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祸起(3)(1 / 1)
麟水门后山,点点粒子散去,周围仅余一地废乱残骸,男孩咳嗽了两声,仿佛还在回忆着方才,那些触其心弦的对话,许久才缓缓
有了涤净,周围气息入鼻以不似方才那般混做一团,而是泾渭分明,他深吸几口气,打算在一片昏黑中前进,以越来越近的清冷气息来找寻麟雪方位。
“碰!!”
可,他还没走几步,一团乌黑色剑气突然擦着他的腰飞过,打在前方一棵苍天巨木上,黝黑火蛇飞速开始蚕食粗壮枝干,百年灵木在顷刻间便化为一棵怪异黑树,灼热气浪再度席卷,差点将林明掀翻在地。
燃着火的枝叶似乎有所意识,主动将点点火星汇聚在空中,化形成一颗弓弩状法器,团团黑球最终如雨般降下,将满地残骸点燃,如衔尾之蛇般环绕出一个墨色火圈,将男孩困于圈中。
哪怕有再敏锐的五感,此时都显杯水车薪,林明愣在原地,满脸无助,但很快便回神,强逼自己在几乎毫无差别的火海中找寻着那一丝足以令他逃窜的间隙。
不过,正当林明还在感知时,原先与麟雪缠斗的黑袍男子突然从天而降,一瘸一拐朝男孩走来,脸上表情除了憎恶外,更多的还是惊魂未定。
他没想到,麟漓沐除了那把剑外,还在林明身上留了一缕本源灵气,如果不是运气好,刚刚才用雇主仙品灵宝钳制住麟雪,但凡再早一点,现在尸骨无存的就该换人了。
也因此,由于忌惮,哪怕后续灵气散尽,他也观望了许久才敢现身仅仅只是一缕本源灵气,就把自己那位择道境同伴给杀了,麟漓沐,还真是恐怖的存在。
“小家伙,说出你的名字吧。”黑袍男子,抬起利剑,锋芒抵在男孩脖颈,冷声道。
哪怕麟漓沐再恐怖,这个孩子他也一定要杀,且不说现在已经浪费了一件灵宝,如果就这么走了,那他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凌水仙子,而是大半个九洲的通缉令。
“我们这一行办事有个规矩,在明年中元节时,会给你们上一炷香。不要怨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师弟也死在你身上,这样就算一命抵一命了。”
林明转过身,深吸口气,强撑着笑对白袍男子说道:“您师弟死,与再下何干,我才是被追杀的那个?而且……既然有规矩,那如果不知晓我的名字,是不是便可不杀了呢?”
“呵呵呵,有趣,真有意思,麟漓沐那个杀神的孩子,没想到是这种性格吗?”白袍男子似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狰狞表情稍有舒缓,但双眸仍满是森然寒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让我有些不想杀你了,不过……你不死,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为何一定要杀了我?难不成……”林明喃喃着低下了头,牙关紧要,双手无声捏拳:“其他师兄弟们,就那么容不得我吗?”
