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弄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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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孙府就觉不同寻常,下人们来回穿梭,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韩管家奔走来去,大声喊着什么,走得近了,原来是吩咐仔细洒扫,一根渣滓都不能留下,又喊道:“打扫后先用净水泼过,再挂起彩色绸带与红灯笼,预备着迎接圣旨。”

乔容向人群里一望,阿香也在,忙过去小声问道:“府里又有什么喜事?”

“天大的喜事,老爷要升知府了,圣旨马上就到。”阿香兴奋说道,“二姑娘佳期将近,老爷又获升迁,都说咱们府上是双喜临门呢。”

乔容一愣,崔知府倒了,孙正义要上去了?

不由想起孙太太所说,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为孙正义换取前程,原来是这样大好的前程。

孙正义升任知府,孙太太就是与钟老夫人一般的四品诰命,想要向她寻仇,就更难了。

咬牙切齿低着头进了瑜园,耳边有人轻笑道:“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将手中油纸包递过去,小公子接在手中,看她蔫头耷脑的模样,忙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一脸喜悦看着小公子,语声轻快道:“刚进府就听到大人的喜讯,奴婢替小公子高兴呢。”

小公子哦了一声,脸上并无喜色,乔容掩下诧异,笑对他求你道:“小公子趁热吃,奴婢烹茶去。”

蹲在廊下点着茶炉,拿起扇子扇着火,心中的恼恨一阵阵翻滚,那个女人带着一家大小鸠占鹊巢,自己则隐藏面目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心中从未有过任何不快,因为她只有一个目的,查清真相,为母亲报仇。

可是那个狡诈阴险的女人要做四品诰命了,自己手中只有推测而无凭据,她恨自己,更恨那个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女人,她凭什么?老天瞎眼了吗?

她咬牙盯着壶底窜起的火苗,分明就是她干的,还查探什么?不如一把火烧为灰烬。

父母亲死后,我早已生无可恋,而她,死有余辜。

她颤颤伸出手,壶嘴白气喷涌,她浑然不觉。

“四儿……”是谁在大声喊着她,随后一把将她拉开。

她被拉得跌坐在地,茶壶打翻,滚烫的茶水泼溅在青砖地上,滋滋冒着白气,茶炉倾倒,猩红的木炭滚落在脚下,小公子蹲在她面前,两手抚着她肩关切看着她,声音温软问道:“可吓着了?”

“我,不知怎么,突然失了神……”她茫然着,试图解释。

他眉头微皱:“人有喜怒哀乐,你在我面前可以不高兴,没必要因为府里有喜事,就装出一副笑脸。”

她讷讷不语,低着头暗骂自己,怎么就突然失了理智?就算孙正义和孙太太该死,小公子和二姑娘呢?还有这府里众多的下人们呢?他们也该死吗?

还有乔四姑娘你自己,你有宝来巧珍绣珠这些老朋友,有小公子二姑娘采薇这些新朋友,更重要的是,你有了他。

想着马车上与他一路纠缠,火热的,绵长的,无休止的,令人窒息的,那时候,她的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可如今,不过是孙正义升任知府,竟然想到了死,想到和孙太太同归于尽。

我堂堂乔四姑娘,为何要跟一个坏女人同死?她不配。

她倔强而骄傲得想。

小公子将她的手摊开在掌心仔细察看,松一口气道:“还好,没伤着你。”

“奴婢得把这儿收拾干净了。”她挣开他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许收拾。”他的声音突有些严厉,“回屋歇着去。”

她抬头看着他,这才察觉他额头上满是汗水。

她抽出帕子递了过去,他没接她的帕子,抿着唇冲她摆摆手,似乎有些不耐烦。

“那,奴婢回屋去了。”她一溜小跑进了西耳房,生怕天底下最斯文的小公子冲他发火,那样的他,一定很可怕。

小公子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就叹了口气,拧着眉头抬脚去踩那些半熄的炭火,咯吱咯吱,一块一块辗得粉碎。

“仲瑜练得什么功?是要练成铁脚板吗?”身后有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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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来回头看去,唐棣站在台阶下看着他笑,眼底却满含着紧张。

“不是说这两日忙碌,不来了吗?”他慢悠悠下了台阶。

“刚刚得知孙大人的喜讯,特来贺喜,礼品已经送到上房去了。”唐棣唇角噙着笑,两眼四处搜寻。

“才不配位必遭其累。”小公子摇头,“何喜之有?”

