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去来兮(1 / 1)
溪槐县衙。
彭怜推门而入,却见吕锡通垂首站在当地,正神情激昂与江涴争辩什么。
江涴端坐上首,神情极是淡然,正自说道:“……有你包庇纵容,高家才有今日之祸,你治下有谋反之事,不问你个失察之罪已然网开一面,若还想着就此升迁,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吕锡通七情上脸,怒冲冲说道:“下官担任溪槐县令至今,县内政通人和,朝廷钱粮赋税从无耽搁,民众安居乐业,连续三年未曾出过命案!大人说下官治下无方,下官却是不认的!若说失察之罪,大人牧守云州,是否也该有所牵连?”
江涴微微一笑,“老夫昨日已然上书朝廷自请失察之罪,吕大人自身难保,就别想着牵连旁人了。”
“既是如此,这官不做也罢!”吕锡通自恃并无把柄,态度极是强硬,也不行礼,便即转身离去。
他与彭怜错身而过,狠狠瞪了彭怜一眼,这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彭怜目不斜视,等他去远,这才对江涴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江涴面上现出和煦笑容,轻轻摆手示意彭怜坐下,笑着说道:“幸亏子安来了,不然这吕锡通还不知要聒噪多久!”
彭怜欠身落座,笑着问道:“大人也是宽宏大量,竟能容他如此咆哮上官。”
江涴轻轻摆手,叹气说道:“连着审了两日,高家上下过了一遍,牵连出州中不少大小官员,却都是贪赃受贿的罪名,谋反一事,便连高文杰都毫不清楚,这吕锡通更是厉害,这些年来高家所送贿赂,俱都被他用到了县里用度上,修桥补路、接济孤寡,剩下七百多两银子,至今还在县衙账上……”
想起那位淫媚妇人,彭怜轻轻点头,心说有樊丽锦一旁辅佐,若非自己横空出世,吕锡通只怕转眼升迁别处,也不至于在溪槐折戟沉沙。
樊丽锦千算万算,未算到高家胆大包天事涉谋反,更算不到自己半路杀出异变陡生,两人成奸不久,若非如此,只怕吕锡通也不至于流落到这般境地。
“这些年高家笼络各级官吏可谓不遗余力,却只是做些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之事,”江涴抚掌叹息,“这吕锡通你若说他徇私枉法,一来他并无私心,二来也未真个枉法,便说这冷香闻一案,人证物证俱在,如此审断倒也大差不差,谁能说出毛病来?”
彭怜自然明白,若是换做旁人,以知州如此位高权重,炮制一个区区县令易如反掌,但江涴抱负远大,岂肯就此背负污名?
明明恨吕锡通牙根痒痒,却还是捏着鼻子与他周旋,只是如今无法证实他牵涉高家,只能定他一个失职失察之罪。
“这吕锡通是个人物,老夫倒是错看了他。”江涴摇了摇头,随即问道:“老夫听说,子安将那冷姑娘寡母接到县学,而今更是接到省城家中调养,可是确有其事?”
彭怜点头笑道:“大人容禀,当日赴任不久,便见那岑夜月击鼓鸣冤,贱内见衙役出手不知轻重,生怕伤了人命,才出手将她救下,如今高家种种事端,却都是因此而来。”
江涴拈须微笑,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冷香闻诸事已了,便由你领着回去,与她母女团圆吧!”
彭怜连忙起身拱手一礼,说道:“下官代岑夜月母女,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你呀!”江涴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坊间都已传遍了,你新婚不久便连纳十余房妾室,年轻人喜好风月本也无妨,却万万不可舍本逐末,过于沉湎男女之事,须知温柔乡是英雄冢,莫要为此虚掷光阴、误了前程!”
“大人教诲,下官定当谨记于心!”彭怜答应的极其痛快,心说若非我贪花好色,岂有你我今天这般熟络?
