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这世界上的事情是很奇妙的。
当你苦苦寻觅一件事物的时候,往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得焦头烂额也是白费力气;当你心灰意冷的时候,却又柳暗花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抛开一切烦人的思绪,在政法学校安顿下来后。
也不想和同班的来自三湘大地各个地区的同行拉关系,趁著离正式上课还有几天时间,按照事先收集的筱灵在长沙同学的资料,一个个去登门拜访,看看会有谁能知道关于她的消息。
说句老实话,我对此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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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筱灵是在临近毕业时才离开学校的,四年同窗怎么说也应该有些好朋友还保持著联系。
几天时间,我的步伐走遍了长沙的大街小巷,可惜结果令我大失所望,我找过筱灵在长沙的所有同学,却没有任何人有筱灵的消息,筱灵简直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令人气愤的是,有一个在省医药管理局工作的家伙竟然已经忘记了筱灵,在我三番五次的提醒下才勉强回忆起自己有个同学交筱灵,恨的我差点想揍他一顿。
最后,我不得不暂时停止寻找筱灵的事,去学校上课。
这学期,我所在的班上又临时插进来一批新同学,大都是各地区县级公安局的头头。
中央新的档精神规定,最迟到2001年,所有的公安系统领导干部都必须具备相关专业的大学文凭,否则一律就地下岗。
弄得这些年纪在四五十岁不上不下的人又捡起书本重回校园。
为了张文凭象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样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听一些年龄比他们小的多的人教他们怎样办案。
由于他们年龄偏大,又是插班进来的,在书本知识的学习方面跟不上教学进度,迫不得已向我们这些小字辈求助。
班里那些志在高远的年轻同学看不起这些在他们眼里又老又土的家伙,往往是爱理不理。
只有我深知这些人都是本地本单位说一不二的实权人物,所以尽心尽力的帮著他们度过难关。
除了借笔记给他们之外,考试时也尽量想办法给他们提供答案,所以虽然只在一起上了一个多月的课,他们与我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友好,纷纷邀请我有时间到他们那去玩。
其实我也不是想和他们拉关系,毕竟不在一个地区,没什么要求他们的,只是每每看到这些年纪比我父亲也小不了多少的人在年青老师和同学面前那副恭恭敬敬的象小学生般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想尽力帮他们一把。
何况他们大多数都是在破案一线干了大半辈子的人,仅仅只是文凭不高,理论知识方面较为欠缺,但在业务上面非常娴熟,每次案例分析课上都是他们唱主角,看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青同学一愣一愣的。
我也从他们那学了不少书本上没得教的真本事。
一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这学期的课就上完了。
这段时间李晓芳一直没有联系我,我心里也有些苦涩的轻松,希望就这样算了,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此结束。
局里倒是传来些好消息。
省电视台播放了我们局整改的新闻,赵大庆因犯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但因为年龄不满十八岁(天知道是不是把户口改了),暂时送省少管所拘押。
随后我的正式任命也下来了,被正式任命为红星路派出所所长,我一回去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鲁丽差不多是一天一个电话给我,嘘寒问暖的柔情让我汗颜之外不由得心生感激,自觉要对她再好些才勉强对的起良心。
考完最后一门《刑事侦察学》后,我就和几个外地的同学一起去市区采购,他们是给老婆孩子买东西,我准备给鲁丽和她的父母弟弟买些礼物,毕竟,一个人生活的异乡,她们一家人给了我太多的温暖,让我没有感到太多的孤独。
阿波罗商业广场里人潮涌动,我只上了三层楼,还没看几个地方就已经挤的一身是汗,匆匆买了事先计画好的礼物,给几个同学打了个招呼。
就提著大包小包的东西到隔壁的麦当劳速食店去等他们。
相较于室外秋老虎的酷热,麦当劳里大马力的空调将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保持在让人心旷神怡的程度。
我点了份套餐,坐在*窗的位置上休息。
一边喝著冰凉的可乐一边检视挑好的礼物,给鲁丽的是一套名牌女式秋装,给她父母亲买的是按摩*垫,至于她弟弟鲁志明,我买的是一套雅戈尔西装。
我想她们会喜欢我的礼物的,因为我为人一直比较随便,基本上很少给鲁丽和她家人买东西,她家人也没有在乎我的失礼,想想鲁丽见到我买的这些东西欢喜的表情,我禁不住微微笑了。
柜台上方的电视正在播放著新闻,我心不在焉的看著,好象是一个什么香港财团到长沙投资,省里的领导亲切会见之类的。
突然,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在萤幕上,我惊讶的张大嘴巴,死死的盯著电视,只是短短几秒钟,这条新闻就结束了。
但那熟悉的面孔却深深的烙在我的心底,是筱灵,没错,是她,我所熟悉的最初最真的热爱的女子。
一股股热血在心底翻腾,筱灵,你终于出现了,莫非冥冥中自有定数,注定了分别多年后我们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城市,是否预示著我们还有未了的前缘。
该死,我猛然惊醒,我还傻呆在这干什么?
