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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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东城城东。

望秀峰,试剑亭。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亭中,双手后背,一袭紫色的长衫在轻风中舒卷,益发显现出他卓然不群的超凡气质。

亭外一丛盛开的鲜花中,蝴蝶上下翻飞,震动的双翅在夕阳的映照之下赫然流动着一丝瑰丽的艳色。

“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紫衣人长叹一声,双眼凝注在蝴蝶之上若有所思。

突然,他双眉一振,转身向外望去,轻声道:“战雨兄,既然来了,为何犹豫再三,过门不入呢?”

亭外长笑声起,一道粗豪狂放不修边幅的身影缓缓自亭外小径的远端出现,正是狙击鹰刀无功而返的“狂刀”战雨。

只见他跨步向前走来。

但令人惊异的是,他只是漫不经心的跨了三步,便已从小径的远端逾越过十几丈的距离进入了亭中。

紫衣人微微点头,微笑道:“比之五年之前,战雨兄的功力又精进了。只看战雨兄这‘缩地成寸’的轻功能如此轻松写意地施展出来,可以想见战雨兄的刀法已到了‘心刀’的极至,即将跨入一个崭新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战雨淡然一笑,道:“五年之前,我远赴东海蓬莱仙阁求战楚兄,虽然三招之下便败在楚兄的剑下,但也由此突破了我练习‘心刀’的瓶颈,使得我刀法得以大成。如今,我能有此进境也是拜楚兄所赐,对于这一点我战雨没齿难忘。”

原来,这紫衣人竟然是当今中原武林第一人、东海蓬莱仙阁的宗主、楚灵之父──紫衫逍遥王楚天舒??!

那么,派遣战雨追杀鹰刀的人岂非正是鹰刀常常挂在口边的“便宜岳父大人”?

楚天舒笑道:“战雨兄何须如此?虽然当年比武你不慎败于我的剑下,但你不也是答应替在下做一件事吗?如此说来,你我两人的帐早就两清了,战雨兄又何故耿耿于怀呢?”

战雨长叹道:“当年我败在楚兄剑下之后,我虽然提出可以替楚兄做一件事来当作楚兄助我突破‘心刀’瓶颈的补偿,但楚兄却一直没有提出要我做什么事,并且还开放蓬莱仙阁藏经楼内所有武功秘笈给我参考,使得我在那半年之内获益非浅……说起来,楚兄非但是我的良友,更是我的良师。”

楚天舒道:“战雨兄言重了。以战雨兄的天纵之才,便是没有我的帮助也一样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更何况,我要战雨兄所做的事,战雨兄不是也去做了吗?所以,你我二人的帐已经是清清楚楚了,谁也没有欠谁。”

战雨摇头道:“十天之前,我收到楚兄的信使,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我总算是可以替楚兄做一件事,也算是完成了我五年来的心愿。本来,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鹰刀,但……”

楚天舒笑道:“我知道,一定是灵儿这傻丫头找上你,求你护得鹰刀的周全……嘿嘿,这傻丫头。她一定是知道我要杀鹰刀的决定之后,想来想去,只有求你出面保护鹰刀,鹰刀才有活命的机会。她可不知道,受命第一个去杀鹰刀的人就是你……这样一来,可累得战雨兄为难了。”

战雨苦笑着摇头道:“是呀。一个叫我去杀了鹰刀,一个却叫我保护鹰刀……当灵儿眼泪汪汪的求我时,我真的是很替她难过。

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自己的父亲要杀自己深爱的爱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这种事更残忍?楚兄,难道非要如此吗?灵儿可是你唯一的女儿,难道你真的忍心让她一辈子痛苦,让她一辈子记恨于你吗?老实说,我虽然只见过鹰刀一面,但此人天生豪勇顽强,不畏强暴,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堪为灵儿的良配。”

楚天舒转过身子背对着战雨,眼中一丝伤痛之色一闪而过。

他长叹道:“战雨兄,不是我要杀鹰刀,而是鹰刀非死不可。鹰刀若是不死,花溪剑派和天魔宫的冲突必然会导致整个中原武林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到那时,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次黑白两道的大火拼之中。唉,难道我愿意做出这种选择吗?灵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但是……只恨鹰刀是杀了荆悲情的凶手,如果没有鹰刀的人头,我很难说服以花溪剑派为首的白道诸派退出巴蜀一带,而花溪剑派不退走,一直进逼巴蜀,天魔宫势难坐视不理,如此一来,这一场大火拼就无法避免了。”

