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游子思母心切,慈母万里寻儿(1 / 1)
翠兰今日心情不错,若是路上顺利,儿子再过几日便会从州府回来和自己团聚。她辛勤的拾掇着家里,还哼着欢快的小曲。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翠兰心中一喜,莫不是儿子回了?按照路程,她儿子回家再快也是三天之后,只不过对儿子思念冲昏了她的头脑。
翠兰带着哭腔打开了门栓:“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娘好想你!”
映入帘中的确是身披大氅头戴帷帽的高挑身影,她下意识的当做了踹寡妇门的歹人,二话不说就关上了门往屋里跑。
可是为何那人却出现在自己眼前?
翠兰吓得当场就瘫软倒在地,眼泪巴巴的说着讨饶的话语。
洛清诗见她被吓的这幅惨状,当下柔声解释道:“大嫂,我并非歹人,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女人?难怪身上味道这么好闻。但是她看着对方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脑袋的身影又有些不敢置信。长得这般高的女人还真是少见呢。
她爬起来拍了拍灰,尴尬道:“妹子见笑了,未亡人第一次见你这般身高的女子,误把你当成了歹汉子,真是对不住。”
对此洛清诗早已见怪不怪,她打开爱儿画像问道:“大嫂见过这孩子吗?”
看到画中人,翠兰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见过!见过!六月末的时候,这小公子还在我这借宿过呢。敢问妹子是他何人?姐姐吗?”
听闻爱儿曾在此借宿,洛清诗嗖的取下帷帽,露出绝世仙颜,然后说道:“我是他的母亲!”
摘下帷帽或许是出于礼貌,但话语中对于爱儿主权的宣誓意味却又很明显。
她总是那么敏感,即便俊美少年和一个寡居的未亡人不可能有任何故事,但她还是心中有些许不快。
眼前女子显露真容,和那小公子七分相似的绝世仙颜看得她目眩神迷。
她人生中第二次惊讶于人的长相,老天爷,这还是人吗?
所谓仙女也不过如是吧!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这母子俩绝了!
对于眼前仙女,翠兰有着莫名好感,她调笑道:“敢问妹妹年岁?你模样这般年轻,和令郎倒像是姐弟。”
洛清诗淡笑道:“大嫂说笑了,小妹今年虚三十一。”
翠兰看着眼前只小自己四岁却像隔着半辈人的女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妹子特地寻他作甚?初时我还以为他是独自游山玩水,如今娘都找到这了,难道是他负气出走?妹子啊,男孩这个年岁都调皮的紧,你也莫要怄气,再过几年便懂得事理了。我看他是个纯良孩子,你也别……”
翠兰一顿安慰,一时间噎得洛清诗也不知如何继续。耐着性子终于等她唠叨完,洛清诗又问道:“那他后来又去了哪里?”
翠兰略作思考后答道:“这个我就不知了,我只知他离开我家后应该接触过蓝大侠,好像还有点过节呢。”
洛清诗闻言美目圆睁,上前一步急切道:“过节?什么过节?蓝大侠又是谁?”
翠兰被她瞬间的气势吓得一个激灵,也清醒了不少。
之前侃侃而谈说着说着便说漏了嘴,那蓝大侠的事情,哪里是她一个寡妇能够说道的?
这下可糟了!
本不欲多说,但看到洛清诗关切的眼神,同为母亲她感同身受,她做不到欺瞒。
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蓝大侠名为蓝桐,号称断湘江。是我们这九山十六教的外门护法,那些江湖高手们都很尊敬他。也不知为什么,在令郎离开后两日,九山十六教那些人就拿着他的画像四处盘问。问他们,就说是令郎得罪了蓝大侠。”
听着听着,洛清诗眼中渐渐泛起杀意,她寒声道:“好一个蓝桐!难怪方才那些村人都支支吾吾,多谢大嫂不吝告知!”
