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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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婉然寒毛直竖,本能感到无比险恶的坏事即将发生,吓呆了。

那姐姐一面流泪,一面趁势扒她衣襟,扒了两三下又停下,像骤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抖索着手把人放开。

“……我赶紧跑了。后来嫁人,才明白他们那时怎么回事。”

原婉然眉头深锁,以指背掩住嘴,停了片刻又说:“蔡重多半拿住那姐姐什么把柄逼迫她。——相公,换作我遭殃,情愿挨刀子,也不愿意别人说起这档事,哪怕他们在我背后说也受不了,所以这事能不提便不提,并不是防你。”

赵野静了片刻,问:“婉婉,事发那天,你穿着靛蓝色土布衣裳?”

原婉然不解赵野何以着眼在这点鸡毛蒜皮小事,但不必多想,便能答上问题。

“是,那时我衣裳都是靛蓝土布。怎么了?”

赵野环住原婉然肩膀的手圈得更紧。

他头一回见到原婉然,十有八九便是那日。

那日他晃到原婉然老家村子卖杂货,大姑娘小媳妇围了一堆,一人手里一样货物,两只眼珠子扎他身上,咯咯嘻笑搭讪。

原婉然肩挑锄头,背背菜篮,隔了几丈晃过他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货担,不曾多停一霎,多看一眼。

有小姑娘招呼她一起来看货,她腼腆摇头笑笑便走了,彷佛即使不用一分钱的看热闹,也天经地义没她的份。

彼时她不像现在,大多时候在房里绣花,养得皮子白细。

她露在衣外的肌肤晒成淡蜜色,胸前虽然可见起伏,身板却偏瘦,以褪色头绳收束在背心的发绺末端略现枯黄,身上靛蓝土布衣裳敝旧泛白。

那样的装扮本来不起眼,然而她先天底子好,五官秀丽,身骨匀称,注定是美人胚子。

这小姑娘以后长开了,必定极动人。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一个小媳妇酸笑:“别瞧了,小姑娘有情哥哥了。我才见她情郎来村里,这会子八成赶回家相会。”

他作完生意,在村里闲晃,路经竹林心血来潮,进林挖笋,遥遥听见男人交媾嚎叫。

他置若罔闻,埋头挖笋,一会儿,远处传来轻轻步声,原婉然披头散发,摀着衣襟匆匆掠过竹林隙。

再一阵子,一个男人走过,他走得慢,衣襟凌乱,裤腰带松垮,一脸欲壑填满的酣畅。

小姑娘动情早,小小年纪便养汉子了。他付之一笑,把事情丢到脑后。

后来,他们兄弟娶妻,大哥相中了一个姑娘,说她“老实善良”。

大哥眼睛毒,瞧上的姑娘一定很好,也要很好的姑娘才配得起大哥,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一切随大哥作主,从不过问。

哪承望新婚当晚,他进新房,混在村人里看大哥挑开新娘盖头,红罗巾掀起处,露出当日那养汉小姑娘的脸。

一段时日未见,原婉然如他预料,出落得更加标致,然而小丫头嫁前便与人私通,想跟‘老实’二字沾边,那叫猫闻咸鱼——休想。

稍后,大哥托他拿药,话说得隐晦,但不难推敲出一件事:原婉然初承雨露,很受了些苦楚。

他暗自嗤之以鼻,都跟情郎奔竹林野合了,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一个老手,充什么娇嫩可怜?

