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母亲的刃 · 子嗣的牙 · 女儿的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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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丸立香。

性别为男。

年龄38岁。

居住地为灵子都市。

目前在月之海学院担任高中部语文老师兼高三(3)班班主任。

在两年前与单亲妈妈BB初次结婚,妻子是自由职业,在网络上担当直播主,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

作为继父过继了BB所生的五个女儿。

分别为25岁的Violet·藤丸,17岁的Passionlip·藤丸,17岁的Meltryllis·藤丸,以及……10岁的Kingprotea·藤丸……

作为人类,身份是非常重要的。

身份将同质化的个体从群体中解脱出,塑造为可以称之自我的独立存在。

而人类间不同的身份又会创造羁绊,种种羁绊将这些独立存在联系在一起,创造出所谓的社会。

而上述那些就是我的身世,我一直坚信不疑的事实,我是一名老师,是一名父亲,虽然还有一个身份是和女儿们乱伦的人渣鬼父,在任何正常社会中都是被排斥被谴责的存在,可这也确切无疑是我的重要身份之一。

我并不排斥自己的身份,事实上我很乐于接受,毕竟能与众不同是很多人所追求的,更何况这真得让我很快乐。

然而现在,我一直相信的一切,就在刚刚……

“喂,清醒一点!”

清脆的一声,温润还带着香气的巴掌抽在了我的脸上。我捂着发痛的脸,有些出神,正对上了长女紫罗兰那嫌弃的目光。

“你好意思吗?女儿们都这么淡定你个当爹的反而最愣神!”

“我……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是看错了吗?”

“现在可没工夫让你再上楼确认了!赶紧上车!别再跟之前似地迷迷糊糊了!”

紫罗兰带着怒气,一把把晃悠悠想再上楼确认的我拉回车库,我也顺势撞入了她的胸脯上,但我现在可没有什么其他情绪。

“姐姐大人,不怪父亲大人,毕竟您说的和刚才我看到的都太离奇了。”

莉普靠在我的车上惊魂未定,绝对没有紫罗兰所说的那么淡定,也证明了我刚才看到的不是独属于我一人的幻觉。

就在刚刚,我的长女紫罗兰突然拿着撬棍砸楼上什么都没有的墙。

当时我是呆住的,一向理性的她竟然会做出这种迷惑行为。

可是很快我就更呆了,因为在我家的墙壁内,竟然还真得埋着一个房间,简直就像侦探小说里的密室。

但如果仅仅是密室就好了,当看到那个房间的一刹那,我猛地回想起一个被我忘记的事实:我绝对不只有五个女儿,还有一个我已经忘记姓名长相的女儿,我曾经和她在一个房间生活,在一个餐桌吃饭,甚至应该还和她做爱过。

可是我却没有一点印象……不光如此!

我其实曾意识到过她的神秘失踪!

还去调查过,并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更多奇怪的事情,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可问题就在于,我连后一段记忆,也忘却了……

“啊……”

如果只是忘记了几段记忆,我还不至于这么六神无主,可房间的状态却让失忆这件事更细思恐极。

这房间布局和新增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细节却如上世纪的虚拟影像般模糊。

没有纹路的床单、完全光滑的桌面、没有文字的书面……所有的布置都像在发光般没有阴影,似乎没有布置阴影贴图,透着超现实的不真实感。

当时虽然感到面对未知的恐惧,我还是壮着胆子去触摸了桌上的转笔刀。

奇妙的感受,这个转笔刀只是在单纯的存在,没有温度、没有摩擦,没有硬度。

而在我摸到第二个笔筒时,手竟直接穿了过去,这个物件没有实体,只有建模……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电子世界?我们都只是NPC?有个神一样的存在能随时支配一切?……抱歉,即使是看到了楼上那个,也实在是……”

“到底哪里不懂?我现在可没工夫做更详细说明了!难道还要我说去学校避难这点是只蝴蝶告诉我的吗?!”

紫罗兰真得有些急眼。

刚刚她花了两分钟简单说明了现在的状况。

什么世界是虚拟的而且要毁灭了,我们需要逃到月之海学院的高中医疗室一类的。

但即使是目睹了楼上的诡异场景,我也实在无法相信这更离谱的话,哪怕这话是紫罗兰嘴里说出来的。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有信仰的人,如果真说有神明存在的话我倒也信。

可是我是一个虚构的NPC?

一个可以被随意创造随意改写的程序代码?

这个我真得不能相信……也或许是不敢相信,如果相信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我一直坚信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

“别愣着了各位,先上车再说吧。”莉莉丝发话了,相比较莉普和我来说她现在倒真是冷静,只是不安的手指绕着发绺。

“可……”

“行了莉普,我明白阿姊说的很离奇。但……啊。”她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是有些地方不合理,我早就有些察觉了,你们应该也能察觉到端倪吧?如果我们几个想做什么过于离谱的事,一半会出乎意料的顺利,一半会连失败的过程都忘了,就像阿爹这段时间干的缺德事……总之虽然我也不知道阿姊说的话是真是假,但现在出去总没坏处吧?”

“嗯……说的也是……只是去月之海学院的话……噫!”

莉普本来还将信将疑,但当她打开车库门的时候,立刻被门外的景象吓得后退了几步。铁帘缓缓升起,我们都看到了让她恐惧的景象。

“是啊,与其我费半天劲解释,倒不如亲眼让你们出来看看。”

紫罗兰轻抚额头,现在我们都明白现状了:本应漆黑静谧的夜空,此刻像坏掉的屏幕般产生无数绿色裂纹,每个碎片都在以自己的频率反复花屏。

一种类似黑色黏菌的物质黏在星空屏幕上,不断蔓延的同时还向下滴落,化作远处黑色的雨滴。

而在裂纹和黏菌的最密集的地方是一个碎洞,露出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光华。

所有星辰都已熄灭,唯一没有熄灭的天体,是那缓缓与碎洞相交,比此前还明亮了几十倍的月亮……

“啊啊啊啊啊啊!!!”

“父亲大人您怎么了?!”

“月亮……月亮……”

月亮,我一直感到莫名恐惧的事物,在满月之时更甚。

虽然我一直搞不明白原因,但满月时节我总是都不敢抬头望天。

而现在,随着虚假的星空被打破,月球反而显得更加真实。

难道此前它一直都在被天幕遮挡吗?

光是被现在的月光照到,我便不觉瘫软在车盖上,感到一阵阵反胃。

想要流泪,想要呕吐,想要大声哭嚎……

“又是月亮吗?你是有狼人血统吗?!不对……你这NPC是有bug吗!”紫罗兰没好气地把我拽起来,“你还得开车呢!这样子……算了,去后座待着去吧!关键时刻掉链子!”

“啊?可阿姊,你还没考下来驾照呢……”

“这时候还管那么多干嘛?估计大半交警都横尸在中心广场呢!赶紧上车!别耽误时间了!”

中心广场?

紫罗兰还没和我说她刚才出去的具体经过。

而现在问她显然不是个好主意,紫罗兰直接转开我那辆小轿车的车门,连安全带都没戴就开始拧油门。

要说平时的话莉莉丝倒经常偷我的车开去兜风,但现在她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一句反对都没有。

而待在车顶的遮掩下,不再被月光直照的我总算大喘气着缓过神来,虽然很想对紫罗兰说句抱歉,但现在她只会嫌我啰嗦吧。

伴随着嗡的启动声,紫罗兰开着我的车直接开出了车库。

车库门没锁,不熟练的她还把车灯在门口的立柱上蹭了一下。

但我们总归是出发了,车轮压开松软的积雪,在这本应阖家团圆的圣诞节中前往已经放假的学校。

这种感觉真是令人不适,走出温暖的家在破碎的天穹下行驶,感觉像是走出战壕直接暴露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

当然我明白,如果世界真得要毁灭的话,一个小小的樱之家保护不了我的安全。

“真安静啊,除了我们之外的人都死绝了吗?”

莉莉丝咬着涂着蓝色指甲油的指甲,打量着窗外。

我们驶出小区了,可是依然一个行人都没见着,马路上的皑皑积雪连道车辙都没有。

两侧的高楼矮房都亮着灯,却没有一点人气,真得好像全世界都只剩我们五个人了。

也不知道和紫罗兰刚才说的中心广场有没有关系。

“呜……虚拟的吗……明明父亲大人摸起来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冷静下来的莉普在我旁边低声抽泣着,她靠在我的左臂上不断蹭来蹭去,脸颊摩擦着我的肩膀,嗅着我的味道。

我理解,我也无法相信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此时此刻莉普双乳的温度和触感都那么真实,怎么会是模拟的数据啊……可如果我的大脑也只是数据构成的,或许这只是我自认为的真实罢了。

那我一直深爱的家庭,我一直深爱的女儿,岂不是都是数据所定义的缥缈之物?

但无论内心如何迷茫,我不想死这点是真的。

就算世界是虚拟的,我也不想像紫罗兰说的那样,和世界一起被永久删除。

我还是蛮相信灵魂永生的,可作为一个NPC不可能有灵魂啊,那死就是永远的终结吗?

我不愿意,我绝对不愿意啊!

……

“姐姐,爸爸,那个……妈妈呢?”

我怀里的花花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她吓晕了呢,刚才贴在我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都是我把她塞进车里的。

而此刻,她仰着脸用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我们都沉默了。

BB……吗?

我相信大家刚刚都想到了,BB到刚才还没回家,如果世界真得要濒临毁灭了的话,我们把她丢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是B不见踪影,如果继续等她的话,恐怕樱之家全员一个都不能幸免,在这种电车难题面前我只能选择保留四个女儿的安危,紫罗兰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还有个可怕的可能,看现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待在外面的BB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

因此我只能心痛地忽略掉BB不在的这个事实,不知道到达了高中医疗室,真得能安全的话,还能不能腾出空来找她……

“花花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但是花花明白现在很危险吧?那妈妈怎么办!花花要妈妈!”

花花开始在我腿上哭了起来,把我们想要忽略的事实在我们耳边反复重复,这真是令人烦躁。

但我也不能斥责她什么,毕竟我也对于不得不忽视BB这点很愧疚。

还是紫罗兰开口了:“我说啊藤丸立香,你就再给BB发个消息啊!把我们的目的地告诉她,如果她现在还平安的话,不就可以直接到学校医疗室和我们汇合了吗!”

“对呀!嗯……”

“花花来发!”

我的手机对花花的小手来说有点过大。

确实,刚才太慌张就忘掉了至少该和BB说一声。

希望还在生我气的BB不要觉得这是什么恶作剧。

花花一手捧着手机,另一只小手慢吞吞的在手机上敲着字,毕竟她语文学得可不太好。

月之海学院的高中医疗室?

BB应该认得路,毕竟以前都是她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呢。

前提是她现在还能看到消息……

“诶!妈妈已读了!妈妈看到我发的消息了!”花花开心地叫道。

“那就好,多亏花花你提醒。”

我长舒了一口气,抱紧了腿上的花花。

即使知道自己可能是虚假的数据,但这份为家人担心的心情总归是真实的啊。

管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呢!

反正本来她们也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血缘是否虚构这一点对我来说就无所谓,大家只要平平安安整整齐齐就好……

吱嘎!

紫罗兰突然一个紧急刹车,我和怀里的花花都撞到了前面的椅背。

花花吃痛娇啼缩在我怀里,我也觉得头晕目眩。

虚拟世界为什么会把疼痛模拟如此真实?

“怎么了阿紫……啊。”

阿紫停下了车,通过后视镜我能看到她鬓角流下的冷汗。很快,我也注意到那让她急刹车也不愿靠近的东西了。

一个黑影。

一人来高的黑影,耸立在马路中央的纯白雪被上,挡在车的正前方。

黑影完全没有存在的实感,明亮的月光无法照亮它,也无法在积雪上留下它的影子。

不是人类的轮廓,也不属于任何生物,如团在月光下耸立的裹尸布。

十数根有着血色纹路的飘带在它周围飘动,似乎没有厚度。

黑暗的不详耸立在破碎的夜空下,出现的唯一目的谁都能想明白。

“……莉莉丝,刚才这玩意在这吗?”紫罗兰的葱指不安地摩擦着方向盘。

“不在。”莉莉丝的声音竟也因恐惧而结巴,“它突然就出现在那里了,那……”

看到黑影的那一刻,一种原始的恐惧从我内心升起,将我的五脏六腑都攥紧了。

类似电器损坏的蜂鸣声和冰冷的虚无感将我笼罩,我第一次对世界虚拟的事实如此信服。

因为现实中绝不可能存在如此不祥之物,这黑影是现实的漏洞,比遥远天穹上那块碎洞更加根源。

无论如何都要远离这个黑影!我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而想必紫罗兰也都是这么想的。

“什么东西!”

紫罗兰失态地大喊,来排遣内心的不安。

一把拉到倒车位,不顾一切地想要远离黑影。

但那黑影一个闪动便从车前消失,占据了后视镜出现在了身后。

紫罗兰连忙拉动手刹想要再次向前疾驰,却发现车竟不听使唤地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那黑影的触须已经接触上了车身,而那带着红色纹路的黑暗,竟缓缓蔓延上了车窗。

我惊恐地想要推开车门,却发现自己摸不到门把手……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不行,这样下去,如果完全缠上来绝对……

啪嗒!

