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瞒天过海(1 / 1)
对顾婉约并没有在她们到达的第一时间过来迎接的事,姬墨舒并未见怪,与顾婉约握手后又对跟过来的众陌生面孔点头。
见姬墨舒点头示意,跟在顾婉约身后的中年男人率先一步走上前,笑的献媚,“哎哟,这位大人是……”
“鄙姓姬。”
“原来是姬大人,下官果真是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久仰久仰。”中年男人身后的中年女人也上前拱手行礼,与此同时,身后一众作衙役打扮的男女无一不例外拱手行礼。
此番隆重的‘欢迎模式’差点把姬墨舒逗笑,她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见过拍马屁的,倒没见过这么拍的。
她对跟前一众看着应该是青州府县衙班底的人拂手道,“行了,姬某过来是因着青州水患一事,此事紧急先运了两万石粮食过来,快些卸下入库罢。”
“好嘞。”
中年男人利索的应了一声,随后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招呼了一群青壮年过来搬运船上的粮食。
青壮年在码头上忙碌的挥洒汗水,与此同时,姬墨舒与青州府的人也在互相客套着,说着千篇一律的官话。
从对话中了解到中年男人是青州县衙的县丞,叫张勇,中年女人是主簿,叫刘安,两人已在青州共事了十几年,是货真价实的人精。
而从与客栈老板娘的眉来眼去可以看出,她自踏入青州起就已然被监视。
顾婉约站在一旁,拘束的看着张勇与刘安有序不乱的安排好一切,而她作为县令却表现的如同一介闲人,连话都插不上。
面对姬墨舒,她赤红着脸,窘迫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种她该去端茶倒水的错觉。
姬墨舒把顾婉约的拘束尽收眼底,大概也就明白青州的具体情况了。
一个县城的运转需要县令,县丞,主簿,师爷,典史,还有一众衙役,说白了就是县令其实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班底的。
一般来说县令调任会顺便把自己的班底带走,以免去了新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受制于人。
可像顾婉约这样的,朝堂委派至南蛮之地本就远离京城,还是一介没有家族背景的寒门状元,这和光杆司令没有区别,这里没有人听她的。
这也是为何会有‘山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说法,在远离皇权的地方其实并不是皇帝说了算。
顾婉约只身一人过来治理青州是不现实的,查明灾情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若是不识相点可能小命都不保。
有时候每当看到顾婉约她都会深切体会到一种异样的无奈无力感,会让她萌生出一种寒门书生是个笑话的错觉。
不过显然皇帝也料到了这种情况,让她和魏孝义以运输赈灾粮食的由头南下协助,不然给顾婉约一百年都什么都查不到。
等到船舱内的粮食依次卸下,姬墨舒清了清嗓子,随后看向顾婉约,“皇上对此次青州水患十分重视,心系子民以致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不知顾县令可否带姬某过去察看受灾的农田与屋舍,还有受灾百姓?”
“自是可以。”顾婉约立刻会意,趁着张勇与刘安还未来得及接话的时候便一鼓作气自己接了下来,此举直接把张勇和刘安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二人只能陪笑着道,“此话在理,只是姬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要不多休息几日?”
“休息?青州水患严重,饿殍遍地,皇上命姬某速速处理上奏,人命关天的事姬某又如何能够在此心安理得休息,还是说张县丞觉得远离天子便可放着灾情不管了?”姬墨舒落下脸目着神态淡淡的看着张勇,冰冷的面目让她那双向来多情的桃花眼也仿佛掺杂了冰,瞧一眼便叫人心头发冷。
张勇心中发怵,忙解释道,“自是人命重要,是下官说了胡话,有姬大人这样心系子民的官乃青州百姓之幸,我们这便去受灾的农田视察。”说罢,他又忙对着身边的刘安使了个眼色,刘安垂眸掩下神情,找了个机会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那便带路罢。”姬墨舒脸色缓和几分,覆手慢步率先往外走。
顾婉约与魏孝义都连忙跟上,被唬了一脸有点怔神的衙役们反应过来三人已然走出去老远,为了不惹大人生气,只好又眼巴巴的跟上带路。
此次青州受灾的地区主要在东南部,也就是河流最下游,这也不奇怪,每当爆发洪涝,下游基本都是最严重的地方。
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她们顺利来到青州东南方的几处村落。
放眼望去,农田上不是青青翠翠的一片,而是东倒西歪的稻子,地里依稀可见被泡烂之后又被晒干的禾苗。
此时已然到了八月份,据说水患是今年六月闹的,那时候刚刚插秧没多久,洪水淹没了这一片的庄稼,还把地都给淹了,稻子算是被毁的七七八八。
沿着田垄一直走,所见的田地无一不例外都是如此,只有地势较高的梯田看起来影响不大。
姬墨舒蹙眉,她不懂农事,不知道这样的洪水影响具体是有多大,只能看向顾婉约。
顾婉约无暇顾及姬墨舒,她看的很认真,每当走过一片土地都会惋惜的抓起一把禾杆抚摸,但迟迟不发话。
众人就这么根在顾婉约身后走,这一走就是半日,天气炎热让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她们年轻还行,可张勇与刘安早已热的脸颊通红,唇瓣也都有点发白,见此,姬墨舒趁机道,“张县丞与刘主簿撑不住便先去休息罢,这里有我们便好,莫要中暑了。”
“这……”
“我们就在这。”
虽然有点不大情愿,可是生理条件总会麻痹人的意志,又坚持了一刻钟,张勇与刘安到底是晕乎乎的被搀扶着去休息,四下只剩自己人时,姬墨舒忙问。
“如何?”