“溪槐诸事未定,老夫还要在此多呆两天,正好你趁着这几日空闲回去省城一趟,将这些东西转交夫人……”江涴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彭怜,叮嘱说道:“马车已然备好,一会儿接了那冷姑娘你便出发,三两日内定要回来,这溪槐县,倒要交到你手上老夫才能放心。”
彭怜欣然领命,随即回过神来,疑惑问道:“大人之意,难道……”
“吕锡通治县不力,如今停职查办,这溪槐政务却不能因此荒废,老夫已然上奏朝廷,保举子安为溪槐县令,朝廷敕书到来之前,便由你来主持此地,此事干系重大,莫让老夫失望才是!”
彭怜轻轻点头,再行一礼,这才退出门来。
他心中暗暗琢磨,莫说江涴此次镇反有功,便是寻常知州,定夺个县令也是稀松平常,不是江涴爱惜羽毛不与吕锡通一般见识,他吕锡通纵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般与江涴强项。
自己出任县学教谕还不到半年,便要破格提拔出任县令,须知这县令已是七品,按理来说,该有县丞主簿升任,真要有心提拔自己,也该熬些年头才合情合理。
但他转念一想,此次云州镇反,蒋明聪明言要给自己记个头功,论功行赏升个县令,倒也不算什么。
想起之前吕锡通如何作威作福模样,如今自己也要如他一般做个一县父母,彭怜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嘴角便露出一抹笑容来。
他信步来到后院,问明冷香闻暂居之所便寻了过来。
县衙他本来就熟,夜里更是来过多次,毫不费力便找到冷香闻所居厢房。
两个婆子守在门口,见彭怜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彭怜挥挥手打发她们退下,轻轻敲门说道:“冷姑娘可起了么?”
片刻过后,房门吱呀一响,一个年轻女子轻飘飘站在门前,轻声说道:“大人来了,快快请进!”
眼前女子一身粗麻衣衫,虽然不甚合体,却也将身形显露出来,她身段高挑,此时瘦的厉害,面容上蜡黄一片,双眼略微塌陷,唇色极是苍白,看着殊无美感。
彭怜见过应白雪昔日惨状,知道女子此时透支厉害,如此形销骨立,自然不复旧日美貌,只是看她筋骨皮囊,若得细细滋养,假以时日必然又是娇花一朵。
彭怜环顾屋中,笑着说道:“此处简陋了些,倒是委屈了姑娘。”
冷香闻娇弱无力坐在床头,轻声说道:“大人折煞小女子了,小女子旧日家中不过这般生活,哪里称得上委屈?”
彭怜微微点头,笑着问道:“我听他们说,你不论见到谁来都要惊惧害怕,为何竟敢给我开门?”
冷香闻轻轻抬头,注视彭怜说道:“奴家认得大人声音,当日大人前去探望,于您而言只是一桩小事,于奴家而言,却是绝无仅有……”
彭怜一愣,却听冷香闻又道:“那牢房暗无天日,连个便桶也无,奴家第一天便哭坏了嗓子,却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不是大人前来,奴只怕……只怕……”
彭怜这才明白,自己当日无心之举,非但给了岑夜月希望,便连狱中的冷香闻,也因此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若非如此,她只怕早就寻了短见、香消玉殒狱中了。
“当日堂下,奴便四处寻找大人身影,后来远远见过一面,才知大人竟这般年轻……”冷香闻清瘦面庞现出微微晕红,只是小声说道:“奴家如今形销骨立,不复旧日容颜,不敢奢谈以身相许,惟愿余生当牛做马侍奉大人身前,还请大人莫要嫌弃奴家粗鄙无文。”
彭怜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本官听你说话出口成章,怕也是读了书的,实不相瞒于你,前些日子本官已经收用了你娘,当牛做马倒是大可不必,且待你调养妥当,若是仍旧有心留下,便与你娘一同服侍本官;若是有心另嫁,便不看在你娘面上,你我相识一场,本官也要将你风光打发出门。”
“这些都是后话,姑娘如今沉冤得雪,且随我一同回到省城去与你娘团聚吧!”