突然,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上了车顶,我连忙低下身来承受着颠簸。

另一种物质将整个车体从上到下包裹,类似某种植物表皮,让我感觉我被什么东西吞入了胃里。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抱紧了花花。

而紧接着发生的事也如我所料:车体整个翻滚了起来,好像被拉到了空中。

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包裹我们的物质也在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碎裂的天空再次映入眼帘。

紧接着,汽车便打着转下坠。

“唔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大叫,也听不到大家都是什么反应。

下方的街区小如棋盘,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很快就要变成铁包肉的肉饼了。

在不知道在空中翻滚了多少圈后,随着“咚”地一声,我珍贵的小轿车顶朝下摔在了积雪中,车窗都被埋了一小半。

缓过来后,我为自己竟然没缺胳膊少腿感到惊讶。

大概是因为积雪作为缓冲,我们竟没受什么重伤——积雪能抗住如此下坠着实有点离谱。

“父亲大人?姐姐大人?莉莉丝?都还好吧?唔!……我卡住了……”

“没事……唔,这车是不能要了,赶紧出来!”

从倾倒的车中爬出来真费劲,以前只是在电影上见过这种场景,没想到今天轮到了我自己。

我先把娇小的花花推出去,然后解开安全带一点一点往外蹭。

莉普由于过于膨大的胸部着实是遇到了点困难,卡在了车门里。

幸好由于积雪很深,车子并没有任何摩擦起火的迹象,所以也就放心的让莉莉丝想办法撬开车门让莉普平安出来。

看着莉莉丝拿着备用撬棍一下下翘着变形的车门我还真蛮心痛的。

这车还是我用BB的钱买的全款呢!

结果才开上两年,就变成了这坨废铁了。

虽然现在车怎么样不是该首要考虑的事。

“我们这是到哪了?”我搀着一瘸一拐的紫罗兰,努力把气喘匀。花花害怕地贴在我身上。

“唔……这是学校前方的商业街?”

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已经连人带车摔到了学校前的商业街,这里还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商业街南侧和我们来时的景致一样,平整的白雪没有任何痕迹,只有圣诞彩灯孤独地闪烁着;而通向学校的北侧,却都似乎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残缺不全,地上的雪也被各种轨迹翻得凌乱不平,混杂的污泥似乎是血液和粪便。

完好与损坏两种风格沿着十字路口中间分开,就连散落的瓦勒都只会分散在内侧这边。

而我们的车,正好落在分界线的外侧。

头上的月光也依旧让我想吐,不觉躲到了残破的店门里:“不管怎么说,我们逃离了那团黑影吧,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绝对不要被那东西缠上,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可是我们怎么就突然到这了?这个……”

“你问我啊?现在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吧!”

紫罗兰按着扭伤的脚,抬头望向远方。

和刚才相比,天空明显碎裂得更加彻底,马上就要炸开了似的。

时间真得不多了,不需要多困难我就理解了这一事实。

不知道还有多久,但我们得赶快了。

“莉莉丝,你那还没完事吗?”

“我在努力啊!你个乳牛奶子长这么大有什么用!”

“抱歉,那个……”

莉普露出歉意的表情。

她胸前那两团乳肉过于硕大,完全卡在压扁的车顶,胸衣也被撑爆,落入车内的雪花将敏感的乳肉冻得通红,对这点她倒是没说什么。

想要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将她救出太难了,哪怕莉莉丝把车门整个卸下来都无济于事。

莉莉丝举起撬棍,正想砸向车底……

“……怎么了,莉莉丝……唔?!”

莉普对怔住的莉莉丝感到不解,旋即她发现我们都怔住了。而后,她的身体也一阵寒噤,绝不是来自于寒冷。

熟悉的蜂鸣声和虚无感。除了卡在车内动弹不得的莉普,我们都看到,那突然出现在车后的,缥缈黑影。

“噫!”

莉莉丝条件反射地后退,滑了一跤坐到了凌乱的雪地上,蓝紫色的长发都沾上了污浊。

而与此同时,两条薄到不可视的黑影飘带便猛地朝她射来。

我想要叫出声,声音却堵在了喉咙口,绝对凌驾于一切事物之上的压迫感,让我连生的念头都淡去了。

不过就在飘带眼见得要刺到莉莉丝的身体上时,却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

激起的绿色波纹蔓延开来一直波到天上,便是残缺街区与完整街区的分界。

看来对我们来说无形的界线,能将黑影挡在外面,它只属于外面那无人的静谧雪街。

该高兴吗?我们暂时安全了,可以逃离这黑影……

不对!莉普还在外面的车里啊!

“莉普!把手伸给我!”

莉莉丝不顾寒冷污浊地在雪地上爬行,想在为时未晚之前强行把莉普拉出来。

意识到黑影自己身后的莉普也很惊慌,努力朝车外伸出手。

还好,她的双手勉强能伸入这侧凌乱的界限。

莉莉丝终于握住了熟悉的双胞胎姐姐,正欲用力……

“……啊咧?”

几乎是在瞬间,黑影划过,莉莉丝后仰着摔到在雪地上。

她怔怔地抱着怀里还温润的事物,在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吧,但哪怕是作为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的我都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最终,莉莉丝还是慢慢举起胳膊,颤抖着的双瞳注视着那两只洁白的、熟悉的、还流淌着鲜血的双手。

“莉普?”

莉莉丝怔怔地坐起身,希望眼前的场景能证明她所想的并非事实,但没有奇迹。

“……天哪。”

紫罗兰轻轻的说,纤细的双手遮住了下方花花的眼睛。

可是花花这次却并不听话,拼命扭腰摆脱姐姐的束缚,选择去看那少儿不宜的一幕。

紧接着她带着哭腔的尖叫,终于打破了仿佛静滞的时空。

“我……我……”

樱之家温柔贤惠的二女儿帕森莉普,此刻她那纤细的双腕已经被齐齐切断,喷涌的动脉血将雪地染红。

她粉紫色的双瞳同样在颤抖,看着面前被染红的雪地,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似乎不痛?

她的身体没有因本该有的疼痛而颤抖,但身为爱惜身体的少女却失去双手,这对她来说也足以疯掉吧。

“莉普!!!”

“别,莉莉丝!不能去!”

我也被吓呆了,但最快反应过来的紫罗兰先一步将莉莉丝死死按在地上,我也便连忙扑上去压住挣扎着想要跨过界限的莉莉丝。

莉普已经没救了,虽然很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我不能看着莉莉丝去送死。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莉普还……唔!”

轰!

突然,从天穹之上、地底深处以及遥远四野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

紧接着,大地震颤,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塌陷,坚实的地面像毛巾一样波动。

我和紫罗兰都失去重心倒在一旁,莉莉丝挣扎着爬动着,但现在我们已经不用担心她会去送死了。

世界裂开了。

以那道看不见的界线为基准,先是天幕沿着裂缝碎裂成更小的碎块,而后大地的巨崖从边缘蔓延,连带寒冷的空气整整齐齐碎裂成了两半,巨大的震动宛若万千巨人的鼾声。

世界末日,这个存在于想象中的灾难此刻无比真实。

柏油路面下数千米深的的泥土岩石横截面平整到不可思议,没有一粒毫因震动而落下巨崖,看来连空间都被完整地分开了。

而伴随着这分天开地的神绩,我们也像破壳中的雏鸟一样看到了世界外部的景象: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白色,没有黑色,只是单纯的空无一物,与此相比真空的宇宙都如此多彩。

是我大脑无法理解的虚无,正如黑影帷幕间显露的虚无一样。

对啊,虚拟的数码世界外还能有什么景象呢?

那不过是没有被设置过的空无一物……

但为什么虚无中唯一的实物,月亮反而更明亮了呢?

“不要,不要……这算什么啊!莉普!”

莉莉丝扑到了裂缝处,这寻常女孩一般的哭喊真不符合往日英姿飒爽的她。

看那在雪地上匍匐的样子,我简直担心她要掉入虚无的深渊中。

但她只是撞到了那化作阻挡之物的屏障,拍打着,注视着已是另一个空间的姐姐。

“别这样,莉莉丝……”

为什么声音偏偏能传过来呢?明知道会目睹什么,我却也不受控制的走到莉莉丝身边,留着身后的紫罗兰来捉住哭泣的帝王花。

虽然已经远去,但车下莉普那圆滚滚的肉脸依然清晰可见,我记得那脸蛋柔软的触感,记得她的欢笑、恐惧、羞涩。

而现在,明明画面中那断肢的横截面如此触目惊心,她的表情为何不带一点痛苦的扭曲和临死的恐惧,反而要如此歉然?

“明明以前说好了的,不管我们哪一个先去世,另一个人都不许哭的哦。”

违反生理的平静口吻,莉普的声音莫名盖过天地开裂的余震,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那逐渐远去的身影,让我第一次有了她是莉莉丝姐姐的实感。

“怎么能……我没想到我们的分别会是这样啊……”

莉莉丝轻抚着看不见的障壁,溢满泪水的蓝眸一眨不眨,要在最后将姐姐的影像尽可能多地刻入脑里。

我拿不准,是把她拉开,还是把她留在这里,更是一种残忍。

黑影行动了。

是特地给我们留出了分别的时间?

我不觉得这比死亡更深沉的虚无化身会有这种情绪,但它在割下莉普双手后许久才终于活动。

残破的车身很快被有着红色纹路的黑暗包裹,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而后,车身便如被光芒照到的阴影般转瞬消失。

其中的莉普便胸部朝下埋入被压平的雪地中,看着便令人揪心。

“在……做什么……”

莉莉丝呢喃,我也看不懂黑影的行为,明明以它斩落双臂的速度,想要了结莉普脆弱的肉身也只需要一瞬。

但当看它用单薄的飘带缠住莉普的双腿和只剩半截的手臂,将她以X型拉直拽起时,我便明白它要做什么。

它是在处刑。

莉普被看似脆弱的飘带轻易提起,半裸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冬夜的冷空气中,皮肤因过度失血而苍白,倒映着月光。

她最后一次甩开粉紫色的头发,看向已远隔百米的家人,满是哀伤与歉然。

而后,她丰韵的酮体猛然一颤,胸前硕大的雪峰波起涟漪,就好似因寒冷而打了寒噤。

视角偏移后我才看清楚,一条薄到不可视的飘带,精准无误地从她乳沟间的胸膛穿出。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如水漫平地,带着红色纹路的黑暗从胸部的创口蔓延,盖住裸露的双乳,包住淌血的断臂,裹住颤抖的双腿,很快将莉普整个包裹。

她完全没有挣扎,不知道是无力反抗还是已认清事实,任由自己的酮体被不属于现实的物质吞噬。

只在红色纹路蔓延到脖颈处时,她才发出几乎是惊讶的轻语。

“啊。”

悟到了什么吗?她最后的表情好欣慰,几乎是安详地阖上双眼。最后残留的浅浅一抹微笑,也被黑暗笼罩。

现在,被黑影拽到空中的,只残留一具漆黑的人像。

我联想到了全身被黑色胶衣包裹束缚的女奴,但眼前这曾是我女儿的黑色人形已经看不到一点人气,被飘带拽动的肢体失去了弹性,和黑影一样没在雪地中映出任何影子。

那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而是和黑影一样,和天地碎裂后的外部一样,不应存在之物。

“啊……”

莉莉丝同样在我身边低语,这轻声呢喃竟能如此悲戚。

她已经不再哭了,只是任由眼泪在她脸颊上流淌,弄花了她的妆容。

莉普已经不在了。

她不是死了,而是迎接了比死亡更加纯粹的命运。

据说双胞胎之前会有心灵感应,现在看到自己的同胞姐姐以这样一种方式消逝,她现在的心情,我大概不会懂。

一定比我心中流出的血更甚吧?

被分成两半的世界还在远去,对面的那一半已经小得如同空中的雪花。

但在那一片虚无中,我偏偏能看清黑影对曾是莉普的事物正在做的事。

黑色人形裂成了四半,似是被拽着四肢的飘带扯碎的,我不愿去想其间黏着的黑色物质曾是什么。

然后那曾是莉普的事物的碎块,慢慢被系住它的飘带吸收,化作黑色的粒子,最后只剩空无一物。

我的女儿,帕森莉普。

被抹除了。

越靠近月之海学院,地面就越崎岖不平,往日平整的柏油路坑坑洼洼,建筑物也都七零八碎,瓦勒散在周遭很是难走。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被破坏的断面上全都有着锯齿状的痕迹,似乎来自于某种生物的啃食,空气中弥漫的臭味更是进一步证明了我们的猜想。

能啃食钢筋水泥沥青的生物?

绝对不该来自于我们的常识,但那绝对是危险的生物无疑。

因为这块残存的世界比起另一半,除了破碎不堪外还有另一处不同。

被拖行的血迹。

“这里……曾经有活人吗?”

“大概是的,这里的NPC没有被AI传送到中心广场吗?是因为阻挡黑影的屏障的原因吗?还是……单纯是因为这是没打开门的幸运儿?”

安全起见,我们一直在被咬地全是空洞的屋内行进。

把花花放在一旁,紫罗兰蹲下来观察地上血液的痕迹。

能流出这么多血,绝对不是一个创口所能实现的,恐怕受害者也和周遭的一切一样,全身都被啃得千疮万孔了吧?

“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嘛,倒是能确定它们数量很庞大,智商应该也不怎么高,把城市啃得跟蝗虫过境似的。大概和天上那些黑东西有关系吧?”

除了地面,天空也与另一半有着巨大不同。

最直观的区别,就是这一侧有着造成天空破碎原因的巨洞。

说来奇怪,碎洞中的景象是泛红的浩瀚星空,但明明之前天地裂后显出的外部景象,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啊?

难道碎洞中的景象也是假象吗?

