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1 / 1)
善守者,藏与九地之下,孙子的这句话在修真界里最为发扬广大,所以修真界里遍寻人不着的时候往往会痛骂:这个属乌龟的,又爬到地下去了。
没办法,谁让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只有厚德载物的大地是最容易找到的天然隔绝神念之处呢。
当然,乌龟也有不同,壳还有厚薄哩。
岳封跟着王老实在地下阴森洞穴中穿行时心想,这群乌龟的壳还真够厚的。
江南之山也许不算高,但洞绝对是够深的,逶迤向下许久,潮湿发霉的气味越来越浓了,两个人都不得不运起龟息,这下更象乌龟了。
王老实轻道:“到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岳封敏锐地感觉到洞穴中一股微风荡漾开来,王老实立在一旁寂静无声,显然是在用传音之法与什么人交谈着。
岳封燃起灵火,照亮王老实有些紧张的面容,他勉强对岳封笑笑。岳封淡淡道:“怎么,不欢迎我吗?”
沉寂一会,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洞穴中响起:“阁下就是自称小魔师的潘安吗?”
“怎么,不相信?”
一个阴森而锋利的声音响起:“胡说八道,分明是冒牌的,我与魔师教中同处二十年,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个侄儿。”
这个声音岳封并不陌生,让他不由得浮起微笑,看来老不死的还没有死光,魔教长老-金长龄,一个属于从来就和魔师一脉不对付的派别的人。
岳封带点嘲弄地问:“喔,这位前辈想必和我伯伯很熟了,敢问高姓大名。”
声音更阴沉了,“小孩儿,怎么着,还敢和老夫叫板不成,老夫入教时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哩,好好听着,老夫是魔教接引法王金长龄,还不跪下。”
岳封心中一叹,金长龄也成了法王,魔教真个没落了。从容道:“可惜在下尚非魔教弟子,如何跪你?”
金长龄噎了一下,喝道:“如此说来,招摇撞骗的小子意图不轨,该杀。”
声音雄浑,在地下空间中振荡得嗡嗡直想,隔空传音还能又如此威势,看来他的功力真有了长足的进步。
岳封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王老实不知道怎么办好,站在那里一个劲眨眼睛。
过了一会,金长龄怒喝:“怎么,还需要我自己动手吗?龚木青。”
先前发声的老者息事宁人地说:“金老,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仁方,带潘公子进来吧。”
王老实应声是,口中喃喃有辞念叨两句,伸指一点,虚空中如同石入水塘,涟漪慢慢荡漾开去,一道闪耀着幽幽光芒的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王老实伸手道一声“请”。
岳封踏入门去,周身立为光芒所绕,闪烁之间乾坤移转。
片刻,眼前暗了下来,岳封眨眨眼,迈步出去,他知道自己已在这地底幽暗空间换了个地方。
看看四周,修真就是好,同样是在地底,集合众人的法力凭空就造出一个世界,虽然是临时性的汇集点失之简陋,空荡荡的空间中只有几个人,数片石,居然而坐,但灵光缥缈中反倒更展现出一种梦幻色彩。
几个人怀着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都是高手,在他们不清楚岳封深浅时显然会面的必然是能起辨别作用的重量人物。
岳封也在打量着,心中喟然一叹,真个是物是人非,火暴脾气的金长龄老了许多,即便是修真,二十载的颠簸也在他的面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他的心已老,不过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自己要在魔教和还真教重新拉起队伍首先要过的第一关可能就是他了。
从位置上主持者显然就是龚木青,藏玉门的门主,昔日岳封与之有过几面,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不过如果谁把藏玉门门主视为乡巴老头,恐怕会是他一辈子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
其他几个人岳封基本没什么印象,只是一眼看去,以其眼力,大致就能辨认出其出身来历而已。
金长龄死死地盯着他,良久,皱眉低喝一声:“你来自何方。”
一字一顿,听在旁人耳朵里声音不大,但众人都觉出异样,如同他周身的空气形成一种缓慢而强烈的波动,振荡开去,在禁制的空间遇到边界逐次反弹回来,会聚到岳封所处的一点,顿时岳封的身影都被强大的声波冲击得飘荡起来。
众人眼力都是老到,心道果然是魔教法王,魔音法咒,力量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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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都同情地看向岳封,都知道虽然自己没什么感觉,但岳封必定如处惊涛骇浪的中心,功力差点只怕当场就要吐血而亡了。
岳封果然微微动容,清朗的声音就在金长龄的魔音回响的间隔中响起:“我来自来处。”
就在这音韵相间、波动冲消之中,众人都注意到他的手轻轻划了个圆,法诀一转,弹指向地,即刻碰一声巨响,感觉上,整个地面都波动起来,让众人如遇地震,但瞬间即过,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宁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金长龄的面色变了,岳封轻巧而熟练的消解手法他并不陌生,让他想起一个人,他终生畏惧的那个人,不动声色之间颠覆乾坤的人。
龚木青看看默然不语的金长龄,心知风向变了。他和蔼地笑了,一拱手:“这位小兄弟,敢问魔师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岳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众人配合地惊讶一声。
岳封淡淡地说:“我伯伯想干什么谁又能揣测得到。”
口气之大让每个人心中都是不舒服,可魔师身为这个甲子最可怕的魔道人物,又不容人不服气,几个人心中想,不知魔师和现在的主人相比如何,这个念头刚刚泛起,连忙极力按捺,将任何人与主人相比本身就是大不敬,即便是魔师。
金长龄恢复了面色,冷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见到的那个就一定是你所谓的魔师伯伯吗?”