这个问题,少年不奢求得到答案,青姨之前说过,同门相残为仙门之中最大悲哀,他不希望是母亲的同门想要残害自己,这样不止是他自己会难过,就连母亲,阿嬷,青姨同样也会感觉到伤心。
不过,书上也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少年暗下决心,如果以后能看得清了,那他,一定一定要跟着母亲努力修炼,成为一个强者,然后,打趴所有居高临下看他之人。
“就当是满足你死前遗愿吧。”黑袍男人轻叹口气,一缕黑烟随之升空,天上不停降下火球的弓弩调转方位,弩头对准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的少年。
“要杀你的不是你同门,但也差不多。只怪你啊,生错了时候。”
言尽,弩枪弦满,一小团黑色火球凝聚于箭首,强烈温度炙烤得周围空间扭曲变形,感受到汹涌热浪的林明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血液一滴滴在指缝溢出落在地上,又被迅速炙烤成道道血雾,在焦臭中增添几分令人发寒的腥甜。
“我……”
林明深吸口气,声音嘶哑得令人心疼,脏兮兮的袖子不停擦拭双眼,渴望在临死前擦去多年灰暗,看一眼这世间花团锦簇,秀丽河山。
“我姓林,名……子归,另外……前辈,你最好现在,真的能杀了我,要不然……我会记住你,一辈子的。”
“前辈,咱们之间,不死不休。”说着,少年脸上弯起一抹弧度,苦涩至于,尽是杀意与不甘。
不过,这此他的笑容终于不再如雕塑一般,真真切切浮现几分情绪,只是依旧算不上开心,更多的是释然,是对于除自己外,所有人的释然。
“好啊,小子,等你变成鬼以后,再来与我讨债吧。”
正当火球将要进攻时,一道漆黑如墨的诡异灵力柱突然从不远处迸发而出,气势直冲九霄,在天边炸裂而开,几息间便将蓝云白云给染黑,随即又肉眼地从如墨般漆黑变成一团令人脊背发寒的阴森血色,飞速朝周围扩散,凄厉哀嚎随之响彻天地。
大量飞鸟被惊得急促向上飞驰,可极为诡异的是,不管有多少鸟兽飞入血云,都不见有一只出来,就好似有张饕餮巨口隐藏在云雾之中,贪婪吞吃着一切,最后甚至顺着升腾在空中的火球灵力,一路向下蚕食,将黑袍男子法器弓弩消化分解得无影无踪。
灵器已毁,随之而来的灵力反噬冲得他呕出一口鲜血,浑身不受控制的发颤,半晌后,胳膊上的巨疼才让他回神,望着已被血色怨气污染,彻底失去知觉的冰晶左臂,双眸巨颤,纠葛许久,才咬牙,抬起右臂,凝聚灵力猛的朝其砍去。
手起刀落,霎时间鲜血飞溅,斩落的手臂落在地上,竟如有生命般开始弹动,跳跃,发出声声凄厉哀嚎,可那怨气则如食骨之蛆,一寸寸蚕食着腐肉,露出其下暗红色枯骨,直到血肉吞尽,那胳膊才彻底失去生机,骨骸上千疮百孔,也直到这时,亲眼看着自己手臂出现种种怪异景象的白袍男子以冷汗直流,表情如见了鬼那样难看,修炼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怪异,这么骇人的情况。
此时,那团血色已经大得将整个后山笼罩,这股令人浑身发寒的冲天怨念,绝对是有什么坏东西在这附近现世了,或许,之前那股骇人的气氛,也不是雇主所设,而是与突然迸发的怨气有关。
白袍男子愣愣起身,不停在身上摸索,想要通过随身法器联系同伴。
可当他从怀中掏出来法器时,却发现这件法器身上已经笼罩着一层血雾,显然已被怨念所污染。
结界以碎,如此大的动静势必会引来麟水门那些老家伙的注意,现在的情况以绝非他和同伴的实力可以把握住,而且同伴已经联系不上,想比是凶多吉少,不如……自己杀了领功。
黑袍男子这样想着,刚回神准备杀了林明,却发现那名瞎眼少年早已不知去向。
“该死!”黑袍男子气得大骂,刚打算往前追赶,却在仰头看了眼像是要塌下来的血云后选择转身离去,赏金是一回事,如果命丢了,那就真的没了。
巧合缘故,黑袍男子前脚刚走,苏尘后脚便带着众弟子赶到,望着地上焦痕以及空中将近覆盖整个后山的血雾,他的表情极为严肃,思索片刻后冷声下令道:“所有内门弟子分为二十组,每组至少要有一到两名择道境长老和信号烟,在天黑之前给我将后山仔仔细细搜查,务必找到林明和所有门外之人,明白吗!”
“是!”
得到命令的众弟子以极快速度组出队伍,御剑朝着各个方位飞掠而去,苏辰表情并未因此舒缓,视线凝重的望着血雾中心那邪气冲天的漆黑灵柱,眉头紧皱。
这股邪气的压力,已经濒临宗主麟漓沐散发的威压,且怨气骇人,到底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将此邪器带入进后山,直到爆发后,才惹人察觉?