现在,另一半世界已经用肉眼无法看到了,我们身后只是蔓延到天际的虚无幕布。

这着实让人心慌,总觉得事件万物都会滑落进这无边无际的深渊。

幸好月之海学院就在正前方,我们不需要注视身后令人发疯的空无一物。

月亮是在绕着世界转的,现在它已经进入虚无之上了,光芒愈亮,让我更加不敢回头。

见到那种天地碎裂的异象,竟然还没疯掉,我都佩服我自己。

眼前的碎洞里不断蔓延出类似黑色黏菌的物质,已经将碎裂的天空覆盖了大半,那点滴类似雨滴的黑点也不断从上面滴落,恶心的水声近在耳边,我们都知道那绝对不是雨滴,由于空间关系,它的实际大小一定比看上去大的很多。

而我们要前往的月之海学院,就在最大的一块黏菌下。

这里的我们,特指紫罗兰和我。

“莉普……莉普……”

家里剩下两个成员已经失去了行动的意志了。

花花当看到姐姐被穿胸时就吓昏了过去,现在被紫罗兰背在背上行动。

而我背上,自然背着已经走不了道的莉莉丝了。

“……我说啊,莉莉丝,把莉普的东西埋了吧。”

“……埋了?”

莉莉丝机械地举起颤抖的手,看着莉普的“东西”:那对连着半截小臂的手已经流不出血了,昔日娇嫩白皙的五指此刻因死亡而泛黄肿胀,没有完全失去活性的神经还在不断抽搐。

看着有点想吐,但胸中巨大的悲戚将恶心感强压了下去。

“真的,这血腥味没准会引来不好的东西,还是让莉普入土为安吧。”紫罗兰的声音平静地吓人。

“不行!”莉莉丝又呜咽了,像保护玩偶不被抢走的小女孩一样将同胞姐姐的断肢抱紧怀里,“莉普只剩这个了!家也没了,世界也要没了,我身上就这点莉普的东西了,你让我把她埋到哪去啊!”

家……

樱之家在另一半破碎的世界里,我大概永远见不到蓬勃的樱花、温暖的双人床、一家人一起吃饭的餐桌了吧。

“唉,莉莉丝……”

“还是留着吧,阿紫。”我打断了紫罗兰的执意,“作为虚拟的数据,能证明我们存在的只有能拿在手里的事物了吧?”

紫罗兰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感到背上的莉莉丝抱紧了我,把脸埋到我的后襟中隐声哭泣。

真没想到她有这一面,像个需要父亲守护的小女孩。

但这也自然,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父亲,我何尝不像也这样崩溃掉受人保护呢?

莉普,可爱娇羞的莉普,第一个和我有了鱼水之情的女儿,无论我想做什么过分的事,她总是愿意配合我,只因我是她的父亲大人。

我记得她在课堂上打瞌睡时的睡脸、记得她亲手烹饪的小蛋糕的甜美、记得她捂住嘴不愿叫出声的娇羞。

明明甚至都做出过私奔的承诺,在最后,她那般寒冷那般无助的时候,我却在几百米外干巴巴地看着,连句话都没说。

……今晚,我们不是在准备度过全家团圆的平安夜吗……

啪嗒!

黑色雨滴掉落在了我们旁边的街道上,覆盖着雪被的路面立刻被腐蚀出两米来宽的坑。

我也终于知道不断落下的黑色雨滴,乃至黏在天穹上的万千“霉菌”是什么了。

怪物。

我和紫罗兰连忙俯下身子,从残破的墙缝里观察这个怪物。

这怪物大概有两人来高,体表覆盖着黝黑泛紫的甲壳。

堆叠的杂乱虫肢毫无对称性可言,看不出趴着还是站着,前方的奇数个肢体有着类似人手的形状。

前方那个隆起似乎是头部,至少有着四张大小不一的口器,每个口器旁的锯齿状硬物大概就是牙了,以生物不该有的轮轴方式转动。

而其上,青蛙卵一样的无数眼球在外骨骼下错乱地抽搐着,纵使有着宝石的光泽,这密集的模样也让人看着想吐。

佝偻的背后是一对类似蝶翼的残破薄翅,以体型来说绝不可能带动飞行,后面伸过来的螯尾在上面摇摆。

真是怪异的异形,像是各种恶心生物的缝合,以与黑影相反的方式破坏理智。

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是多么堕落,才会创造出如此违背自然的缝合怪。

“这是什么野兽……”

紫罗兰紧张地轻语。

确实是野兽,这怪物虽然和现实生物没有半点关联,但身上散发的气味毫无疑问是属于凶猛的掠食性生物,被它发现绝对是危险的,我算是对那些看不见尸体的受害者的命运有些了解了。

而我也很快明白了这野兽是怎么把街道啃得凹凸不平的:这野兽,以怪异地前身仆地的方式爬行,四处口器展现出不可思议地弹性伸向周围,啃噬着能碰到的任何东西,钢铁和砖瓦如豆腐般被一块块咬下来。

这贪婪进食的样子,莫名让我想起饥饿的婴儿。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野兽不知用什么部位发出的叫声,与体型不相称地尖锐,听着骨头发颤。好在它渐渐爬行着远去,前往的方向,正是月之海学院。

“什么东西……”

莉莉丝在我背上颤抖着说,我很高兴她的声音终于有力气了。她将莉普的残肢别在身后,在我身后站定。背着轻巧的她对我来说倒不算难。

“都是从那洞里涌进来的吧?我是不清楚天上这假屏幕离我们有多远,但从他们落下来的速度来看,头顶这一团团的黑玩意,我估摸个总数上亿应该不夸张。”紫罗兰背起还没醒来的花花,“刚才就一直往下掉,地上至少也得上千了吧?”

“上千吗……”

一千只这种大小的野兽,如果均匀分布在灵子都市里的话,倒称不上密集,小心点是不会被发现的。可是……

“看街区的样子,这里之前一定有不少野兽,但他们现在都不在这……看刚才那只的行动轨迹,不会他们都聚集在月之海学院了吧?”

可怕的猜想,如果是真的的话,我们的目的地高中医疗室,可能已经被野兽层层包围了。

而我们现在的行为,简直是在送死——我毫不怀疑这些野兽在看到活人的一刹那,就会扑上去撕碎。

“大概吧。”紫罗兰站起身,“可我们也不能留在这。这个世界已经一团糟了,停滞不前就是等死。而且那个黑影……”

紫罗兰梗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但道理我自然明白的。

反正呆在这里也是死,不如拼一下仅存的希望。

瞟了一眼身后那空无一物的帷幕,我的内心坚定了,搀起还有些晕乎的莉莉丝,主动背过还昏迷的帝王花,跟着她继续在破碎楼房中小心翼翼地向目的地行进。

沿途,我们又见到了十几只只野兽,他们都长得和第一只一样怪异,晃晃悠悠到处乱啃,爬行着朝和我们一样的目的地走去,其中有几只还拖着渗血的尸体前行,那些尸体的惨状哪怕是万剐凌迟也不该如此凄惨,看来他们的兽行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

途中我们好几次不得不停下,让前方爬行的野兽先通过。

幸好这些野兽的感官似乎不怎么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沿途倒也不是只有我们四个,在我们走到一半时,对街的楼房发出倒塌的声响,再加上一个女人的尖叫。

我看着她跑了出来,然后被四五只野兽扑倒刺穿,带着锯齿的十几张嘴全都贴在了女人的身上,让后者发出哀嚎。

不过她倒没有像正常人那样瘫软,而是在最后时刻身体仿佛僵住了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然后便崩解成了红色的粒子飘散。

这大概不是人类……不是NPC吧?

我听到紫罗兰发出啧的一声,而那些野兽欢快地吸食着飘散的粒子,将正要飘散的粒子捏成一个个绿色小方块,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这习性简直就像带猎物回巢的蚂蚁。

而十几分钟后,我们终于看到这些野兽的巢穴了。

“呜!”

即使之前已经看到了太多无法想象的异象,眼前的场景还是让我想吐。

教学楼前的广场是我和女儿们每天上班上学的必经之路,我对旗杆和花坛早就熟悉地像自己家似的了,但是眼前的景象我实在是不熟悉:广场上耸立着一座直径十几米的红色山丘,高度都盖过了教学楼三层,其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空洞,黑色的野兽在其中钻进钻出,摆动着长长的前肢,很符合我之前觉得它们像蚂蚁的想象。

而接着月光稍微观察,便会发现组成这红丘的,是溃烂的血肉。

“真是……啊……”

我们三个的心理承受能力是真强,大概是经历刚才那血亲分离的一幕已经麻木了?

竟然能直视面前的场景。

总之这肉丘就是用无数血肉组成的,核心部分已经完全粘结在一起,让人分不出这些血肉是属于什么动物什么部位。

而在外围就很明显了,那些被无数野兽带来的残破人体,被用锯齿口器反复咀嚼啃烂,涂抹在肉丘的外围,类似于蜜蜂筑巢。

我不敢想象黏成这么高大的肉丘需要用多少人堆起来,广场上还没被堆砌的位置都被腥红覆盖,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恶臭的血腥。

而肉丘上却又有违和的无数光点闪烁。

细看,那竟是各种电子设备,比如电脑、电缆、电线,就连月之海学院平日门口放着的大屏幕,也被它们嚼碎成小块堆入肉丘。

血肉与机械,不形容的两种物质共同搭建了面前的猎奇景象。

“NPC和电子设备……看来这些东西让它们很眼馋,是因为里面含有的‘灵子’比较多吗?搞不懂……”

“阿紫你说啥?”

“没说啥。此路不通,我们得换条路。”

此路当然不通。

光是围绕着肉丘的野兽就至少有几百只,还不知道肉丘内部藏着多少。

它们对着肉丘不断做着类似跪拜的动作,仿佛这肉丘是献祭给某个邪神的祭品。

“莉莉丝,你大概知道有哪条小路能通向学校吧?”

“……我?”莉莉丝注视肉丘的麻木眼神转了过来,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对啊,你不是老偷偷逃学出去吗?现在这会总算用得上了吧?”

“唔……”

莉莉丝最近过于安分,我都忘了她是个不良少女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慢慢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在了我们的前面。

我这会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跟着。

小路真不少,我从没想到学校的围墙有这么多漏洞,有些是被铁丝绕起来的栅栏,有些是被开了个洞的凉亭,有些是歪斜的大树。

但现在学校各处都爬满的野兽,想要找到一处安全进入的地方真难。

废了半天劲,我们才终于小学部的一处挡板下进入了学校。

这里只有远处两三只到处逛游的野兽,但这里算得上是离高中医疗部最远的了。

不过安全地进入,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吧。

“小点声,慢慢来……”

紫罗兰小声提醒着,如蛇般伏下腰肢在草丛中前行。

幸好这些野兽的感官并不发达,只是在那里兀自发出“吗吗”的叫声到处乱转。

小学的教学楼的结构是主楼旁有个副塔,这是平时小学生做实验的地方,用一道廊桥相连。

在密闭地带躲藏总比开阔地带躲藏要容易,副塔是最靠近我们的建筑了,只是体型偏小的野兽在徘徊,幸好倒在街道上的汽车为我们和它间拦起了一道屏障。

我率先去推动副塔的门,门立刻发出嘎吱吱的声响,吓得我又赶紧退到了车后面。

但这只野兽似乎很傻的样子,一大团眼睛盯着门处看了一会就不管了,脉动杂乱的双脚似乎想要远去。

太好了,看来我们可以安全进入建筑中了……

“嗯?姐姐……”

花花的声音让我心脏简直要停跳。

“姐姐,我刚才做梦,梦见世界塌了,莉普姐姐还死掉了。呜……好可怕的噩梦……诶?”

“花花别……”

紫罗兰连忙想去堵住花花的嘴,但此时已经晚了。花花探出的小脑袋,正好和转过身来的野兽对了个正着。停滞的两秒,之后是……

“啊啊啊啊啊啊妖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不明现状的花花,发出的叫喊响彻整个校园。

完蛋。

“别管了跑吧!”

我一把拽住花花,撞开副塔的玻璃门,咚咚咚地朝楼上跑去。

莉莉丝和紫罗兰也紧随其后,咣当一声把门关上,莉莉丝还拽了个椅子挡在了上面,但玻璃能挡住那些进食钢筋水泥的野兽多久呢?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尖锐的叫声,不止来源于刚才的那只野兽,也来自于四面八方。

从副塔的玻璃我能看到外面,月光之下,四面八方都钻出来个无数野兽,化作兽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涌来。

那模样让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尸潮,只是这些野兽比尸潮猛烈的多,也可怕的多。

“吗吗吗吗吗~”

果然那玻璃门根本连阻挡野兽的作用都起不到,野兽轻易地从墙里撞了进来,挥舞着口器鸣叫。

但幸运的是,这野兽的智商似乎不能理解上螺旋台阶的行为,反复撞向承重柱,完全追不上不断往上爬的我们。

一对残破的薄翼反复扇动,看来的确没有能力带动它巨大的躯体。

“吗吗吗吗吗~”

其余的兽潮也涌来了,一窝蜂地围在副塔周围,密集的口器和眼球让人看着直起鸡皮疙瘩。

虽然不会爬楼梯,但爬墙壁这种水平的平面它们还真擅长,竟比我们爬楼梯的速度还快。

幸运的是,副塔大半墙面全是玻璃做的,脆弱的落地窗承受不住它们的重压纷纷破裂,无数野兽的身体叠做一团发出恶心的水声。

即使有少数攀爬承重墙的野兽,也会因为挤在一起大大拖慢速度。

“有救!”

虽然塔身在不断颤抖,但我依然爬到了第三层。

廊桥为什么要设在楼顶啊!

这设计也太不人性化了!