还不赶快去找筱灵,我提著大包小包跌跌撞撞的冲出麦当劳的大门,刺眼的阳光让我从忙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只是一条新闻,该怎么找?
我竭力的按捺著激动的心情,拼命的想著办法。
该怎样仅仅通过一条新闻这点微小的线索找到筱灵。
对了,鸽子,省电视台政法栏目的女记者鸽子,我怎么想不起她了?
她一定会帮我的。
想到这我不禁心中大喜,对了,赶快找鸽子。
记者似乎都不需要坐班,鸽子留给我的办公室电话没有人接,手机又关机了,我急得团团转。
幸好政法频道编辑部接电话的一位元女士很热情,听说我是员警,有很重要的事情找鸽子。
告诉我鸽子正在采访一个会议,将会务组的联系电话给我。
我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找到了鸽子,还好,她没有忘记我,还记得曾在小吃店慷慨激昂的那个年青员警。
她很热情,听我说有很重要的事请她帮忙,就叫我马上去蓉园宾馆,她在三号楼大堂等我。
坐在计程车里,我心情非常激动,没想到能这么巧的发现筱灵的行踪。
看著车窗外的行人车辆,阳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灿烂那么美丽。
唯一的不满就是觉得车子开的太慢了,忍不住催促司机开快些,计程车司机似乎也能理解我的心情,淡淡的看我一眼就将油门狠狠的踩下去,车子象欢快的精灵般在长长的车流中穿梭。
蓉园宾馆竟然不准计程车进入,我向守门的保安询问了三号楼的大概位置,匆匆的走了进去。
不是坐计程车,我还真找不到蓉园,只是知道蓉园是省委招待所,里面极为宽阔,不像是宾馆,反而像是我小时候住的军区大院,大片的草坪绿荫间隐隐可见一栋栋别墅般的小建筑。
好不容易找到三号楼,一进大堂,鸽子就迎了上来。
今天她没有穿警服,一身休闲轻松的打扮,十足都市丽人的模样。
她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你好。
我握住她的手回应著,你好,鸽子,不好意思,你这么忙还来打扰你。
鸽子笑著说,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她引著我穿过走廊进了她的客房,里面洋溢著淡淡的香草味道,两台笔记本电脑摊开并排放在桌子上,旁边放著一堆写满文字的信笺纸,看来她正忙于制作稿件。
坐,别客气,鸽子看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门边,招呼著我坐下,倒了一杯冰水递给我,笑著说,我不喜欢喝茶,只有委屈你和我一样和冰水了。
我忙说,哪里,我也是习惯喝冰水,谢谢你。
鸽子看著我大口大口的喝著冰水,说,上次的事你没有受什么影响吧?