“明儿……,你可千万,别闯进那里啊。”
苏尘轻念了一声,苍老双手一翻一转,将灵符发送至扶摇仙门求援后,持剑朝着那处最危险的地方踏空飞去。
“哈,哈,哈,噗,啊咳咳咳咳,咳。”
从困境中脱险的林明双手捂着肚子,踉踉跄跄朝着前方奔走,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被一根树桩绊倒, 吃了一嘴的泥,他才停下步伐,极为无力的软倒在地上,本就还带着学籍的脸颊被二次刮蹭,惨烈得完全看不出原来干净清秀的模样。
“这次……我……咳咳咳咳……”
在地上躺了许久,林明从口袋拿出一只圆润平整的银簪紧紧捏在手中,想要从其中获得那份唯有母亲所能给予的安全感。
“我如果能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听您的话……,都是……麟雪,是他……是他要带我出来的……,不过……不要怪他,是明儿想要找花给你的。”
“您教的那些保护方法都很有用,我跑得很快,那个坏人差点追不上了。不过……那个坏人说得对,我……背地里还是不够勤加修炼,成了阿嬷和您的累赘,如果真的和青姨说的那样……有轮回的话……我还想当您的孩子……”
起先,少年还只是不停颤栗,喘气,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情绪再难控制得住,最后放声大哭,他的五感不知道为何失灵了,完全听不到,闻不到甚至感觉不到周围物体的存在。
上天无情,先是剥夺了他的视力,又是门内那些风言风语,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担忧,他都忍了,可现在,连这最后一点能够接触世界的东西都要剥夺,他很疑惑,也很难过,明明自己什么都没错,凭什么要受到那些人的排挤。
他看不见,却能清楚感受到,那些人的语气,视线有多么令人厌恶。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可他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等重任,要让还只是孩子的自己来承担。
凄厉哭声在山林间缭绕,男孩哭得很伤心,也很长久,忘我,像是被世界抛弃之人,要把心中的所有委屈都一通发泄而出,以至于下起了雨,他也躺在地上不管不顾。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明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如大梦初醒,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原先失去的五感莫名其妙又回来了,是错觉吗?
他伸手摸了摸周围,想要触碰到那熟悉的木床与有些粗糙,却手感很好衣裙,可惜,无论再怎么摸,身边依旧只有硌得手发疼的石子,以及……一根手指?
林明一惊,眉头微皱,下意识的继续向上摸索,想证明是一根数值,可当触碰到一双湿热粘稠的大手时他立马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极力想要站起身逃跑,可已经完全透支的灵力与精神无法再令其做出任何行动。
尝试了几下仍然无果,林明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已然认命,几息过后感觉对方仍然没有反应,忍不住小声开口问:“你……是谁?你是……宗门里的人吗?”
从触感上来说,那双手绝对是一个男人的,而且听呼吸声有些浑浊,应该还带了面具,和刚刚追杀自己的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咳咳咳咳,该死,那个老东西……死了几百年了,怨气还那么重,咳咳咳……简直……太棒了,要不是今日突生变故,麟漓沐不在我非屠杀她门下弟子助助兴不可。咳咳咳咳,这鬼剑……还真难认主,咳咳咳,差点,死在它手上。”
听到他的回答与自己的问题豪无联系,林明警惕的把身体往外挪了一些,虽然不确定是谁,不过从虚弱得有气无力的声音上可以判断,绝对不是刚才追杀自己的人。
“小子,你是麟水门的弟子吧?”当林明还在思索对方身份时,那名男子却率先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听着却令人有些压抑。
“不不不,我不是,你搞错了,我……”
林明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被人掐着脖子,一点点往上提,脸上稍有愈合的伤疤再次崩裂,血很快就顺着脖子将泥泞白衣给再次染红,他梗着声想要解释,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男子冷笑了一声,提着鲜血直流的男孩朝着前方行走几步,便用力捏开他死死握拳的右手:“本座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弟子,鬼剑需要吞噬一个人的血肉来祭器,刚好,你最合适。”
话毕,还没等林明做出反应,男子就用力握着他的手,朝着前方抓去。
林明咬牙,扭动着拼死抵抗,可还是孩童,又早已精疲力尽的他完全比不过一个强过自己数倍的人,男子极为不悦的啧了一声,手掌把脖子掐得更紧,几乎要令他喘不过气。
“自己握住,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同时,我也会让你师兄弟们一起给你陪葬。”男子冷声说道,握着男孩手的力道更大了几分,像是要把他的骨头给直接掰成碎块。