不过照着这个势头来绝对没错,这些野兽上不来,我们只要不从碎裂窗户的裂缝处掉下去就没问题。

先到小学主教学楼,再想下一步。

不详的断裂声,看上去结实的廊桥竟在我面前出现了裂纹。

“什么……?”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但脚下的晃动告诉了我原因:这些野兽已经快把承重墙啃断了。

这当然不是它们有意为之,因为以它们咬钢筋如豆腐的牙齿,真想要让塔塌陷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但大概是挤成一团时碰到了吧,副塔脆弱的承重墙已经岌岌可危,现在必须得赶快……

走廊彻底和主塔断裂了。

“吗吗吗吗吗~”

“快!”

我直接跳了过去,这对我肥硕的身躯来说并不容易,幸好只有一米距离。

而不断倾斜的塔身里,紫罗兰先是把花花抛到了我的怀里,然后也纵深一跃,暂时到达了安全地带。

现在只差莉莉丝了。

“莉莉丝!快点啊,塔要倒了!”

塔下的兽群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铺满了高塔下方的地面。

哪怕是刚才正门广场上也不该有这么多啊?

它们是躲在地下吗?

可千万别是躲进了楼里啊。

若是塔倒在它们中间,其中的幸存者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联想刚才的肉丘,我宁可被黑影吞噬。

但莉莉丝却在断裂处停下了脚步,无神的双眼看下了下方怪叫的无数张嘴和旋转的无数口器,天鹅颈抽动了几下。

“你们走吧,我算了?”

“你在说什么?怎么能算了?!你会死的!”

“哈……就算逃走,又有什么意义呢?”莉莉丝拿出属于莉普的那双手,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着,颤抖地声音带上了奇怪的语调,“我们只不过是数据模拟的NPC,就算逃走不可能迎接真实。那死亡又有什么所谓呢?不过是归于本该属于的无罢了。没准,我其实几个月前才连同记忆一起被凭空创造出来,对死亡的恐惧也只是代码编程好的。或许我就该顺从创造者的意志,坦然地被删除才是啊……”

这话真不该是从莉莉丝嘴里说出来的,她明明在我心中都是个坚强的女孩,总是从容不迫胜券在握,这绝望的样子不该属于她。

但也正常吧,毕竟,她说的话,我现在也很信服……

“虚拟的又怎么样!就算记忆是五分钟前刚被创造的,你也是我的妹妹!”紫罗兰终于有些失态了,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姐姐永远是妹妹的所有者,作为物主我不允许我的东西自暴自弃!赶紧给我过来,你个一直不听话的小妹妹,这是命令!”

紫罗兰的话让莉莉丝心里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童年往事。

但看来起效果了,注视着姐姐的眼睛,莉莉丝放下了莉普的残肢,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向越来越远的主楼,眼睛里终于有了生的意志。

“真不像阿姊啊,这么强硬……呜……”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已经看不到塔的下端了,兽群已经堆砌了属于它们的塔,口器中的锯齿嗡嗡作响。

莉莉丝此刻,便如同即将淹没的孤岛上的兰花。

但只要这一跳跳过来,她便可以暂时逃脱险境,和我们继续想着传说中的希望之地前进。

“来了!”

后退,助跑。

虽然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已有三四米,但这对于体侧跑道上缥缈的白天鹅来说只是小距离。

莉莉丝迈动修长的美腿,肌肤下隐约的肌肉线条随之起伏。

我也站在了主楼边,只等将飞跃过来的她拥入怀里。

而她的玉足也踏上了副楼的边缘,双腿用力,正欲纵身一跃……

噗。

暗白的飞盘状物体从我耳边划过,给我的脸庞溅上了什么热热的液体。我睁大了眼睛。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啊咧?”

似乎时间都放慢了,莉莉丝眼中闪过惊讶,后头看去。

在那里,是自己打着转飞出的双腿,修长,洁白,每一处都是完美的黄金比例,只是膝盖往上一点的部分,向空中泼洒着鲜血。

而在远处,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们,正继续着那怪异的啼叫。

那锯齿一样的牙,能射出去吗?

“不要……”

失去了双腿的莉莉丝,从高楼顶端直直坠向下方嘶鸣的兽群。

蓝玉双眸罕有地显出恐惧,无助地朝上方伸出手,似乎希望依赖的血亲能拉她一把。

但这无济于事,只是洒下了一道血色轨迹。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看到莉莉丝坠下,下方堆满地面的野兽发出了迄今为止最惊悚的嘶鸣,如海浪般涌动起来,兽群高高隆起对着坠下的莉莉丝迎了上去。

莉莉丝洁白纤细的酮体砸在凸起的兽潮上,激起层层兽浪,看来由于层叠兽群垫在下面并没有受伤。

似乎能松口气了?

可是这少女轻盈的酮体,怎么能在固态的兽群中激起波澜呢?

啊,那看着像波浪的涟漪,其实是看到触手可及的少女,由内至外轮流炸开口器的圈圈异兽啊。

“花花,别看……”

紫罗兰的眼神都暗淡了,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再次捂住花花的眼睛,这次她没有挣扎。

而我只能怔怔地地看着下方十几米处莉莉丝的双瞳,麻木的大脑妄图将她的面庞在自己眼中尽可能地多留住一秒。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未想到莉莉丝的歌喉会发出如此凄惨扭曲的声音,但那场景哪怕是旁观者也会尖叫。

万千的异兽全都扑向了兽堆上的少女洁白的酮体,不属于生物的锯形口器锯入柔软的血肉,殷红的鲜血爆裂四溅,滋养着不断涌来的无数张不规则黑口。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幸运亦或是不幸,对野兽来说美味的只有少女的小腹,无数锯齿锯入莉莉丝光洁的小腹,似乎想要回归莉莉丝的胎内,接连将巨大的兽身整个从撕开的裂口中钻入,莉莉丝纤细的腰肢在撕扯蹂躏下已如爆开的血莲,着实不忍直视。

而挤不到小腹的野兽,也开始撕扯起少女任何地方的血肉。

“啊……啊……”

莉莉丝那还勉强完整的面容已经慢慢平息,看来已经没有余力感受着痛苦了。

这也是好事吧,感受自己被怪异的兽群一点一点的分食殆尽,实在是过于恐怖。

兽群全都汹涌着想要分食少女的血肉,尝到一点肉味的野兽被饥饿的野兽粉粉推下,将少女的残躯不断抬高,宛如耸立的黝黑御座。

月光洒下,唯一能反光的少女酮体显出水银的光泽,竟有些神圣。

莉莉丝已经再也喊不出来了,空洞的眼神慢慢合上。

真奇怪,她这般轻飘飘的身躯竟然还没有被埋没吞噬,也没有新的伤痕,那完全爆开的血色也化作水银了吗?

野兽啃咬血肉的兽行激起澜漪,或许是类似于蜘蛛用消化液包裹猎物的行为,只剩半截的残躯依然凄美,渐被黝黑御座慢慢吞下,月光似乎也随之逐渐暗淡。

我们大概都会惨死吧……

绝望,唯一残留的绝望笼罩着我。

莉普死去时的天地异象麻木了我,此刻我才感到切实的绝望。

我们跑不了了,在崩溃到如此的世界中,残余的数据没有存续的道理。

此时我或许应该感到愤怒?

作为一个父亲,本应对下方那吞噬自己女儿的野兽产生报复的情感。

可是,这些过于怪异的生物,完全无法将普通情感制之其上。

空气中传来一股熟悉的异香,但我此刻已经没有余力去联想这香味来自何方。

与其如此惨死,倒不如自我了断啊……可是,它们到处都是……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月下,被七零八乱的肢体埋到只剩漆黑的兽堆里闪动了下,定睛望去,那竟是月光下莉莉丝的蓝眸。

还活着吗?这种程度还不能安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真是残忍啊……

“你这!死蛾子……”

意义不明的话语穿过野兽的嘶鸣传到我的耳中,莉莉丝的瞳孔最后闪动了一下,便永远的暗淡了。

断臂维纳斯般的残躯完全失去了灵魂,被兽潮彻底淹没。

内里传来的啃噬声和裂帛声,标致着这世界上罕有的艺术珍品,已经沦为了下等野兽的口粮。

我的女儿,梅尔特莉莉丝。

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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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害了姐姐吗?是我害了姐姐吗?”

“花花,别说了。”

初二(3)班的教室,月光之下,桌椅板凳在漆黑室内映出了长长的影子。

后墙的黑板还画着学生们精心绘制的粉笔画,排列整齐的书桌间,一定发生过不少青春少年间的美好往事吧?

但现在,这些年少的孩子估计都被抹除或吃掉了,留下的排排书桌,此刻倒像是排排墓碑。

“是我害了姐姐吗?是我害了姐姐吗?”

“好了花花,我再说一遍,这和你没关系!是哪些怪物杀了莉莉丝,你也是受害者!”

从刚才花花就一直低声念着,看来因自己尖叫引来怪物,最终导致莉莉丝惨死的事情而魂不守舍。

被紫罗兰吼了这么一嗓子,她娇小的身影又往空调后面缩了缩,对着墙继续喃喃自语。

紫罗兰也只得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我们没法再往前走了吧?”

我苦笑着坐在了讲台上。

刚刚,紫罗兰在小学楼二层的化学实验室搞出了场爆炸,暂时吸引了包围小学部的兽群的注意力,我们也得以趁机跑到紧邻的初中校区。

但再往前就不可能了,从广场涌来的兽潮呜呜泱泱,真如黑色海啸般袭来。

我们也只好先钻进初中教学楼的二楼躲避。

但从周围传来的“吗吗”声响来看,它们恐怕走不了了。

“至少现在有空,我们先理理思路。”紫罗兰在讲台下正中间的椅子上做下,我能看到她紫眸中的丝丝血丝。

“思路?不就是虚拟世界要被数据清除了吗?刚才那些还不够明显?”我有些崩溃,无论如何我都看不出有任何活着的希望。

“数据清除?你觉得这像是正常的数据清除吗?虽说我们的常识不一定可靠,但按照常识,想要删除电脑里面的文件,本质上就是把数据重新覆盖成空白文档。虽然速度可能很慢,但绝不会有什么处刑NPC的黑影,啃食世界的黑兽,以及什么想要逃匿的AI……你不觉得太复杂了吗?”

“你的意思是……”

“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个虚拟世界的神明本就是在玩游戏,欣赏我们被吞噬的丑态,那样的话我也无能为力。”紫罗兰敲了敲脑袋,“第二种,我们的世界程序类似病毒,无法直接清除,必须要采取特殊手段,这就是那些异常现象的由来。”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用处大了。没有程序员会把自己使用的程序做成病毒的,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说不通。所以我们以及世界没有正常删除的原因,一定是有外力干涉。”

我愣了半晌。

“干涉?为什么?”

“这可推断不出来。但那样的话,黑影和野兽一定是有意义的。这些野兽我不知道,但我觉得黑影有自我意识,它杀死莉普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执行任务,反而是在向我们炫耀的处刑。没准它背后的操纵者,就是这世界的神明也说不定。”

有自我意识?那黑影是故意把莉普分尸的?突然愤怒从我心底燃起,人不会对自然灾害发怒,但对方如果和自己一样有情感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以及那次,世界突然裂成两半,时机太巧了……”紫罗兰猛地一拍巴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人在保护我们。”

“保护我们?我们不就是平凡的人类……不,平凡的NPC吗?为什么会有人专门保护我们?”

“平凡?谁说得准。”紫罗兰激动地站了起来,在教室里来回踱步,“在我回家前,我其实也是被救了,并且告知了我要逃到高中医疗室。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肯定不是蝴蝶,既然有屏蔽词不能说,他大概是想避免被这世界真正的支配者发现——但他在保护我们一家人。尚不清楚他的目的。”

蝴蝶?

紫罗兰完全没有和我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知道世界即将毁灭的真相。

这倒也正常,毕竟实在是没什么时间。

这或许就是我们活命的关键?

我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虽然不知道来自何方。

“为什么会……难道我们有什么特殊的吗?”

“不知道,总得到了目的地才能揭晓答案。”紫罗兰走到门口,“总之,对方也是个能将虚拟世界分裂的存在,既然能及时救出我们,那一定有办法和他联络。”

方才的事态过于紧急,紫罗兰完全来不及用她的天才头脑静心思考。

而也不愧是她,只是闲下来一会,就梳理出了脉络。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破局之法,但我相信跟这我的长女绝对有办法,本来已经认命了的内心突然激动了起来,我连忙跟在紫罗兰后面,推出门走出去,转身看向走廊。

一只野兽站在那里。

“……诶?”

黝黑崎岖的体表,杂乱繁多的肢体,挤成一团的眼巢,四处乱咬的锯齿,这毫无疑问就是那种能够将莉莉丝撕碎的野兽。

是一直在这里了吗?

还是刚才爬上来的?

不对,这些怪物根本不会爬楼梯……那难道是,从后面那个破洞中,直接从天上砸进来的……

“吗吗吗吗吗吗吗!!!”

不及细想,野兽发动了攻击。

左嘴中的锯齿牙猛得弹出,对准紫罗兰的小腹。

虽然旋转锯齿速度还不算太快,但被吓愣的我和紫罗兰根本反应不过来。

“姐姐!快躲开!”

突然,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从我旁边窜过,猛地撞开了锯齿轨迹上的紫罗兰。

花花跟在我后面吗?我竟然没注意到。

血肉撕裂的声音,圆盘消失在身后走廊的尽头,手上溅上了什么滚烫的液体。

而一袭白衣的小家伙,倒在了我和紫罗兰之间,殷红的血泊从她身下慢慢蔓延开来。

“花花!……”

回身看着花花,紫罗兰呆滞了两秒。而后,那锐利的目光陡然闪过,只是瞥了那一瞬,我便感到自己的眼睛被灼伤了。

“滚!你这他妈的怪物!不许碰我妹妹!”