战雨眉头一皱道:“但以我看来,仅凭鹰刀的武功便能单枪匹马在小花溪杀了荆悲情,这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其中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楚天舒摇头道:“鹰刀绝非杀害荆悲情的真正凶手。荆悲情此人不但雄才大略智计过人,而且他的剑法造诣也颇为精深,已近人剑合一的境界。两年前,荆悲情曾来我蓬莱仙阁,名义上是为了找我论剑,但实际上却是邀我一同对付天魔宫。虽然,他对付天魔宫的提议被我拒绝,但我相信他是不会放弃称霸江南,乃至整个中原武林的野心的。试问,怀有如此雄心壮志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无端端丧生在鹰刀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之手呢?而且,以他的武功,鹰刀又怎么可能轻易便将他刺杀在他自己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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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雨奇道:“你既然知道鹰刀是遭人陷害,为何还要取他的性命?”

楚天舒苦笑道:“我尽管知道鹰刀是被荆悲情利用,但为了大局着想,我还是不得不杀鹰刀。因为,这一切都是荆悲情在幕后操纵,他最希望我因顾虑着亲情而无暇对付他。”

战雨倒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荆悲情并没有死?”

楚天舒长叹道:“我也希望自己的推想是错误的。但是从许多迹象表明,现在黑白两道紧张的局势都是被人为的制造出来的,而有这种深沈的机心、无懈可击的计划,以及如此势如猛虎的恢弘气魄,除了荆悲情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人。”

战雨想了想,道:“不明白。为何你认定这一切都是荆悲情一个人所设的局呢?”

楚天舒笑道:“也难怪你想不明白。我如果不是当事人,我也不会想到这些的。战雨兄,可曾记得鬼王府被灭的事吗?”

战雨点了点头,道:“当然。荆悲情在一夕之间便将整个鬼王府吞入自己的腹中。嘿嘿,真是好气魄,好威风。”

楚天舒道:“这,只是荆悲情的第一步棋。他原来的如意算盘是当鬼王府被灭之后,天魔宫必然会大肆反击,那么黑白两道的冲突在那时就已经展开了。而我那段时间恰好在幽兰小筑处理一些自己私人的事,等到我赶到江南来时,冲突的局势已经形成,我再怎么努力,也是无可奈何了。可以想象,他必然留有许多后招,就等天魔宫一脚踏进他的陷阱里去了。但是,天可怜见,这一次天魔宫居然对鬼王府被灭没有任何反应。如此一来,荆悲情不但失去西进天魔宫的借口,连之前努力设下的许多陷阱也是白费了。而且,天魔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天魔宫离开川西老巢进入湘楚一带,花溪剑派凭着地理熟悉的优势再加上一些陷阱,或许还有重创天魔宫的可能,但如果要花溪剑派以一派之力孤军进入川西,在天魔宫的地头上打这一仗,想来荆悲情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荆悲情这一招‘引蛇出洞’之计等于是失败了。”

战雨赞道:“好个荆悲情,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步好棋。不过,他的野心还真是大,居然想将整个天魔宫也吃掉。”

楚天舒笑道:“棋的确是好棋。若纯以争霸江湖的游戏来说,荆悲情可以说是天下第一人了,除了他,还没有其他人能做得如他那样狠、那样准。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荆悲情万万没有料到天魔宫居然会龟缩在川西不出,坐看花溪剑派吞掉鬼王府而毫无反应。这样一来,被动的便是他自己了。首先,他动用无数人力物力用来针对天魔宫反击时所设计的陷阱全成了白费力气,如此一来,本派内部和他的盟友必然会对他的浪费财力颇有微词,他算无遗策的名望也会下跌。而且,象花溪剑派这种名门大派之中一定会有荆悲情的反对势力,这也等于给了这些反对势力一些把柄。第二,江湖传言这次鬼王府被灭是由于花溪剑派和官府共同合作的结果。

白道门派本身和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的确不假,也可以说是江湖中不是秘密的秘密。但是,象荆悲情这样明目张胆的勾结官府共同对付别的门派,尽管鬼王府是黑道,可这种行为还是令许多人反感。即便是一直默默支持花溪剑派的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也是颇有不满之处。第三,我一直反对有人以黑白两道不能共存于世这种可笑的理由来进行互相争战的借口。这一次荆悲情胜在设计将我拖在幽兰小筑,没有时间来对他吞并鬼王府西进天魔宫这件事做出反应,而等我赶到江南,他可能已经大局已定了。可天不遂人愿,他没有能够完成这件事。再加上,他儿子荆流花曾经骚扰过灵儿。有鉴于这两件事,我便写了一封信给他,对他进行了严重的警告,如果他再随意挑起黑白两道的纷争,我将动用自己手中全部的力量对付花溪剑派,包括取他那个打灵儿歪主意的儿子,荆流花的人头。”