冷香闻听他说起母亲已然委身,不由五味杂陈,随即轻声说道:“既是如此,奴听从大人吩咐就是。”
彭怜唤来门外婆子,让她们扶着冷香闻出院上车,自己随后而行,寻县衙后门出来。
走到门口,却见吕锡通正对下人发火,一旁樊丽锦泫然欲泣,神情凄凄苦苦,显得委屈至极。
彭怜有心过去安慰妇人,只是当着吕锡通的面却不好过去,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露出关切神情。
樊丽锦悄悄与他抛个媚眼,神情仍是凄苦,眼中却多了一抹媚意。
吕锡通不知妻子风流,见彭怜一行过来,便舍了下人,与彭怜远远说道:“彭大人如今春风得意,老夫倒要恭喜恭喜!”
彭怜拱手一笑,“大人客气!下官与大人同县为官,可是从大人身上学了许多本领,这是下官的福气,以后彭某官至一品,还要感谢大人拔擢之恩。”
吕锡通冷哼一声,讥讽说道:“彭大人为了一根骨头疲于奔命,这官至一品,可要多费不少力气了!”
彭怜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总好过大人这般惶惶丧家、不可终日的好!只是可怜了嫂夫人这般貌美如花,却要随着大人颠沛流离,真是可悲、可叹!”
两人互骂对方是狗,却都不说一个犬字,冷香闻听在耳里,心中暗暗解气之余却也暗暗好笑,她被吕锡通送入大牢,虽未严刑拷打,吕锡通也不是罪魁祸首,但自己所遭灾厄终究有他一份,自然恨意十足。
樊丽锦站在丈夫身后,远远白了彭怜一眼,其中万千风情昙花一现,随即张口说道:“彭大人所言差矣!妾身早就劝我家老爷激流勇退,如今却是遂了心愿,以后终老田园、花前月下、朝夕相伴、耳鬓厮磨,却好过大人蝇营狗苟、追名逐利!”
有妻子撑腰,吕锡通更加自信,挑眼翻了彭怜一记,转头扶着妻子上车,临行前才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彭大人今日得意,咱们却是来日方长!”
彭怜微一拱手,笑着说道:“人生有更替,山水有相逢,吕大人请!嫂夫人请!”
吕锡通冷哼一声,随即吩咐马夫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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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两驾马车渐行渐远,彭怜摇头一笑,吩咐车夫启程,直奔县学而来。
江涴雇了四辆马车,车上满是金银之物,想来都是高家搜刮所得,彭怜毫不在意,只是回到县学将雨荷主仆与那女尼接上,将明面上从高家得来财物装上马车,这才出城而去,直奔省城而行。
四辆马车十二匹马,虽然皆是金银之物,却是毫不显山露水,比之彭怜自高家所得金银财宝,实在是不值一提。
临近傍晚时分,一行人才进了州府大门,来到彭府,早有下人进去通禀,一众莺莺燕燕,俱都来到后院门口迎接。
彭宅前院此时灯火璀璨,六条长绳东西横挑,上面挂满各色灯笼,照得院中仿佛白昼一般。
下人们收拢手中工具站在一旁垂首躬立,偶有抬头偷看主母美色的,也被身旁之人提醒劝阻,不敢丝毫逾矩。
冷香闻坐在车中看着眼前景象,心中不由更加惴惴,原本只道彭怜年少有为,如今所见,却是钟鸣鼎食之家,自己与母亲虽薄有姿色,比之眼前一众女子,实在是相去甚远。
众女各个珠光宝气、锦衣华服,容颜俱是绝世无双,却都身怀六甲,气色更是珠圆玉润,美艳清纯、环肥燕瘦,亦是各擅胜场,这般花团锦簇站在一处,便连头上灯笼都失了颜色,遑论自己这般枯槁容颜?