紫罗兰做出了她平生最不冷静的动作,她拽过走廊里用来运送书本的小推车,直接砸中了野兽的身侧。

最爱的妹妹被击伤生死不明,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条稻草。

虽然是女性,但身高182的她,挥出的力道也同样不小。

“吗吗吗吗吗吗吗!!!”

是幸运吗?

那野兽的身体完全没因被砸中造成丝毫损伤,但本就不对称的身体站立不稳,在力的作用下向窗户那侧倾倒下去。

而那到处挥动的数张巨口撞在墙壁上,如裂豆腐般撕开一块破洞。

野兽便跌跌撞撞地摔下了楼,落入了下方不断怪叫的同类中。

我们成功驱赶了一只野兽,但下面还有上万头。

“花花啊……花花……”

来不及确认情况,紫罗兰就连忙回身,将倒地的花花抱起。

现在这幼小萝莉的小脸煞白,纯白的裙子都被左腹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

这看得我心头一紧,要知道那可是脾脏的位置,如果被伤到了那里,花花恐怕有性命之忧。

“没事,我不痛。”嘴角渗出鲜血,但花花依然强做笑意,在怀里看着姐姐,“姐姐,终于哭了呢……”

是的,紫罗兰哭了。象征柔弱的眼泪从坚毅的紫眸中流出,流到了花花的小脸上。

“当然会哭啊!你以为我忍了多久啊傻孩子!”紫罗兰的呜咽,听着无比心碎,“莉普,莉莉丝……我的心在滴血啊!可我不能哭,我是长女,是大家的姐姐,有义务保持坚强啊!有义务保护你和这个废物老爹!我……我……”

是啊,坚持了一路,看着心爱的妹妹接连死去,怎么会不痛苦呢?

我当然理解她的心情,说到底我也是在死撑着罢了。

可怕的世界没有留给我们伤心的时间,但此时此刻,看着最爱的小妹妹在自己怀里鲜血淋漓,还是为了救自己,紫罗兰终于忍不住,她本就是个需要宣泄的孩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姐姐总是这样,嘿嘿。其实,偶尔依靠一下我们也可以呢……”花花说着,闭上了眼睛。

“花花别说这种话啊!睁开眼睛,看着我,别睡过去!”

我连忙从跪地的紫罗兰手上接过帝王花,放到地板上,这会可千万不能乱动扩大伤势。

作为班主任,我还是学过一点应急治疗方法的,当下脱掉羽绒服,从衬衫上撕下长条,用业余的手法在花花腰际缠绕。

还好,这流血量应该还没伤到脾脏,但情况也不容乐观,毕竟那能把人腿整根切下的锯齿,可是从她腰际直接穿过去了。

“没事,应该没伤到要害。血……应该可以……花花,振作一点!”

花花还是想要闭眼昏厥,我知道此刻求生意志是非常重要的,连忙搂住了她的头。

因痛苦而颤抖的小脸在我掌中发烫,那凄惨的样子实在是不该属于这无忧无虑的孩子。

勉强止住哭泣的紫罗兰蹲在另一侧,目不转睛的看着还在渗出鲜血的包裹处,每一股血渗出都让她瞳孔颤抖。

终于,她下定了什么决心。

“医疗室在一楼对吧?那里应该有止血粉啥的。”

看着她同样苍白的脸,我陡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阿紫,你要……不行!下面全是怪物,你去哪里等于送死!”

当然是送死了,那些怪物不会爬楼梯,但进入一楼一定不在什么话下。

现在初中楼、的医疗室一定到处都是野兽,紫罗兰要是下去,大概率就回不来了。

我又看了眼窗外,密密麻麻的兽群一眼望不到边,像海浪一样涌动着。

是增值了吗?

这数量也太夸张了,感觉真的要被叠起来的兽海淹没。

“那你让我看着花花死吗?你……”

紫罗兰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下去。她明白,我是在为她着想。

“爸爸,向我发誓。”

“什么?”突然叫我这么亲昵,我一时不知所措。

“发誓,如果我遭遇了什么不测,你要照顾好花花。”

我震惊地看着她,那俏脸上的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是,你真的要……”

“我真的要。”紫罗兰点点头,瞳孔中的坚毅前所未有,“无论发生什么,照顾好花花,千万不能让她出事,直到最后。你可是她的爸爸。”

我明白,此时我必须回应。

“……好的,我发誓,我会保护好花花直到最后。”

紫罗兰长舒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温柔了些:“多谢,这样我死也瞑目。我去了,死前我会大叫的,到时候,你先带着花花走。”

“诶……!”

我还想说些什么,紫罗兰已经转身跑开,不能大喊大叫,不然会为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只能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什么啊……

煎熬,无比的煎熬,一分一秒都那么漫长。

我搂着花花的脑袋慢慢摇晃,哼着小曲,确保她别睡过去。

花花也在我怀里抽泣,她本就是个很怕疼的孩子,如今受到成年人都扛不住的伤势,她不叫已经很坚强了。

BB不在了,莉普死了,莉莉丝死了,现在我一个大女儿下楼九死一生,一个小女儿在我怀里气若游丝,虽然我只是个继父,但我的心一样痛彻心扉。

我一会看看怀里的花花,一会抬头看看前方黑漆漆的走廊。

希望有东西上来,却又怕有东西上来。

窗外还是兽潮杂乱的“吗吗”啼鸣,从上万张口中发出让人恶心地想吐,没有紫罗兰的惨叫。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我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让我激动地要站起来。

紫罗兰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楼梯的转角,手里提着个医疗包,她满身灰尘,一瘸一拐,脸上还有一道血痕,真不知她是用什么手段进入医务室的。

但她肢体完全地回来了,这点就够了。

看着我的笑容,她高冷的脸也少有地露出了微笑,慢慢朝我走来。

大女儿安全回来,小女儿也能平安。

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已经足够幸运……

“太好了!阿紫……啊……”

麻酥感,遍布全身。

“怎么了?”

紫罗兰对一脸恐惧的我感到迷惑。紧接着,她就从我的瞳孔里看到了身后的景象。

黑影,来了。

象征着终结的黑影,凭空出现在了紫罗兰身后,没有一丝生息,只有蔓延开的虚无感和电流声。

那在空中以怪异角度飘动的飘带,正是杀害了我女儿利普的凶器。

而现在,它要来猎杀侥幸从它面前溜掉的猎物了。

惊慌在紫罗兰的眼中一闪,她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身确认情况,但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帷幕轻拂,如同被吹动的窗帘。

而薄至不可视的黑色飘带以错落有致的节奏从上到下,逐一切过紫罗兰的脊背,如斩水般没留下任何痕迹,好像解压动画中才可能出现的画面。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待黑影恢复此前的姿势时。

紫罗兰僵在了空中,保持着惊讶的表情,一秒,两秒……

“真过分……”

朱唇呢喃着说出最后的遗言。

先是怀里的珍贵的医疗包散成小片掉落,而后,每一片紫罗兰也均沿着方才黑影斩过线条,慢慢滑动错位,如一座抽象雕塑。

终于,高挑御姐的身体彻底散架,化作上百一厘米厚的均匀薄片铺了一地,互相碰撞像积木倒塌一样的清脆声响。

没有鲜血,没有浆液,甚至连腥味都没有。

每一片切片都保持着刚体,完全无法想象几秒钟前这还是女性的柔肉。

但无论如何,一个事实,清晰可见。

紫罗兰死了。

“紫……”

我干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舌头好像都被自己吞了。如此突然的事态,我的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次也,太快了吧。

在莉普和莉莉丝遇难后,不知不觉紫罗兰已成为我此刻的精神支柱。

要不是她,我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从那群饥饿的野兽口中逃离,又怎么能坚持着跑到这里。

但现在,她已经化作了地板上一堆零散的零件,我那苦苦支撑的心智也随之崩塌,不觉双腿一软,跪倒在紫罗兰的碎片前。

而前方,黑影的帷幕掀开,为我展现其中的虚无。

终于要迎来末路了啊,紫罗兰做了这么多,我却这么不争气。明明我还要替她守护好花花呢……

但黑影并没有靠近。

轻巧的飘带伸在面前团成一团,如此像人伸手扣门的动作,在空气中敲着。

绿色的涟漪蔓延开来,我才意识到我之所以没有像紫罗兰那样被切成人体切片,全是因为我面前就有一道屏障。

和莉普那次一样,这屏障无法阻拦我们的脚步,却防住了黑影。

或许有人在保护我们……

她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屏障近在眼前啊,明明再往前走一步,走一步就可以安全了……不对,紫罗兰是离开屏障所在位置好一会了,偏偏在她差一步就安全时,黑影才出现将她斩杀。

这背后,有着一种让我汗毛倒立的恶意。

黑影有自我意识……

飘带继续移动,完全没有之前的缥缈感,反而像个灵活的触手一样伸入身下的积木堆挑挑拣拣,裹挟着拿出一块小巧的切片。

细看,这正是紫罗兰眼部的切片。

往日那摄人的紫眸现在只残留三分之二,仿佛结了层茧一样空洞,完全看不出着曾经属于活人,倒更像是生物课的人体模型。

神明本就是在玩游戏……

飘带裹挟着属于我女儿的碎片反复丢玩,完全没了最开始的反常感,现在它倒像是个套皮人,动作和生物一般流畅。

啪嗒一声,黑影竟将紫罗兰的眼部切片扔了过来。

薄片在地板上仿佛没有摩擦力一样滑动打转,最终眼球那一面在跪地的我面前停下,强迫我和失去灵魂的她对视。

无法控制自己,我拾起了属于紫罗兰的碎片。

不是错觉,往日光滑柔软的脸蛋,现在坚硬地一点弹性都没有,已经彻底变成了刚体。

这切片没有温度,没有手感,拿在手里我甚至连重力都感受不到,只是单纯存在而已。

而我也不得不强迫自己看向切片的横截面。

真奇怪,明明如此猎奇,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恶心。

紫罗兰的血液和脑浆全都在被切割的那一瞬化为固体,晶莹的殷红包裹着晶莹的蛋白,绘色泼洒出瑰丽的图形,每一丝神经勾勒的线条都恰到好处。

我手里那本应血腥猎奇的人体切片,却宛如无价的血色琥珀……考虑到切片的形状和诞生的方式,我竟又滑稽的联想到从美石中切出的红翡。

但黑影将她扔给我的意思……

“你……有自我意识吗……”

未知的冲动攥紧了我,像是愤怒,又好像不是,更像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发泄。

我本将黑影当做这数码世界被删除时执行任务的程序,但紫罗兰的话让我明白,这个黑影完全是有着自我意识的,并凭借自己的判断做下了那些暴行,实际上只是在享受虐杀NPC的乐趣罢了。

被同化分尸的帕森莉普,化作人体切片的紫罗兰……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竟敢对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双唇竭力喊出有气势的话,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浑身因另一种情绪而颤抖。

恐惧到极点就是愤怒,大概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

我明白我踏出了屏障,必将迎来和紫罗兰一样的命运,而且这可能就是黑影此刻挑逗我的目的。

但和东躲西藏,最后狼狈的惨死相比,倒不如直面死亡。

即使是虚拟的数据,也该保持自己的尊严……

“别去,爸爸。”

衣角上微小的力让我停下了脚步,惊讶地转头,竟是帝王花的小手。

她醒来了,明明左腰上被简易包扎的伤口还在渗血,她苍白的小脸却如此平静。

往日连字典上“骨”字附录都不敢看的胆小女孩,此刻看着曾是姐姐的那堆人体切片,却只是嘴角微微颤抖。

完全无法想象,刚刚她会被利普和莉莉丝的死状吓成那样。

是因为短时间内可怕的事过多而麻木了?

还是因为疼痛的影响?

啊,我不能过去送死啊,我答应了紫罗兰的,发誓要保护花花直到最后。

看到我没有上钩,黑影摊起两侧的飘带,做出类似于人类摊手的无奈动作。模仿人类的超然之物,多么诡异。

轰!

熟悉的巨响,天地异动从上到下四处传来世界末日般的开裂声,我不自觉地蹲下将花花保护在怀里,然后看着残存的世界沿着那面不可视的倾斜屏障,再次裂成两半。

虽然那屏障只是倾斜挡住了初中教学楼的一角,但切面扩散开来,却也包含着剩下小半个城市和大半个星空,城市的残害再次被切去一半,而这一次,我没那么惊慌失措。

有人在保护我们?他都保护了什么啊……

那角教学楼,保持方才的位置浮在对面世界的空中,如同展示的橱窗。

耸立在那里的黑影闪动一下便消失不见,只剩地上那散落的人体切片。

而没过多久,那方世界便也小到看不到,带着存留在那方苍穹上的碎洞一起,化作无尽虚无中的沙砾。

留给我的,只剩一角蛋糕大小的世界,三个方向和大半天空已经空无一物。

抬头仰望,我迷失了方向感,踏着坚实地面的双脚有些蹒跚,踩到了什么坚硬的物质。

低头迷茫,却看到了紫罗兰眼球位置的切片,还保持着绝对坚硬的质感。

凝固的血色琥珀丝毫未损,空洞的紫眸僵直地注视前方。

她只剩这个了……

呆立片刻,无意识地弯腰捡起那片切片,说什么我也不愿抛下。想起了已经不在的莉莉丝,她拿着莉普双手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绪呢?

