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缘由天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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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这天,天刚大亮,彭怜便独自出门,前往洛高崖府上提亲。

若按平常大户人家规矩,三媒六聘总是要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等,一套流程下来,只怕没有三五个月难以成行。

彭怜却不必如此,一来他毕竟是洛高崖爱徒,二来他如今身份贵重,已是新科举人,自然不必再请托媒人来上门提亲。

他轻车简从,一路洒落而行,很快来到洛府,下人见是他来了,赶忙开了门请了进来。

彭怜从前都是走熟了的,也不用人领路,只是缓步而行,等着进去通禀之人知会了老师洛高崖,这才来到后院正房求见。

如今栾秋水与丈夫分居,已经从正房搬了出去,一直与女儿洛潭烟住在后院,此时天色尚早,想来她还未过来,彭怜心中泛起淡淡相思,更加急切,想要将洛潭烟娶到身边。

他心中隐秘之处,其实颇为喜欢栾秋水成熟妩媚,与喜欢应白雪练氏其实别无二致,只是那两女一个抛家舍业舍身相随,一个本就是乱世浮萍自愿常伴左右,长相厮守本就不难。

如今最难者,一个是柳芙蓉,一个便是栾秋水。

在他心中,洛潭烟位置独特,两人一同进学,朝夕相处时日之多,可谓冠绝众女,彼此心意相通、志趣相投,每每别出心裁,便让彭怜欢喜无限,身边又有姐姐母亲助阵,床笫间风情无限,尤其家风厚重,洛高崖引领一省文风,诸般考虑,实在是正妻最好人选。

相比之下,岳凝香占了个家资殷实,相比文坛影响,岳元祐却实在洛高崖差了太多。

彭怜并不如何在意洛潭烟身后背景,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该在意,他身边人不该在意。

唯有洛潭烟这般人物,才能让陈泉灵也好,岳凝香、许冰澜也罢,以及应白雪、练氏等女心甘情愿做小。

不说身世背景,姿容相貌,便是学问以及为政之道,便连洛高崖都要与她探讨,遑论众女与彭怜了。

心中想着洛潭烟的好,彭怜快步入内,冲着那正中高坐之人大礼参拜,朗声说道:“学生彭怜,见过老师!承蒙老师栽培,学生已经中了举人,乃是本科五经魁之一,名列第四!”

洛高崖拈须微笑,伸手虚扶道:“怜儿快快请起!你这喜讯,为师早些日子便知道了!你们那总裁大人苏云秀,与为师相交莫逆,只看你那文风便知是我爱徒,取个第四名,已经是委屈你了!若是换个八面玲珑的,得个解元却也不是难事!”

彭怜知道是老师抬举自己,便谦虚笑道:“学生几斤几两倒是颇有自知之明,那日机缘巧合,与那位解元郎同桌共饮,看他那般气度非凡,便非是学生可比;等到琼林宴上见过诸位亚元,才知天下英雄各具风采,从前学生倒是真有些坐井观天、妄自尊大了。”

洛高崖哈哈一笑,喜不自胜说道:“这般谦虚平和,倒是颇有圣贤遗风,你能如此去想自然最好,云州地处西南,文脉其实不显,相比中原腹地文风淳厚,终归差了些许,来年赴京会试,到时见过天下英才,你才知云州不过弹丸之地,偌大天下,才是你等纵横驰骋的所在!”

他说得豪情万丈,彭怜也是点头不已,心中对来年赴京会试,也是多了一份期待。

师生二人说起考试诸事,有言及省中诸位要员,一时絮絮,不一而足。

正说着话,却见门外走来一位妇人,她身上一件淡粉色白绫宽袄,身下一件白罗绣花缎裙,头戴金丝翠叶?

髻,左右坠着两枚碧玉蝴蝶,耳中戴着金丝吊坠,面上淡淡妆容,双目秀美犹如秋水,红唇一点似喜似嗔,袅娜行来,翩然若仙。

彭怜赶忙起身,躬身行礼说道:“学生见过师母!”