为求证据确凿,他回到原婉然老家村子打听,探得原婉然和嫂子兄弟的传言,越发相信小妮子奸滑似鬼,善于扮弱,把大哥都骗倒。

“婉婉,对不住。”赵野抵住原婉然额侧轻蹭,低沉的声音微微发沙,“从前我误会你不规矩。”

赵野突来的道歉,原婉然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也闹不明白他俩怎么搞的,由蔡重逼奸一案聊着聊着,聊到她的衣饰,再跳到道歉上头。

不过,既然聊到了赔不是,她决定因利乘便,讲讲心里话。

“我也对不住你。”

她和赵野额靠额,距离极近,险些被他那双黝深多情的眸子看得忘了言语。

定定神,她说:“我图自己好过,隐暪你的身份,让嫂子趁机抹黑你。”

“无妨,你公告天下,我是你丈夫了。”赵野微笑,“你害怕旁人说三道四,却肯为我坦白,我很欣慰。”

原婉然眼珠子往旁溜,神色不大自在。

赵野微眯眸子,“不是为了我?”

原婉然连忙道:“是,是为了你。”眸子一垂,“……但不全都为了你。”

果然,赵野忖道,他就感觉她公布实情,那一脸慷慨,不像仅仅出于感情为他这人辩护的样子。

原婉然绞着手指,决定和盘托出当日思量。

“原先我打算得过且过,双夫的事能不说便不说,可嫂子提到叔嫂丑事传出去的后果,我才惊醒不说不行。私通乱伦,就算没证据,有这疑影儿在,要害你在人前人后直不起腰,抬不起头。这对你太不公道。”

她继续说:“况且你靠走乡下向妇人卖货挣钱,男女干系上头名声臭,十里八乡还有多少人肯照顾你生意?村子都休想踏进半步。这么一来,你谋生的一条路子便走绝了。”

“至于说,不全为了你……”原婉然踌躇一下子,慢吞吞道:“我嫂子说,你和女主顾传过闲话。”

赵野慵懒的眉宇难得带了一分正经,“全是没影儿的事,你别当真。”

“相公,你放心,我不吃你的醋。”

原婉然连忙澄清,原以为赵野听了会一笑,他却没有。

不过不笑无所谓,他耸了耸肩,一样表示这事在他们之间就算揭过了。

她便回到正题,“相公,你在京城,听到十法寺的新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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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秃驴假扮送子神仙,奸骗妇女。”

“郑大娘说,十法寺的案子抖开,进过静室求子的妇女连同她们的孩子,下场都不好,可是其他妇人没进过静室求子,只因为常去十法寺参拜,跟寺庙沾上边,也遭了殃,受娘家夫家猜疑贞节。”

赵野懂了,“你担心如蔡氏所说,旁人以为我乱伦的事都做得出,自然跟女主顾也干净不到哪里去,那些女主顾的家人会信了从前那些闲话,找她们麻烦?”

原婉然颌首,“清白受人冤枉的滋味多难受,我很明白。既然自己不愿意倒这种楣,也不该连累别人倒霉。”

她说这话时,一脸严肃,湿润乌黑的眸子神光清澈。

赵野看着她认真的小脸,一时有些挪不开眼睛。

少时,他放开她,转回面朝前方,扬绳轻抽马儿一记。

“婉婉,关于我的出身,你嫂子没说谎。以前跟你提过的天香阁,我在那里出生长大。”

赵野语调轻淡,不过由于题目严肃,原婉然小心地静静听着。

“我娘的确是妓女,她弄不清我是哪个嫖客的种,也不肯让我随她的姓——那女人到死都不曾提过,她本名姓啥名谁、老家籍贯在哪儿——总之,她挑了百家姓里头一个字给我作姓氏,名字里那个‘野’字……”赵野笑了,“取‘野种’的意思。”

原婉然无语,世间父母求孩子好养活,给孩子取贱名乃常事,但多取狗剩、狗蛋之类,而“野种”这词在这世人极重家世清白的当今,全然是贬低意思,没有丝毫善意可言。

一个母亲得多讨厌孩子,才这样命名?

赵野大抵猜中她猜想,道:“我娘确实拿我当肉中刺,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没眼色,老爱靠近她,她便一把推倒我。”

彷佛讲一椿趣事,他笑着说:“我在地上滚,一边滚一边傻乐,当她同我玩游戏。”

原婉然生为女儿身,鲜少从父母那处得过重视关爱,对赵野同病相怜,心里一下又亲近许多。

一忽儿又记起赵野回来翌日,她在两人温存后不久,猛地推开他,他便动了气。

当时她那一推,勾起了赵野很讨厌的回忆吧?