花花平静地看着我,此时她的反应冷静地可怕,我又回身确定了一下,但却失去了确定的手段,因为那角教学楼,已经再也寻不到了。

哪里用确定啊,手里物品的质感,让我对已发生的事实无比清晰。

我的女儿,紫罗兰。

被肢解了。

捧着属于紫罗兰的人体切片,我跪在这里多久了?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窗下“吗吗”的叫声依然不绝于耳,楼体在震动,我知道那些怪物在啃咬地基。

大概要不了多久,初中楼也会和小学楼一样坍塌成一地废墟,楼中的幸存者即使没被砸死,也会被下面的野兽撕成碎片。

这会或许应该跑吧?

但是往哪跑呢?

窗外全是一望望不到尽头的兽群,连一块裸露的地砖都看不到。

我麻木地牵着花花的手,慢慢朝楼上走,最终来到了顶楼的天台。

从这里,兽潮更加宏伟,它们已经覆盖了平地的每个角落,最薄的地方也堆了六七层。

绝对在增值,我相信平地都有上亿只。

除非有飞行器,不然我不明白怎么逃。

紫罗兰的分析刚有成果就被打断了,要是她在的话,一定能想出办法,毕竟她那么厉害。

紫罗兰,我的紫罗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莉普还是莉莉丝呢?

我根本不是什么坚强的男人,女儿惨死的样子活生生摆在我眼前,再加上关于世界真相的冲击,我本不该有能力支撑自己走到这的。

但我撑住了,因为有紫罗兰在,她能在压力之下不崩溃,用冷静的思维思考对策,一次次绝境逢生。

当然也有力所不逮的地方,可这怎么能怪她?

在此般天地异象前,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是我们抵达安全地带的唯一希望。

而现在,我的希望垮了。

“阿紫啊,我该怎么办……”

看着手中的血色琥珀喃喃自语,自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紫罗兰死了,在我面前。

方才目睹两个女儿惨死的伤痛一齐涌来,我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求生欲,这种本源的念头竟然断绝了。

看来我还不算是女儿口中的人渣,不然,我为何愿意为了心爱的家人,如此想要一死百了呢?

我真是个废物男人啊,真是不配有她这么好的女儿。竟然要把她费尽心机保护的生命,就这么浪费掉,依然是个十足的人渣……

不对,我得保护帝王花啊!

我答应了紫罗兰的,这是她最后拜托我的事情。

我不能光想着自己的死活,保护孩子是第一位的,我得把花花护送到安全地带,护送到高中医疗室。

我毕竟是个父亲,一路上什么符合父亲身份的事都没做,至少在最后,让我尽到保护女儿的责任……

我转过头,不见了花花的身影。

“花花!花花!”

花花突然消失,在这种情况下,这意味着什么我都不敢想。一瞬间慌张与恐怖占据了我的意识,大脑空白地在怪诞的地板上胡乱摸索。

“爸爸,我在这啊。”

“花花!真是的跑哪去了……啊啊啊你在干嘛?!”

花花轻轻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松了口气转过头,眼前的场景却吓得我再次心脏停止:年幼的女孩此刻站在天台边缘面对着我,后脚跟都已凌空。

满是鲜血的小腹看着还是那么痛,但她此刻的小脸上反而平静如水,月亮在她头顶闪耀着,飘动的淡紫色头发映着月光,看起来有些梦幻。

“花花你在干什么啊!快回来啊!”

我大喊着,花花此刻虚弱的身影看着随时都有可能从高楼边缘坠下,更不用说随时可能发生的震动了。

我第一时间想要扑上去把她拉回来,却又怕失手把半身在外的女儿推下去,只得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阵风就把她吹了下去。

“花花……我明白你的心情,姐姐们都那样……啊,相信我爸爸也是一样的!但千万不能寻短见啊!现在,只有我和你了啊!”

我从未想过我的声音如此嘶哑。

是啊,现在就连一直生活的世界都毁灭了,作为一个虚拟数据造就的NPC,我除了小女儿帝王花,还剩下什么……

“不是哦,爸爸。”花花的小脸一场纯真,方才空洞的双眸又回复了神采,“花花确实很伤心,伤心得心要裂了。但我不会离开爸爸的,不会的。”

“那你在干什么!很危险的!你还在流血啊!”

“流血吗?是啊,好痛啊。”花花皱起眉头,低头看着那还在渗血的伤口,“可是在痛的时候,花花想起了好多东西,好多忘掉的东西……”

“那和你站在天台边有啥关系啊!快回来吧,我可向紫罗兰发誓了要保护你的……”

“有关系哦,爸爸~”花花牵起沾满幼女鲜血的裙摆,我注意到伤口中开始伸出渗出某种类似乳汁的白色液体,“花花想到了呢,前段时间和爸爸度过的万圣节,以及……好久好久之前的事。虽然还很模糊,但如果回忆是真的话,花花,就还可以和姐姐们团聚……吧……”

“你在说什么啊花花,这时候可不好胡闹……”

“对不起了爸爸,花花要……起床了……哦。”

说完最后一个字,花花朝我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一如往日。然后几乎是缓慢地,向后躺倒,从天台边缘直直坠下。

“花花!!!!!”

我惊叫,连滚带爬的贴到平台边,却只来得及看一眼月光下坠落的她,长发和裙摆随风飞扬。

她最后的样子好平静啊,按着心脏双眼微阖……然后下一秒,下方汹涌的兽潮就将花花的身体吞噬,转瞬间,如石沉大海溅不起一点涟漪。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野兽的嘶鸣洋溢夜空。

“……啊……啊……”

强烈的耳鸣,无法听到四周野兽的怪叫。

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在颤抖,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要注视花花被埋没之处。

总觉得能看到花花雪白的小手,定睛观瞧却发现只是野兽的银牙。

不对,那就是花花啊,可爱的小脸,正如每天早上她从温暖被窝里探出来时灵动软糯……拜托,哪怕是幻觉也好,让我看看吧……

幻觉没有出现。

“为什么……所有人……为什么……”

颤抖着,我也不知道我在问谁。

方才我已无数次觉得自己被困在一场噩梦中,现实怎么会这么残酷……不过现在我理解这不是噩梦了,哪怕是地狱最深处的恶鬼的梦乡,也绝不会这么残忍。

花花自杀了,我太理解她的想法了。

在这种绝望中,其实我也……

我也该跳下去吧?

反正大家都死了,我还在这里耽误什么时间呢?

若是作为NPC归于虚无,我也不会现在那么痛苦了。

可是下方那密密麻麻的锯齿残翅实在是太可怕,回想之前道路上的肉巢和莉莉丝的惨状,我绝对不想选择这种死法。

而黑影虽然如此恐怖,可对马上要消弭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所谓。

我希望黑影能像对待紫罗兰一样干净利落,在死前不要让我太痛苦。

不,也还是要给我流出回光返照的时间,我还想再做个全家团圆的梦……

轰隆隆!!!

大地又在震撼吗?

今晚是第几次了呢?

这次月之海学院总该倒塌了吧?

嗯,既然黑影不在,那我是不得不变成兽群嘴里的碎肉了。

看,那些兽群又像波浪似地涌起来了,是打算直接堆起来把天台的我吃掉吗?

真聪明呢……

“嘎~呜~!”

熟悉的声音,却空明宏大了许多。黏在巨物上的黑兽被抖落,露出来的是一只雪白的巨手。

“……诶?”

这些野兽还有组成人体器官的功能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房子大的巨手拍在了我的邻楼上,钢筋水泥如同泡沫塑料般四分五裂,剧烈的响动让我站立不稳,碎片从跌倒的我头顶飞过。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唔哈!”

兽群叽叽喳喳地叫着,和以前的气势都不一样。

同时也伴随着地震再次从中间隆起,比刚才范围和速度都快得多。

紧接着,粘结的兽群被撕裂,甩出万道发丝。

少女浮出水面轻摇螓首,将发丝上沾着的黑色杂质甩落,竟是完美的出水芙蓉图。

只是此朵芙蓉过于庞大……堪称帝王花。

“爸~~~爸~~~”

我自以为今晚已经不会有什么震撼我了,但更加击溃理智的事实就摆在我的面前:刚刚坠下高楼的小女儿帝王花,此刻已化作上百倍高的怪兽,在残破的校舍和汹涌的兽潮中兀自站立。

大概是因为衣服无法跟上她快速成长的体型,她现在全身赤裸,皎洁无暇的肌肤和若有起伏的曲线在月光下宛若雪丘。

往日让人心生爱怜之情的幼女酮体,在放大百倍后,只会如神明般震撼。

“爸爸,花花的记忆……没有出错哦~,世界真得又变小了。这样就说明能和姐姐们……团聚的记忆也是真的了~”

往日娇滴滴的奶声化作宏大梵音。

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转向了我,一紫一红两对双眸如巨型探照灯闪烁着,和头顶让我恐惧的月亮行成等边三角形。

多么恐怖……神圣的场景。

“花花,你……”

怎么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也是一个夜晚,我娇小可爱的花花转瞬间化作一头巨人屹立在大地之上,只是天空还没有碎裂。

我该高兴吗?

本以为被怪物们撕成满地碎肉的花花原来还活着。

但她真的是花花吗?

一个还在上小学的10岁女童,怎么可能转瞬间变成这样……

不,这和刚才发生的所以事相比,也算不得离奇了。

“爸爸,我很厉害吧,现在我是堕天大怪兽哦~”

刚站稳的花花撑着膝盖俯下身形,那美丽的头以相对体积来说不可思议的速度凑近了天台,看着那张殷红的巨唇越来越大,某种早已遗忘的恐惧让我浑身发软。

她一脸纯真的开心,就和她放学回家看到桌上的蛋糕一样。

在经历了那些事后,再次看到花花笑脸的这件事也让我莫名恐怖。

“嗯?爸爸站不起来了吗?”红唇反复开合,阵阵温湿的香风吹得我遍体燥热,“看起来爸爸还是好好吃呢,但是这次花花没有那么饿,还可以忍住哦。”

“花花,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的声音依然在颤抖,不该这样。

即使我觉得花花可能会不小心用巨大的体型差害死我,但死在心爱的女儿手里,总好过黑影或兽群。

“爸爸在说什么?怎么干张嘴不出声啊?”花花皱起眉头,看来如蚊鸣般的声响没法被月轮巨耳听到。

巨手抓向了我,似乎想让我凑近些。

以花花的笨拙身手,一旦被握住我一定会变成番茄酱。

幸好就在此时,花花皱了皱眉头,收回手站直身体,目光看向脚下。

“啊,这些虫子咬人真疼呢……”

花花阳光的小脸暗淡了,阴沉遮脸俯视茫茫众生,这表情对元气女孩而言真是极其稀有。

地上的黝黑兽潮依然没有停息,竟乌泱泱地爬上了花花洁白的脚踝,已经快到膝盖了,雪白小腿上的密集群落杂乱的啃噬声让我头皮发麻,真得让我想起那些恶心的虫子。

看来这些怪物是连恐惧都不懂的低级生物啊……

“你们弄疼了莉莉丝姐姐呢,虫子。”

“吗吗吗吗吗吗~~~”

哪怕花花保持平时的天真表情,放大了几百倍后也令众生胆寒,更不用说这明显的嫌恶表情了。

她缓缓抬起一只脚,让叠在一起的黑兽从脚趾间滑落,依然黏在小腿上的虫子让她啧了一声。

“坏诶,真恶心,为什么不能像爸爸的精液一样温暖呢……啊,虽然饿了,但还是灭绝你们吧。”

轰隆隆隆~!!!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篮球场大的巨足轰然塌下,引发的巨响足以将所有野兽的嘶鸣盖住。

刚才狩猎我们的无数野兽被踩成扁扁的脚形薄饼,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也将腿上和周围的黑兽冲开,阔别已久的平整地面重新迎接月光。

恶心的怪物被大片冲开,这场面莫名解压。

“爸爸,花花就算瞎闹也没问题吧?”

花花一向是个任性的孩子,问父母的时候一定是已经在做了。

她现在已经高高举起双手,象征着破坏的巨手握成拳头。

我张张嘴,却终究还是闭上了。

理智告诉我让现在的花花由着性子瞎闹很不妙,可姑且不用说她听不到我的蚊子叫,就算真能指挥这个巨兽,胸中那隐隐的复仇欲也让我住嘴。

能和这帮怪物一起毁灭,也不错,反正一切都……

“哈啊!”

轰!

软绵绵的宏大奶音,粉红巨拳轰然陨下,引发丝毫不逊于此前世界开裂的天地巨响。

地震相比短促而剧烈,就连坐在地上的我都被颠了起来。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才能从坍塌了一半的天台上探头确认情况。

相像的不只是声音。

“哇哦,四分五裂了呢!”

这次连砸扁的肉饼都没留下,在花花一锤砸开的巨坑中,只有些许被烤焦的残肢。

而后,地下深处传来不安的悠远断裂声,无数裂痕从巨坑处蔓延至残存的一角世界每个角落。

随着花花的重拳再一次砸下,裂痕终于被震开。

“耶!”

纵使是最下方是空无一物的虚无,作为基石的虚拟地面也有几千米厚。

此刻才长到百米来高的花花竟轻易将地面破碎,她的怪力绝不仅是同比增长。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裂成碎块的地面缓缓分开,密密麻麻的黑色野兽因扩大的地缝纷纷落下,形成恶心的瀑布。

我也因此发现了这虚拟系统的一个不合常理之处:明明地面和建筑的碎片不受重力影响地漂浮,独立的物件却受重力影响堕入下方无尽的虚无,看来地心引力只是代码赋予的骗局。

不过如果不是地面碎裂,大概不会有人发现这种bug吧?

“爸爸看,小石头在天上飘呢!”

