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情最好 见面之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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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滚滚。

铁骑开道,衣甲鲜明的军士相随,金黄色的[秦]字大旗足有数百面,布满了全军在风中猎猎飞舞,尤其以大军中央的一列车驾最为醒目。

只见九面金色旗帜环绕其外,丝缨纷飞,似九条金龙飞舞。

一蓬蓬金罗伞盖随着行进的步伐抖动,旋转。

天子御用之物,让显小的车辇与外表刚涂上的金漆同样泛出尊贵之气。

一行军伍气象严整之外,还有皇家的威仪与凛然不可逼视。

既是天子归京,威严必不可少,韩克军刻意营造的军威非同小可。

饶是深知内情者已知这位天子不过是个吞服了祝家求死丹,被彻底掌控的傀儡,当旗号亮起之时,仍不由心中肃然。

譬如见识最少的顾盼,当时她被冲天的威势所震撼,双腿打颤险些跪了下去,浑然不似此前掌控梁玉宇时,那个在关键时刻拼力一击,一举奏功,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

“片刻之间打造出一只[禁军],韩老侯爷真是好本事。”念及不久前发生的林林总总,顾盼感慨之余还有些好笑。

想着身边的这些人,年岁大不了太多,一个个的却远比自己老成。

至少此前她们不断地面见天子,也不曾像自己一样的不堪,更何况是昆仑派里最出色的大师兄。

想到吴征,顾盼的感慨更多。

她未曾有过放松的时候,一直拼了命地想要追赶上吴征的步伐,只因她太清楚这位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大师兄有多么地出色。

不仅仅是昆仑,他的光芒足以照耀整个大秦国,谁都知道假以时日,这位昆仑大弟子定会成为栋梁之才。

即使现下巨变陡生,吴征已成丧家之犬,也无碍这一切。

只要还活着,终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想要站在他的身边,仅靠着美貌一项显然并不足够。

顾盼已不是从前天真浪漫的孩童,她清楚自己对韩归雁的敌意正是赤裸裸的嫉妒。

除了天生的貌美差相仿佛,难分高下之外,其余的自家都差了这位英风四射的女将太多太多。

顾盼幽幽叹了口气:娘和大师兄之间眉来眼去,分明大异平常的师姑与师侄。

两人之间的默契堪称心心……嗯……山鸣谷应,想要默契到这般程度,怕是……

怕是没那么简单。

从前嫉妒韩将军,现下又该嫉妒谁?

冷师姐?

娘?

心中茫然像一片阴霾笼罩,顾盼正愣神间,韩归雁道:“这一件事十分紧要,为将之道审时度势,若是整不出一支合时宜的大军,又怎称得上大将?说起来是装模作样,不过这一路来,光凭那身行头便能免去无数的麻烦!”

“嗯。谢教诲,一路上的成效,我都记在心里了。”韩归雁从前对自家多有不屑,甚至每回都针锋相对点滴不肯退让。

自从吴征在山谷中脱困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便全日男掉了个个儿。

小女儿家的性子没了,不拌嘴了,一路上还多有照拂。

“你不必太过担忧,若有什么疑惑,不妨问我。”韩归雁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说不上有几分亲近之意,只是不再存有敌意。

“我只担心仓促之间,两军难以协调,想要穿过连燕军都打不破的三关进入川中,实在出不得岔子。”

顾盼的忧虑韩归雁见过不少,几乎每一位刚接触军伍的新丁都会有此疑问,遂展颜一笑道:“袍泽之间有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便是信任。军伍之间瞬息万变,若是战时更甚。每一位被选出来担当要职者都是有本事的,军如蚁聚,又如鸟兽散,每一位都要先做好当下的事。我们做好眼前当做的,再信任袍泽们也能做到,譬如你的大师兄,他面临的困难可不比我们小,但是咱们当然信他能做到,还能做得很好,对么?”

“我……我不知道……”顾盼迷茫更甚,往日里无比信任的吴征,如今看起来离她那么遥远,那么模糊。

尤其念及他与陆菲嫣一同返回成都,看他们之间十足的默契,一定会配合得很好。

艰难的军令或许对他们而言只是易如反掌,本是好事,可顾盼心中的却是一片辛酸苦涩,难以言表。

从前只需提起吴征,几乎百试百灵,不想这一回竟然生效,韩归雁也感意外之余,鼓着香腮心头暗自着恼:都怪这个大色狼,招惹到人家母亲头上去了,偏生又在这个档口上露了馅,这一回可要怎生收场!

