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九三年的朝天宫古玩市场,是开在宫墙里面的,一、二进的古建筑院落里,摆满了地摊,这些地摊平时不给摆,只有星期天或者节假日可以,那年景还是六天工作制,一个星期只能休息一天。
赵江波转了一大圈,发觉没有什么漏子可拣,有几件清三代的瓷器,都在摊主脚边摆着,没有两、三万决不可能松口。
日本刀、清刀倒是便宜,但兵器要的人很少,拿到手上没法转手,再说价格也不便宜,一把普通的日本刀,老板开价一百,清刀都在两百以上,还有开口要四、五百的。
建国后的东西倒是不少,但赵江波看看都没兴趣,那些只能叫旧货而不能叫古玩,这些摊主也全是老面孔,赵江波百分之九十都认识,虽然也有些真东西,但都是老油子,行里人懂得很,想要的话得下血本,真的要下手的话,最好找新面孔,外地的本地的都可以。
所以他只选僻静的地方走,新来的人不可能占据好的位置,忽然左手无名指上戒指微微发热,眼角一跳,看出宫墙角落芭蕉叶下的一个摊位。
那是个半老的男人,蹲在角落里,面前一块塑料布,摆着一些铜钱,一把铜剑,几个铜香炉之类,东西陈旧,老饕打眼看的话,就知道他摊位上的东西不真,再不会看第二眼。
赵江波慢慢走过去,大如脸盆的铜香炉里,装着半拉的铜钱,色泽锈黄发青,沾着泥浆,拿起一枚看时,铜钱上印着“泰昌通宝”四个字,看字形是南京款泰昌,直径从二十四、五毫米的到二十九毫米的都有,大小不一,随手拿起一枚,漫不经心问:“老板!泰昌是什么年代?”
老板抬头一看,面前一个瘦高个子的大男孩,头发凌乱,穿着一身工作服,一双破球鞋,脸上也不整洁,脏兮兮的。
于是爱理不搭的道:“我哪知道?我知道的是康熙、乾隆,你要是感兴趣,我这里有几枚乾隆,一块钱三个,你拿去玩!”
赵江波眼睛一瞟,那几枚乾隆全是假的,青铜剑也是假的,装铜钱的铜香炉也是现代仿的,几枚光绪通宝倒是真的,不过品相不好,一枚咸丰重宝、宝昌局当十的真品被他摆在脚边死死的看着,想入手的话,肯定漫天要价。
见老板不爱搭理,赵江波也不在意,蹲下身来,在铜香炉里翻了翻,有三、四百枚的样子,全是南京款的泰昌,边翻边问老板:“这些呢?”
老板翻眼道:“一百块钱全拿走!”
赵江波道:“我哪有一百块钱?就要一枚,给你两毛钱怎么样?”
老板看他手上拿的字迹不清的折五泰昌大钱,没好气的道:“不卖,要的话全拿走,不要的话走人!小杆子别在我摊子上捣蛋好吧?”
赵江波在身上掏了掏,还是翻出一堆零钱来,数了数自言自语的道:“只有八十七块八毛九分钱,算了,不要了,也不知道哪个朝代的!”说罢站起身就想走。
那年头没手机没电脑没度娘,要想知道什么东西,全靠各人知识集累,摆地摊的能有多少历史古玩知识?
铜钱能知道康熙、乾隆的就不错了,中国几千年,除非是考古界研究这个的,否则哪个能弄清中国历代到底出了多少种铜钱。
别说中国历代了,就是民国出了多少种铜板,这些摆地摊的能有一个说清楚就出鬼了,泰昌本身就是个冷门,这个摊主不知道不奇怪,实际上在场逛地摊的,也不会有多少知道泰昌通宝是哪朝哪代的。
摊主叫住赵江波:“小杆子!你别走呀,八十七块八毛吧!卖你了,找个袋子全拿走!”
赵江波道:“这样啊,我要不了这么多哟!”
摊主道:“八十,八十你全拿走,不能再少了!”
赵江波想了想道:“我没袋子,还是算了!”
摊主冷笑一声,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蛇皮袋子来:“把我装东西的袋子给你,怎么样?没借口了吧?”
旁边的摊主笑:“老王,这小子可能是个傻子哟!好了,别欺负人家了?”
老王急眼,大吼道:“哪有还了价又不要的道理!都这样生意怎么做?小子,你要不要?”
赵江波似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头,把手上的钱钞全递到老板面前,老板老实不客气的全收了,连那九分钱硬币也没放过,然后拿起香炉,把半拉铜钱全倒进蛇皮袋,塞到赵江波手上道:“拿好了,钱货两清,别说我欺负你!”