“啊!你……答应我!不要去……伤害我的师兄师弟们,我就……”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不过是只死虫子,我数三声,不自己握,就等着看到我怎么一刀一刀刮下你同门师兄弟的皮肉。”男人冷厉声音绝无半点玩笑成分。
对待年纪尚小的自己都如此狠毒,林明完全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内心害怕之余,更多的却是纠结。
母亲说过,每个人无论生与死都是有价值,父亲的死是,门中师兄弟的生也是,在刚才被追杀时,自己本来以接受死亡,却在阴差阳错中再次逃脱,没成想只是落入到新的虎口之中。
上天还真是开了个,比青姨和阿嬷费劲心力搜刮来的一些暖心故事还要更加无聊的玩笑。
如果不握,自己或许不一定会死,但他肯定会去把母亲的家宗门弄得血流成河,他虽然不喜欢宗门里的人,但母亲或许喜欢,因此,他不能冒这个险,去赌宗门里有人能够钳制。
可……如果握了的话,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都说母亲厉害,漂亮,可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被阿嬷和青姨夸夸其谈,令苏爷爷虚心称臣,全九州最厉害,最漂亮的仙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握。”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颤着双手握着前方名为“鬼剑”的物体,随即昂起脖颈,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被握住的的鬼剑血光大绽,股股怪异灵力如附骨之蛆,疾速从手臂延伸至少年全身,贪婪从脸上伤口中,汲取掠夺新鲜血液,只能肌肤肉眼可见开始干枯,突突跳动,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将要冲破束缚,一同吞噬少年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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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冷哼了一声,役使黝黑怨气将其包裹,悬于半空,静静等待着一出好戏上演
一息,两息,时间在二人有些急促的呼吸中转瞬即逝,被持握住的鬼剑通体泛着血色光芒,与血色长空相呼应,恐怖血雾收到牵引,如抓捕猎物的大手,渐渐从天上伸向男孩位置,将其吞没,不出意外,他的下场只会比方才黑袍男子还要惨上百倍。
站在旁边的男子露出冷笑,眯眼欣赏,平生最惬意的事莫过如此。
但,他,笑容只持续了一会儿便戛然而止,那团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血雾刚触碰到男孩便被一道耀眼淡绿色光芒给驱散,鬼剑悬停在空中,血光已被生机勃勃的翠绿所取代,就连用来隔绝外界的黝黑怨气也烟消云散,原先吸收的灵力与血液,都加倍反哺与少年。
半空中,少年双眸紧闭,原先凹陷下的脸颊与肌肤随着绿光肉眼可见泛起红润生机,一抹水蓝家纹混杂于黯然之中,悄无声息浮现在额间。
感觉到伤痛消逝,林明愣愣睁开双眼,翠绿生命已然取代原先昏暗,与他一片春意盎然,那是少年数年来,第一次所见到的色彩,普通,但于昏暗数来年之人而言,美不胜收。
鬼剑似是有意识般凌空飞起,用遍布裂纹的剑身轻蹭着男孩的脸,一点点吸收尚未干涸的血珠,始终萦绕在周身的怨气竟渐渐平息,不再如方才那般恐怖狠厉。
翠绿光芒随着怨气平息而悄然消散,双眸之中,灰暗再现,林明有些茫然的直视前方,手下意识在有被蹭得有些发痒的脸上轻轻抚摸,这算是死亡来临前的一种抚慰吗,就像是之前那个家伙,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触那柄近在咫尺,有些冰凉,有些尖锐,却在此时显得甚是温和的东西,可还没伸出多远,就被男子直接出手夺去。
“你到底是谁?”男人沉声问道,面容随被掩盖,却依旧能从淡紫色双眸中读出几分贪婪,像是在暗处觊觎猎物的毒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是林……,子归,林……子归,这个名字是……”
林明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无情打断,男人冷哼了几声,突然开始癫狂般大笑:“哼,林子归,姓林……,还有你这身血……噗,哈哈哈哈,原来你是那个死女人的孩子,难怪鬼剑会认你为主,孽缘,孽缘啊。啧啧啧,藏得严严实实的,最好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哈哈哈哈哈,死女人,连孩子都丢了,我看你今后,该如何耀武扬威。”
“我娘才不是死女人!我娘活得好好的,是大英雄!”本就憋着一肚子委屈的林明被男人话语触及到逆鳞,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开口辩解。
男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林明,又看了眼以轻落在林明怀中的鬼剑,片刻后慢步朝着他们走去:“小子,我们走!”