翠兰又小声道:“可不敢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那些武林高手我可惹不起。”
洛清诗闻言安慰道:“大嫂放心,我自当没有见过你。”说罢转身欲走。
翠兰看着她的背影内心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拦住洛清诗,让她稍作等待,自己回去取那少年留下的一百两银票去了。
当初她的确惊喜万分,但过后一想更有可能是少年大意遗失的。
如今见到人家母亲,无论如何都是要归还的,昧良心的钱她不能要。
翠兰是个好品行的妇人,若非是在她耳濡目染之下,她的儿子也不会有那勤学苦做的朴实性子。
她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就欲归还银票,却被洛清诗拒绝了。
洛清诗太了解自家孩儿,知晓他温厚善良,这银票必是他动了恻隐之心留下。
再者他一向细心谨慎,若说是不慎遗漏可能性太小了。
“大嫂尽管拿着,我家孩儿我还能不知道?这孩子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性子,这银票就是他感恩你所赠,你无需任何介怀。”
对于弱小又善良的人,洛清诗总是更有耐性。
她很圆滑的没有说“我儿可怜你”之类的话,一句涌泉相报既夸了儿子的好,又给翠兰留了脸面。
翠兰还是推脱:“那也不成,他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锅是铁打的,花着娘的钱不心疼。哪能一百两说给就给的?”
这个朴实善良的寡妇博得洛清诗好感,亦让她有些无奈。
她笑着说道:“好,便当他不懂事罢!这钱本就是我的,那我现在用这钱感谢大嫂总没错吧?我可知道锅是铁打的。然后这里还有一百两,不是我掉的,还是我感谢大嫂的。”
洛清诗这等身手,将银票塞入对方手中后,连拉扯的机会都不给她便消失了,只留下震惊的翠兰。
这下她再无知也晓得了洛清诗的不凡。
凭空消失?
这是神话故事里的手段!
合理吗?
那等神仙风采的人物使些神仙手段也算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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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蓝大侠招惹了她儿子,这下要被寻晦气了。
翠兰这么想着。
洛清怒火炽烈,她如何不知蓝桐是何许人?
万万想不到爱儿竟然被他惦记上了。
方才当着翠兰一个普通妇女她有意克制情绪,离开后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杀意。
虽然那蓝桐必是没有得手才会到处寻爱儿踪迹,但是敢打她宝贝儿子屁股的主意,蓝桐必须死!
一路询问,来到九山之一的梅麓山。她直接闯了进去,亮明身份,表明来意,很快便有了蓝桐的行踪。
…………
蓝桐自上次被摘了阳具之后便郁郁寡欢,自此深居简出。
由于再也做不成男人,他脾气异常暴躁,家中二十多英俊男宠短短几个月便被他折磨死亡过半。
剩下的那些本就惧怕他的男宠更是战战兢兢。
本来在自家豪宅之中享受着男宠捏腰捶腿的服务,房门“砰”的一声便化作齑粉,窸窸窣窣落了满地。
怒掌一拍躺椅扶手,蓝桐腾飞落地喝道:“谁这么大胆?”
半个人影不曾见到,正疑惑间右手腕处传来剧痛。往下一看,手在地上淌着血。
“洛清诗,他是我儿子。”
循声侧首望去,绝世仙子手持一幅画卷,画上是和她同样绝世的俊美少年,模样七分从她。
八个字让蓝桐明了一切也心如死灰。这等姿容,这等实力舍清诗仙子再不做第二人选。对比画上少年和她的容貌,他们的母子关系也无需质疑。
没有任何侥幸,他只希望仙子能够通情达理。
他说道:“小人不知他是仙子爱子,若是知道,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动心思啊!况且我并未对令郎如何,反而还成了太监……”
蓝桐一五一十说着,原来爱儿是被玉书状元搭救,向来目空一切的洛清诗在心里给江听涛打上了一个“还不错”的标签。
一顿盘问之下,原来爱儿后面去了九江郡。洛清诗得知爱儿行踪之后便消失在原地。
蓝桐目送洛清诗离开,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刚出完,便看见了自己无头的尸体,接着便是天花和地板来回在视线中切换,然后一片漆黑。
离开蓝桐府邸后,洛清诗直奔九江郡而去。一路问询之下最终确定爱儿的行踪指向庐山。
到了庐山之后她四下打听,没有打探到爱儿行踪,却得知了一则消息,虎魄刀门掌门林海和森罗宫三凶之一的贲虎数月前双双死于碧龙潭边。
江湖中人通过二者伤势得知始作俑者乃是江听涛,只有他的铁扇才能造成那样的伤口,而且他也有杀二人的理由。
只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贲虎的尸体致命伤虽是咽喉处的割伤,但他后心有两道深深的掌印,也正是这两掌打得贲虎全身筋断骨折。
未曾听闻状元郎有这等凌厉的掌上功夫啊!