我虽然心里很急,想要她帮忙赶快查找筱灵的行踪,但也只有先回答她的话。
我简单的告诉她新闻播出后的种种情况,以及赵大庆强*案的最终判决。
听著我的敍述,鸽子那娇俏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起来仿佛是心在疼一般。
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怜抚慰的冲动。
也只能这样了,鸽子听完我的敍述,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毕竟赵大庆还是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确实如此,我深有同感的说,至少我们没有让罪犯逍遥法外,我们已经尽力了。
鸽子略带著些歉意的看著我说,想不到最后竟是你来背黑锅,你真的委屈了。
我无所谓的笑笑,没什么,他们还不是安排我当派出所长,一个小小的处分我还不在乎,何况也不记入档案。
再说我也曾经受过比这更厉害的打击。
鸽子有些惊讶的说,是吗?
噢,对了,她笑著说,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你有事找我,有什么事我能帮你,你只管说。
看著鸽子清澈坦诚的眼神,我决定实话实说。
说起来,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要耽误你一点时间。
鸽子笑了,没事,你只管说吧。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杂乱的思绪。
源源本本将我和筱灵的初恋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打击告诉了她,也许我的故事真的算得上是充满了真情,鸽子随著我的回忆仿佛和我一样再次经历著那段甜蜜短暂的感情,望著我的眼神里有种深深的同情。
接著我告诉她今天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筱灵,想要通过她了解新闻是谁拍摄的,以便于能够和筱灵联系上。
我的故事很快就说完了,我们沉默了一阵,似乎都还没有从我描述的那种哀伤的气氛中回味过来。
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觉得鸽子有种当记者的天赋魅力,能够让我在她面前不知不觉的放松,愿意把自己最隐秘的情感和会议告诉她。
鸽子很体贴的给我空空如也的杯子里续满水,望著我的目光很柔和,她看了看仍沉浸在对往事的忧伤中的我说,你和筱灵的故事真的很感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你先坐一会,我打几个电话了解一下。
我感激的点点头表示谢意。
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听著鸽子不断的打电话联系,虽然我不是很听得懂她又快又流利的长沙话,但还是可以隐约听出她正在询问有关中午那条新闻的情况。
我缓缓的喝著杯中的冰水,心里却洋溢著无尽的热情,想著即将知道筱灵的消息,身体禁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第17章
概过了十多分钟,鸽子才放下电话,拿著一张纸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我迫切的望著她,等待她告诉我热切期盼的消息。
鸽子望著我的眼神有些幽幽的,她没有直接告诉我打听的情况,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张XX,我想问问你,你找到筱灵后准备怎么办?
我有些疑惑,鸽子,我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鸽子轻轻撩了下额上的秀发,我的意思是你是想和筱灵重续前缘还是仅仅只想见她一面。
我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难道?
心情登时有些乱了。
究竟怎么了?
鸽子。
我急促的追问她。
鸽子用一种看著很可怜的孩子似的神情望著我,慢慢的说,如果你只想见见筱灵的话,那你马上就可以和她联系;如果┅┅,鸽子顿了一下,恐怕你要失望了。
筱灵现在已经是香港XX投资集团的董事,也是集团董事长汪秉诚的夫人了┅┅┅,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鸽子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楚了。
什么?
筱灵已经结婚了?