顾盼并非资质鲁钝,相反还十分聪明伶俐。

韩归雁耐心说了许多,终究没法扭转她的心境,只得感慨不是聪慧或是愚笨的问题,而是实在年岁尚幼,要她一时之间能拿捏清楚轻重分寸不易,加之这等涉及情感对于少女而言就更加难了。

“你看她就很好,是块当大将军的好料子。”韩归雁眼珠子一转,指着冷月玦道:“几乎不被外物影响,办一件事儿的时候,便一心一意办好。”

冷月玦双足踏在马鞍上举目四望,一路上她不住如此打望全军,让娇小的身形看起来颇具威势。

此时微蹙的娥眉让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闻言淡淡道:“其实我担心的也有很多,只是担心无义。我师父能不能醒来尚在未知,这只能靠她自己。与其担心她,不如尽力让军伍走得顺顺当当不遇危机,护得她肉身周全了,醒来的可能也多上一分。吴郎他们在成都一定很艰难,只是像韩将军说的,我信任他的能耐,尤其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很是厉害。咱们这一路都做得好了,自然能在江州汇合。我只想早日和他汇合,自然会心无旁骛,履监军之职。剩下的,韩老侯爷与韩将军自会领我们去的。”

冷月玦平日沉默少言,这一大通话说出来居然滔滔不绝,说到最后嘴角还忍不住挂上了笑意,颇有些奚落。

韩归雁知她在嘲笑自己此前发号施令时护短之极,简直一片私心可昭日月,不由面色泛红,重重啐了一口。

凉州地界大多荒凉,除了一望无垠的空旷让人胸臆也开阔起来之外,触目可及的便只有荒山秃石与低矮的树丛。

顾盼学着冷月玦的样子踏在马鞍之上举目四望,终究还是暗暗叹了口气。

如今危难之际,相比起熟识的人们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她所能做的事情太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要做什么……说不出的迷茫缘由正来自于此。

“前面到了路口,咱们就该转头往下卞关去了。”远远看见一处三岔路口,韩归雁精神一振,又不无忧虑。

韩家的兵法一脉相承,韩克军的军令一下,韩归雁便知主帅的意思。

下卞关与自己渊源颇深,燕秦之战终结于此,自此韩归雁终于洗去身上的污迹,再度踏上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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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座雄关,韩归雁再也熟悉不过。

能不能凭此进入川中,则是一行人生死存亡的关键。

其实以吴府与韩家诸人的武功,要进入川中实在不是难事。

难便难在能不能保有这一支军伍,能不能带着梁玉宇,以天子的风光进驻江州,震动大秦。

梁玉宇进驻江州,对于一行人后续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绝大的意义。

大秦已不是从前的大秦,吴府上下在夹缝之中连呼吸都已艰难万分,利用梁玉宇去分裂大秦已是势在必行。

“世事难料啊,昆仑和韩家前些日子还是护国栋梁,现下已是叛国之贼。”

韩归雁苦笑一声,长舒一口气后忽然一夹胯下青骢马,扬起马鞭虚空啪地一击,喝道:“诸军听令,随本将火速前行。”

青骢马修长轻盈,却有一身健硕的肌肉十分神骏,马腹被韩归雁一双有力的长腿重重一夹,它也忍不住二蹄腾起长声嘶鸣!

身为吴府的核心人物之一,顾盼当然知道过了这道三岔路口,面临的便是截然不同的危险。

此前的一段路,虽说行军时难免灰土蒙面,可衣甲不乱,甚至连束起长发的蝴蝶系绳都未曾解开。

韩归雁此前略显消沉,可一到此处便引燃战意,那乐观与昂扬而起的斗志,激励了军伍之中的每一个人。

顾盼见了这份英姿羡慕钦佩不已,又对自己一路来无可奈何的表现暗自神伤……

◇◇◇◇◇◇◇◇◇◇◇◇◇◇◇◇◇◇◇◇

韩克军统领的[天子车驾]想要顺利通过三关,最重要的便是借着京城中大局未定。

一旦梁俊贤登基昭告天下,圣旨下到凉州,韩克军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手上那点军士也休想过关。

皇家的事儿就是那样,谁先抢了先机,谁就是正统,管你从前是不是太子。

梁俊贤已将主动权牢牢拿在了手里,披上黄袍,带上皇冠,手持玉玺,他就是大秦的新皇。

至于有人不服气,民间或许非议甚多又有什么要紧?