栾秋水藏好眼中深情,明明两人昨日还在车中欢好过,眼前少年的阳物还在她阴中丢了浓精,夜里却翻来覆去相思入骨,知道情郎今早要来,她早早就收拾妥当,迫不及待便来正院,名为看望丈夫,其实只为再见彭怜。

便连洛潭烟都笑话她恋奸情热,栾秋水却只是俏脸微红,丝毫不以为忤,她今时今日心境已然不同,对彭怜可谓死心塌地,恨不得每日都长在他身上才好,只要能一解相思之苦,便是被女儿嘲笑又能如何?

“怜儿快快请起!”栾秋水赶忙扶起眼前少年,忽觉乳中一痛,原来被情郎偷偷捏了一记,她抬头看了后面丈夫一眼,知道彭怜身形宽大,这般遮掩着他看不到,便放下心来,笑着说道:“听老爷说你中了举人,我也替你高兴!”

“多亏老师辛苦栽培,才有学生今天成就!”彭怜说的诚恳,临分开前,却又捏了妇人手腕一下。

栾秋水面色平常仿佛无事发生,走到洛高崖身边位置坐下,笑着说道:“老爷这些年也教了不少学生,中了乡试第四名、得了五经魁的,你倒是头一个!”

“咳咳!”洛高崖被妻子揭穿老底,不由老脸通红,不住呛咳起来。

栾秋水白了丈夫一眼,“我说的不对么?你那些弟子,有几个如怜儿这般有出息的!”

洛高崖无奈说道:“天赋不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怜儿过目成诵,岂是旁人可比?”

“就是说!”栾秋水深情看了眼情郎,继续说道:“如怜儿这般年纪便即中举,便是历朝历代也不多的,今后继续用功,倒是金榜提名,怕也不是难事!”

“那是自然!”洛高崖拈须微笑,得意说道:“这些日子,你便在府里住下,左右明年三月赴京之前,为师再与你讲些经学义理,你有博闻强记之能,用心去学,便是那会元、状元,也不是遥不可及!”

彭怜面色微微局促,没想到洛高崖对他期许如此之高,却听栾秋水一旁笑道:“妾身也是这么觉得,到时候且腾间院子出来专门给怜儿读书,也好过他来回奔波,耽误了学业!”

“好,好!一会儿便着手安排!”洛高崖没想到妻子也这般心思,便有些深情去看栾秋水,谁料栾秋水却转过头去并不理他,心中随即黯淡下来。

栾秋水当年病重,他不久便另觅新欢,当时只道栾秋水必死,谁料竟忽然好了,眼见妻子愈来愈风韵动人,却从不肯对自己稍假辞色,洛高崖心中明白,自己当年负心薄幸,实在伤了栾秋水的心,是以一直不敢强求,他又哪里料到,妻子这般变化,却是眼前爱徒所致?

彭怜看了眼栾秋水,心说你这是添的什么乱,连忙起身拜倒在地,慨然说道:“恩师容禀!小生与潭烟同窗数月,只觉彼此情投意合,先前功不成、名未就,学生虽有仰慕之心,却不敢冒然剖白心迹,如今乡试中举,这才下定决心前来,恳请恩师将潭烟许配于我!”

他话一说完,便一个头磕在地上,只听洛高崖沉吟片刻,肃然说道:“你是觉得中了举人,就有资格娶我洛高崖的女儿了么!”

彭怜抬起头来,只见洛高崖神色淡然,早没了之前笑吟吟模样,心中暗叫糟糕,嘴上却从容说道:“学生与潭烟两情相悦,还望老师成全!”

他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仍是不起。

洛高崖淡然说道:“婚姻大事,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一样都无,父母之命更是无从谈起,你好歹也是读书人,这般亲自提亲,岂不失了礼数?”

彭怜抬起头来,慷慨说道:“您是学生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要与谁提亲,您首肯便有了父母之命;您又是潭烟生父,只要您同意,女方的父母之命便也有了。至于三媒六聘,不过世俗之礼,只要老师肯成全,学生自然不肯委屈了潭烟!”