赵江波拿过袋子,吃力背在身上跑掉了。
摊主得意的把钱塞进口袋,自言自语道:“总算处理掉了这堆废铜!”
“老板!你这个香炉怎么卖?”一个老头蹲下身子。
“老大爷!你真是有眼光,我这可是正宗的宣德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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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江波穿过朝天宫,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那袋铜钱全收进介子空间,想了想,倒出四十一枚铜钱来,这是他前天向孙宝林买的满汉“天命通宝”。
有二十三枚汉字天命,配了二十三枚满字天命,还有四十一枚满字天命配不起来,打算找人出掉,变点现钱。
堂子街口,有一家“天福钱庄”,别误会,并不是旧社会的银行,而是一家钱币古玩店,老板姓崔,叫什么赵江波不知道。
七十多岁的年纪,眼光好,看中的东西肯出价。
所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噢——!
不,应该叫货卖识宝人。
在大多数人眼里,乾隆通宝就是乾隆通宝,不分什么山字隆、倒背隆的,也分不清宝源局、宝川局、宝云局什么的,但行家就不一样,对于少见的钱币,行家肯出高价,清钱中顺治易找,天命难求。
赵江波探头一看,崔老头并没有在店里,店里坐堂的只有一个年轻人,于是问道:“崔老板在吗?”
那年轻人道:“找我爷爷什么事?”
赵江波道:“我有几枚铜钱想出手!”
“拿来我看看?”那年轻人道。
赵江波道:“你看不明白的,崔老板要是不在,我去其它家问问!”
年轻人生气道:“没看怎么就看不懂了?你拿过来,不然放狗咬你!”
赵江波并不怕狗,而且知道他们店里也没养狗,他以往的钱币都在天福出的,价格很满意,既然崔老头不在,给他孙子看看也无所谓,当下走进店来,在红木的长椅上坐了,拿出一个塑料袋,把四十一枚“天命通宝”倒了出来。
这些天命通宝,本来就被肖莉的三个孩子盘来盘去,又在赵江波的介子空间中被灵气滋养,品相很是不错,包浆醇厚,字口清晰,钱色黄亮。
那小子跑出柜台,坐在赵江波旁边,拿起一枚道:“这是什么钱哟?全是这种样子的吗?”
赵江波道:“什么钱自己看,四十一枚全是这种样子!你要不要?要的话开价!”
那小子道:“二十!”
赵江波忙收拢铜钱,倒进袋子,站起来就走!
那小子道:“三十,三十吧,你全留下!”
赵江波道:“三十?那好,四十一乘以三十,共是一千两百三十,你付钱吧!”
“什么?”那小子叫道:“我是说给你三十块钱,你把四十一枚全留下!”
赵江波理也不理,收了铜钱,调头就走。
“唉——!唉——!五十?五十好不好?”那小子叫。
赵江波已经走远了,向堂子街另外一家搞钱币的古玩店走去。
那小子恨道:“就一堆破铜,意造币,铜钱上哪有这种字口的,制钱不象制钱,花钱不象花钱的!”
正嘀咕呢楼上下来两位老人,其中一位道:“小军,嘀咕什么呢?江爷爷要走,你送送他?”
崔军道:“爷爷!刚才一个小子,蓬头垢面的,拿了四十一枚花钱不象花钱,制钱不象制钱的玩意,我出五十块钱都不肯卖呢!”
“噢——!多大岁数?长什么样?人在哪里?”崔老头问。
“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长什么样?脸太脏看不仔细,现在人跑到瑞祥兴去了!”崔军答。
江老头道:“走,看看去!”
崔老头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瑞祥兴张老板爱不释手的摆弄着一堆包浆醇厚的天命通宝,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说古玩界盛传:南有朝天宫,北有潘家园,但无论朝天宫还是潘家园,天命通宝纵算有,也是枚把枚,而且决不会有如此好的品相。
崔老板一脚跨进瑞祥兴,直觉就令他一阵兴奋,吸了吸鼻子道:“张老板!你抢我生意吧?”
张老板站起身来笑道:“哪里话来,人家是自己来的,你要是肯出价,人家也不会到我这来,这不,我们还没谈价呢!”
崔老板见泉发狂,也不顾规举了,看了看赵江波道:“这位小兄弟常到我店里出东西吧?想来我给的价格还是满意的,怎么今天跑到张老板店里了?”
张老板脸沉下来:“崔老哥!我们各人谈各人的,你是行里老人,不会不讲规举吧?”
江老头拉了崔老头一下,心里也叫可惜,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一堆天命绝对是真品无疑,想来原是一串上的,品相上乘,字口黄亮,边道明晰,是极少见的美泉。
赵江波看了看三个老头,站起身就收铜钱,边收边道:“我不出了!”