他有的时间来扭转这一切。

何况新任的骠骑大将军向无极正统领禁军,刚刚扫平了意图谋反的贼党据点昆仑派,此刻正开向贼党老巢,即将把这伙儿天怒人怨的恶徒斩草除根!

暗香零落此前搞得天怒人怨,三国帝皇都为此举办了一场会盟,正是为了一举解决这伙贼党。

如今暗香零落在大秦国新帝手中覆灭,天下子民还不山呼万岁?

现在,只需要再等待五天,五天而已!

五天之后,黄道吉日,宜祭祀,祈福,纳彩,订盟,每一样都似为新皇准备。

待正式坐上了龙椅,第一道圣旨便是要给皇兄分封一块[风水宝地],然后要他即刻孤身来京朝贺。

如若不从,立斩,从者亦斩立决!

梁俊贤兴奋地捏紧了拳头。

一切仍宛如梦境,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又太过顺遂,除了后宫与天牢的两把大火烧得有些晦气之外。

关于这两把火,即使是霍永宁也有些语焉不详,说不清缘由何在。

梁俊贤曾想看看清楚这位国之栋梁是不是对他有所隐瞒,可惜运足了目力与帝皇之威,依然看不透什么。

只是隐隐然让他觉得,霍永宁的确有事瞒着自己,只是现下还不愿让自己知晓个中内情。

那就罢了吧。

能登上皇位多劳这位能臣的辛劳,登基前后总有无数的麻烦事,每个人都焦头烂额,实在管不过来,或者暂时未知也不奇怪。

冷宫一带被大火烧个干干净净,正巧重建楼阁。

那里从前凄凄惨惨,时常鬼哭狼嚎,一把火倒是把阴气都给烧没了,也是件大好事!

至于天牢,也是个不祥之地,或许新皇登基,天降神火烧尽不祥,可不就剩下大吉了么?

梁俊贤舒了口气,紧绷着的脸略放松了些。

这几日也不求别的,只求能睡个好觉,即使一两个时辰也好,养足了精力,方能不损天子威仪……

“天亮了……”吴征豁然睁开双目,喃喃自语了一句,翻身而起。

来到成都城已是第五日,自从火烧天牢污秽之后,吴征与祝雅瞳,陆菲嫣便潜伏下来,不再露面。

成都城里的形势已大致掌握,在悲愤之中还能保持住冷静的头脑,安心潜伏准备,对吴征与陆菲嫣而言实是极大的煎熬,也因两人有着极为成熟的心性。

刚简略地洗漱完,祝雅瞳便翩然而至:“哟,这就准备停当了?”

比起一夜修养,蓄势待发的吴征,祝雅瞳面上便写着疲惫二字。

近日来每常入夜,她便潜入成都城四处打探消息,至天光方才返回。

完成军令固然重要,安全同样不可忽视。

吴征身边的助力经此一役少了一大半,任何一人都已损失不起。

何况是珍逾性命的祝雅瞳与陆菲嫣。

祝雅瞳的武功几乎已是当世的最巅峰,除非踏入精心布置的死地,又有接近的高手引众伏击,否则以她的本事,若光是要逃跑谁也拦不住。

由她每日潜入成都带来各类消息,自然事半功倍。

比起前几日她回来之后可在白日饱饱地睡上一觉不同,今日来回奔波可是马不停蹄。

“娘。”吴征心念一动,略带歉意地挽起祝雅瞳的手扶她坐好道:“娘且宽坐一会儿。”

“你也坐下,不许走。嘻嘻,菲菲正在梳洗打扮,片刻后就过来。”

自从在山谷里脱困之后,诸事繁杂,吴征心情低落而焦虑,又逢多位师长亲友丧生,莫说欢好亲热不适宜,便是性子都提不起来半点。

祝雅瞳忙里忙外,吴征多做筹备,陆菲嫣潜心静气,三个最亲近的人都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为求生,在成都城里掀起风雨之事可说是刀尖上行走,险关重重,今日正是拼死一搏之时。