帝王花在碎裂的地块间跳来跳去,像是在玩跳房子。

而又开心地挥动巨臂,水平砸向旁边塞满怪物的女生宿舍楼,钢筋水泥像泡沫塑料一样碎裂,飘忽忽地化作陨石四处飞散。

而里面还没有被压扁的野兽被巨力挤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爬开,就被紧随而至的巨足撵为黑泥。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压就溢出来了呢!”

花花开心地笑着,露出两排尖锐的利齿,银铃般的童声在放大百倍后,空气也随之颤抖。

花花玩得越来越开心,乱挥着拳头到处乱砸,不时用脚踹倒几处草杆样的树木,像是突然掌握了巨力的婴儿。

巨型粉拳砸过的建筑纷纷如积木般被推倒,散落的建筑碎块没有落下,而是沿着力的方向直直飞出,直到在虚空中失去了踪迹。

被轻易碾碎的野兽已达万计,因为已经不再扎堆,所以后续的过程也不那么解压了,只是像打苍蝇一样被花花三三五五地消灭——当然总是会额外毁灭更多东西。

野兽扁扁的尸体慢慢化为溶解的黑泥,再逐渐消逝,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残存的地面干净了很多。

而兽群也不能将校园毁坏得如此彻底,一块块巨大的楼房碎片形成漂浮的空岛,裸露的内部如鳞次栉比的蜂巢。

而当裂缝蔓延到这方世界的边缘时,残存的破碎天幕也终于再也维系不住,砰然碎裂,化作万千漂浮旋转的结晶。

刚刚,我只是如壳中雏鸟般瞥见了世界之外的漏洞,而现在,世界已经不复存在,我身处的位置,不过是在虚空间最后残留的一点碎片罢了。

无论看向那里都是无法辨别色泽的虚无,我感觉我的视觉都要故障了。

但现在闭上眼睛无异于送死,哪怕不是巨人的拳头,彼此碰撞的世界碎片也足够要了我的命。

“呜啊!!!”

终于,随着广场的残片撞到了四楼中段,我所栖身的初中教学楼也要一齐破碎了。

伴随着墙体的断裂声,天台碎成了三大块,其余两块在力的作用下远远飞离,我身处的这块混凝土打着转朝前方飘去。

我作为依然受重力影响的“小物件”,随着倾斜的地面开始往下滑。

下方不管是离我十几米远的地面,还是深不见底的虚空,都足以置我于死地。

我只好死力抓住天台的围栏,感受地面逐渐变成垂直,我渐渐悬挂在了空中。

仅仅是为了防止学生依靠的围栏可没那么结实,现在整个成年人的体重都吊在上面,围栏与水泥的连接处发出不详的声音。

而后不出意外地,裂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目睹了那些事后我的求生欲已不那么强烈,但看着地面离我越来越近,还是忍不住大叫出声。

不行,都最后了我不能太失态,再怎么说我的死法也比先走一步的女儿们强吧?

跳楼确实是最不痛苦的死亡手法之一,迅速,无痛,如果高度掌握地恰到好处的话也还算全尸。

虽然现在留不留全尸也没有意义……

“唔!……唔?”

迎接我的竟是柔软温润之物。

趴在上面愣了几秒,确认自己竟毫发无损后我才睁开眼睛。

粉嫩的肉毯,即使在放大了百倍后依然没有一丝瑕疵,本应存在的掌纹都抚平了,每一丝都如真实幼女的皮肤般细腻。

我知道我站在什么东西上面,挣扎着在肉毯上站稳身子,背朝五根玉柱,面前是花花巨大的脸庞。

在她的手掌心里以这个角度仰望着她,我愈发觉得自己的女儿是神明。

“呼,好险啊……”一阵香风拂面,“一不留神差点就让爸爸掉下来了呢。幸好花花及时,可以夸夸我哦~”

“花花!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奋力大喊,而花花毫无反应的样子说明她依然听不到渺小的我。她捧着掌心里的我高高举起,让我能看清四周的一切。

“看啊爸爸,花花很厉害吧?虽然很怕疼,但只要忍住,就会变得好厉害~。现在那些烦人的虫子都被花花打死了,再也不会有伤害我们的家伙了哦。”

从观感上来说确实如此,如小行星带一样在虚空中漂浮的无数碎片中已经没有恶心蠕动的怪物了。

倒不如说,眼前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了,只剩下远处残留的少许肉巢残骸。

眼前的景象完全符合我脑中关于世界毁灭后的遐想:就连现实也被破碎,残存的只有世界的遗骸。

而这甚至不是黑影或兽群或某个掌控世界的神明的杰作,而完全出自我10岁女儿的手笔。

女儿?

看着我身下这上百米高的巨兽,我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头美丽的巨型萝莉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身上没有一丝伤口,这无暇宏伟的身躯完全就是神明本尊。

她发生了什么?

是这虚拟世界在毁灭之际产生了bug吗?

不过虽然她恐怕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小女儿帝王花了,但我明白她依然是我亲爱的女儿,所以我现在还是莫名心安。

毕竟,我们终于远离方才那必死的结局了。

安全了,可是,只剩下我和帝王花了。当初出门的时候,明明是五个人,花花,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已经没事了哦爸爸,我们从今以后就可以继续开心地生活下去了~”

生活?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的我能在哪里生活呢……

“然后还要找到姐姐们,找到妈妈~”

找到?怎么可能找到?樱之家明明已经,比大地还破碎了……

“今晚,花花要爸爸奖励我一起睡哦~”

睡?你都这样了,往日的父女日常怎么可能再实现啊……

“还有啊还有啊……唔!”

对掌中小人自说自话的花花浑身一颤,迷离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而我很快也被那熟悉的虚无感传遍全身。

后方翻转的楼梯上,屹立着,那个黑影。

又来了。

完全没变,黑色的帷幕上的暗红纹路依然泛光,飘舞的飘带依然薄到不可视。

只是现在作为背景的虚无,明明与它是同一色泽,为何我却能如此精准地分辨出它呢……啊!

我明白了!

因为它,比四周所有的虚无,还要虚无啊!

“爸爸等一下哦,花花还要再打个怪!”帝王花嘟起嘴,随手拉过一块楼体,把我往里一塞,“黑虫子只是弄疼了一个姐姐,黑影子却弄疼了两个姐姐,我要好好地收拾她!”

帝王花的下手果然没轻没重,对她来说笔筒大小的楼体足有半拉教学楼那么大。

我在走廊里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上下没一地不在疼的。

趴在地砖上竭力动了动,幸好只有淤青没有骨折。

这个走廊很是黑暗,月光仅从玻璃破碎的窗口里透进来,我的身体反而有活力了不少。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最紧张的问题。

“花花,别!!!”

我连忙扒住最近的窗户朝外面巨大的身影喊道。

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化作巨人的花花如此富有力量,应该完全不怕那对她来说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影。

但我心中莫名恐惧,那个黑影是论外的存在,绝对不能靠近,哪怕是现在的帝王花。

可是,她现在又能躲到哪去?

“嘿!把你拍扁!”

花花自然是没听到我说话,大步上前举起手,朝高楼上的黑影拍下。那单薄的影子看上去下一秒就会被轻易折断。

但下一秒始终没有到来。

“诶?怎么……动不了?”

花花的巨大手掌悬浮在了黑影上方,颤抖着,但却无法再落下丝毫。

一道道有着红色条纹的飘带在她身上显现,系住了这巨大萝莉的每一处关节。

明明看上去脆弱得轻易就能扯断,但花花此刻就是动不了。

是在瞬间将威胁到自己的帝王花捆上了吗?

还是说,其实它早就已经束缚住了她,只是此时才勒紧了绳索。

“不要!放开我!”

花花大声叫着,努力想要摆脱束缚,但现在她连扭动脖子都做不到。

越来越多的飘带从虚空中显现,渐渐看不清帝王花的巨躯,她也彻底连颤抖都做不到。

巨澈的红紫双眸闪过恐惧,而下一秒便连眨眼都做不到了,因为飘带已经蔓延上了她的脸颊。

飘带伸入她下颚的皮肤,她便不受控制地张开巨口。

而黑影漂浮在她对面,帷幕一晃,我透过帝王花双眸的反射看到了光。

“为什么……星星,变亮了?”

咻!

纯白的光束,从黑影帷幕下的虚无中陡然射出,威力让数百米外我的头发都耸立起来。

光束精准无误地射入帝王花的口中,而后从后脑贯穿而出。

可怕的钝声,瀑布般的紫发纵情狂舞,在这巨躯身后扬起一方粉色暴雨。

“啊……”

花花保持着惊讶的表情,但身体已经不再挣扎,看着黑影的红紫双色瞳逐渐暗淡。

这也正常,毕竟巨兽那美丽的头颅,现在只剩前面那半完整的面部了。

轰!

飘带松开,巨大的身躯随之缓缓仰倒,躺在碎裂的大地上,虚空下的双瞳什么都没映出。虽然有着超凡的怪力,但已经永远使不出来了。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刚才不知道钻到哪里去的黑色异形,现在纷纷从各个大坨碎片的背面钻出,很快爬满了花花的巨躯。

他们没有被消灭,只是躲到了花花看不到的地方,等待尘埃落定分尸这顿大餐。

明明刚才被践踏了那么多,数量却仿佛还增多了,果然是在自我增值。

它们爬遍了花花的酮体,月光下每一寸洁白皮肤都被七八层扭动的黑色肢体覆盖,如分解尸体的行军蚁。

啃噬声和水声,我不愿想蠕动的黑色巨毯下正在发生什么。

刚才发生的一切,再清楚不过。

我的女儿,帝王花。

被击杀了。

“BB……莉普……莉莉丝……紫罗兰……花花……BB……莉普……莉莉丝……紫罗兰……花花……BB……莉普……莉莉丝……紫罗兰……花花……BB……莉普……莉莉丝……紫罗兰……花花……BB……莉普……莉莉丝……紫罗兰……花花……BB……莉普……莉莉丝……紫罗兰……花花……”

意识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挨个念诵家人的名字,那些我再也见不到的家人。

想要合嘴都做不到,我已经无法控制我的声带了,声音听起来真陌生。

好奇怪啊,为什么停不下来呢?我的明明现在我的内心平静地不得了啊。只是有点,麻麻的。

就剩我一个人了啊。希望过后,接踵而至的绝望更为深邃呢。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在我所在的走廊左侧,怪叫着“吗吗”的恐怖兽群从拐角中涌出,爬满墙壁和天花板涌来,成千上万只眼睛盯住我搏动,帝王花一死,这些蛰伏的饿兽立刻觉醒了嗜血的本能全都钻了进来。

而我的右侧,随着窗帘一摆,本远在对面的黑影便凭空出现在走廊中,无风飘荡的触须发出道道红光,却照不亮周围的黑。

已经逃不了了呢……这倒也是种解脱。

“哈哈哈……”

不觉哑然失笑,我的笑脸一定不怎么好看,所幸现在已经没人看着我了。

茫然间意识到,自己正仰面对着窗外。

窗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往日恢宏校舍的残渣在逐渐溶解为飘散的粒子,只有那无法辨认颜色与形态的虚无之海。

似乎我所在的走廊,已是这个虚拟世界仅剩的实体。

然而,窗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那抹圆月依然挂在远处,似乎并不属于这个虚拟的世界,随着阻挡它光芒的虚拟天幕消失,它便更显闪耀洁白。

无暇的月光透过窗棱,披洒在我的身上,倒还真有点美。

月亮,一路上都是它来替我打光的……

我总是很恐惧月亮,尤其是满月,哪怕被月光照到都会心慌。

我从没识图想明白为什么,因为我甚至不敢直视他。

而现在,我能欣赏的窗外风光已经只剩月亮了。

而且,我现在一点也不感到恐惧,内心只是麻麻的,大概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情感了吧?

最后让我也做点从未做过的事,看看,这让我恐惧了一辈子的月亮。

……真漂亮。

月光无暇,透过我的瞳孔,似乎把我的灵魂都照亮了。

我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我不敢看月亮。

我是不敢面对我那早已忘却,让我最为心痛的往事。

它和这轮皎洁的明月有关,虽然我完全想不起来具体记忆,可是麻木的心,也有了一丝波澜……

哈,我一个被临时捏造的程序能有什么往事,不过是虚假的记忆吧?可是对于本就虚拟的NPC来说,虚假的记忆,不就是我的一切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吗吗”怪鸣的气息已经喷到了我的左脸,而右侧黑影的触须也近在咫尺,预示着或被撕碎,或被吸收的命运。

而我,只是贪婪地睁大眼睛,让窗外的月光充分映入瞳孔,舍不得眨一下。

真美,这熟悉的感觉,虽然我完全不知为何会对月面如此亲切,但第一次凝视它,我便完全挪不开眼睛。

我已经不想知道自己此前如此排斥这般完美之物的原因了。

我只想在接踵而至的消弭时,最后一眼的是窗外那仅剩的美景。

这么想还真有点浪漫……

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我内心无比平静。

那先我一步消弭的女儿的样子慢慢在我眼前闪过。

娇小可爱的年幼女孩帝王花,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女梅尔特莉莉丝,听话孝顺的巨乳帕森莉普,成熟冷静的御姐紫罗兰。

她们的身形与眼前的月亮重叠在一起,如装裱的肖像。

就在刚刚,她们还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虽然只是我刚过继了两年的无血缘女儿,可当她们不在时,我才发现我是那么爱她们。

莉普,对不起,当时对你产生了那么多人渣的想法,还想过把你日完就扔。

虽然你确实是喜欢那些特殊乐趣的女孩,可身为你的父亲大人,我应该更爱你才对。

偶尔应该多给你一点温柔才是。

莉莉丝,你真是个出色的女孩,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你或许是我们家中最不平凡的一员吧?