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但我的意识却清醒的告诉我,是真的,筱灵已经嫁为人妇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虽然我下决心寻找筱灵时,就告诉自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但潜意识里却仍是希望她没有结婚,仍是象在等待我一般独身生活。
这种希望很渺茫,可当它真的破碎的时候,我的心里仿佛也有个最珍贵最美丽的东西也随之破碎了,化作千万块碎片一点一点的磨砺著我最痛的神经。
恍惚中鸽子递给我一根烟,我下意识的点燃,一股女士烟的薄荷味道被我吸进肺里,忍不住呛了起来。
我连声的咳嗽著,眼泪也呛了出来。
忙偏过头去掩饰著自己的窘态,用手擦掉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好不容易让自己勉强恢复了正常,这才歉疚的对鸽子说,不好意思,失态了,没想到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我不太习惯女式香烟。
鸽子没有说话,望著我的目光里满是理解和同情,让我觉得此时再说什么话都是多馀的。
沉默了一会,我从鸽子手上接过那张写著筱灵情况的纸,深深吸了口气,定神仔细的看著上面的内容∶香港XX投资集团董事汪林筱灵华天大酒店2720房间电话∶444大大的汪林筱灵四个字看得我眼睛发痛,汪林筱灵,我心里暗自苦笑著。
抬头看见鸽子正关切的望著我,我勉强笑了笑,谢谢你,鸽子。
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我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激荡的情绪了。
我不能在鸽子面前再失态。
匆匆告别了鸽子,我失魂落魄的走在蓉园的林荫小道上。
阳光依旧炙烈的从树叶的缝隙间射下,我的心却冷的发抖,鼻子有些酸酸的,泪水渐渐涌了出来。
眼前一片模糊,不行了,我无法再继续走下去了。
我不可以让别人看见我的泪水,穿著代表法律尊严神圣制服的警官绝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下流泪。
我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摘掉大盖帽放在身边,两手伸进头发里,用力的压著自己象要爆炸似的头颅。
心痛的不知该作些什么。
那美丽缠绵的往事,那柔情似水的女孩,汪林筱灵,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了嫁衣?
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很久了,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十一岁考试大败被父亲痛打还是最疼爱我的舅舅去世时?
原来流泪的感觉是这样的,酸酸的,涩涩的。
仿佛能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失落全部清空一般。
我任凭泪水一遍遍的洗刷著脸庞。
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我告诉自己。
你难受什么?
你伤心什么?
最初最爱的女子早已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结婚是正常的,一如你也在谈恋爱,也在和其他的女子上床欢爱,你和筱灵早已是两条再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一个深爱你的女孩已经在为与你结婚作准备了,你却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为另一个已经身为人妇的女子伤心,还象条被打断脊骨的狗一般夹著尾巴流泪。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要记住,在爱你的女孩面前,你是个英俊健壮的男子汉,有出息点。
自己骂自己的感觉很怪,很痛快,是的,既痛又快。
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哪里最痛最嫩,受不得刺激。
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是的,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和筱灵重新来过,只是自己没有结婚看到初恋的女子已经结婚了,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其实,心痛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心痛自己的感情,心痛那美丽无悔的付出最后却没有美丽的结局。
懒懒的站起来,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戴上帽子,整理著身上的警服,不错,还是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微微苦笑了一下。
长长的出了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伤感一吐而空。
揉揉酸痛的肌肉,我伸了个懒腰,看看阳光明媚的周围,一种新鲜的热烈的情绪再次从心底涌起。
蓦然回头,我吃惊的发现身后不远处,婷婷玉立的鸽子正一脸灿烂的笑容望著我,我呆呆的看著她,她充满热情真诚的笑容里满是赞赏,我不禁心中一片温暖,微笑著向她走去。
看著阳光下鸽子明艳动人的笑颊,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鸽子先开口,她的笑意里满是鼓励期待,她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过,就算不是为了员警的天职,只为了一份让真诚的情感你也不会放过罪犯的,不等我说话,鸽子继续说,那时我就认为你是个感情丰富的热血男儿。
我心里顿时一阵激动,感激惭愧的情绪交杂在一起。
鸽子笑盈盈的望著我,我认为你不会是那种在感情上钻牛角尖的人,怎么样,不想去祝福曾经的爱人今日的朋友吗?