祝雅瞳心思细腻,归来之时便顺道唤了陆菲嫣。

一顿温馨的早餐,几句简单的宽慰,还有相处之时的甜蜜而不舍分离,用以舒缓绷得太紧的心弦再好不过。

越是办大事,越是需要平和的心境。

不一时陆菲嫣迈着长腿款款而来。

她着了一身劲装在内,外头则批了件长衫,以免劲装太过扎眼。

未着华服,却描眉画目,香腮点粉,朱唇涂丹,长发顺直垂下简单扎起,精心画好了淡淡的妆容。

女子化妆耗时甚巨,陆菲嫣的妆容虽淡,要画好可需要好一阵工夫。

看来昨夜她与祝雅瞳想到了一块儿去,想是早早睡下,今晨起了个大早,才能不碍正事。

两位佳人一左一右。

祝雅瞳未修边幅,可散乱的云鬓,微微的香汗,颇有春睡刚起的慵懒与旖旎。

陆菲嫣则是精心打扮一丝不苟,散发着难以抵挡的惊艳。

吴征精神一振,胸臆大畅,也觉颇多愧疚。

近来不自觉地就少了对身边人的关心,关键时刻,还是她们更多体贴与照料自己。

“吃饭,吃饱了咱们去成都城。不仅要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还要把你漂漂亮亮的玉姐姐接回来。”

“嗯。正是要办得漂漂亮亮,昆仑的人物也是漂漂亮亮,岂是贼党那群鸡鸣狗盗之徒?”陆菲嫣啃了口馒头,向吴征柔声又斩钉截铁道:“你快些吃,一会儿我帮你打扮打扮。这一回在成都露面,下一回不知是何年何月,咱们两人不能丢了昆仑的颜面,无论是哪点都不许!”

“好。”涂脂抹粉,吴征向来厌恶,这一回却答应得十分痛快。

陆菲嫣的刻意装扮并非仅止于讨好于他,这一份细腻的心思与对昆仑派的情感,都是真真切切。

“哟,这倒真不错!”祝雅瞳嫣然一笑。

陆菲嫣打扮的技巧,在她认识的人里恐怕只在衣品上稍逊栾采晴半筹,比自己都强上许多,一时对吴征稍时的模样颇为期待……

一辆载满了瓜果的牛车,历经城门道道盘查顺利进入了成都城。

守门的兵丁毫不客气地将明晃晃的长枪扎进瓜果堆里,完好无损的只剩了不到六成。

贩卖的农夫心疼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只能不住地抹着泪,低声啜泣。

马车拐过几道弯角,在菜市前停了下来。

农夫眼角泪痕未干,叹着气将完好的瓜果卸下后,轻轻在牛车破旧的木板上一按,左右张望一番,又轻叩三声。

只见牛车地步居然别有一处设计精巧的隔层,层板被揭开半人来宽,三条人影先后青烟一样离去。

吴祝陆三人顺利进了城,转身便往秦都大道而去。

菜市在南城偏东,要去中书府正要经过吴府。

上月还是整个大秦国最风光的府邸,深受圣眷,前途一片光明。

如今却是门庭破损,斜贴封条,从高大院墙看进去,郁郁葱葱的林木不少已是残枝败叶,想来被抄家之时羽林卫们下手可不轻。

陆菲嫣紧锁双眉,泪珠儿涌了上来。

这一处吴府有她太多的回忆,也是她浴火重生的地方。

原本的忠良之地,偏生落得如此下场。

吴征则是笑得十分玩味而无奈!

并不是他不心疼花了好多心思打造的吴府,而是看见门外把守的正是谷宜豪。

这位羽林卫长史上一回来吴府,可是带着先帝的圣谕,要维护吴征的名声,还张罗着挂上御赐[英武侠义]的牌匾,现在看来是这般可笑。

人生之无常,可见一斑。

“走吧,今后咱们打造一座更好,更温馨,更漂亮的。”吴征一捏陆菲嫣的柔荑悄声道:“咱们不好过,也不让大对头有好日子过。明天开始,就让他客宿去吧。”

“嗯,先收些利息,早晚让他连本带利全都还回来,利滚利!”陆菲嫣恨声骂道,想了想又道:“就怕你的想法,他们未必都能接受。”

“我自己也有许多疑问,今日正是要试一试看能不能行得通。”吴征目中逐渐燃起火焰,道:“其实以韩侯他们的远见,我猜大都已是预料到,甚至已着手开始准备。另外像你爹爹也当是如此,现下咱们不细说,待两边在江州汇合之后,我自会说服大家,也能一一说服。我决心已下,不容人改变。”