岳封随众人惊诧地看向他,金长龄举头向天,沉默一会慢慢说:“诸位,自从华山上魔师影现,我教就希望认定其身份,汇集诸大法王用密阵搜索天下,结果却无法搜到魔师踪迹,这个人很可能是假冒伪劣,请诸位未来见了一定小心。”
一个中年人想想道:“魔师通天之变,当日大爆于此不就是明证,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金长龄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魔师当日不过是引发天地之力,你以为他真能以一人之力破九天十地大阵?你看看现在的魔域就知道了。天魔解体,即便活着也要再入轮转,重立炉灶。”
沉闷的气氛中一个娇媚之极的声音响起:“哟,我只听说过自吹自擂的,还没想到魔教的法王却拼命贬低魔师,是何道理啊。”
却是一个艳媚的女修,眼波欲流,风姿绰约。
金长龄见了她的面却没了多大脾气,只是哼一声道:“玉狐狸,少说一句没人当你哑巴。”果然女人开口,气氛好了良多。
玉狐狸可不管那么多,流盼美目感兴趣地注视着岳封:“那这个英俊少年是不是假冒伪劣呢?不管怎么样,我可是要待为上宾的喔”
众人投向岳封的目光中奇怪起来,又是羡慕又是怜悯的,一个人嘟囔:“小子,等着变干尸吧。”
玉狐狸立时柳眉倒竖,转过头来:“哪个王八说的,干你老娘。”
场面大哗,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邪道没个正经是有传统的,从梁山泊开始就是如此了。
龚木青赶忙岔开话题:“法王,你看怎么样。”眼下之意,岳封真伪还得要做个决定才好。
金长龄有些犹豫起来,这个小伙子地道的魔教手法可不是一天两天可假冒得来的,他问道:“潘安,你随我回去,请教主定夺吧。”
岳封笑笑:“现在还有魔教吗?”众人一听,话不对头,又安静下来。
金长龄反倒没有生气:“此话何意?”
岳封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见到伯伯的时候,正有人传血魔的旨意,昔日威风八面的魔教现在沦为别人的爪牙了吗?”
气氛凝重起来,众人冷冷的目光让空气都有些窒息。
岳封却不以为意,来往溜达着踱步:“伯伯当年临去之际,让我父亲关注一下魔教的状况,却不料眨眼之间分崩离析,魔教即成逝水落花。今日的魔教还是当年那个魔教吗?”
金长龄哼一声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向和蔼的龚木青面目上有了种奇特的扭曲,一点淡淡血红在他眉心跃动,其他各人看了,心中凛凛,更是噤若寒蝉。
岳封如浑然不觉,大言不惭地继续道:“就我来说,这样的狗腿子不当也罢,又何必叫魔教呢,还不如加一个字,叫血魔教。”
龚木青的声音都有些变了,温和中带着尖利:“呵呵,那你今天为什么还敢来呢?”
岳封奇怪地看向他:“为什么不敢来,你们把我吃了不成。”
金长龄喝一声:“小子,别那么狂,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宰了。”
岳封哈哈大笑:“谅你们没那个胆,以我伯伯之名,以我潘安之貌,横行天下怕过谁来。”
气焰嚣张的小衙内模样十足,气派非凡,真个是乡巴佬服饰不掩国色天姿,伟大男种猪的气概所向披靡。
众人看着他,都是难以置信,这个小家伙还真是初生种牛,口气不小,气氛反而没那么紧张了,金长龄带点取笑地道:“看来你这小子就缺教训,我们把你扣下来,让你伯伯来领人吧。”
众人长出一口气,但龚木青的目光之中却是冷厉依然,不觉心中又是一紧。
岳封不以为意:“以我伯伯的脾气,他会如何来领人呢?”