洛潭烟排众而出,当先行了一礼,笑着说道:“方才众位姐妹还在念叨,相公不能回来过节,不成想突然便到了,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彭怜牵住爱妻玉手,另一手握住母亲柔荑,笑着说道:“知州大人临时有命,这才仓促赶回,倒是能与你们一同过节,也算意外之喜。”
众女各自上前见礼,彭怜一一亲热问询,一时好不热闹。
雨荷下了马车,扶着冷香闻与那蒙面女尼下车站好,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
她虽见惯风月,眼前一众女子却都实在美得惊人,便是自家母亲身处其中都毫不显眼,自然便生出些许自惭形秽之心。
那女尼被彭怜用一件大氅包住,又用黑纱遮住面容,纵然如此,却依然难掩秀美动人身姿,引得众女纷纷侧目而视,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练倾城与丈夫亲热耳语几句,这才舍了彭怜过来与雨荷相见,她早知雨荷嫁入高家,一直担心女儿受到牵连,如今见雨荷安然无恙,心头一块石头终于放下,母女两个紧紧相拥,述说别后诸事。
练娥眉未与彭怜见礼,只是站在一旁与彭怜眼神交汇几下,也与雨荷拥在一起叙说别情。
应白雪吩咐丫鬟扶了冷香闻朝练倾城居所而去与乃母团聚,又将那蒙面女尼安排妥当,等众女俱都礼毕,自己也与丈夫亲热一会儿,这才与彭怜说道:“正巧今日上元佳节,难得阖家团圆,只是家中姐妹俱都身子不便,奴便想着在后院弄个花灯会,如今诸事妥当,正巧相公回来,不如相公为我等写几个灯谜,为灯会添些文采。”
彭怜将她揽在怀中,探手轻抚妇人微隆小腹,笑着说道:“家中有潭烟生莲凝香,这文采便连状元都比不过了,何必为夫过去献丑?”
应白雪娇媚笑道:“相公乃是一家之主,题字填词自然意义不同。”
彭怜点头笑道:“如此也好,一起过去看看便是!”
一众莺莺燕燕簇拥彭怜来到后院洛潭烟所居院中,却见屋中厅堂上摆满各色华灯,几个丫鬟正忙着将其中灯烛点亮,再有专人送到别处挂起。
后院灯笼数量明显不如前院众多,只是却更加精致,每个灯笼上画着花鸟虫鱼,俱都惟妙惟肖,各个堪称精品。
彭怜拥着应白雪,指着满院华灯笑道:“凭此技艺,咱们卖些灯笼,养家糊口便也够了!”
洛潭烟一旁莞尔笑道:“谁说不是呢!诸位姐妹同心协力,凝香生莲运笔如飞,真要卖起灯来,怕也能日进斗金呢!”
彭怜见陆生莲远远站着,便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来。
陆生莲面色微红,凑到彭怜身前福了一福,不待说话已被彭怜拥入怀中轻薄起来。
陆生莲受孕较晚,体型变化却比众女都大,此时腹部隆起,身形也比从前丰腴不少,她心中自卑,因此躲了出去,此时被彭怜拥入怀中,不由羞赧万分。
彭怜探手妇人衣间,肆无忌惮握住一团膨大嫩乳搓揉把玩,笑着打趣说道:“表嫂这奶子怎的又大了一圈?”
陆生莲娇羞无限,蚊声说道:“奴孕后胃口大开,每日便仿佛吃不饱饭一般,身子如此痴肥,怕是脏了相公眼睛……”
彭怜摇头笑道:“表嫂为我彭家延续香火受累,为夫疼你爱你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嫌弃……”
彭怜托住妇人一支硕乳,故意调笑说道:“表嫂不是不知,为夫最喜女子这般丰腴,你娘与溪菱儿那般大乳才是我心头之好,若是以后表嫂长久如此丰腴,为夫只会更加喜欢!”
陆生莲闻言松了口气,娇媚笑道:“相公喜欢便好,倒是奴胡思乱想了……”
众女之中,孕后体态变化之大以陆生莲为最,其次便是岳凝香,原本清瘦模样,此时也变得珠圆玉润,容颜气色却是更胜往昔。
其余诸女却只是小腹微微隆起,便如栾秋水、应白雪等年纪稍长之辈,也只是略微发福,原本纤瘦之人,因为受孕更加丰腴,反而别增美感,如陆生莲这般不如从前美貌者却是仅此一份。
彭怜如此小意,众女无不心中感动,自觉所托良人,自然深情无限。
彭怜丝毫不觉如何,吩咐说道:“且拿笔来,待为夫也给你们出几个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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