云紧闭双目,似正强忍着盈盈欲滴的珠泪。
“没错。”紫云子继续说:“之后,毅道君的五个弟子合力创了西园一派,将先师的三十六招绝学定为入门招数,再加上他们的习武心得,成为西园的数十套武功。黛云师妹,你就是当年的遗腹孤女,因为你和师母实在太相像了,所以我们一直不让你下山,就是为了怕秘密外泄,没想到千算万算不如天一划,还是让道宗知道了实情。旋云,今后千万小心,道宗一定会来挑衅的。”
“是,师父。”苏黛云摆了摆手,推开了旋云递来的手巾,她一向不受他人安慰,即使是两行泪已爬满了脸的现在也是。
“师父为什么不说全部的事实呢?”看着大家都出了去,房内只留紫云子和旋云两人。
“我说的是事实啊!”
“魔教的赵化崇,”旋云淡淡地说着:“很有可能就是被赶出门的原大师兄喔!”
“你……你知道了?”紫云子的声音发颤。
“大师兄知道当年的事,那是他告诉我的。”
“没错,”紫云的声音中有着暗淡的阴霾:“当年,本门最有希望成为一代强手的是赵凌云。可是他学了坏,竟用强力媚药想暗算你太师母,当时她内功精深,驻颜有术,虽然年上七旬,面目还是像三十出头的少妇,几乎和现在的六师妹一样美丽。幸好就在那孽徒得手前一刻被我们发现制止,从此他就从西园除了名。”紫云子长长叹息:“如果不是我们急于照料师母,哪能容这孽障逃去?”
“那后来太师母呢?”
“师母原本就深爱先师,决不因媚药之故,而失身于他人。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看师母走到师父坟前,自裁身亡。这事我们一直不敢和师妹说,怕她一时冲动而铸成大错。”
“我去跟师姑说。”旋云站了起来,准备告退了。
“这么晚了,虽是师徒关系,但男女终属有别,你就等明天再说吧!”紫云子想等到明天,自己仍可向旋云施压,这事终是瞒着苏黛云要好一点。
“就等一天吧!”旋云坐了下来道:“不过明天是一定要说的。就算我们不说,赵化崇,哦,不,是大师兄,也难保会不会在战场上撩拨师姑,让她愤而失智。还不如由我们来说,或许师姑所受的冲击还会小一点。”
“我说不过你,”紫云废然叹息,灯下的身影是那样的衰老:“那就由你说吧!反正你一定会把事情弄好的,是不是?”
“或许吧!”
“对了,你怎知赵化崇是……”
“有两点。第一,魔教的五宫之中,师玉仙掌外战;凌风雁主暗算;司马康节是主要谋士;玉雪妍所部是玉无瑕的直属精兵;而赵化崇则负责情报和财务,那和大师兄原来的职司是一样的。这是二师叔近来打探的成果。”
“光这理由不够充分。”
“弟子知道。第二点就是二师兄从敌人口中搾出的消息,赵化崇的武功和道宗是一路的,但他和司马康节原先并不相识。”
“那又如何?”紫云子一脸疑惑。
“以他的武功路子,赵化崇应也是名门出身,如果他原来是道宗弟子,司马康节不可能不知道他,所以我本来想他或许是道宗的旁支出身的。”旋云说的很慢,好让师父可以好好思考:“道宗旁支不少,但高手却不多,大概也难培养出像他这样的人物。刚刚师父点醒了我,或许他是从西园出来的。放眼中原,身为道宗的外支而武功上得了台面的,除了西园之外,就只有黄山了,不过黄山门下都是出家的女道,这赵化崇却是男身。”
“照你这么说倒是很有可能,那我们要怎么报仇?师父这一生已没了什么遗憾,但我也不能任他自由逍遥。”
“让弟子来吧!”
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下了苏黛云知道事实之后,那怒发的火气,旋云回到了正殿,疲累地像是经过一场大战。
“师弟,安抚师姑的工作不好做吧!”超云一副幸灾乐祸,但他更高兴的是这工作没交给他。
“师兄,别笑话我了。魔教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有好消息呢!”超云笑着,展开了手上的传书:“进入中原的魔教份子全退了出去,现下魔教只据守着玉门关,华山一带由儒宗和佛宗的弟子守备,目下没有什么问题了。”
超云奇怪地看着旋云皱着的眉头:“怎么了,师弟?难道这只是魔教的缓兵之计吗?”