他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只是良久,洛高崖却沉默不语。

彭怜正自心中疑惑,却听栾秋水失笑一声说道:“好啦好啦!莫要再逗他了!都快磕破头了!”

洛高崖看了妻子一眼,责怪说道:“秋水忒也沉不住气!总要这小子多磕几个响头才肯让他得逞!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气!”

栾秋水看彭怜抬起头来,悄悄与他递了个眼神,笑着说道:“怜儿这般人才出众,与烟儿正是良配,你还心头有气,不是怜儿出现,烟儿年近二十还不肯出嫁,你只怕心中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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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高崖老脸一红,轻咳两声后才对彭怜说道:“你我师生之间,倒也不必瞒你,昨日潭烟回来,便与为师说了,今生非你不嫁云云,真个气死老夫!”

“这些年来,云州上下达官显贵之家来提亲的都快把门槛踩烂了,便连临近州府,都有慕名而来提亲的,也是老夫宠溺太过,烟儿竟是一个都看不上!”洛高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道:“眼看这几年年纪渐长,若是再嫁不出去,只怕便要成了老姑娘!我这做父亲的虽然不舍她早嫁,却也着实为此操碎了心!”

“你个臭小子不知是哪一世修来的福分!”洛高崖神色和缓,郑重说道:“老夫早有此意招你为婿,便是乡试不中倒也不妨,你这般年纪,以后慢慢去考便是!儿女婚姻大事却耽搁不得!如今你二人既然情投意合,一个非你不嫁,一个非她不娶,老夫自然要成全你们!”

“您……您答应了?”

“当然!”洛高崖喜笑颜开,大手一挥笑道:“你与烟儿珠联璧合,正是天作之好,为师岂有不答应之理?只盼你们早日成婚,快快诞下麟儿,也好让老夫一享儿孙绕膝之乐!”

栾秋水赶忙起身过来扶起彭怜,被他顺手捏了一记玉手,浑若无事笑道:“婚事还未定妥,老爷就惦记起抱孙儿了,还好意思说妾身沉不住气!”

“婚姻大事,不可仓促行事,如今既然你家中长辈不在,为师便全权做主,”洛高崖拈须微笑,“左右此事不可耽搁,莫要误了你明年赴京会试才是!”

“一切但凭恩师做主!”彭怜喜不自胜,他原以为此事不会如此顺利,洛高崖之前从来不假辞色,如今说了实话,才知道老师竟然也在为女儿婚事发愁。

师徒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彭怜才留下洛高崖夫妇二人商议婚事安排。

洛高崖既是彭怜老师,又是洛潭烟父亲,两人婚姻大事他一人便全权处置,彭怜倒是省却不少烦恼,他径自来到后院洛潭烟闺房,却见洛潭烟正在写字。

一张宽大书案背后,一位青春少女手执狼毫大笔,正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她一身葱白米色绫衫,外面罩着一件淡粉色比甲,下身一条天蓝色织金缎裙,秀发简单拢在脑后,面上全无粉黛,神情专注至极。

彭怜倚门注目观瞧,也不出声惊动,只是这般远远看着,心中喜乐非常。

他身边女子,喜好舞文弄墨、吟诗作画的在所多有,陆生莲更是雅擅丹青,但如洛潭烟这般痴迷书画又造诣精深的,却是绝无仅有。

一众女子,只将此当作熏陶情怀、闲情雅致之举,唯独洛潭烟,却是发自内心喜爱诗文经典,她自幼熟读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更受父亲熏陶专心治学,一身学问可谓不让天下须眉,若果真以女儿身参加科举,怕是比彭怜要厉害得多。

洛高崖引领一省文风,隐隐为西南文坛魁首,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学问精深自不必言,他膝下无子,便一直将小女儿当成儿子来培养。