况且以他的实力要同时杀那两人应该不大可能。
武林中好事者推论,状元郎必是有神秘高手相助。
了解到这些信息之后,洛清诗心中有了一个猜想,所谓神秘高手极有可能是自家孩儿。
虽然有些牵强,但现在爱儿行踪已断,唯有追寻江听涛的行迹才有可能找到他。
又是一番打探,江听涛最后的活动痕迹是在豫州州府,他杀了和虎魄刀门狼狈为奸的大药商王福文。
王福文的尸体缺了头颅、双手和右脚。右脚是江听涛的独门铁扇所断,颈部是和双手确是刀伤,行凶者尚有另一人。
这下洛清诗心里把握又大了一分,江听涛身边之人很大可能就是自家孩儿。
她闯入王家,杀了几个直系立威,挨个盘问之下得知王福文是因为看中了某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才有此死劫。
那小娘子的“丈夫”正是江听涛!
她拿出爱儿画像,让王家众人辨认,最后有三两个家仆认了出来,正是见过风胜雪却未参与绑架行动的幸运儿。
只不过他们疑惑为何画中少年和那日的小娘子能如此相像?
莫非是姐弟?
等王家众人再回过神来之时,洛清诗已经消失。
又经过千里追寻,明察暗访,问遍了各类人,去过各种场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洛清诗终于确定了爱儿现在大概的方位,他现在正往苏州而去。
…………
随着终点将至,宁馨月的情绪越发低落,回到了家她就再没有任何理由陪在他身边了。
整整一个月时间,任她如何殷勤,俊美的弟弟却总是礼貌相待,礼貌得很生疏,生疏得透露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是他完全不懂事?
还是说他当真对自己没感觉?
常言道女追男隔层纱,现如今这光景确是反过来的。
任她说着诸如“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梅似雪,雪如人。都无一点尘。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雪至盛,飞漫天,万物潜藏,思念正当时”、“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之类的情话。
换来的确是风胜雪傻呵呵的笑以及对她文采的恭维。
听到他说她文采好,宁馨月几欲抓狂,当场掐死自己的心思都生出来了。
天知道为了说这些文绉绉的话,她背地做了多少功课,却换来他的褒奖。
就当是他不通诗词歌赋罢了,可自己说了那么多个雪字,他当真一点也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吗?诗中之雪亦是你啊!胜雪……
任凭少女情思哀愁,归途终是将尽。宁馨月苦于深情得不到回应,风胜雪苦于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得不到宣泄。
若非护送身边少女,他此时已经和母亲团聚了。
明日便是他的生辰了,母亲一定等的很心焦,她会责怪自己吗?
怀着这样的情绪,风胜雪多少对少女有些埋怨,再加上年少城府不深,将心中不快都表现在了言行上。
宁馨月心中委屈,却从不发作,看出少年情绪低落,她总是换着法子取悦。
这或许便是爱与被爱的区别了。
是夜,月暗云霄,星沉烟水。
荒野中,少年少女相伴而行。
少年驭马在前,还时不时回头似乎意在催促。
少女不情愿的坠在后面,少年每次回头都让她的心抽痛一次,他就那么着急离开离开?
他是厌恶我吗?
或许是上天垂怜,正当少女伤感之时,机会来了。
官道左侧一座高不足三十丈小山出现在人眼前,山顶上有间瓦房。
少女心想,今夜无论何如也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身上还有半袋酒,一会扯个御寒的由头囫囵喝上几大口,来一出酒后吐真言,说不定还能发生点什么……
幻想着一会将要发生的旖旎场面,朵朵红霞攀上了少女娇颜。心中念头把定,她轻夹马腹上前,与风胜雪并排拽住他的衣袖。
“胜雪,你看现在月隐星疏,我们目难视物,走得也慢,不如去那边将就一晚如何?”说着葱白嫩指点向山顶瓦房。
风胜雪尽量压下不悦,心平气和说道:“还有不到百里了,再怎么天亮时也能到家了。伯父伯母想必对姐姐记挂的紧,我们便不要再耽搁了。”
还是这样的结局,宁馨月心中凄凉,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了?千般讨好就换来一声姐姐,还是她“逼”他的。
还是放弃吧,总是用他年少无知来自我安慰,其实根本就是人家看不上罢了。
想自己无论是在苏州还是在师门,都是众星捧月的角色,现如今这样“下贱”的讨好他,依旧还是爱而不得。
想到这里她几乎就要放弃,但转念一想,若这最后一搏不去尝试便真的再无机会了。
宁馨月心一横,抢过风胜雪的缰绳,“吁!”