感觉到比之母亲还不逊色的强横气场越来越近,林明皱着眉后退几步,弯腰捞起地上鬼剑转身想跑,可还没迈开腿,一阵比方才追杀之人还要强上百倍的威压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压得他直接跪倒在地,浑身动弹不得,刚恢复的敏锐感知在这股威压下也逐渐变得十分迟钝。
这种被当成走兽般随意蹂躏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屈辱与厌恶,拼了命的咬牙挣扎,可仍由怎么用力,都无法使身体挪动半分半厘,哪怕已经用力得牙齿泛血,手上满是伤痕也无济于事。
他非常不甘心,可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他与白袍男子实力天差地别,对上便只有任其宰割,而足以轻松击杀林明的白袍男子,却也在这个与母亲实力相近的人面前如一缕尘埃,举手投足间灰飞烟灭。
“跑什么?本座让你跑了吗?”男人慢步走上前,像是拎鸡子般把林明拎了起来:“小子,我不会杀了你,甚至还会好好培养你,你的天赋和背景,留在那死女人身边浪费了。”
“我娘,不是死女唔!”林明再次想要辩驳,可还没说完,嘴就像是被缝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开,这种感觉,和青姨之前拿她试验用过的禁言术有点像。
“本座想骂什么就骂什么,你在从嘴里蹦出一句不满的话来,我就把你舌头割了,再永远用禁言术把你嘴给封住,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男人说完,拇指轻抚纳戒,从其中取出一柄雕刻着血色龙纹的佩剑,拎着林明站于其上,随即御剑升空,准备朝着远方飞去。
听着耳边风的呼啸,林明紧咬着嘴唇,身体不停打颤,他想家了,想回到那个不大的小木屋内,虽平时偶有闲言碎语,却仍然温馨,有陈巧的陪伴,还有青姨的故事,最重要的是……那朵花儿还没能找着,没能送给母亲。
那样……今天做的这一切……都全然没有半点意义可言。
清澈泪水从眼角滑落,与脸上的血迹相互交融,竟像两道泣血泪痕,少年绝望的搂着那柄鬼剑,如往常搂着麟雪,只是鬼剑无灵,不会如麟雪那般给予安慰,心疼之余,他脑中却在畅想,那朵花儿配上娘亲,一定是最完美无瑕的。
“哭什么哭!当本座徒弟就那么不乐意?还是说那个死女人就对你很好?对你好你身体灵力还如此稀薄?”
林明哽咽了两声,想要对死女人三个字做出辨别,可无论怎么努力把话凝聚,最后都会被鼻子中的一股酸劲给冲垮,哪怕刚才再坚强,当别离真正来临时,他也觉得难过,害怕,泪水不受控制往下滴落。
“为师先教你第一条,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强者为尊,那些什么陪伴,什么规矩都是放屁,等你变强了,你哪怕血洗宗门,别人又能如何。就像现在,我抓你,你又能做些什么?”
“那个死女人多教你一点,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哈哈哈。”
林明双手紧抱鬼剑,咬唇一言不发。
男孩的沉默无言让男人更加得意,大笑后几声瞳孔泛起一抹冷意,淡黑色灵力随即覆盖全身,准备直接飞出被如饕餮大口般血雾所笼罩的。
“邪人休走!”
剑光飞逝,自下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痕迹,男人回首,眉头微弹,御剑左倾躲避,重新望向前方时,苍老却极为挺拔的身影持剑立于空中,阻断了二人去路,在其身旁,还立有一柄沾染污浊血迹的蓝芒灵剑。
两人一剑在空中相互对峙,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发一场大战。
苏尘冷眼望着男人,率先开口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抓明儿?还有,我宗那十来名巡山弟子,也是你杀的吧?”