也是天意如此,洛潭烟自小便极其好学,与长姐喜好胭脂水粉不同,她最喜欢父亲书房里的满架书籍,每每读书遇到难解之处,还有父亲这般文坛巨匠倾尽全力指导,学问之深,自然非寻常读书人可比。

彭怜县试、府试、院试一路顺风顺水,而后乡试中举夺得经魁,洛潭烟可谓居功至伟,洛高崖名为老师,实际上只是关键处略作点拨,平日里却都是洛潭烟与彭怜一起进学、考校学问。

两人之间,起于男女情欲,而后情投意合,志趣相投,彼此惺惺相惜,却是远胜旁人。

应白雪最先动过心思,初时欲招彭怜入赘,而后退而求其次,想让女儿泉灵嫁予彭怜为妻,再然后知事不可为,便再也不存这份心思;柳芙蓉为求与彭怜双宿双飞,也将女儿献了出来,她之前一直有意与岳溪菱定下婚事,却被彭怜所阻,最终不了了之。

至于许冰澜,因为与彭怜相识不久,家中又全无根基,从开始就没动过这个心思。

其时彭怜不过是个平常少年,而今他中了举人,无异于鲤鱼跃龙门、飞上枝头变凤凰,众女自然更加难以高攀。

屋中少女笔走龙蛇,进退转折间自信十足,整个人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雅致之美,与屋中诸物、纸上大字浑然一体、宛若天成。

彭怜忽然心有所悟,轻轻迈步进门,从后面拥住少女纤腰,随后与她深情拥吻。

洛潭烟毫不经意,只是淡然回头,一句“你来了”只说一半,便被少年唇舌堵在嘴里。

一道奇特气息从情郎唇舌泌出,随后沁入心脾,周流全身,瞬间驱走秋日轻寒,洛潭烟轻吟一声,只觉心旷神怡,脑海中一片清明。

良久过后,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分开,少女紧紧搂着彭怜脖子,娇声道:“好姐夫,这是怎么回事?”

彭怜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从前有过一次这般体验,那次我用阳根,将这股灵气哺给了雪儿母女与你姐姐,这次则是全给了你。”

洛潭烟秀目中异彩连连,呢喃说道:“仿佛全身冰凉凉的,又觉得热乎乎的,很舒服,很轻松,心神安定,好像思绪都更加清楚了……”

“你喜欢就好……”彭怜在少女唇上轻啄一口,随即将她放开,笑着问道:“烟儿在写什么?”

“你自己看嘛!”洛潭烟俏脸绯红,双手握着彭怜大手,满心欢喜。

彭怜细细看去,却是一首蝶恋花填词。

“两鬓秋风登绣楼。斜倚栏杆,日暮西山后。归棹声声水东流,江山如画人如旧。

“云烟已去不从头。揽月同行,独照山川秀。落拓一生何所求,轻舟残酒灯如豆。”

彭怜细细吟来,只觉其中满是沧桑之意,不由皱眉说道:“烟儿青春未艾,为何如此意境沧桑?”

洛潭烟轻声一笑,随即柔声说道:“昨夜与父亲深谈,而后回屋躺下便睡不着,一想到要嫁予姐夫,到时母亲还要与姐夫长相厮守,那便只剩下父亲自己,只觉得他晚景凄凉,心中有感,这才写下这首词的。”

彭怜这才明白,若是将此词所写换成洛高崖,倒是颇有些相仿,只是他不能明言,便劝道:“便是烟儿出嫁、你娘随我远行,老师身边也不是全无亲近之人,新纳几房妾室自能相伴,老师身体强健,便是老来得子也未可知,烟儿倒是比不过于担心。”

洛潭烟轻啐一口,娇嗔说道:“小心被父亲听到,不然将你乱棍打死都是轻的!”

彭怜轻声一笑,“我既然得了你们母女这般心肝宝贝,便是被老师打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洛潭烟娇嗔白他一眼,随即促狭问道:“姐夫你是否想过,若是成亲之后,我再不许你如此胡来,你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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