“有大问题。”顾婉约似是很兴奋,“还得是你,你知道我过来一月被看的多紧吗?每次提出要看灾情都会被各种各种的对接事务拦住,好不容易处理完又有人去衙门伸冤,一月来我都没瞧出个所以然。”
“所以呢,你能看出受灾问题具体如何吗?”姬墨舒问。
“你先看看这些淤泥,淤泥里面混着黄土与泥沙,这确实是河水冲刷漫过的痕迹。”顾婉约急匆匆的说了一句,随后又找了根木棍开始在一处沟槽中掘土。
姬墨舒看不明白,不过见顾婉约如此卖力掘土,只好也帮忙掘土。
片刻后,她们挖了好几寸深,只见顾婉约从深处抓了一把土上来,对她摊开手。
“怎么了?”姬墨舒狐疑的看着那一把土。
“青州土质并不算好,土质的吸水能力不如江南一带,但结合这里的低洼地形若是一月多前经历了大面积的洪涝,这土质不该是如此,太干了一些。”顾婉约用力捏着手中的土壤,可以捏成一个球,但是用力捏便散开了,她又说,“我比你早来一月左右,那时候我瞧见路上有些许山体滑坡的痕迹,但范围不大,应该确实经历了风暴,但程度肯定没法到了饿殍遍地的程度。”
“此话属实?”
“嗯,我见过饿殍遍地是何种程度。”顾婉约眼眸有着痛色,她是寒门学子,赶考期间途径的地方很多。
同样是赶考,但是贵族子弟往马车里一坐就可以了,可是对于她这种寒门学子,风餐露宿,住在破庙这都是常规操作,她见过太多身居高位看不见的东西。
听了顾婉约的一番话,姬墨舒也默默蹲下抓起一把泥土。土壤触感带着微凉,湿润程度确实算不上严重。
水患说白了就是积水,短期内的暴雨导致河水漫出河坝,降水量比下渗速度快甚至让土壤吸水量达到饱和,几日下来积水会把一切泡烂。
可如今从脚下的土地看来,水患似是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严重,短期内或许是出现了洪涝,但是很快就结束了,如今都被晒干了。
思及此处,她轻声说,“你的意思是青州的灾情被夸大了?”她的嗓音压到了极致,云淡风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嗯。”顾婉约并未看姬墨舒,只是点点头,心头盘算着什么。
既然如此。
姬墨舒沉吟下来,本就因为路上的所见所闻而有所怀疑的她现在又加了一个怀疑,不对,应该是铁铮铮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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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青州县的账本你有查过吗?”姬墨舒隐晦道。
顾婉约摇了摇头,苦笑,“没法子,也不允许。”
果真如她所料的那般,这便是苏娘的底牌吗?苏娘在青州到底藏了什么。
朝廷说青州每年都会遭遇不同的天灾,因为地处南蛮之地,又本就时不时经历老天的考验,这样的地方自古就不入皇帝的眼,发展也是难以发展的。
弊端很明显,不过换个方向,这种地方却是一个天然的藏宝地。
“未受灾的良田也得去看看。”姬墨舒并未继续探讨那个事情,而是转移了话题。
“好。”
短暂休息了片刻,张勇和刘安晃晃悠悠的走来,虽脸色依旧有点苍白,但炯炯双目却一直在姬墨舒身上打转,似乎想要看透姬墨舒在想些什么。
气氛再次变的心照不宣起来,姬墨舒装傻感慨道,“姬某瞧着这田确实伤的很,不知几位可否带姬某去看看灾民还有粮仓,若是太严重姬某瞧着或许还得向皇上启奏再要一批粮食。”
“哎呀,我国有姬大人这样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官实属幸运,下官便在此代青州的万千百姓给姬大人道声谢了。”张勇再次戏精上身一般,不过想到能多要一批粮食他确实心动,说不定蒙住这位姬大人再得一批粮食他也能立功升官发财。
“并非我,是今上体恤民情。”姬墨舒漫不经心的纠正道。
“是呀是呀。”张勇讪讪的陪笑。