这下子金长龄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又何尝不知,以魔师脾气,以人质要挟他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血海奔流,人质和所有相关人等一起下地狱去吧。
龚木青哈哈笑起来,又恢复了慈祥长者模样:“果然是后生可畏,不同凡响。”眉心中血影淡去。
众人这才放松下心来,玉狐狸向岳封抛了n个媚眼:“小伙子资质不错,让姐姐帮你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能迷倒天下。”
岳封回以一笑,淡和平静,玉狐狸却心中一跳,连忙按捺心怀,再看去,却又是那个平平常常的乡巴佬,不禁一呆。
龚木青发话了:“那潘公子此来不会是游山玩水的吧。”
岳封微笑:“我不过没什么事做,看这里热闹来看看罢了,你们不也一样吗?”
龚木青和金长龄对视一眼,问:“愿闻高见。”
岳封得意地说:“现在普天下关心的不就是魔域到底会有何变化,修真联盟那帮老杂毛秃驴们不也在此镇守吗,现在又多了个钦差,你们的目的大约也不外如此。我倒想问问你们,如果他们出手对付魔域,你们怎么办?”
龚木青呵呵笑:“这道理谁都懂,如果他们能根除魔域,我们自然不会使坏了,必要时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
金长龄冷笑:“只怕我们一现身,所谓正道那帮蠢猪不干别的了。”
一个身处后方一直没有开言的人开口道:“潘公子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揭开我们辛辛苦苦在城中布下的眼线呢?”
看过去,却是一个鬼魅派的瘦子,他身上阴森的气息让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显然和光头吴的二当家的是一伙。
岳封毫不在意:“喔,你是说象他一般的人啊。”
他拍拍老老实实站立一边的王老实:“如果眼线如此容易揭开,那也就没什么用了,有关系吗?说不定我是救了他们一命哩。”
龚木青咳一声:“这事就算了,反正影响也不大。”
岳封心中点头,就说哩,卧底于城中的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有些就象是明面上一般,不信三侠看不出来,恐怕只是暂时隐忍,定是为了大鱼罢了。
龚木青问:“潘公子将来有何打算,说起来,潘公子可能对我们有些误解,如果愿意,一起去参见元祖如何,元祖自然会把一起给潘公子好好解说的。”
话似随意,其意深邃,众人不由得都竖起了耳朵。
岳封皱眉,低头沉思半晌,似在自语道:“一个人晃荡也不是办法,随你们去看看也好。现在天下纷纷,时世难料,伯伯也许应该重新考虑考虑。”
众人心中顿时放松,龚木青哈哈大笑:“那就好,以潘公子资质必然得元祖青眼,未来发展不可限量,不过,潘公子初履凡尘,有些话还是注意一点的为好。”
岳封展眉一笑:“不过是些称呼,有什么大不了。”一拱手:“金法王,龚门主,其他几位也必是修真长辈,潘安在此,还请多加关照。”
龚木青笑得颇为欢畅:“好,好,现在要不请玉仙子替潘公子安排一下,扫扫风尘,换换衣服,当然也可以亲近亲近,也好加深一点感情嘛。”
一个人附和:“是啊,对玉仙子来说,越深越好嘛。”
在一干臭男人会意的大笑声中玉狐狸嗔一声“讨厌”,笑眯眯地闪身到岳封身边,拉着他的手,象哄小孩地道:“来,跟姐姐来,别理这帮老不修。”
岳封扫他们一眼,含笑而去。
龚木青沉下脸来,问金长龄:“你看如何?”
金长龄沉默良久,迸出一句:“此子深不可测。”
旁边一个人不解地道:“不过是狐假虎威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啊。”
金长龄瞪他一眼:“你懂个鸟,你知道他背后的斧头什么来历吗?”
龚木青点点头:“那是昔日裂天的鬼斧,想不到尘封这些多年后重现人间,此子不简单。”
金长龄的目光中鬼火彤彤,不知在想什么。
龚木青吩咐道:“此地也要放弃了,敌人尾随他们而来,迟早会发现此处。”
显然他是这里的领军人物,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忙碌起来,很快灵光熄灭,现出本来面目,不过是地底一片漆黑,洞穴深深,继续着千万年来的长眠,人类纷纷扰扰,不过是大地上匆匆的过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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