曾经深爱的人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鸽子的话在我心里翻腾起剧烈的冲动,是的,不成恋人,难道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我挺直胸膛,望著鸽子真诚的说,鸽子,不论我和筱灵是否会成为朋友,但从此刻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请你相信我,以后不管任何事,只要你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鸽子笑了,阳光下,我第一次发现。
女子的笑竟会如此动人如此美丽。
华天大酒店豪华宽广的大堂,我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扔满了烟头。
人说近乡情怯,我却是近人情怯。
当我走进华天,想到自己和筱灵之间的距离已是如此之近的时候,想起要面对曾经深爱的女孩和她的丈夫时,我停步不前了。
有种强烈的紧张害怕的感觉阻止了我,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让我全身酸软难以自制。
为什么非要见面呢?
不知道是否在为自己的胆怯找藉口,我坐在又厚又软的沙发上想著,难道非要见面才行吗?
远远的真切的看她一眼不好吗?
我们已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没必要再互相接近,不同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空间已将我们铸造成完全不同的人了,我已经早不是当年那个纯洁热诚的大男孩了,难道筱灵还会是以前清纯无暇的女学生吗?
我为自己的莽撞觉得后悔。
算了,既然来了,就见她一面吧,不过只是远远的见一面就行了。
我在酒店的大堂耐心的等待著。
往来巡视的保安用异样的眼光看著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动的我,如果不是我身穿的警服,我想他们早就过来干涉了。
等不起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仍不见筱灵出来,学校里还有很多事,不能再这样耽搁了。
怎么办,我想了想,站起来走向服务台,高挑美丽的服务员职业性的微笑,先生,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吗?
我问她,小姐,我可以给2720房间的客人留个条子吗?
服务员说,当然可以,您请稍等。
说著从服务台下取出一张信笺纸和笔递给我,先生,请。
拿著笔我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了,就写当年在年轻人中流行的那段诗吧,我在信笺纸上龙飞凤舞的迅速写下了汪国真的‘如果’,“如果/不曾相逢/心绪/也许/不会如此沉重/如果/真的失之交臂/恐怕/一生不得轻松”落款上写下‘给楼兰女孩’,审视著这比医学院专业培训的草书还要难以辨认的字迹,我淡淡的笑了,筱灵,当年的‘楼兰女孩’,今日的香港富商,愿你幸福。
我将信笺纸交给服务员,请你交给2720房间的汪林筱灵女士,谢谢!
迈步走出富丽堂皇的华天大酒店,感觉宛如走出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也走出了心底一个桎梏了很久的天地。
在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晚里,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这夜,我睡得很香很踏实,在梦里,我迎娶了美丽的新娘,那是个锣鼓鞭炮声喧天的古老婚礼,我的新娘坐著红红的大花轿被抬进了北方的那种小院子,在人们的赞叹溢美中我们拜过高堂,携手走进洞房。
红红的喜烛洋溢著欢快的气氛,当我挑开新娘头上的红巾时,娇媚万状羞人嗒嗒的露出了她明艳靓丽的容颜,却不是鲁丽,也不是筱灵或者李晓芳,温馨甜美的洞房里,我的新娘竟是鸽子。
盛情难却,几位考试时抄我试卷的年纪较大的同学执意将我的硬卧车票换成软卧票,说是在软卧包厢里刚好可以开一桌牌。
收拾了行李,我像是在逃避似的提前出发了。