战雨笑道:“别人他可以不去理会,但楚兄你的话,他却是不敢不听的。哈哈!……我想,收到你的信后,只怕他很难睡得着觉了。”

楚天舒摇头苦笑道:“也许正是我这一封充满恐吓意味的信使得鹰刀陷入了荆悲情的局中。”

楚天舒顿了顿,接着道:“荆悲情接到了我这一封信必然是寝食难安。对于他来说,虽然一举吞掉了鬼王府,但接连而来的麻烦却也多多,而我又明言不准他再有什么动作。只要有我在他的后面,给他天大的胆他也不敢打天魔宫的主意。但是,如果他死了呢?

而且,杀他的人还是灵儿的丈夫、我的女婿?”

战雨皱着眉头道:“如果你出面袒护鹰刀的话,那么你说的话将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了。嘿,荆悲情这一招是想将你孤立在白道之外,那样一来,你将失去在黑白两道冲突时出来斡旋干预的资格。”

楚天舒道:“正是。但,这只是‘鹰刀是杀害荆悲情的凶手’这件事的好处之一,更重要的是,由于江南白道已无鹰刀容身之处,鹰刀若想活命,唯有投奔天魔宫。如此一来,花溪剑派便可以打着替掌门复仇的大旗,名正言顺地西进川西。武林之中,复仇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谁也无话可说,而我又因为是鹰刀岳丈的原因,对这件事不能插手,只有眼看着他联合江南诸派合围天魔宫。”

战雨笑道:“所以,荆悲情只要一‘死’在鹰刀的手中,那好处实在是多多。至于是真死还是假死,又有谁去追究?便是追究,以荆悲情的聪明,又能查得出什么破绽?”

楚天舒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荆悲情一人在背后捣鬼。现在执掌花溪剑派的荆流云虽然名动江南,但主要是继承父荫之故,其本人的才干实在有限。象这种大举进逼川西的大动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荆流云在后面推动的。”

战雨皱眉道:“如此看来,荆悲情没有死这件事几乎可以肯定了。但鹰刀不是太无辜了吗?背着杀人之罪的黑锅不算,还要因此陪上一条小命!楚兄,这样做不是太残忍了吗?”

楚天舒叹道:“我也是骑虎难下。关于荆悲情没死这件事只不过是我的推断,根本没有半点证据可以证明。但是,眼前黑白两道冲突在即,我只要稍一犹豫,大祸便会酿成,武林中难免生灵涂炭,所有的一切都会照着荆悲情的计划一步步实现,到那时就太迟了。以鹰刀一人的性命以及灵儿和我一生的痛苦来换取整个武林的安定平稳……纵使我心不甘情不愿,也是没有办法中的事。嘿嘿,荆悲情啊荆悲情,我楚家为了你的野心所牺牲的一切,终有一日会让你偿还……”说到后来,以楚天舒这种广博的胸襟也不禁对荆悲情如此毒计起了深恶痛绝之心。

毕竟,他为此失去的是自己和爱女一生的幸福。

只要鹰刀一死,无论是楚灵还是他自己都不可能与 “快乐”这两个结缘了。

楚灵固然会因为鹰刀之死终生痛苦,但自己身为杀害鹰刀的凶手又有何面目去见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战雨怒道:“楚兄,难道我们便生生地让荆悲情这小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吗?我这就去召集我‘四大寇’的兄弟,大家用武力来弹压花溪剑派,你我两家联手,他们还不是给我老老实实地退出巴蜀?”

楚天舒苦笑道:“如果光光是花溪剑派,莫说‘四大寇’,便是我蓬莱仙阁一家,荆悲情他也奈何我不得。但是,在半月之前,我收到消息,哈赤兰宁下江南了。”

战雨惊道:“哈赤兰宁?北藏‘烈日法王’哈赤兰宁?”

楚天舒点了点头,道:“不光是他。还有高丽武林的无上宗师‘风雷破’崔明勋也于日前造访金陵。”

战雨一怔,喃喃道:“崔明勋?他也来了?……如此看来,我中原武林又将掀起惊涛骇浪了……”

楚天舒仰天长叹道:“我隐隐有一种预感,荆悲情这次西进天魔宫在表面上好像只是中原武林黑白两道之争,但,也许隐藏在这层烟雾之下的东西才是令人真正可怕的……”

远处的天际夕阳已逝,黑暗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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