“除了怜惜好人遭难之外,还有什么?我总觉得,你还有些话未曾对我说。”

陆菲嫣解开系腰的丝带,长衫随着双臂展开,像一尾翩飞的雨燕。

“倒不是刻意瞒你,只是想到了江州再一道儿说,既然问起,那先说出来也无妨。”吴征失声而笑,摇着头凑近陆菲嫣耳边悄声道:“我怕真有了一份麻烦的基业,将来你和雁儿的儿子拿着刀砍来砍去,我该帮谁才好?无论我帮谁,无论谁赢了,我都会很伤心,这种事,咱们绝对不做!”

“嗯?啊……”陆菲嫣低声惊呼,俏脸顿时变得绯红!

燕国父子相残,大秦兄弟拼命,每一出都是人伦惨剧。

吴征所担忧的并非空穴来风,看了那么多惨事,陆菲嫣完全能理解爱郎所想。

只是想到将来与吴征有了爱的结晶……即将远离大秦,昆仑已毁,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两人在一起,即使只是偷偷摸摸,也算是万般不幸之中,唯一的一项幸事,聊以慰藉……

中书令作为股肱之臣,权柄甚重,通常而言,坐上了中书令的高位,其尊荣显耀俱已达到巅峰,再难以寸进。

不过对大秦国堪称传奇的一代名臣霍永宁而言,这些都不是桎梏。

霍府张灯结彩,宫中名贵的古玩,珍品流水价一般赏赐到府邸,近来每日一回,从无断绝。

现下刚到巳时,霍永宁上朝未归,霍府门前却已是门庭若市。

数日之后新皇登基,这位中书令居功至伟,理所当然会成为圣上跟前的红人。

近日来的朝会上,霍永宁已几乎有了说一不二的气魄。

昆仑一系崩塌之后,朝中留出大片的职缺,这等机会谁都想把握住!

霍府总管收受礼物,迎来送往忙得满头大汗,各种奇珍异宝近日来见得太多,简直有些麻木,再贵重的东西也是随意瞟上一眼,便让登记造册在案,礼物暂且收下,待霍大人回来再行定夺。

忙了小半时辰,眼见人群排成的长龙不仅没少,反而又长了些许。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吩咐其余仆从小心在意,莫要放些不开眼的人进了府里,以免惊扰了大人。

刚想坐一会,忽然双目仿佛被刺痛了般一缩,大怒起来。

只见人群中一面祭拜用的花圈高高举起,洁白的纸花十分纯洁,看着又十分扎眼。

两条黑色的条幅垂下,上用白漆书着一副挽联: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横批含笑九泉!

下还有一行小字:霍永宁大人千古。

花圈举得足有两人高,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吓得胆战心惊,也有人觉得好笑。

不用管家发话,早有人怒斥来人,还有人赶上前去要抢下花圈,同时拿下这等无知匪徒!

可是怒喝纷纷,花圈却劈波斩浪一般破开人群,一步一行片刻不停。

挨得近的,挡着路的,一旦花圈靠近俱都哎哟连声,隐约可见人群里东倒西歪,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推开。

“哪里来的大胆狂徒敢在中书令府前放肆!来人,给我拿下!”管家气得浑身发抖,沉声喝道。

“你不认识我?啊,一个管家而已,不认识也不奇怪。”花圈举到了跟前,来人终于现出真容,一男一女分举一边在府前站定。

女子是个少妇,眼波流动处百媚横生,直令人销魂蚀骨。

男子则是个少年,脸上虽含笑,目中怒意却极盛,直欲将霍府焚做灰烬。

“吴……吴征!”管家戟指想骂,却吓得手臂不停地发抖。

身为霍永宁的身边人,他当然知道在凉州发生的事情。

吴征几乎不可能还活在世上,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可他人虽俊美,手举花圈,语声发寒,大白日里的烈阳之下,偏偏又像个地狱来的索命判官。

“大……大胆!来人,快来人,这人便是朝廷要犯,意图谋反的吴征,拿下,快快拿下!”

利字当头,朝廷也确实颁下缉捕令,吴征这一颗人头便值得一万两银子,若是生擒,还能直接封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官员的护卫率先大吼着扑了上来。

吴征有意卖弄,随手挥舞着衣袖震开数人,与陆菲嫣一同趋步向前,朗声道:

“昆仑派为大秦效命百余年,呕心沥血,何来的谋反?你家主人血口喷人,残害忠良,必当遭天谴!我提前来送一只花圈,你收下吧!”