“不是缓兵,比那更狠,”旋云苦笑了出来:“好一个司马康节,我终是低估了你,果然不愧是敢在道宗内部起反叛的人物。”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魔教的威胁没了,接下来的才是问题。”旋云坐了下来:“武林人不会包容中原之内所有可能接近魔教的势力,此其一。这一役后,魔教仍是虎视关外,可我们却不能出击,以断魔教所有生机,让眼力较强的人看清了魔教进可攻、退可守的力量,反而让他们可以更加壮大,此其二。四宗积不相容,如果有魔教一个大敌,或许可以在大敌当前时,互相合作一阵子,这下魔教一退,四宗中道宗和佛宗这两个较强的又是损折不轻,中原怕有一阵内乱,魔教正可等着收渔翁之利,此其三。儒法二宗在这一仗中没有出力,难以面对天下英雄,只怕很快就会想联兵出击,以为魔教龟缩西北,可以轻易取胜。天候近冬,对中原人来说大为不利;再加上魔教熟悉沙漠地形,取得了地利;中原诸军又是骄气深重。你也是学兵法的,难道还看不出胜负之数何在?”
“现下才五月啊!怎么个天候近冬法?”这并不是疑问,只是超云想先拖一下话题,好思考旋云的说法。
“等联军成立,怕也要几个月吧?合计合计也就近冬了。”
“没错。”超云自觉发着冷颤:“天时、地利、人和,全让他们给占尽,在开战之前,胜负早定了。”
“而且这支联军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出关哪!”
超云沉重的点点头:“如果照掌门说的第一点,这支联兵的第一个目标,该是铲除中原内可能和魔教有关的势力,那就是我们了,就算师弟曾为逐退魔教出力,可是血总比水浓,他们对我们的戒心决不会灭。”超云接了下去:“何况西园的战略位置重要,就算没有师弟镇守,他们也不会放弃此处。”
“你也很会先发制人哪!大师兄。”旋云瞪了他一眼,他也知道超云这样说是不想他以退位的方式离开。
如果没有这句话,西园一派并非没有和诸派转圜的余地,最多只要驱逐旋云,就足以平息天下众怒了,可真是容易处理的事情啊!
“那掌门意欲如何?”
“太过戒备会导致各派的疑心,就一切如常吧!中原联军一定会堂堂正正的声讨我们的,不必防备奇袭。”
“是。”
近九月底了,早熟的枫红和旋云的心情一样沉重。中原诸派联军声讨西方魔教,全军都上了西园,派发了军书,要和旋云等人在山顶对谈。
西园山顶,西园的孤军和中原大军隐隐对峙。
在旋云身后站着紫云子和苏黛云,青云子和金云子则分别随着朱超云和叶翔云分领左右两翼。
不让擅长于言辩的超云回到中军是有原因的,他是王室宗胄,本就不该立于敌前,何况率领中原大军的人,是武林中号称铁甲干城的神力小王爷——朱士武。
他不只有着天生的千钧神力,又在异人引领下学得奇功,全身刀枪不入,不论攻击或防御都是少有敌手,同时他也是朱超云的堂弟,正值英年的他乃是武林著名的第一高手。
以京师为势力范围的儒法两宗,为了怕佛宗和道宗势力复振,怂恿功名心重的朱士武领兵,顺便卖个人情给皇室。
朱士武一马当先出阵,身后四宗的高手云集,在他马后的便是灵齐大师、金道君、孔敦铭和韩仲,四宗主全部到齐。但先发言的却是旋云。
“不知王爷为何领兵驾临西园?全军都已备战,莫非想把西园收为皇室所有吗?”