经过校园时正是夕阳西下满天晚霞的时候,年轻的大学生们青春勃发的气息充盈在校园的每个角落,看著他们充满活力的身影,我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匆匆来到火车站,离开车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候车室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心情说不出的空虚难过。
长沙,这美丽的名城。
对于它来说我只是个匆匆的过客,虽然差点在这里有一段美丽的邂逅或者说是重逢,但也仅仅只是在我一个人的心里掀起滔天的波澜,我的情感是天崩地裂也好,是海枯石烂也好,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知道。
处身城市最繁华最喧闹的五一大道,川流不息的人群如同银幕上的背景让我更觉得寂寞孤独,这不是属于我的城市。
只有此刻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想著即将回到那熟悉的家乡才感到丝丝的温暖——不知不觉中生活了几年的那座美丽的湘西南小城在我心里已如同家乡般亲切。
火车站的大锺发出了悠扬的报时声,我的手机也在同时响起。我看著来电显示的号码,是个陌生的长沙手机号码。会是谁呢?此时此刻长沙还会有什么人记得我,苦笑了一下,我的手指按上了拒接的按钮。只沉默了几秒钟,手机又顽强的鸣叫起来,我无奈的打开电话,‘喂,哪位元?’我懒懒的说。‘你好,是张XX吗?我是鸽子’。听筒里传来了鸽子那温婉的声音,我心里一阵激动∶“你好,鸽子‘。不知为什么,在即将离开长沙的这个时刻,听到鸽子清脆的普通话,竟是那样的熟悉亲切。鸽子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动听∶”你在哪?’我说∶“我在火车站,待会上火车回家。‘说到回家,不知怎么,我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你今天就回去?你见到筱灵了?‘鸽子似乎有些惊讶。我苦笑著说∶”没有,我没有去见筱灵。’鸽子沉默了一会,语气里带著些不满说∶“回去也不告诉我一声,偷偷摸摸的走啊,不当我是朋友了?‘我忙解释说∶”没有,同学给我买的票,比较急,所以我准备回去后再给你打电话的。’鸽子问∶“你坐哪趟车?‘我掏出车票看看,’广州到张家界的特快。‘’噢,晚上十点的车,‘鸽子看来非常熟悉列车时刻,’这样吧,上次在你那,你请我吃火锅,现在你在长沙,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我也请你吃火锅。‘我有些不好意思∶”你太客气了,鸽子,我待会吃个盒饭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了。’鸽子笑著说∶“不麻烦的,就这么说定了,二十分钟后你在候车室大门口等我。‘说完不等我说话就挂了电话。听著手机里嘟嘟的忙音,我心里充满了洋洋的暖意。不管怎么说,人在他乡,有个美丽的女子关心你,这种感觉真好。
我给买了一个车厢软卧票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可能会晚点上车,叫他们不用等我,到时候我直接到车厢找他们。
然后就提著简单的行李走出候车室。
夏天的太阳似乎特别顽强,已经差不多七点半了,远远的天边仍有些艳丽的晚霞。
暮色下,火车站广场已是华灯齐放。
透过喷泉五彩的水花望过去,笔直的五一大道上街灯车灯辉映成一片光的世界。
站在候车室的大门口的台阶下,我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乾净挺括的警服,心情略微有些兴奋。
想起昨夜那香艳旖旎的梦境,脸上也不禁有些发烫。
唉,我是怎么了?
难得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女性朋友,却在脑子里胡想些什么。
我摇摇头,像是要将心中这些污七八糟的念头甩开。
游目四望,广场上的公安人数似乎比平常多了些,还有些戴著执勤标的武警在巡逻。
出了什么事吗?
我有些纳闷,对了,我这个猪脑子,竟然忘记了马上就是国庆日了,军警当然要加强警戒力量了,如果我不是在省城学习,现在可能也在参与国庆保卫工作了。
今年是五十周年大庆,年底澳门将要回归,从中央到地方肯定都要看来回去后我也有得忙了,真是糊涂。
一辆汽车向著候车室方向开了过来,雪亮的车灯射在我身上。我正想让一让,汽车已在我身前停下了,伴著一声喇叭响,鸽子从驾驶员车窗探出头,‘上车!