护卫中颇有武功不俗者,吴征挥洒自如,闲庭信步一般,这一手功夫果然震得管家大惊失色!

一语已毕,吴征与陆菲嫣一同掷出花圈。

以竹枝与白纸编制的花圈原本轻飘飘的,经这两位大高手运起内力一掷,直如一杆被掰弯的标枪,支架噗噗两声插入霍府两字的牌匾里!

“你们[暗香零落]高手众多,我就在这里,怎么,不敢让那群贼子出来拿我么?”吴征与陆菲嫣一同高飞而起落在府门上大声道。

“现在出来可不叫人看见了么?到时要怎生说得清楚?他们不敢的!”祝雅瞳乘着皇夜枭自云端现身俯冲而下,笑吟吟道:“不是还有豹羽鵟么?啊哟,还是不敢放出来。那没得办法,只好容我为所欲为一回。”

正如吴征所言,霍永宁已掌大势,府中陆陆续续迎来不少族人,正待局势稳定之后,逐一安插至朝中。

这些族人不少文武双全,还有些[暗香零落]贼党中可堪一用者。

原本一拥而上,吴祝陆三人也未必讨得了好去,偏生这些内情前些日子叫祝雅瞳探查得八九不离十。

审时度势,这才定下了白昼间动手的策略。

霍府里隐藏的高手作茧自缚,向无极又引兵在外。

这边有祝雅瞳压阵,还有皇夜枭与扑天雕接应,突袭之下几乎予取予求!

“哈哈,阳光普照,万物显形!鬼物岂敢冒头?”吴征与陆菲嫣点起松明,自府门起一路燃起火焰。

护院镖师们不断前来阻止,又哪里敌得过功力大进的吴征与陆菲嫣?

吴征在光天化日之下纵火,大出了胸中一口闷气,恨不得将整座霍府也如冷宫与天牢一样,烧成一片白地!

“这女子就是祝雅瞳?”藏在霍府里一名黑发白须的老者皱眉道:“能从燕国皇室与长枝派手下逃生,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一见,果然不易对付!”

“若不是被他们趁了便宜,这便去将他们拿住!当真是一阵闷气!”

“不可,不可,你们出去都不是她三合之敌!若叫她拿住了可是大麻烦!”

老者摆了摆手道:“家主未归之前,不准轻举妄动!”

“是……可是……爷爷,难道就看他们这等肆意妄为?”

“不错,忍,等,已忍了两百年,还差这一时?”

“是……”

吴征四处放火,有遇着前来阻止的霍府护院手底也不再容情,片刻间取了十余条人命。

正一路行凶,忽然双目一凝,恨声道:“刘荣,你……你好!”

天井下方,刘荣呆呆望天,满面羞惭,被吴征一喝吓了一跳,垂着头转身便跑。

朝堂之上诬陷昆仑派的有他一份,吴征自知他是身不由己,又看见他空荡荡的手臂。

这人有今天多少因自己而起,可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吴征对他哪里还有半分怜悯之意?

便是千刀万剐亦不解恨!

吴征看他脚步踉跄,显是惊慌之下慌不择路,略一沉吟便合身扑去。

留他在世间终究是个祸患,也是无穷无尽的悲哀,送他上路不仅是报仇,对他本也是一条好的归宿!

吴征身形如电,单掌疾风般席卷而来。

身在霍府,也不知刘荣是否刻意诱他上当,这一下运起了全身功力,务求一击必杀!

杀招凛冽,刘荣的武功原本就远不及他,况且今日吴征已是十一品大高手!

眼看慌张的刘荣就要被毙于掌下,忽然一人电射而至,身形竟不比吴征慢上多少。

那人挡在刘荣身前,面对吴征开碑裂石的掌力不敢怠慢,稳稳站定身形双掌平推,娇斥道:“傻瓜,快跑!”