“孤此来不为灭西园,只是为了诛邪而已。”
“我西园若有邪患,在下忝为掌门,自有处理之方,不劳王爷玉趾下降,更不用四宗宗主亲临。”
“这邪患就是你这掌门人!”孔敦铭吼了出来:“你既为魔教教主玉无瑕那妖女之子,便该随魔教回归西方,偏要留在中原,做魔教内应!所以我宗才为伸张正义,兵临西园。”
“对子诟其母,非儒家君子所为。”旋云淡淡的眼光漂向正被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孔敦铭:“这位老丈想必年幼失学,不知儒家经义,不过君子志学,十年未晚,趁着四宗在场,老丈便可进入儒宗修行,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阁下意欲如何?不过,我也太过好心了,终究劝人向学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呐!”
法宗诸人差点就当场笑出来,他们原本就和儒宗有夙怨,听孔敦铭被旋云讽刺的话语,不禁心下暗爽,韩仲面上已有了微微的笑容。
“但阁下总归是玉教主之子,身处一派掌门难免瓜田李下之嫌,不知阁下如何打发?”朱士武心下也是暗喜。
儒宗自恃忠心,老是将皇室的作为批得一文不值,同时也像条狗般地追随权贵,偏是党羽遍布天下,皇室中人纵使怨儒宗之狂言乱政,或者贱其逐名好利,却又一脸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却是从没有人敢对其无礼,这怨愤早已深藏心中许久了。
“这事简单。”话声未落,紫云子的手掌已切进了旋云的肩胛。
旋云扑倒在地,回头看着紫云子抓着一大块血的手,眼光中满含着愤怒和惊愕,连斥骂和哭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苏黛云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紫云子所托非人,肇使天下英雄怒发西园,”紫云子打了个四方揖:“现在本人宣布重回掌门之位,将他逐出门墙!以后,西园再也没有西门旋云这个人物。”紫云子闭上眼,要放弃旋云这爱徒着实是令人心痛的决定,但为了西园,他也没有选择。
“紫道兄果然识大体,”韩仲淡淡一笑:“就照你我协议,西园从此和魔教再无关联,成为诛魔的先锋军。”
“好,好。”朱士武仰天大笑:“就拿这小子的头祭旗,大军就此出击!”
“诛魔之战?未必见得吧!”娇柔的语音方落,从一旁的树上飘下了一条鲜红色的纤细身影,挟住了倒地的旋云,一拉捆着树枝的艳红丝带,快速至极地回到树梢,冲了出去,真如迅雷不及掩耳,转眼间人已去远,中原联军一呆,谁也没有追赶。
“那……那是师玉仙,旋云果然和魔教有勾结!”紫云叫了出来,但连他也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苏黛云是何时不见的。
扶着一个人,加上不熟西园的路,师玉仙的前进不若她的实力快速,甩不掉追来的人。
“可恶!”师玉仙一声娇叱,右手纤凰镖脱手飞出,却被旋云两指一伸,接了下来。这一耽搁,后面的人也追上了。
“是你?西园果然要斩尽杀绝!未免太狠了,我教纵被贵派或东方人称为魔教,倒也不会作此阴邪卑鄙之事!”
不理师玉仙的叱骂,苏黛云蹒跚地走上来,跪在旋云身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大师兄会做这种事。原谅我,原谅我……”苏黛云哭了出来,从她的声音就可以听出她心中的六神无主。
“我不原谅。”旋云伸出手来,爱怜地拭去苏黛云脸颊上的泪:“如果你不知道,我想你是真的不知道,你一向不会说谎,那我就没有什么可原谅你的,你根本没做错。起来吧,姊姊,如果你不回去,将来在西园你会很不好立足的。”
“我既然追了你来,就不会再想回去!”苏黛云不再流泪,但悲伤的脸上有着沉静的坚决:“谁知他会不会拿我去给道宗,再换一次短期和平?”
“原来你们是……”师玉仙吐了吐舌头,她作梦也想不到,西园一门以冷艳傲雪出名的苏黛云,和旋云竟是一对情侣。
“师宫主……”旋云痛得皱了脸,苏黛云忙帮他包扎伤口:“先别下山,等到……等到朱士武下山,再追着他们后面走,然后从恒山出塞,转回贵教,才能摆脱他们的追踪。”
“看我这白痴,”师玉仙一掌拍在额上:“一出来什么都忘了,谢谢你了,公子。那我们就先藏起来吧!苏姑娘,你是地头蛇,麻烦带个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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