的一声同时勒停两匹马。
风胜雪正欲询问,右手就被少女捧起按在她的额前。
宁馨月有气无力的说道:“胜雪,姐姐好难受,你摸摸我的头……”
肌肤相触之下,微烫的感觉传来。
风胜雪心道坏了,这最后一哆嗦,她却病倒了。
他终究是心善之人,逼着身体抱恙的少女在寒冬腊月赶路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即便他的心已经飞到了母亲身边。
风胜雪语气柔和了许多:“那我们便先休整一夜吧,寒夜赶路是胜雪思虑欠周,累得姐姐染了风寒,真是罪过。”
宁馨月身体健康,又是习武之人,那这么容易染上风寒?不过是方才想到旖旎之时潮红的余韵罢了。
她现在心情舒畅,终于名正言顺的摸到了他的手,还让他摸了自己的额头。
她默默给自己打气:宁馨月啊,宁馨月,这第一步都迈出了,接下来一定要勇敢起来啊!
并不高的山,而且还有专门的山道,二人策马很快便上去了。拴好缰绳后走进瓦房,原来是一间庙宇,牌匾上写着“清诗仙子”。
风胜雪并没有很意外,这半年他也见过不少,初时还很惊讶,为何自家母亲会有庙宇?
后来才知这许多庙宇是百姓感念她守护边城的恩德所立。
他招呼宁馨月先入内休息,自己则是去薅些杂草准备铺床。
趁着风胜雪不在,宁馨月虔诚的跪在蒲团前叩拜:“剑仙娘娘,求您保佑胜雪能够接受我的心意,弟子宁馨月永干恩德!”
“姐姐你在说什么?”
没有想到他动作这般快,回返的风胜雪突兀一问着实惊到了宁馨月,她心虚道:“没……没什么,清诗仙子对中原有天大的恩德,在她的庙里借宿,自然是要拜拜的。”
母亲如此受民众爱戴,做儿子的理应欣慰自豪,但是他却生不出这等情绪。
皆因此处是母亲的庙,供奉的是她的长生牌坊,即便那仙子雕像和母亲仙姿风马牛不相及,但还是让他睹物思人,心里难受。
敷衍的“哦”了一生,风胜雪便开始铺床的活计。
他很贴心的将大部分杂草都铺到了宁馨月那边,在他看来男人礼让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在宁馨月看来就大大不同了。
少女心里现在跟吃了蜜糖一样,他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
常言道哪有孩子天天哭,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现在该她了。
替宁馨月整理好床铺后,风胜雪便搂着剩下那点草寻了个角落躺下了。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的他却心中烦躁,难以入眠。
须臾,宁馨月终于鼓起勇气走向风胜雪躺着的角落。
她本想挨着意中人就那么躺着在他耳边轻语,也学着话本中的骚浪女人在男人耳边吐吐热气儿。
但还是胆怯了,一来怕他看轻自己,二来着实太过羞人。
任凭此前如何幻想,真要迈出这步时,却未战先怯。
于是她就那么蹲在他边上,犹豫了好久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胜雪你睡了吗?”
“嗯?”风胜雪有些意外,她蹲在背后自己居然丝毫未觉?
并非少女轻功高绝,盖因少年思母已近魔怔,情绪焦躁不安。脑中心内都是她的仙影,焉能察觉外界动静?
他有些不耐:“何事?”
此情此景,一个抱恙少女蹲在身侧,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应该说的是:姐姐哪里不舒服?但快要魔怔的他哪里顾得上什么风度谦和?
宁馨月也因为过度紧张没有察觉他的心情,转而继续说道:“胜雪,其实我对你……”
“砰”的一生,庙门大开,寒风灌入,将宁馨月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被寒风这么一激,烦躁的少年和深情的少女都清醒了不少。
风胜雪有些后悔方才对于少女的冷淡,宁馨月则是忍不住想要当场骂娘。
究竟是那个杀千刀的坏她大事?
她看向门口方向,一人身披大氅,头戴帷帽不疾不徐坐在了庙宇中央。
然后随手一挥,被寒风吹得摇摆的木门就此合拢。
接着又丢出一棍状物飞向了大门。
那棍状物似是有生命力一般,灵巧的挤掉了断裂的门栓,代替它将门牢牢关死。
风声被隔在庙外,庙中回荡着三人的吐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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