砰砰两声大响,吴征浑身剧震,被一股巨力推得向后飞去。

他一个翻身,巨力居然仍为卸完,腾腾腾地连退五步方能站稳。

那人则被他击得横身飞出,格拉拉撞碎了木质围栏,摔在天井里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

借此良机,也似是来人的喝令让刘荣魂魄归体,早跑得不见踪影。

“你……你的武功……”

“哎哟……哼哼……吴大人今日的打扮倒是帅气。你问人家武功?人家倒是惊异吴大人的武功怎地进步的如此之快。”

吴征又惊又怒,来人身形娇小,面上颇显浪荡,正是迭轻蝶。

吴征的武功再度大进一步,迭轻蝶早已被他远远甩开。

不想这一回交手,居然仍是稍占上风。

“认贼作父!居然与杀父仇人沆瀣一气,你也真是够恬不知耻!”一击不中,吴征心生退意。

迭轻蝶同样也是帮凶,只是她武功进步如此之快,一时竟然拿她没有办法。

“最好交情见面初。当年吴大人一力要保他救他,如今却只想着要杀死他。

不过他现下还不能死!咱们却是掉了个个儿。”迭轻蝶挣扎起身,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笑道:“人生如此无常,何况我一介小小弱女子呢?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吴大人这是太苛责了。”

“不错……今日奈何不了你们,改日有了良机,再取你们狗命!”

“啧啧,大丈夫能屈能伸,吴大人随波逐流的本领也不比人家更差,了不得,了不得。”迭轻蝶抹去嘴角的血丝,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吴征随手将火把点燃一处窗棱,冷笑一声翻身又上了院墙。

呼救声,喝骂声响成一片。

事涉朝廷钦犯,除了惊动五城兵马司,刑部,并且火速奏报宫中之外,远远来看热闹的也不少。

祝雅瞳见时机成熟,嫣然一笑,招呼吴征与陆菲嫣一同暂停放火,一同上了扑天雕在空中盘旋。

三人取出厚厚一沓纸页临空抛洒,像在成都城里开出了一片雪花。

这几日来做得最多的筹备便是此事,吴征将霍永宁背后阴私事,昆仑派与暗香零落几番死斗写得清晰明了。

诉说昆仑冤屈之外,矛头直指霍永宁。

在据点里以雕版一刻不停地印制,怕不备了有几千页之多。

只恨藏身之所纸张备得不多,恨少,恨少!

这一顿搅风搅雨,再洒下纸页,足以让成都城里流言纷纷。

三人大功告成,急忙驾起鸟儿向城东飞去。

大片官军正在赶来,宫中的侍卫也骑乘着大鸟欲行截击,再呆下去可就身陷重围,反为不美。

三人一路风驰电掣地低飞,在拐角处悄然落下地来,让鸟儿们背着三个人偶振翅高飞而去。

“似乎甚是顺利?”祝雅瞳拍了拍手,领着吴征与陆菲嫣一路潜行。

三人武功高强,一意潜伏之下官军虽多,怎能发现得了?

“算是好了一半,还得看另一半如何。”吴征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差不多了,且看邵承安他们办得如何。”

“不错。征儿的想法的确大有来头,娘十分期待呢。”

“这一次尝试成败与否,会决定今后咱们的出路何在。”吴征顿了一顿,道:“我们先去一个贼人永远想不到的地方藏好,呵呵。”

“走吧,你那位玉姐姐等得你可也苦了。”

浣花溪旁新建成的庄园颇显气派,只是牛头,兽骨等物令这一处蛮夷小院生人勿进。

三人潜至此处,一路钻进开凿好的地道里,点上火把摸索前进。

地道兜兜转转连通了一条干了不知多久的暗沟,又绕了不知多久,吴征才道:“是这里了。”

自从得知先帝驾崩之后,玉茏烟便如同心里忽然空了一块,只知浑浑噩噩地度日。

暗无天日的地底,更不知岁月几何。

食仅肉干,饮仅清水,寡淡无味,幸而他久居冷宫,只需果腹即可。

赵立春时不时憋得慌了,找她说上几句话,玉茏烟心中虽对他颇为感恩,也丝毫提不起甚么兴致来。

只觉一世至今,一无所成,像块行尸走肉一样,转眼已届中年。

除了念及吴征,才会在心中泛起温暖。

她好想见到他,向他诉说心中的苦闷与失落,诉说自从家族惨案之后的凄楚无依。

“玉姐姐,赵兄,我来了。快请开门。”

熟悉的声音穿透石壁响起,玉茏烟如遭雷震,赵立春更是一跃而起,疯癫般扑向石门处大哭道:“吴兄,吴兄……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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