警官同志。’鸽子笑著招呼我,我点点头,从车头绕过去拉开车门上车。鸽子一边向后倒车一边说∶“等了很久了?‘’没有,我刚出来一会儿。‘我看著鸽子灵活的操纵著方向盘,没话找话说∶”你开车的技术挺好的。’鸽子笑笑没有说话。
很快车子就驶出火车站广场汇入车流之中。
看著广场入口处严禁机动车入内的告示牌,我笑著说∶“你胆子挺大的。‘鸽子说∶”怎么了?’我指指告示牌说∶“禁止机动车入内,你还敢把车子开进去,不怕罚款吗?‘鸽子笑了,’你以为只有你们警车可以进去吗?‘她直直车窗前面说∶”我们采访车一样可以进去。’我这才留意到车窗上贴著好几种特别通行证。
长沙火车站这一段我比较熟悉,但当鸽子将汽车开过五里牌后我就陌生了,只知道这是去马王堆方向。‘还有多远才到?’我问鸽子。鸽子说∶“别担心,不会耽误你上火车的,马上就到了‘。说著瞟了我一眼带著些笑意怠谩痹貅幔?
一个男子汉,还怕我这个小女子把你给拐卖了不成?警官。’我尴尬的笑笑,乖乖的闭上了嘴。说话间车子开出马路驶入一个昏暗的小巷里,小巷尽头处隐约可见一块大大的霓虹灯招牌,巷子里停著各式各样的高级轿车,使得鸽子被迫小心翼翼的驾驶以免与其它的车子擦著。
我提心吊胆的看著鸽子控制著方向盘在极其狭窄的巷道里穿行,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幸好平安无恙的开了过去。
‘好了,就是这里。’鸽子将车子熄火,拔掉钥匙招呼著我下车。
我这才注意到车子停在一家不大的美食城门前,也不及细看,随著鸽子走了进去。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笑嘻嘻的应上来,热情的和鸽子打著招呼。
鸽子没有给我介绍,我觉得他应该是这个美食城的老板。
他带著我们进了一个雅座,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雅座的饭桌上已摆放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煮的火锅,还有几样时令鲜菜,一瓶印著外文的红葡萄酒斜放在一个木架子上面。
看来鸽子是提前在这里订好了,我们赶到这里正好用餐。
鸽子说∶“这里是长沙比较有名的小天地美食城,口味比较好。希望你能满意这里的饭菜。‘她顿了顿接著说∶”不过,这里的菜辣椒不太重,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我说∶“谢谢,别太谦虚了。到这里我可真成了乡巴佬了。‘我们相视一笑坐下。
闻著扑鼻的菜香,确实感觉有些饿了。
从火锅里捞了几块肉,放进嘴里,味道真不错,就是尝不出是什么肉,管他的,我又不是美食家,只要好吃就行了。
鸽子没有动筷子,打开了葡萄酒瓶,将桌上的两个高角酒杯都盛满了暗红色的美酒。然后递给我一杯说∶“这是法国高卢省出产的葡萄酒,度数很高,相信你会喜欢的。‘我本来对葡萄酒不感兴趣,觉得那只是一种酸酸甜甜的女性饮料,听鸽子这么说,倒是要品尝一下了。一杯葡萄酒一口就吞了下去,好象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酒液到了肚子里感觉有点热热的,不像一般的葡萄酒那样温凉,反而似是白酒一般。说句老实话,我并不觉得这酒有什么好,但既是鸽子如此称赞,我自是大大的夸奖好酒。鸽子听了我的称赞,脸上也不由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次来长沙,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最大的收获。’喝了两杯酒,我感觉已经到了诗仙李白所说的“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的境界了。
鸽子正用很优雅的姿势品著杯中的葡萄酒,听到我这么说不由笑了,笑容很温暖,她很认真的看著我的眼睛说∶“我也是,能有你这样热诚重情的朋友,我很高兴。‘不知是不是我的眼睛有问题,我仿佛从鸽子的眼神里看到一些异样的东西。鸽子啜了口酒,淡淡的问我∶”你为什么又决定不见筱灵了?’筱灵,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心里止不住的阵阵抽痛,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