“难得仲瑜你达观,可是尊父母不这么想,他们对这知府之位,势在必得。”唐棣笑着,心想那个丫头呢?跑哪儿去了?也不知她心境如何,定是又在悲观绝望。

“你听说什么了?”小公子问道。

“姚总督贪财,姚夫人嗜好名贵珠宝,你父母拿出家传的珍珠衫送到了总督府,姚总督大喜之下,一道保举奏折上去,吏部又有钟侍郎力荐,直隶总督眼下收敛自保,没有坚持往杭城安插自己人,于是,皇上下了圣旨。”唐棣说道。

“家传的珍珠衫?”小公子自语道。

唐棣点头:“坊间传言,那件珍珠衫价值十几万两。”

“我们家不可能有那样的宝贝。”小公子哂笑。

“也有人说,那是乔财神府上金二太太的旧物。”唐棣看着他。

小公子一愣,脸色变得苍白,他比手道:“之远,水榭那儿说话。”

唐棣向后看了看,笑问道:“四儿呢?许久没喝到她煮的茶了。”

“她今日有些神情恍惚,我让她回屋歇着去了,你别去扰她。”小公子皱眉道。

唐棣没再说话,跟着他到了水榭坐下。

“昨夜里我去青云轩探望二姐姐,她悄悄跟我说起一件事,她说这些日子正学着看账本,叶先生命她以我们家为例,汇算出入,她说这一算不要紧,我们家只有出项远大于进项,不知道银子打哪儿来的。”小公子低着头,“我不信,我说我娘一向精打细算善于经营,是不是二姐姐账目不精,给算错了,二姐姐拿出账本给我看……”

小公子沉默许久,两手揉着太阳穴,痛苦说道:“我二姐姐没有算错,我们家确实是入不敷出,我不敢去想我爹娘哪来那么多银子,如今,又有了这珍珠衫的传言……之远,你通晓世情,你帮我想想看,我爹是不是在乔财神的粥厂里,贪腐了许多银子?”

“有可能,不好说。”唐棣试图点拨他,“你觉得这珍珠衫又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买来的。”小公子迷惑看着他,“还能是哪来的?”

唐棣无声叹息,小公子又道:“如此,更应该接济乔四姑娘,我跟我娘提过,二姐姐出嫁用的绣品,就让巧手绣坊来做,我娘只肯分出一些零碎物件给她们。我觉得愧对乔四姑娘,之远,你要对乔四姑娘好一些。”

唐棣嗯了一声,小公子看向他,突然问道:“之远,你是不是也喜欢四儿?”

“何来一个也字?”唐棣挑眉看着他。

“刚刚四儿在廊下险些打翻茶炉,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我突然发现我喜欢她。”小公子紧抿了唇。

唐棣拔腿就走,小公子在他身后说道:“她没伤着。”

唐棣这才停住脚步,小公子盯着他:“乔四姑娘和四儿,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一妻一妾?”唐棣古怪笑道。

“四儿做妾,太委屈她了。”小公子有些愤慨。

“可是,四儿她愿意。”唐棣抱臂看着小公子。

“她宁愿做你的妾,也不做我的妻吗?”小公子执拗看着他。

唐棣后退几步,不置信看着他:“你要娶四儿做妻子?你确定?”

“我确定,我发觉自己的心意后,一颗一颗踩着木炭,就做了决定。”他笃定点头。

“既然如此,我以后不招惹四儿就是。”唐棣落荒而逃。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小公子凝视着水面,脸上一点一点的,染满了红云。

身后有人轻笑道:“小公子好雅兴。”

他一回头,二姑娘陪着采薇姗姗而来。

“采薇姑娘一向可好?”他收起满腹心思,斯文有礼招呼道。

“我挺好的,小公子也挺好的吧?”采薇含笑福身。

“你们两个别文绉绉的了。”二姑娘兴奋说道,“今日采薇来了,又赶上太太高兴,准我来园子里走走,你们两个该抚琴抚琴,该吹埙吹埙,为我助兴。”

小公子说一声好,二姑娘四顾瞧着:“怎么不见四儿?”

小公子刚说一个她字,就听太湖石后有人笑道:“我在这儿呢。”

随着话音,乔容含笑走出,笑着跟采薇施礼道:“说好一两日就来,怎么今日才来?”

“正要来呢,我爹病了,回了趟德兴,昨日刚回来。”采薇过来拉着她手笑道。

“姬老爷的病,可好了吗?”乔容忙问。

“不过偶感风寒,已经大好了。”采薇笑着张望,“刚刚好像瞧见了唐公子,怎么不见了?”

乔容抿着唇笑,正在屋中苦闷的时候,他跑了进来,对她说道:“我不放心你,特意过来瞧瞧,小丫头你听好了,树大招风,爬的高跌得重,你不必为此烦闷。”

看她展颜笑了,过来捧住脸连亲几口,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我只与乔四姑娘亲近,对四儿要敬而远之,你可记住了,不许在仲瑜面前与我眉目传情。”

说完那句话,他说还有要事忙碌,疾步走了。

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又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

她追出来想问,他已跑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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