姬墨舒拍拍腿上的泥土,喝了点水休息了下后便又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慢悠悠的前往所谓的粮仓。
粮仓位于一座青山之上,面向悬崖,只有一个出口,十分伟岸。
又花了大半日爬上山,天都快黑了才抵达这方似乎与世隔绝之地。
抱着期待的心情,当看到衙役打开粮仓的门,众人却倒吸一口气。
粮仓有十座左右,基本都十分空旷,只有屈指可数的粮食。
青州主要作物是稻谷,此时临近八月,虽还未到今年的收割季,但一县的粮仓总不至于这么空吧,待察看完粮仓的全模,姬墨舒震惊的发现居然总共只有几千余石粮食。
这时候顾婉约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她瞬间反应过来,根据刚刚的推测这肯定不是青州的所有粮食,她故作深沉道,“千余石,看来青州的灾情还是危急呀。”
“大人有所不知,青州今年闹了百年一遇的水患,原来的粮仓不小心毁了一个,也损失了一些粮食,若不是皇上体恤民情派了姬大人不辞辛劳快速送粮过来,我们估摸着不久后就要上报饥荒了,姬大人可真是青州百姓的衣食父母。”张勇见缝插针卖惨的同时竟然还不忘夸赞一通皇帝和姬墨舒,当真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
听了那十级马屁话,未等姬墨舒开口,魏孝义实在是憋不住了,怎会有人有这么厚的脸皮,她冷笑道,“呵呵,粮食看着确实是少了点,只是张县丞倒是看着一点都不紧张,反倒是挺悠哉的。”她说的直白,依旧是一针见血。
姬墨舒暗笑,好家伙,终于不是讽刺隐喻她了。
张勇被说的面红耳赤,怒视魏孝义,“你又是谁?大人们说话哪有你插话的地,一边去,别碍着大人的眼。”
“你,不识好歹。”魏孝义哪里被人这么说过,顿时就不开心了。
见此,姬墨舒连忙上前解围。
“张县丞别急,她也是今上派下来的巡检,协助姬某视察青州的。”
“什么?”张勇难以置信,这个一直跟在旁边的坤辈居然也是官差?
因着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姬墨舒身边,他也就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带着南下消遣的坤辈,却不想这两家伙故意这般,还好他没有透露出什么。
“不必惊讶,今上得知青州这几年灾情反复,治理不见起色,碰巧今年今科状元出身农家便外派至青州。而我与她亦是因为青州水患南下协助治理,不知张县丞可否把青州这几年的账本拿来配合我等了解情况?”姬墨舒淡淡道。
“这,自是可以。”张勇顿了下,答应下来。
“那就有劳张县丞与刘主簿整理好账本送到如意客栈,今日不早了,便先回去罢,身体要紧。”姬墨舒留意到县丞那下意识的一顿,看来她还是拿不到真实的账本了,不过也不要紧,从长计议。
“好嘞。”
一日视察终是在月明当空中有惊无险度过,坐在回客栈的马车上,所有人依旧心照不宣,只不过与来时的心情不同。
这回,包括姬墨舒,顾婉约还有魏孝义都各怀心思。
姬墨舒侧目看着车帘外的一片黑幕,心如止水的同时却又漫出纠葛的复杂。
青州居然隐瞒了真实的灾情,今年是如此,那往年的每一年呢?
隐瞒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年多来,苏娘从未与她提过青州的事,连青州两个字都未曾提过,哪怕是明知她可以为苏娘做到甘愿以命相救的程度,那人却依旧派了五个影卫以保护她的由头实则盯着她。
说到底,苏娘不管嘴上说了多少次纠结与松动,可一旦到了最后关头表现出来的行为还是如一开始那般无懈可击,她清醒的防着所有人,包括她。
青州上空笼罩着一张细密的织网,只要进了这个地方的便都难以出去,这里埋藏的真相或许足以撼动每一个人的未来,这个未来甚至会让她们走向对立面,但愿不会出现这种最糟糕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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