气氛顿时低沉了。鸽子看著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的。‘我苦笑著说∶”没事,我自己还有些放不下’,一口吞乾杯中的酒,尽量平静著心情说∶“我已经到了华天大酒店,只是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筱灵已为人妇,过得很好。我又何必去打扰她呢?所以,我没有见她‘。鸽子静静的望著我,神情说不出的温柔,她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的眼神像你一样,那么忧郁那么深沉!’我心中一震,强笑著说∶“看你说的,好象我成了诗人一样‘。鸽子没有笑,她温柔的眼神让我也笑不下去了,觉得有种令人期待又惶恐的东西在心底里乱窜。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神,盯著火锅里沸腾的菜汤,装作轻松的说∶”鸽子,我给筱灵留了个条子,你知不知道我写的什么?’不待她说话,我继续说∶“那是一首汪国真的诗,如果,如果不曾相逢/心绪也许不会如此沉重/如果真的失之交臂/恐怕一生不得轻松。‘说完我抬起头来,苦笑的看著鸽子,有些气短的说∶”现在,我的心情就是沉重这两个字。
’鸽子的眼眶里有层美丽的雾色在荡漾,遮住了她晶莹的眼眸,在火锅腾腾的热气中整个人都变得那么飘渺,让我有种疑幻疑真的感觉。鸽子一字一字的重复著我念的这首如果,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似的。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就像是叹在我心里般真切。我们在馀下的时间里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里老想著“最后的晚餐”这句话,到底是和鸽子的最后的晚餐呢?还是怀念筱灵的最后的晚餐呢?我也搞不清楚,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反正就是总想著这句话。
法国葡萄酒的威力我算是领教了,大半瓶酒就让我头晕脚软了。
最后无可奈何的在鸽子的搀扶下进了候车室,鸽子的美丽清雅让那帮同学看得眼睛都直了,纷纷和鸽子打著招呼,鸽子从容不迫的应付著,还态度亲切的委托他们在车上照顾照顾我。
他们自是一迭声的满口答应。
鸽子一直将我送进软卧车厢,还找了块热毛巾给我敷在额头,让我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看得那几个同学眼冒金星。
直到火车就要发车了,鸽子才离开车厢。
火车开出车站没多久,可怜的我就被那几个四十来岁的同学从铺上拉起,一点也不可怜我醉后的难受,逼问著我鸽子是谁?
和我是什么关系?
我当然不会说实话了,不过我马上就后悔了。
在一番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要残忍的刑罚下,我终于理解了公安部为什么要三令五申的严禁刑讯逼供了,在哀叹自己误交损友的同时暗下决心以后要善待那些犯罪嫌疑人,当一条冷毛巾粗鲁的擦著我的脸时,比起适才鸽子温柔的动作简直是天壤之别。
隔壁软卧包厢是乘警的,他们听到动静过来查看,一个在某县级市干刑侦副局长的同学将警官证掏给他们,乘警就乖乖的走开了。
我也终于在花样千奇百怪的酷刑中崩溃了。
我想要是再打仗我绝对不能被俘,否则肯定是叛徒了。
我将自己和鸽子的关系老老实实坦白了,当然,曝光赵大庆案子和筱灵的事我绝不会说,只说鸽子是电视台记者,和我是好朋友。
可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何况是在公安一线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公安,马上就听出我的交代有些不尽不实,一边给我交代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一边给我示范了一些让我魂飞魄散的刑罚,我差点吓晕了,马上按著他们的意思交代了,鸽子是我女朋友,我们恋爱很久了,准备等我调到长沙后结婚,我长期隐瞒事实欺骗组织是错误的,重色轻友更是必须严惩,为了证明自己决心改过自新下次开学在长沙由他们任选地方狠宰我一刀。
我满脸诚恳的交待著这些他们需要的事实,终于让他们满意了。
我也算是真切的尝到了假口供是怎样诞生的。
年轻还是好,当施刑者因为消耗过多体力纷纷躺倒在铺位上准备睡眠时,我这个可怜的受刑者却仍是充满了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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