“苏长老!快跑!你打不过他的,他的实力和母亲上下相近,快……”
等不及林明的提醒,麟雪浑身寒光乍现,径直朝着敌人攻去,男人冷笑一声,抬手朝着前方轻轻抓握,周围空间瞬间如浪涌般起伏,最后一齐冲向麟雪,灵剑凝聚浑身灵力一击攻在虚空上,竟擦出无数火光,却再难前进半分。
麟雪全力以赴的攻击却被轻易阻挡,在这九州中,有此等实力的不过寥寥几人,在加之这满天血雾间的冲天怨气,苏尘眼眸低垂,心中已有几分猜测,立马持剑朝他腰部攻去,可依旧如麟雪那般击在虚空之上,火星四溅,难以前进半分。
“若是麟漓沐或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在这里,那我还得避其锋芒。可就凭你这把老骨头和一柄锈铁剑,又能耐我何?”男人说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悬空手掌用力握紧,以凝实成墙的空间再次如浪涌一般起伏,顷刻间将苏尘配剑搅碎,麟雪虽为灵剑,但仍被空间浪涌压出一道极为醒目的裂纹,几欲崩碎。
苏尘脸色大变,立马将剑柄脱手,罩着灵力朝麟雪疾速撞去,才让其勉强脱困。
受到一击重创,麟雪剑身光芒呼暗呼灭,像是人疼痛时急促呼吸,苏尘皱着眉挡在其面前,神情除去愤怒外,还有几分无可奈何,此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与麟雪之上,以如一道鸿沟般不可逾越。
“老头,今日本座心情好,就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麟漓沐,有能耐,便去找三毒宗要人,本座等着他!”
嚣张跋扈声刚落,男人即刻降下威压,一道道怨气与从四面八方涌向老者,苏尘握着麟雪四处闪躲,可最终还是碰触到一缕怨气。
“碰!”
在碰触到的瞬间,那缕怨气瞬间炸裂,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磅礴血雾与怨气也一齐发生爆炸,黑气遮天蔽日,以肉眼可见之速遮盖住血红,黑夜瞬间降临。
苏尘应激展开的护身法宝被轰然炸裂,苍老身体向下疾速倒飞,狠狠砸在了地上一颗坚硬巨石上,骨骼碎裂声极为清脆,浑身血肉都以被怨气侵蚀,以肉眼可见之势与体内的灵气进行交锋,浓灼血液将须发染得触目惊心。
体内蚀骨之疼让他几近晕死,全凭意识吊着一口气,灵剑也被炸得满身裂纹,却仍死撑着重新飞起,想要去救那平常厌恶至极,现在如愿以偿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少年。
“麟雪……”少年轻柔的呼喊与摇头,让麟雪停驻在空中呆呆的看着前方,竟开始如人般颤栗。
“麟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找到林间那朵花,然后……赠予我母亲,并告知一声,孩儿祝九州最厉害最漂亮的大英雄,生日生辰快乐,还有……让她莫要记挂,小时候的子归,只是个麻烦。”
“没准这次回来以后,会让他见到一个,不一样的,问鼎九州的林子归!”
“如今麻烦已走,阿嬷和青姨,也可以稍微有些许歇着的时间了吧,还有,麟雪……抱歉,以前让你那么讨厌,但是我也很喜欢你,帮你当阿姊来看,若是有缘……日后再相见吧。”
稚嫩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消散于天际,一滴滴蓝白色液体顺着抖得不成样子的剑身滑下,落地开出遍野白花,它这时才知道,少年藏于心中的,究竟为何物,他也会自责,也会难过,也会想着为何自己天生失明,为何天道如此不公。
只是这些,在他所爱之人面前都深藏于心,以笑待之。
自诩为世间最最孤傲的冷冽灵剑自诞生而初直到现在,火烤不屈,严寒不畏,征战杀敌更是不畏不惧,剑起血绽,冷酷无情,可如今,它却如人一般颤抖,伤心落泪,最后重重落于地面。
它回想着曾经,少年哭着搂抱自己,鼻涕眼泪流满一身,无比惹人厌烦,他哽咽着问,麟雪,你以后会不会哭啊?
麟雪那时心中不以为然,小儿无知又无礼,灵剑又怎会如人般哭泣?更何况,自己还是麟漓沐的佩剑,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是啊,灵剑……怎会如人般哭泣……?
……
灵剑……原来也会如人般哭泣啊……。
如今答案已出,可询问之人却以不在,麟雪落在苏尘身上,用浑身仅存灵力替其驱逐怨气,随即在血海中失去最后一丝温润光泽,昔日银白剑身以满是血污与裂纹,模样竟比锈铁要更加残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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