原婉然对丈夫怜惜、歉疚等心绪油然而生,伸手向他想握住他的手表示安慰,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

她愿意向赵野表同情,但赵野愿意旁人同情吗?赵野带笑提起往事,不在乎也好,伪装也罢,显然都无意向人示弱露出丁点颓丧。

赵野明明向前望,却冷不防伸手准确抓住她的,往自己身上胡乱摩挲。

“想摸哪就摸哪,自家人,别客气。”他笑吟吟道。

“我、我没想摸。”

原婉然立时想这般辩解,然而她朝赵野探手乃不争事实;说“我不是客气”更不妥,万一赵野也跟她‘别客气’——这个人完全教人拿不准下一步会干什么,或者不会干什么——光化天日,两个人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想来想去,原婉然决定一动不如一静,外带闷不吭声最稳妥。

赵野轻轻握住她的手搁在大腿不放,又说:“天香阁专做王公贵人、富商巨贾的生意,里头姑娘琴棋书画诗词唱曲都要精通,吃穿用度极讲究,我跟着读书识字,顺带学烧菜做饭一些杂七杂八的手艺。妓女生的孩子也是贱民,我原该留在天香阁做龟奴,给姑娘们扯皮条打杂,后来遇上机会,脱出贱籍。”

原婉然记起一事,因问道:“我嫂子下春药,你一口便尝出不对劲……”

没等她把“也是在天香阁历练出来的本领”的余话说完,赵野瞬间眉头蹙起尖角,双颊绷紧,握住她的手紧缩如铁箍。她吃痛,险些闷哼出声。

不旋踵,赵野脸上回复平日的慵懒,松开她的手。

原婉然揉揉手,要不是这手作疼,她真当方才赵野一瞬露出的狰狞表情纯属自己眼花。

一会儿,赵野才又开口:“婉婉,我出身低贱,你跟着我,总有受闲话闲气的时候。”

原婉然闻言,心头沉重起来。“我晓得。”

“怕吗?”

怕,但赵野很不容易,原婉然不愿意添他为难,便打起精神道:“不要紧,我嫂子这么损,我都扛住了,这世上能有谁赛得过她刻薄?我应付得了。”

她双手搁在腿上,紧握成拳,替自己壮胆。

“是我拖累你了。”赵野摸摸她的头。

“话不能这么说,”原婉然连忙道:“既然作了夫妻,你给的好处——比方军饷——我享用,坏处自然也该一齐担着,没道理只拿好处,遇上坏处就撇清,自个儿躲起来。以前我自私,暪住你身份,以后……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

赵野心中一动,静静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写满诚恳义气,决定作更多解释。

“婉婉,你嫂子说我卖屁眼,这话错了。”

“呃?”原婉然耳根微辣。怎地话锋又一跳,还跳到这样粗鄙的题目。

“天香阁不收小倌,我没被男人睡过。”

“啊?”小倌是什么,原婉然心里没一点底,‘睡男人’这话也教她发窘,只能胡乱应道:“嗯,嗯,我知道了。”

赵野还没完,继续补充:“也没睡过男人。”

“知、知道了……”话题绕着‘睡不睡’打转,原婉然困窘不过,轻声道:“一件事不必讲两次。”

赵野见他的小妻子粉脸生晕,手足无措,不由嘴角一扬。

“不算一件事。”

“咦?”

“你听我说,”赵野勾住原婉然腰肢,附在她耳畔,“男人和男人……”话声渐低。

落入耳底的‘解说’涉及风月情事且前所未闻,原婉然脸红得一盆火似的,呆呆听着,随后反应过来,摀住耳朵。

“我不听,我不听。”

赵野哈哈笑着,牢牢圈住她不让躲,一手托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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