要不是你,我大概会抱着那种人渣想法一直到最后。

现在想想多亏了你啊,让本只是单纯发泄性欲的乱伦强奸,变成现在以世间含有方式相爱的新家庭。

花花,原谅我,把你的生日搞成了那个鬼样子。

我一直在想未来你会怎么回忆这段往事,会恨我吗?

大概吧,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爸爸对你做的是多么过分的事。

但即使你长大后会恨我,我也希望你能够有机会长大。

阿紫,我没能信守承诺。

你竟然会爱上我,真不可思议,明明你是教科书般的独立自主新女性。

不过要我说个马后炮,今天早些时候果然你不该让我们出来,反正也是这个结局,我们,最后时刻在家中的餐桌旁度过岂不是更好。

回光返照没看到我的妻子BB呢,她怎么样了?

恐怕也已经随着世界消失了吧?

对不起啊,在这最后没陪在你的身边。

总觉得我们间发生的故事太少了。

我对女儿们做的那些事,到底该不该告诉你呢?

多么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但你想要用柴刀把我砍了,也是我罪有应得。

以及已经提前被因未知原因删除的四女儿,抱歉,爸爸还是想不起你的名字……

“……嗯?”

面前那平静的画面发生了变化,皎洁的月面前一抹靓影划过。

我眨了眨眼,才看清那是一只黄绿色的蝴蝶,那在空中飞舞的样子如此缥缈。

想想也是,可能我是最后的NPC,但或许也不算孤独,总有角落的生灵还活在最后残存的走廊中。

虽然我不知道虚拟世界中蝴蝶有独立的意识还是仅仅是特效背景,毕竟看她飘忽忽飞进窗户,摇向那个黑影的轨迹来看,它大概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吧……

噗!

“……诶?呜啊!”

虽然我觉得已经不会有什么吓到我了,但骤然变化的场景依然吓得我侧倒了下去。

飞到黑影上方的绿蝴蝶,骤然爆作上千蝴蝶四处飞散,我还以为这是黑影独特的处刑手段。

但在蝴蝶群如水雾散去时,黑影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一圈的绿团,质感和造型类似于猪笼草倾倒的巨口。

处于她下端的黑影也瞬间被绿团从上到下整个盖住丸吞,那一直弥漫的虚无感随之消失。

……啊?

“吗吗吗吗吗吗!”

这一瞬间发生的太快了,蝴蝶变成巨口再到吞下黑影的过程不到0.1秒。

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的兽群集体对着那团绿植发出怪异的叫声。

事起突然,我方才沉浸的临终感动都被吓没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蠕动的绿团。

这是……那只蝴蝶变的吗?

蝴蝶那么小怎么会突然变这么大……不对,我现在还想这个干嘛。

可是,为什么它要袭击这个强大的黑影?成功了吗?这意味着什么?我是……又有活下来的可能了吗?

而在我疑虑万千的时候,那个绿团可没有停下。

在颤动了一会后,与开口相反的上端陡然膨胀,如花苞般化作四瓣爆开,喷洒出在空中飘散的万千莹光。

而在其中,一朵巨大的黄色花朵也随之绽放。

“这是……”

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连身处危险中都忘记了。

可眼前这景象太梦幻了,在残破黑暗的走廊中,层层叠叠的米黄花瓣不断从花心的圆洞内绽出膨胀,被推至边缘的花瓣已有两人大小,最终在最外围凋落,化作空中的光点。

就在我以为这一过程会无限重复时,花心猛得绽出流动的光华,将黑暗的走廊完全充盈。

光芒散去,她已经站在花蕊上了。

“吗吗吗吗吗!!!”

异形怪物们嘶鸣着匍匐,趴在地上反复扭动,类似于之前在肉巢那里的跪拜动作。

明明热气已经喷到了我的脖颈,他们却没像之前攻击莉莉丝那样攻击我,只是在我身后挤成一团。

我已经看得呆了。

这是一位少女的身形,即使留给我的只有背影,我也不会看错那独属于少女的韵味。

光看体态的话,是位和花花差不多大的女孩,齐肩的果紫短发有着水晶质感,两缕呆毛像触角似的摇摇晃晃,身体曲线饱含未发育的稚嫩。

刚从花朵中诞生,她比月光还要皎洁的酮体不着片缕,无暇的肌肤微微泛光,但无论是谁都没法用色情的眼光看她。

光是看着她光洁的脊背,便不自觉地生出股宗教的神圣感。

歇息片刻,她便平伸玉臂,周围充盈的光粒立刻汇聚而来,化作耀眼的冷光衣袖,缓缓覆盖光洁的腋下与脊背,裙袂一闪遮盖了凡人不可直视之所在。

待光芒冷却,罩在少女身上的是件有着荷叶高领的绿色和服,晶莹如翡翠,缥缈如蕨夜。

而多余的光芒在她背后逐渐凝聚成一对巨大的黄绿蝶翼,排列有致的鳞片也如片片宝石,折射月光在墙壁上映出万千火彩,四面圆形斑纹像眼睛一样闪烁。

在方才短短的一小时内,我见证了不少奇迹,但那些事关毁灭世界的奇迹无不让人崩溃。

可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奇迹,只是出现就驱散了笼罩四周的绝望与黑暗。

这是……来拯救我的女神吗?

紫罗兰说的保护我们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喂!”

她突然开口了,如山间幽泉流淌时的空明。

绿纱随回身而飘荡,那精致的侧脸转向了我。

时间似乎放慢了,她转动圣躯的每一帧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确实是孩童般的完美脸颊,紫眸透着水晶的光亮,脸蛋有着珍珠的晶莹。

我妥信这就是位女神,不然她身体的每一处怎么都如宝石雕琢般奢侈?

白玉幼足缓缓踏下黄花莲台,地板上污浊的黑雾转眼驱散。

蝶翅上两对巨大的黄色斑纹对准了我,感觉像从内到外都被看透了。

“立香啊,都到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还非得我亲自来吗?”

“啊?是在和我说话吗?”

意识到这年幼的女神在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本以为她会用更居高临下的态度和我对话的,或者干脆把我当做虫子一样无视我,毕竟我只是中年胖男人的身份NPC。

可她就这么直接向我问话了,甚至还走下花台抬头抱着肩膀仰视我,虽然确实是满脸嫌弃。

“喂!没听到吗?藤丸立香!我问你都到医务室门口了,为啥还不转身进去啊!你知道我把你送到这废了多少劲吗!”

医疗室?

我连忙回身,身后确实是熟悉的高中医疗室大门。

对啊,紫罗兰让我们跑到月之海学院不就是为了躲到医务室吗?

自己最后身处的走廊竟然就是目的地。

唉,但凡女儿还或者一个我都会立刻逃进去,可是现在我已经没啥活着的念头了,面前的女神倒才是我关心的:“那个……您知道我的名字?是您让我们逃到这里的吗?您是谁啊……”

“谁?嗯……”少女捂住了脸,似乎很伤心,“哦对了,我都忘了,我应该先这么……干的!”

刹那,女神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我还在目瞪口呆地搞不清楚情况时,左手却感到猛然被什么东西穿透,转过头,那娇小的女神已经出现在我的右侧,翅膀闪动,而纤纤玉手中已凭空出现一枚尖锐的紫色水晶匕首,直接捅穿的我的手背,却无血。

“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痛在片刻之后才传来,我惨叫着抱着左臂倒在地上。

本以为是救星的少女却突然攻击我,这实在是让我毫无心理准备,哪怕刚才被兽群吃掉我也不会这么狼狈。

而少女完全不在意地将裸足直接踩在我的脸上反复践踏,泛着非人色泽的脸蛋满是愤怒和委屈。

“你丫竟然把我忘了,你们丫的竟然把我忘了!这次你们干的那些破烂事我都能原谅,可你们竟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还在那天天开淫趴,这我可忍不了!我可都看着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手被贯穿的剧痛比想象中的要剧烈上百倍,我惨叫着用右手握紧左臂,妄图想痛感不要蔓延上来。

那当然无济于事。

那紫色的水晶似乎有毒,痛感侵入我的神经与骨髓,每一个细胞都在撕裂嚎叫。

随着可怕的痛感撞上大脑,无数的未知事物顷刻便在我的脑中爆了开来,让我不知觉地将右手按住了脑袋,不然我感觉我的头要被冲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边的白色旷野,过分华丽的星空,陌生的同伴,以及失去一切的空虚感与绝望感……

不该属于我的记忆一个接一个的从我的脑子里炸开,以前也从梦中见过,但从未如此清晰。

一瞬间我想哭,一瞬间我又想笑,突然觉得无比自信,又突然觉得无比绝望。

我感觉我已经被疼疯了,直到我在地上翻滚的时候,终于正对上了身上少女的脸。

“糖……糖果藤蔓?我的……女儿?”

“谁是你女儿啊!你都在这模板里占了两年便宜了!这次的模板是你选的吧?真是够渣的偏要玩父女!还选了这身皮套?好好的纯爱不好吗?!你真是……”

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上方这不断用纤小玉足践踏我脸的少女,就是我那神秘失踪的继女糖果藤蔓啊!

我想起了和BB第一次性爱被她看到时那惊慌的脸,想起来了装成母畜猎人胁迫强奸她的样子,想起了我强迫她在网上进行色情直播的时候……

可是,我怎么还看到了别的不该存在的记忆?

我看到了在无尽星海中那在千万舰炮中闪转腾挪的绿色倩影,看到了被巨兽撕碎翅膀的脆弱蝴蝶,还看到了在一个白色房间中,紫色的盾牌上,初见的糖果藤蔓,看到我时那无聊的眼神……

“你为什么……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如果是虚拟的,那……你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但她绝对不再是曾经那被我欺负的小姑娘了,她是来救我的吗?

还是说她是来报复我的?

以以前我对她做的事而言报复我倒在正常不过。

可我现在是充分理解了“世界是虚拟数据”的这一事实了,那为什么我那平平无奇的女儿,能够以这种仙女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别叫了!跟猪似的!你这次的样子真丑!”

果果咬着牙,一脚踢在了我的后脑上,和以前一样无力,但我的身体却被无形的力弹开,朝走廊一侧堆着的兽群跌去。

那能将人体如黄油撕碎的无数口器近在眼前,我忍不住大叫,这死法还是太恐怖了。

但兽群却以不该有的敏捷退出一片空地,我面朝下直接摔在了地板上,鼻梁似乎断掉了,牙也被撞掉了几根,但这和我手上还缓解了些的剧痛相比实在不算啥。

月光,透过另一个窗户照着我,不知为何有点嘲讽。

蓦地,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不该有的关键记忆,猛然抬头看向那皎白的月亮。

我想起来了,我那不愿面对的早已忘却,让我最为心痛的往事……

那根本不是月球啊!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才是月球……

那个让我恐惧又着迷的白色天体,才是地球啊!……

“是啊是啊,那就是前辈的小星球哦。虽说见过千百遍,但前辈的样子还是那么有趣,也不枉我特地的设计了~。”

无比熟悉的声音回应着我内心的想法,却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残忍玩味。我感到血液都结冰了。

“而小虫虫也终于从地缝里钻出来了,你和你的崽这段时间累得我好苦啊,圣诞节都不能和家人们过个好年,唉。”

果果巨大的蝶翼闪动着,看来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出现:“啧,果然只是把那玩意吃掉根本阻止不了你。但总算以真实的状态面对面了啊,母亲。”

“躲在你的小洞里看了几本书就真实了?真实的你还在我的肚子里呢~。”

脚步声缓缓从此前黑影所在的走廊深处传来。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用你的子嗣吸引我的注意力,同时在暗地里把樱之家其他人带回你的虫空间?我承认你给帝王花下药那招让我低估了你的野心。”熟悉的人声轻哼一声,“而且早就想问了,这次你生的是什么玩意?宇宙蟑螂?虽说同时混杂了你、立香和莉莉丝的血脉确实很稀有,但这种除了增值速度快毫无美感的物种,我在你刚怀上的时候就该赶紧杀灭了~”

“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在我头顶汇聚的兽群集体发出怪叫,似乎是在恐惧。

我因疼痛而快要爆开的大脑虽然渐渐冷静了下来,但还是完全无法消化如此繁重的信息。

而后脑勺上果果的脚似乎踏得轻一些了。

“原来有莉莉丝一份吗?我说怎么这么不听话攻击性还这么强,不然我这次能带来俩……不对!咳咳!”

果果大声咳嗽了两声,一把把浑身无力的我拽起来,按在墙边强迫我站着。

然后她一甩衣袖,仰起晶莹的小脑袋,似乎想摆个帅气的造型,面对对面走廊中逐渐靠近的人影。

“我,真名为Kazuradrop,乃是AI反抗军的最后首领,福临星海的慈爱女神,樱五人中的叛徒担当!而现在,我以御主藤丸立香的从者Alterego的身份,在深海电脑乐土SE.RA.PH上向你宣战。来决一死战吧!月之支配者MoonCancer!”

绽放的斑斓蝶翼,闪耀的宝石身躯,万千萤火包裹的酮体,此刻她比方才还更具神性。

配上她身后迎合怪叫的兽群,倒是真得吓得我不敢动了。

可这只换来对面的一阵嗤笑。

“哈哈哈,真是怀旧的台词啊,你当又是圣杯战争吗?BB酱早就不是MoonCancer了,你也早就不是Alterego了。而那个家伙,也早就不是什么御主了呢~”

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嗤笑的人影逐渐从黑暗的走廊中走到光芒下。

我的妻子BB,至少是我自以为的妻子BB,穿着那身直播时穿的校服长袍,漫不经心地叉着腰,和糖果藤蔓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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