谈价格最怕人多搅和,搞不好就会给人骗,堂子街又不是一家古泉店,赵江波想找一家清静的。
“别介!小兄弟?有话好说,我绝不会亏你的,不行我们里面谈!”张老板行里人,知道他的顾忌。
崔老板也明白,立即道:“我们都是诚信做生意,决不会合伙骗人,小兄弟,你交易你的,我不插嘴就是!”
赵江波道:“那好!四十块钱一枚?不二价!”
“四十?我孙子出五十你都没出,你什么意思?”张老板又忍不住了,任哪个古泉收藏者看到这么到代的天命,都有疯狂的冲动。
张老板忙道:“我给两千,你全部给我!”
赵江波坐了下来道:“那好!成交!”
张老板一辈子在铜钱里打滚,好泉难得呀!闻言大喜,向楼上喊叫:“沉红,拿两千块钱下来,噢,再泡杯好茶!”
“马上来!”楼上传来一个女人娇媚的声音。
张老板把那天命通宝一枚枚的在手上盘,爱不释手。
赵江波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两千块钱,数了数没错后站起身来想走,茶也不喝了。
“慢着!”崔老板拦住他。
“什么事?”赵江波翻眼。
“我问你,我店里出五十你不肯出货,跑到人家店白白少拿五十块钱,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的天福钱庄吗?”崔老头不甘心,要讨个说法。
赵江波叹气:“你家孙子说的五十,是四十一枚的价,不是一枚的价,他给我五十块钱,要我把四十一枚天命全留下,我当然不肯了,再说了,他连天命通宝上的满文都不认识,还好意思收货?”说完出门去了。
“哈哈哈——!”张老板大笑:“笑死我了,行里都说崔老你仁义,想不到这样坑人的,教个孙子出来,连泉口上的字都不认识,今天真是领教了,还好意思追到我店来,噢——!还带着人来!想打架啊?”
崔老头听了赵江波的话,是又羞又恼。
江老头上前,对张老板笑:“我姓江,中南财大的,也是喜欢古泉,今天张老板收了四十一枚天命,不知道可否让一枚给我?”
张老板见有生意,立即换了脸皮,对江老头道:“两百块钱,你挑一枚!”
江老头点头,也没问他为什么四十几块钱收的,要他二百块钱一枚,爽快的掏出钱包,抽出一千块钱,递给张老板,在桌上一堆的天命通宝中挑了五枚,小心的收到随身带来的包里。
“唉——!”崔老头叹气。
赵江波出了店门,信步顺着堂子街走,要到太平天国照壁时,发现多了一个瓷器摊子,摆摊的是个中年人,面前花花绿绿的全是瓷器。
左手戒指又在跳动,赵江波压抑着兴奋靠了过去。
摊子面前也没什么人,瓷器这东西通常用不坏,没人常买这玩意,眼光扫过,赵江波拿起脚边的一个彩色盖罐来,那罐子高有4。
5公分,直径2公分,画着童子闹春,画面上的童子或颦或笑,或手执灯笼,形态各异,生动逼人,人物多而不乱,罐身上侧的两个把手是两只蝙蝠,盖顶上蹲着一只金色的狮子。
翻过底子来看,是“长春同庆”四个篆书款。
“这罐子好看,多少钱?”赵江波问。
老板抬头看看他,有气无力的道:“二十块钱!”
“噢——!那个呢?”赵江波又指着一个白底青花的人物水洗问。
老板道:“二十!”
赵江波道:“我靠——!这个大的二十,那个小点的也是二十,别告诉我你是统一二十吧?”
老板道:“我就卖二十了,你想要还个价撒!”
“两个三十!”赵江波道。
“行啊!小子,你拿钱来!别带老子玩!”老板道。
那白底青花的人物水洗底部,有青色的四字两行篆书,写的是“正谊书屋”四个字。
赵江波抽出一百块钱来。
老板翻眼:“找不开!你去对面银行换!东西我替你收着,一个小时不回来,别人要买就不给你留了!”
赵江波零钱全用完了,身上只有两千块钱百元大钞,抓抓头,只得跑去对街的银行换零钱。
老板低声哼道:“想在我摊子上换假钱?门都没有,一个半大孩子,没事买什么瓷器哟?小麻雀能斗得过我老家巧?”
出乎意料的是,十分钟不到,赵江波竟然真的回来了,给了他三十块钱零钱,把那两件瓷器拿走了。
老板想不出来这小子买瓷器干什么,干脆不想了,要是赵江波是个老头,他还会往古玩上想,但他实在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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